[作品] 網王 那一年在海邊(11)
第十一話 —
我整夜睜著眼沒有睡 , 想要用自己的雙眼見證漸漸失去國光的時間 .
早晨的光線從地平線拉過來 , 一下子就把海面染的白亮 , 我打開窗簾，接受那刺眼的光
．世界還是彩色的，但只剩下那一片深深淺淺的藍，海和天．我的世界變成藍色的.
替國光打理行李，從衣櫃裡把一件件充滿木頭原始香氣的衣服拿出來，燙平，折好，然後
收拾起來．國光在我身旁吃著三明治，我們都沒有說話．藍色的襯衫,藍色的早餐.藍色的
國光.
國光要回去了．那麼，我呢？
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我體貼的為他穿上襯衫，打了領帶．心裡盤繞著他身上的香，所以
我垂著眼，始終不敢看他．我想要奢求他給我最後一個擁抱，可是這樣只會讓自己更無法
放下，於是寫在我臉上的神色滿載了悲傷．
我不懷疑自己的勇氣，因為讓他走是正確的選擇．
悲傷只是一時的心情,如果我連這樣微小的情緒都無法應付，就糟糕了．
陪他提著行李一直走到來時的公路上，海風吹的我睜不開眼睛，銀白髮絲在空氣裡飄蕩，
亂了方向．
〔景吾，〕他低聲叫我，我整整前額凌亂的頭髮，失去表情的望向他．
〔怎麼？〕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沒想到他是這樣比我還貪心的人，這樣的挽留，我感到滿足．
〔不了，國光．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無論命運要怎麼走下去，我們都不會在一起．讓我保留你曾給過我的好，至少這一切永遠
不會消失．我要的就是這麼少．
〔讓我記得你現在的樣子，就是你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也是我這一輩子，最珍貴的記
憶．〕也許接下來你會往我完全陌生的方向奔去，但那時候我們已經沒有關係．在我的記
憶裡，你就是這個你，我帶著你給我的回憶，永遠與你背離．
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我們成為世界上兩不相識的個體．
〔景吾．．．〕
〔還想說什麼？〕我問他．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於是淡淡的揚升了嘴角的彎度．我
點點頭，不讓他察覺有一絲眷戀的．
〔你也是．替我問候大家．〕
我囑咐他的一切，他都記牢了．我看的出來．〔你走吧，〕嘆一口氣，不想傷感別離．
〔嗯，保重．〕他將我的頭整個攔進手中，在我的額頭留下深深的一吻．其實我是想拒絕
他的，但是如果能趁最後緊緊的感受他，從他身上記下些什麼，任何一點點都是美好的．
他帶給我這麼多，至少留一樣給我吧．
放開手．
我們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而轉過身後，我的眼淚開始無法抑制的往下掉．有時候好氣自己，早說好不再為誰流眼淚
的，真是個傻瓜．．
我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身影，於是那成了我們的最後一面．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來到九州靠海的城市，這裡的風景和東京很不一樣．來來回回繞了幾圈，都沒有找到手塚
家的地址，人生地不熟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漁場裡好多新鮮的海產，我便進去
逛了一圈，感覺會是景吾喜歡的地方，到處都有許多很可愛花花綠綠的小東西．
這是個洋溢著海的味道的城市．海岸邊的沙灘白沙沙的，好像抹了一道亮粉．
我拾起一把白沙，拿近來嗅一嗅，發現是從海上來的鹽分．這就是不二口中說的九州的雪
嗎？真的好美．我向路上的小販詢問，他們說這種九州的雪，是專門做成小首飾送給來這
裡的情侶的禮物．不適合一個人收藏，於是他們沒有給我．
所以說，手塚帶不二來的時候，並沒有拿到九州的雪？為什麼呢？
九州的雪其實就是海水的水分被吸乾後，所產生的龐大鹽料．它有著和眼淚相同的味道．
小販說，這海岸一帶都是依靠捕魚作業生活的漁民，許多船隻往往來來，也有把這裡當作
是個宿夜的，很多漁民都在這裡認識，交朋友．他們有時候也會遇到很多從大老遠跑船過
來的漁夫，遠一點從琉球或是北海道來的都有見過．
有一年的冬天，沿海颳起颶風，許多船隻都上不了岸，有一艘正準備要回到北海道的船隻
，船型稍顯小一些，因為受不了海上巨浪的吹擊，不幸翻覆．他們這些沿岸的居民，努力
的費好大的勁，終於救起了許多溺水的漁民，但是始終沒有找到漁船的主人，聽說那艘漁
船的主人，是一對經營船隻漁業維生的夫婦．他們不肯棄守自己的船，所以決定要堅守漁
船到底，最後不幸兩個人都罹難了．經過那次颶風之後，漁港花了好多時間才重建完畢，
然後這個城市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只是從那之後開始，沿岸就不時會飄下這樣綿綿細細的雪，覆蓋在整個沙灘上，乍看下去
，還真像是北海岸冬天結冰的港灣似的．皓皓白白．那是他們的淚，悲悼無法回到故鄉的
眼淚，這樣的傳說就慢慢的散撥開來了．
聽說如果將九州的雪，同時帶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們便永遠都不會分開，並且會幸福快樂
的過一輩子，他們之間將不會有悲傷，也不再掉眼淚，因為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已經訴說
在九州的雪裡，九州的雪化身他們的眼淚，一點一點替他們默默的承受下來．
九州的雪像是情侶間的一種守護，保護著不容許悲傷的愛．
但是如果只有一個人，九州的雪就是一種厄兆．因為人是很脆弱的，只單單憑藉一個人的
心無法抵抗悲傷的強度，所以他就會成為九州的雪的祭品，代替他們繼續在人間未完成的
哀傷．
小販說下次我帶了女朋友來玩，他再給我們戴上兩條漂亮的九州的雪項鍊．我和他們道謝
，繼續找尋景吾去了．
國光離開之後，房子變的空蕩蕩的．總覺得少了幾分靈氣．
我一張一張的欣賞著國光留下的相片，那裡面寫滿了他的回憶，我沒趕的上參與的回憶．
湛藍的海，青色的天，還有那條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地平線．
已經好幾天，我看著窗外的景物．都是一片相同的藍．完全看不見其他的顏色．有時候我
會誤以為我喝著的水杯裡，盛裝的是藍藍的海水，嗅起來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鹹鹹的鹽味
．我還夢見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海水，重重的往我身上侵覆下來．
藍色的天，藍色的海，藍色的沙灘，藍色的房間，藍色的夜晚，藍色的雪，藍色的相片．
我一個人躺在沙發上不成眠的夜晚，忽然想起頸子上掛的那條項鍊，仔細一看，發現裡面
的雪也全都變成了藍色，我驚慌的不知所措，一不小心，就把那個玻璃瓶子給摔碎了．我
無力的看著它降落到地面，然後開出一小片藍色的沙灘．而碎裂的又不只是一個小玻璃瓶
而已．
瓶子破了，再去買一個來就好．可是我的心碎了，該用什麼來填補它呢．．．
國光離開的這五天，天空不再飄下藍藍的雪．我好害怕那個晚上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機
會看到九州的雪．瓶子摔碎的那個晚上，我整夜都沒有睡，早上到不了八九點，便出門到
漁場去了．
還是換一條新的來吧．．．這好歹也是我和國光共有的美好．
我找到那個小販，和他說明了原委，想要再拿一條一樣的項鍊．但是小販總是不肯，他說
那會帶給我不好的預兆．就在我們半推半就之間，我看見了和國光相同的蜜棕色長髮．
是的，我看見了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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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貼最後一篇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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