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蜂蜜幸運草：好故事的要件(之一)

看板HoneyClover作者Lopiota (在浴缸中唱歌的人)時間15年前 (2009/08/30 23:30)推噓15(15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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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幸運草是一部怎麼樣的漫畫呢？老實說這個問題滿回答的。它當然有愛情的戲分，但是在故事中交錯迴盪的感情絕不只是愛情；它有著校園故事的成分，但是卻也不只是一群大學生的生活記事；它有書寫著成長的部分，不過在故事中成長蛻變的卻似乎不單單只是主角群或著那些年輕人。想了許久，我覺得或許應該這樣子去形容這部漫畫：蜂蜜幸運草是一部探索感情的作品；它除了書寫感情，也追尋感情的種種可能性，同時也由衷地相信感情的游移會啟發人的成長。感情二字也許容易引人誤會，我想說的是，在愛與被愛之外，劇中人物的心理狀態與思索是經由感情的傳達而表現出來的。除了眾所注目的多角關係以外，故事中幾乎所有的角色都也擁有著各自的感情與感情觀。這些感情的呈現可說是本作最主要的題目，也是作者羽海野チカ最重要的成就。羽海野的作品我看得不多，也就只有蜂蜜幸運草以及正在連載中的3月的獅子兩部而已，不過我覺得她的風格是非常鮮明的。她對於畫面與文字的掌握能力都相當優異，很多畫面都有著深刻的穿透力，文字的使用也恰到好處。雖然她本人在動畫版推出之後似乎驚覺她筆下的很多口白實在很令人害羞(笑)，但是她的文字與畫面在對應故事劇情的鋪陳和劇中人物的狀態時，卻有著很驚人的精準度。然而要討論這部作品，畢竟還是要由人物開始吧。劇中的五位主角(竹本、森田、小育、山田、真山)以及數名主要的配角(阿修、理花、野宮)乃至於如山崎、美和子等人的形象塑造都非常的成功，一部不滿十本單行本的作品(第十集中還有兩個番外篇和兩個與本作無關的故事)能做到這等地步，作者說故事的功力可見一斑。竹本線的劇情主軸有幾個部分，分別是對小育的單戀、自身的成長兩條主線以及他與他的家庭的故事這條支線。基本上，這三條路線卻也是匯合在一起的。竹本對小育的單戀「是由一見鍾情開始的」，最後則以失戀告終(笑)，然而這卻是在整部作品中我最為喜愛的一個故事。竹本在故事初期就與小育相當親近，是故事前期小育最好的朋友。兩人相互關心扶持，也深深喜歡與彼此相處的過程，然而在這種親密的關係中，竹本卻又始終感受到面對感情的無力感。竹本無疑很愛小育，也完全願意去關心她照顧她；除了阿修之外，他也是最了解小育的人，了解她在感情上的種種需要，也了解她表現感情的方式。可是也就是因為了解得實在太深，竹本完全地理解到自己在這段感情上的無能為力。他很早就察覺小育和森田之間的曖昧情愫，也了解他們倆人的相互吸引是源自於什麼；森田無預警地跑去亞歷桑納作CG時，他問小育「希不希望他回來」，而得到了「希望他先做完自己的事再回來」的回答。從那個瞬間他就了解到自己無論如何不會是小育情感的解答。小育的世界是孤獨的，而他則始終會是被排拒在外。竹本非常溫柔，但是他所能做的也就是這麼溫柔地守護小育，而無從奢求小育在情感上的回饋。因為終究他無法滿足小育所追求的情感，儘管他對她知之甚深。單戀並不是「我愛他她不愛我我不愛他他愛我」那樣簡單的排列組合而已。兩個人何以能成為一對戀人有著其根本的原因，而之不能成為一對戀人同樣也有其根本的原因。竹本與小育的這條線之所以好，是因為那個根本的原因藉由竹本長達數年的自省被清楚地點了出來。其實竹本始終沒有真正對小育展開追求，他對小育的真心誠意其實是反映在他受單戀煎熬的同時，也不斷不斷地試著釐清她自己真正的情感。正如故事結尾的獨白：「我不斷自問"我是誰(你是誰)"......現在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有意義的。」這才是認真的戀愛，也才是真正愛一個人時應有的態度。竹本的單戀，即使沒有結果，卻是我所看過最美的愛情故事之一。於是也就是如此認真的戀愛，帶出了竹本線的另一個主題：成長。竹本在故事初期就在真山面前表現出了對未來的迷惘與欠缺自信，隨著時間漸進，迷惘也隨之擴張，最後才終於引起了「尋找自我」的旅程。這個故事很容易變成一個煽情又狗血的橋段，但是在羽海野筆下卻又顯得非常輕盈真摯。羽海野以很大的篇幅描寫他在路上的所見所聞，也不著痕跡地表現出他在旅行前後心態上的轉變：無論結果如何，抓住機會就要下定決心勇往直前。於是他在回來之後，也才下定決心向小育告白；小育受傷之後，他雖然又有了短暫的迷惘，但最後依然鼓起勇氣，面對自己的人生。至於森田，在我看來，某種程度上是竹本的對照組。森田是一個耀眼的天才，有著帶點瘋狂的性格。然而這個人雖然看來百無禁忌，他對於情感的表現卻是眾人當中最為模糊曖昧，也最為複雜的一個。和他相較之下，竹本對感情的態度可說誠實多了。森田的劇情最重要的倒不是他和小育的感情本身，而是他對於感情的不安全感以及他對他的人生意義的確立，並且克服了過去所遺留的心魔。森田和小育的關係是出自於對彼此才能的吸引與火花，但是相較於「柴犬竹本」的敦厚忠實，森田的情感卻是非常非常內斂的。對他來說，愛情的追求一直不是他人生的第一要務，而他面對感情時，欠缺自信的程度甚至比竹本還嚴重很多很多。最明顯的，莫過於他與阿修爭論什麼樣的人生對小育才是幸福時，脫口而出的一句「那你(阿修)就應該要守護她(小育)啊！」他始終未曾真正面對他真正的情感，也始終不認為自己能帶給人家幸福。所以守護這回事，不會是他能力所及的事。他與小育在創造上深具共鳴，但是他卻一直保持距離。「別傻了，我們從未接近過，又何來漸行漸遠呢？」森田的迷惘，雖不明顯，實則並不下於竹本。他幹過各種各樣的工作，也都有相當的成績，但他似乎從未真正思索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對於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深具自信，但是他並不認為那樣的才華和他的人生志業有何關係。他真正在作的，其實就只是陪在他哥哥身邊，致力於復仇的事業。復仇成功，他和他的哥哥卻也一樣地感受到復仇的空虛感。也是在此時他發現自己的人生其實幾近空白，儘管他擁有萬中無一的才能，但他卻一直沒找到真正的目標。「那個男人就像是才能超載的暴走列車」，他之所以無所不能，從雕刻到電腦CG無所不包，除了天才，也是因為他沒有真正的方向。丹下老師雖說看似只是個被森田惡整的倒楣老爹，但他對森田的觀察卻是無比正確。於是在小育受傷之後，他以為小育同他一樣，可以不在乎藝術或者才華的意義；他以為他和小育的關係可以單純得毫無雜質，可以相互舔舐，但是小育的需要卻不是這般的關係。「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小育最後這樣對森田說。這兩個人的關係，起自於對彼此才華的欽慕，也以這種相互的欣賞為其定論。而對森田來說，這個關係的結果使他正視自己該去做的事，也正視自己的才能，使他走回了追尋人生意義的正軌。竹本騎著車子去了稚內「尋找自我」，而森田的自我則不是去一趟加拿大能尋找得到的。他需要的，是不再逃避。 ----- 累死了，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6.18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