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話:羅嚴塔爾和張愛玲的聯想
題外話:羅嚴塔爾和張愛玲的聯想
張愛玲有段話,「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裡有這個
惘惘的威脅」,為自己的一生下了個註腳。
第一次看到這段話,就讓我想到羅嚴塔爾。恐怕就是這「惘惘的威脅」才
有了將兩人比較的念頭。至於什麼是惘惘的威脅,我試著去釐清...
張愛玲出身於有身望的滿清遺老世家,曾外祖父是李鴻章,祖父是清朝名
臣張佩綸,也有人稱她為最後的貴族,想來是因為她的家世和她深受滿清遺老
影響的一種世界觀。那是種旁觀者的冷眼相待,長處於上海的租界地區,看透
了世道的反覆,她不太有所謂的家國觀念,政治如浮雲,她的作品關心的是小
市民的生活狀態,從來不屬於國家存亡與否這類的抗戰文學。這種置身事外,
有人錯以為她是絕情的。其實她的同情與慷慨已經是超個人與超主觀的。像納
蘭性德所說:「人到情多情轉薄」,這只是因為她看得明白與透徹。
羅嚴塔爾也是出身於貴族的身分,儘管只是個名存實亡的下級貴族。他表
露出的是一種鄙視貴族的態度,因為他自小見過了腐敗的一面,家族雄厚的財
力確實是讓他有機會見見所謂紙醉金迷的日子的。羅嚴塔爾在家國觀念也是很
淡薄的,他對高登巴姆固然沒有好感,同樣的,對羅嚴克拉姆帝國他重視的也
不是家國,而是一種屬下與上司相處的一種關係。像是明白萬事萬物沒有長久
,所以他貌似薄情,我想他仍是多情的人,「皇帝,就拜託你了... 」就透露
出他的放不下。
兩人不同的是,當政治迫害到他們的生活時,張愛玲選擇遠走、逃避,先
到了香港再到美國,寧可異鄉漂流而不歸;羅嚴塔爾卻是起而反抗,因為他有
那個力量,也有那個意願。
張愛玲小時候的生活很是艱辛,這也造成了她的早熟。他的父親是個沈迷
於鴉片的老式讀書人(或稱為遺老吧),母親是個很西化的美麗女子。父母兩
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也影響了小孩子的生活,母親在失望於父親的種種作風
後(包括納妾),加上對西方世界的憧憬,她和張愛玲的小姑一同赴歐遊學,
丟下張愛玲和弟弟一同待在這個複雜的大家庭。他的父親把姨太太接了進來,
對孩子並無一絲關心,照料的工作全落在傭人奶媽身上,跟進跟出的張愛玲從
小就在大人的閒談和鄉野的傳奇中成長,缺乏父母愛的她在精神和物質上可說
是很不寬裕的。
羅嚴塔爾的父母也是貌合神離的夫妻,精神生活是缺乏的,但是,物質上
的情況就很不清楚。張愛玲小時候物質的匱乏使她日後相當注重物質的生活,
而羅嚴塔爾雖不贊同貴族,可是生活豪奢一如從前帝國的大貴族,這點不知是
否與張愛玲有異曲同工之妙?
張愛玲的母親後來遊歐歸國後,父母的團聚曾讓她過了一段不錯的日子,
但日後這對夫妻的離異,父親另娶,同樣帶給她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她被送
到寄宿學校讀書,繼母帶自己的舊衣給她穿的行為,使她在眾貴族小姐中顯得
很寒酸,這對她自尊的打擊很大。甚至,在繼母的挑撥之下,她的父親痛打她
一頓,把她關在宅中的一個小房間內長達半年,得了痢疾不給醫生看也不給藥
,完全讓她自生自滅。後來,她逃了出去,逃到母親那裡。爾後,到了香港大
學讀書又遇到戰爭而使學業中輟。這種來自親人的施暴和戰爭帶給她的不安全
感都是無可比擬的,她曾說:「如果我最愛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
背景裡有這惘惘的威脅。」她曾表示過:「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
樂也就不那麼痛快... 」這是因為她認為「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
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歷史證明,時代確實是在後面催趕著
她,此刻不成功張愛玲就沒有機會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昇華還是
浮華,都要成為過去。」這樣來自意識深層的危機感和困惑感,會使得人顯得
實際而功利。
這點,拿來形容羅嚴塔爾並不為過。他給人的感覺同樣有種末世的風情,
我覺得他儘管並不認同貴族的行徑,可是貴族的某些淒涼感大抵是有滲透到他
的靈魂的。張愛玲成名於淪陷區的上海,羅嚴塔爾發跡於萊因哈特基業創建期
。他的個性和家世是不足以在高登巴姆發光的,而他的的才氣和不馴也不見得
能為萊因哈特之外的君主所用。如果羅嚴塔爾未曾因為因緣際會早日投靠萊因
哈特,也許他就不會是帝國雙璧的金銀妖瞳了。
離開了上海的張愛玲,似乎不再發光。她最好的創作都留在上海了,來到
美國後,不如意的生活,種種的種種,讓她逐漸沈潛了,自然也不打算創作,
逐漸的遠離人群,使得好多人問,她為什麼不再創作了?
這個問題,有個評論家如是說。一種盛名之累,累的她寫不出或不想寫什
麼。另一個評論家表示,他覺得張愛玲是燃燒盡她的天才了。
天才如果失去天才了會如何?我深深嘆息。英雄的氣短和美人的遲暮同樣
是一種難堪、一種遺憾。他們活著,我們難過、責備他們喪失的光彩。他們若
死去了,我們同樣不能接受。
這個生與死的問題,評論家如是說,日本和中國之差別在於,中國人可以
將創作生命和肉體生命分開,失去了創作生命還是可以維持肉體的生命,因為
中國人認為生是美的。「人生的結局總是一個悲劇,老了,一切退化了,是個
悲劇,壯年夭折,也是個悲劇。但人生下來,就要活下去,沒有人願意死的,
生和死的選擇,人當然是選擇生。」張愛玲說過這樣的話。
而日本人要的是種玉石俱焚,因為他們認為死是美的。無疑的,羅嚴塔爾
是日本式的,他不能想像自己做個承平時代的軍人,像條被黃金項圈鎖住的狗
。也可以說,這是種盛名之累,開國功(武)臣在建國之後能做什麼?此時該
是文官進場的時候了。
忽略老臣固然無禮,可是難道你能要他降格去打宇宙海盜,不能的,那是
初入軍隊的小毛頭做的,這是種身分問題,曾經滄海難為水,以前做的是開創
新時代的大事業,現在是難回頭的,也算是盛名之累吧!如果你不能像某些人
安於放棄才華的生活,那麼,就得像羅嚴塔爾,來個轟轟烈烈的收場。
英雄,需要一種時機去發展,去培養。失去了這個舞台,英雄也將黯淡無
光,所以說,時勢造英雄也是這個道理。
相對於羅嚴塔爾的轟轟烈烈,「不斷放棄,終於放棄 ---- 張愛玲奇異的
自尊心」這是評論家為她一生下的總評。
「張愛玲死後,神情安詳地躺在地毯上,身上蓋著毛毯,就像在睡眠中,
自動放棄了生命。照她一生絕少與人聯絡的行為模式上看來,她的確保持了她
一貫的自尊。不等別人或死神有機會拒絕而招致受辱,她選擇了長久以來『永
遠在放棄』的方式 ---- 先是放棄她的父親、初中、大學學校生活、與胡蘭成
的婚姻、情感、上海、寫作....,最後是她自己。人可以自主放棄生命嗎?由
張愛玲平靜的死亡一事,我們相信她做到了。」
我私人認為,羅嚴塔爾雖然選擇死,可是在這一點,他和張愛玲很像,因
為他也在放棄生命。張愛玲用活著來放棄生命,羅嚴塔爾用死去來放棄生命。
在雙璧對決之前,他半放棄了和平的機會,在對決之際,他是以放棄的念頭來
努力作戰。羅嚴塔爾一直很努力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努力的是他的手段,放棄
的是他的意志,因此,他活得很辛苦。一方面又受限於思想中的灰暗而沒有積
極向上的求生意志,另一方面卻又因一股貴族特有的驕傲而不願認輸,我想他
是很累的。
張愛玲年輕時為「西風」雜誌徵文寄去的作品,「我的天才夢」這樣說著:
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
目標。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之夢之外一無
所有 ---- 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可是她們不
會原諒我。
這段文章有著一個不再是天才的人的悲哀意味。試想,如果一個英雄也不
再是英雄而逐漸被歷史所淘汰了呢?羅嚴塔爾有著豪奢的貴族習性,也缺少帝
國臣民的恭順,這在他當權得勢時是無所謂的。如果時移物轉,就不合宜了。
讀者還會原諒他嗎?
這篇文章並不真正認真要比較什麼,只是聯想而已。因為自己敘述的不好
,所以,不了解張愛玲背景的人大概是看不懂的。限於才力,也只能做到這樣
而已了,啊,惘惘的威脅,有時覺得自己好像能了解他們,因為自己也覺得有
一種惘惘的威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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