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宗館殺人事件 第一章 天才四人組2
5
車胎在地面上沙沙作響,打斷了正在練琴的常葉琉璃子。在集中心神演奏的
時候,任何細小的聲音都會顯得格外刺耳。
一定是因為感覺熱,才打開窗戶練琴的。今天有六年未曾謀面的客人,所以
才特地花上兩個小時來練習,結果沒有一次演奏成功。
「終於來了!」
她胡亂把琴弓往譜面一扔,站起身來,從敞開的窗戶向外望去。
還沒有熄火的賓士車後座上,並排坐著兩個人。
「兩個人?金田一君不是一個人來的呀?」凝視之際,她脫口而出道。
研太郎首先從前門下車,打開車子後門,接過旅行包,接著走出一位長髮少
女。
沒見過。
是誰?
不出片刻,金田一從對側的門走出。一眼就知道是他。老遠就看到濃重的眉
毛,還有手插在口袋裡,走路蹦蹦跳跳的樣子,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與六年前不同的是,辮子長長了,個子也長高了。
「真懷念啊……一點都沒變……」
原本就記憶力超群的琉璃子,對於那個夏天發生的事,感覺像發生在昨天一
樣,歷歷在目。彷彿她所喜愛的那些樂譜一樣,全都清晰地裝入了記憶中。
儘管上了年紀,但總能記住久遠的事情。大概是因為年輕時的快樂太值得回
味了吧。
輕井澤不僅儲藏了辛酸痛苦的回憶,還有那些令人激動的回憶。
那個夏天治癒了我失去家人的傷痛,而讓我回憶那些往事的鑰匙,就散落在
這座邪宗館內,這也真是我喜愛它的原因吧。
草木的濃綠和芬芳、清風的涼爽,還有別墅區深處的寂靜,像鬧鈴一樣逐一
喚醒著我的記憶。
所以,除了去東京開音樂會錄製專輯,琉璃子一有時間就會回到輕井澤。平
時一些雜誌的採訪,也會在這座館中的客房內進行,否則就會在當地中意的店
舖內。
現在雖然成了出名的演奏家,但小提琴課還不能少,講師都是由「叔叔」繪
馬龍之介請到家裡。
邪宗館裡應有盡有。繪馬純矢又是經常討論藝術的好對手。像哥哥一樣聽之
任之的井澤研太郎。還有最可信賴,無論發生什麼都可以找他商量的荒木比呂
。
和他們都是一生的朋友,無論什麼時候都相依相伴,互相爭論,分享幸福。
這是琉璃子現在最大的心願。如果再加上一個所謂「朋友」的金田一。
雖然每年都給他寄去了「暑中探望」的明信片,但一次也沒有得到回應。有
時感到悲傷,他是不是對我們沒有興趣了。但是他沒有忘記,這比什麼都令人
高興。
金田一漸漸走近,而沒有注意到琉璃子的視線。腳踩著小路上的小石子,連
這種聲音都能勾起人的回憶。
他仍然是「朋友」。六年前那個夏天的面孔都聚到了邪宗館,好像湊齊了最
後一件收藏品,令人心情愉悅。
可是……金田一旁邊的少女。那女孩是誰?應該不是朋友。
稍有不快,但琉璃子還是拋開這樣的想法,離開了窗邊。
6
繪馬純矢焦慮而沉默地揮動手中的畫筆。
純矢已經是出了名的年輕畫家,同一張畫經常可以收到多份訂單。不過,他
的畫多以生物為主,所以每畫一次,在他心中都會減少一份新鮮感。
這樣一來,一幅畫要反覆多次,對於以畫為樂的純矢來說,並不是一件快樂
的工作。
「啊,累死了!」他把畫筆往調色板上一丟,用手抓著頭。
這花的黃色過於明亮,湊合一下吧。……不,不應該半途而廢。
媽媽總說一件事要由始至終,做到滿意為止。
但是,這花的顏色……
於是想在調色板的黃色中加入一些深色,正準備用調色刀攪拌一下的時候,
「純矢,可以進來嗎?」敲門聲和琉璃子的聲音一同從門外傳了進來。
「等一下!」純矢慌忙站起來。
「我頭髮很亂,不要開門。」
「又說這種話,頭髮亂不要緊的。」
「房間也很亂。」
「畫室本來就應該亂一點嘛。」
「這不太好。」
的確不想讓琉璃子看到亂糟糟的房間和頭髮。希望在她面前有一個完美的形
象。自知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但在「朋友」的面前總要裝出完美的樣子,純矢
總是這樣想。
「如果是你,練習時頭髮很亂,也不希望別人進來吧?」
「我是女生呀,這是很自然的事。」
「其實我也不想看到頭髮亂糟糟的琉璃子。」
「總值我有急事,快打開門。」
「等等!馬上就來。」
正像純矢說的,不到一分鐘他就出來了,琉璃子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真慢。」她撅著嘴說到。
「什麼事?」純矢邊梳頭邊問。
「金田一君來了!」
琉璃子說著齜了齜牙,心情又好了起來。
「怎麼回事?」純矢問。「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知道他馬上就要到了。」
「你怎麼這麼平靜呀,純矢?六年前的『朋友』全部到齊了,你還記得嗎?
那年夏天對我們來說是多麼不平常。」
琉璃子邊說邊快步走在走廊上。
「說的倒是啊。」
純矢沒有反對,但心裡卻想:對自己來說,只有六年來一起相處的這三個人
才算「朋友」。特別是琉璃子和荒木比呂。
至於研太郎嘛……總有些不足的地方。首先,他不是藝術家。他的確很聰明
,但是與純矢的畫、琉璃子的小提琴、比呂的小說相比,他缺少那種感性。
況且,金田一六年來都沒在邪宗館裡住過,早就稱不上什麼「朋友」了。
「喂,純矢,琉璃子!」
樓梯旁傳來了比呂的聲音。
「快來啊,金田一來了,他一點都沒有變,真讓人吃驚!」比呂高興地招著
手。
純矢跟著琉璃子走下樓,對這像小孩子一樣興奮的比呂說:「已經17歲了吧
,怎麼還能像小學生一樣呢?」
正說著,有人從後邊使勁拍了一下純矢的肩。
「喂,純矢!」
「金,金田一…」
「哇,嚇著你了?」
金田一邊抓著頭,邊露出狡猾的表情,簡直和那時一模一樣。
「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參加同學會的時候,大家也是這麼說。很少有人像我這樣啊。」
「真是好久不見了。」
純矢心想,即使見面也無話可說。但是,眼前金田一的神情令那年夏天的事
,一一在腦中甦醒,心情有些痛苦。六年前,正像琉璃子所說的,他在別墅的
那個夏天,對純矢有特殊的意義。
「好久不見,純矢。一看到你,我就想到那次『幽靈屋』的探險。」金田一
說。
是的。那個夏天最難忘的事。
「那可真是令人懷念啊……」琉璃子插嘴說。
金田一這才反應過來,大聲說道:
「是琉璃子嗎?你也很了不起啊!現在變得這麼漂亮了!」
「剛一見面就說這種話,金田一君。」琉璃子紅著臉笑了笑。
純矢有些嫉妒那樣的表情。其實,在眾多「朋友」當中,琉璃子對金田一評
價最高,而且很樂意和他說話。
也許是她初戀的對象,正想著,那個跟來的不認識的少女,從金田一的身後
露出臉來。
「那個……初次見面。」她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你是哪位?」
金田一插嘴道:「這是個臨時決定,忘記打電話了。這是我高中同學,從小
一起長大,叫七瀨美雪。剛才跟研太郎說過了,希望也能留她在這裡住幾天。」
「這當然沒問題。我跟爸爸說一聲,他一定很歡迎的。」
父親繪馬龍之介非常好客,這一點純矢非常清楚。
現在,父親把曾經教過的學生,三島幾真作為講師留在家中,其實也沒有原
因,已經有兩個星期了,邪宗館的十幾間客房,年年都是客滿。
「大家都不會介意的,七瀨留在這裡……」
純矢看了看在場的比呂和琉璃子。
「那當然!」比呂說。
「我不願意。」琉璃子的回答令人感到意外,「『朋友』們好不容易湊到一
起,我可不想有外人介入。」
這種意外的回答,使當時的空氣變得緊張。
七瀨美雪沒有開口,金田一卻合不上嘴。比呂也有些不知所措。
「喂,算了,琉璃子。」
面對純矢的勸阻,琉璃子沒有退卻。
「純矢和比呂也是這麼想的吧?」
「朋友又帶來新的朋友,有什麼不好?」
「純矢,這不是好壞的問題……」
「算了,過後再說吧!對不起,七瀨。她很久沒有見到金田一,可能是過於
興奮了,所以滿嘴胡話,你不要介意。好了,比呂,快帶他倆去房間吧。」
純矢沒等比呂回答,就強行把琉璃子拉離了現場。
7
「我還是找家旅館吧……」
荒木比呂看到雙眼濕潤的美雪,忙安慰說:「哈哈哈,不要緊,不用擔心。
」然後他強顏歡笑。
「琉璃子很容易感情波動的,誰讓她是小提琴家呢,藝術家都是這樣。」
「不過……」
「不要緊,美雪,就像比呂說的那樣,琉璃子從小就是這樣,過一段時間就
好了。」
金田一說著從地上撿起美雪的行李。
事實上就是這樣的。
回想一下,金田一第一次見到琉璃子的時候,她那種強烈抗議被誤認為小偷
的態度,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小學生。
不過,幾天後,她就和顏悅色地跟郵局的人打招呼了。
她是一個易怒的人。從那時起,她就有一種藝術家的氣質。
不過,金田一不知道她的怒氣是否真的付之東流了……
「沒事了吧?」美雪說著,看了看比呂。
他的眼睛告訴她,已經可以住在這裡了。
「那當然了。」
美雪聽比呂這麼一說,才恢復了笑容。
「那就請多關照了!」說著鞠了一躬。
比呂鬆了一口氣,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美雪是個直爽的人,一定可以和琉璃子相處得很好的。」
金田一這麼一說,比呂也咧嘴笑了笑。
「那趕快去房間看看吧。」比呂說著走進了長長的走廊。
「剛剛只打掃出一間客房,房間已經讓樹理去打掃了,先把行李放在這兒吧
,七瀨。」
「啊,你不用費心了,荒木。我來得那麼唐突,能有個住的地方就已經很感
激了。掃除什麼的我自己做吧。真的很感激你們,讓我住在這麼漂亮的別墅中
…看,阿一,這燈多麼高檔啊……」
「哎,你這傢伙……」
剛剛還一臉愁容,現在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邪宗館」內的古典裝飾中了。金
田一對美雪的快速轉變噗地笑了一聲。
琉璃子先暫且不說,美雪才是那種陰晴不定的人呢。
當初,如果不帶美雪來輕井澤,美雪也不會怪罪金田一的。現在,有可能被
捲入一連串的奇怪事件中,但美雪好像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於是金田一又把手插進衣兜,搜索著那張舊報紙。
草叢中帶有「DEJIMA」的背包、廢屋地下室聽到的竊竊私語。
還有,六年前的「事故」……
背包中的《邪宗門》,與舊別墅的名字「邪宗館」。
金田一一向對這樣的巧合很敏感。
就算是偶然,也有必然的聯繫。金田一相信自己的直覺。
「喂,比呂。」
「怎麼了,金田一?」
「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沒有仔細想過,這座別墅為什麼叫邪宗館呢?」
「這個問題嘛,你知道北原白秋的《邪宗門》嗎?」
「是這個吧?」
說著,金田一從旅行袋中取出從美雪那裡借來的文庫本。比呂接過書,隨手
翻看了起來。
「就是這個《邪宗門》,現在讀起來有些難懂,不過,當時發表的時候可相當
受歡迎呢。長崎一帶受基督教文化影響的古典浪漫主義,正是順應當時的潮流
,以文學的手段,反映到了服飾、建築和學術。」
「其實,我也不太瞭解那個時候的事。據說,是繪馬叔叔的爺爺,買下了這
座建築,作為供外國人居住的別墅,又以白秋的《邪宗門》為基調,對它進行
大改造。所以也把名字定為邪宗館。」
「呀,你可真厲害,好像語文老師一樣。」
「阿一,你這麼說也太失禮了。荒木比呂可是被稱為芥川獎候補的天才作家
呀,這又能算什麼呢?」美雪說道。
比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沒那回事,這些都是純矢的爸爸龍之介叔叔告訴我的,我可對近代
文學沒有那麼多瞭解呀。我寫的東西可與浪漫主義沒有什麼關係呀……你讀過
嗎,七瀨?」
「不好意思,我現在只看推理小說……」
「其實,沒看過也好,我也不太想把自己寫的書給認識的人看,那樣自己會
變得赤裸裸的。」
「是嗎?」金田一問道。
「那當然!」比呂苦笑著。
「不過,繪馬、常葉和井澤應該看過吧。」美雪問。
「他們是『朋友』嘛,當然要彼此借鑒了。」金田一想,這傢伙又來了。
「朋友」。六年前就覺得這個詞很怪。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帶你們到其他地方看看。有很多名貴的裝飾……來,
看看這房間,請。」
比呂所指的這個房間沒有耀眼奪目的裝飾,好像沒有裝修過一樣。
牆是一色的白,只塗了一層漆。房頂與地板之間的器物與窗框,也只是塗成
了淡灰色。傢俱也是簡單的造型。
只是窗簾上有花紋,不過紋路很素雅,不打破整體的氣氛。
「這個單間好像風格不同嘛。」
比呂回答美雪的提問,說:「單間只是供外國人居住的那種風格。是阿爾.
努波式的簡單設計……有人說有點像病房,不過與大眾口味相比,我還是喜歡
這個。請看。」比呂說著,一下子拉開了窗簾。
「看,映襯出了窗外的綠色。事實上,建館的人主要是想突出樹葉與果實,
聽說是法國人。」
「的確不尋常呀,你這個人,一看就知道和我不是同一所高中畢業的!」金
田一交叉著雙臂說。
「我可沒上過高中呀。」比呂苦笑著。
「什麼?是嗎?」
「是真的嗎?」
「上初中,是因為義務教育,不能逃脫的,而高中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沒意義?」金田一說。
「我覺得有朋友就足夠了。」
「說到朋友,就是純矢他們了,我也不需要別人了,所以初中也沒怎麼去上
課,四個人當然都沒有上高中。研太郎是我們四人中最早上初中的,他可以輕
鬆考上縣內最好的高中,所以他的退出讓老師們都為此感到遺憾。」
「真的嗎?」金田一由衷感到欽佩。
「如果自己有信心、有實力、有朋友,當然不需要走那種由高中再到大學的
老套路線。」
「可是……」
「你們真的與眾不同呀。」金田一不禁說出了心裡話。
「是嗎?不過,讓我說,金田一基本上也是同道中人吧。」
「阿一也……」美雪看著金田一,滿臉疑雲。
金田一把比呂這種與眾不同活法的人作為朋友,實在讓美雪難以理解。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比呂君在嗎?」是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請進。我正帶著金田一君他們隨便看看。」
聽到比呂的回答,那男人打開了房門。
「失禮了。」那男人對金田一行了一禮。
「啊,好久不見,叔叔。」金田一看到他之後,大聲地打了個招呼。
出現在眼前的是純矢的父親——繪馬龍之介。這座邪宗館的館主。
他的祖父正是為這座別墅定名的人,也是擁有巨額財產的一代實業家。
聽說他為了坐在輪椅上的妻子而辭去了大學教授的工作。這位頭上夾雜著白
髮的紳士,用六年前那樣的微笑對金田一說。
「好久不見呀,金田一君。還是那麼有精神呀。這位是七瀨吧。歡迎你們來
到我的邪宗館。」
握住他伸出的右手,美雪十分緊張地作了自我介紹。
金田一知道,美雪是強顏歡笑。
美雪是普通職工的子女。無論怎麼說,也很少與這種擁有舊式別墅的上層人
物接觸。可是…
這家的人都選擇了與上流人物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好像是自給自足的農村
生活。
繪馬龍之介引退在家,孩子們也沒有讀高中。
其他同住在這裡的人也是一樣。
不感到孤獨嗎?不無聊嗎?正因為有巨額財富才無所事事了吧。
龍之介也不過四十五六歲,選擇這樣的生活竟然是為了坐輪椅的妻子。
每當看到龍之介超脫的笑容,金田一都會禁不住這樣想。
8
剛把行李放下,金田一他們就跟著繪馬龍之介來到了一樓南側的客廳,對面
有一個大陽台。
近二三十平方米的大客廳,壁紙上隱約可見的十字架,從擺放的傢俱,到房
頂垂下的大燈,正像比呂所說的,都洋溢著基督教風韻。
其實,這些裝飾再誇張一些的話就顯得令人難以接受了。不過,對美雪這個
並非藝術家的高中女生來說,倒是很合胃口的。所以,與看到剛才那間樸素的
單間不同,美雪顯得有些興奮。
比呂他們四個人正品味著女傭遠藤樹理端來的茶。龍之介的兒子純矢便推著
輪椅出現了,輪椅上坐著他的母親—翠。
「歡迎你們兩個到這裡來啊!」明朗的聲音在寬敞的大廳裡迴響。
繪馬夫人是由於事故的後遺症才下肢癱瘓的。不過從她明朗的聲音和表情推
斷,她已經擺脫了苦惱。
也許身體殘疾的不幸為她換來了丈夫、兒子以及朋友的關心,這也是一種幸
福吧。整潔的地板,踩上去有一種厚重的感覺。純矢推著輪椅漸漸走近,直到
大廳中央,好像是特意為輪椅騰出的一塊空間。
金田一和美雪站起來向她問好。
翠說:「好久不見了,金田一,還帶來了這麼可愛的女朋友,真是長成大人
了呀。」說著,像少女一樣微微歪著頭,微笑著。
「啊,不是的!她不是女朋友……」
「是呀,阿姨,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是吧,阿一?」
「對,對,哈哈哈。」
金田一本想說,還沒到那一步,結果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二人的關係一時很難說清楚。
「是嗎?看來琉璃子的心情可以好一些了。剛才一定是誤把她當作初戀情人
了。」
「什麼初戀情人,是說我和她嗎?」金田一不禁喊了起來。
「什麼,不知道?如果沒記錯,她應該是……」
「阿姨!」琉璃子打斷他們的對話,跑了過來。
「我不記得說過這話!真是的,在大家面前!」琉璃子滿臉通紅。
翠仍然很鎮靜地說:「哎呀,對不起,琉璃子,我還以為這種話已經過了時
效了呢。」說著頗有禮節地笑了笑。
「什麼時效,我根本沒說過呀……」
「不過,金田一回東京的時候,你好像有些悶悶不樂嘛。」
「那是因為擔心又少了一個『朋友』嘛。」
「好了好了,看你們兩個人。」純矢苦笑著打斷她們。
「六年前的事了,金田一也那麼想的。」
「啊,是的。已經是過去式了,過去式了,哈哈…!」金田一一邊抓著頭,一
邊傻笑著。美雪從一旁看了看他,說道:「別那麼得意了。天才小提琴家常葉琉
璃子怎麼能看上阿一呢!」話語略有些諷刺之意。
這讓在場的人都無話好說了。然後,又都大笑起來。
「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這時,井澤研太郎拿著籐條編的籃子走了過來。
「研太郎,你去哪兒了?」金田一問。
「這是從田里採來的。」說著,高舉著那籃子。
「草莓?八月末能採到草莓嗎?」
聽美雪一問,研太郎有些得意。
「是的,這一帶是海拔超過1000米的寒冷地帶,經過精密的計算,仔細栽培
,這個時候也可以採到草莓。看,又大又紅,一定很好吃。」
「真的很誘人。」
「是啊,七瀨。」翠說,「研太郎君你是通過電腦收集資料,進行計算,才
在這時候採到草莓的吧?我特別喜歡吃草莓。樹理,幫我們洗一下草莓,好嗎
?」
「是的,馬上來。」
遠藤樹理戴著圍裙,一溜小跑從廚房出來,接過研太郎手中的籃子,「我還
烤了小點心,到時一起拿來吧,夫人?」
「好,拜託了。樹理,對了,把堂本他們也叫來吧,讓他們跟客人問聲好。」
「知道了,夫人。」
樹理走後,一對慈祥的老夫婦走過來,簡單地問候了一下。
這座別墅原本用於避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這裡的管理人了。六年前金田
一在的時候,也是他們在這裡工作。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掰著手指頭,計算了館內的人數。繪馬龍之介、繪馬翠、
繪馬純矢一家三口。同住者有:荒木比呂,常葉琉璃子,井澤研太郎,還有女
傭遠藤樹理和管理人堂本夫婦。
「九個人?」
聽金田一小聲嘟囔,在一旁啜著涼茶的比呂也小聲對金田一說:「是十個人
,還有一個三島呢。」
「三島?」
「是的,三島幾真,繪馬叔叔曾教過的學生,是一名年輕男子。」
「那傢伙不是很受歡迎,不過爸爸很喜歡他。」純矢一邊嘀咕,一邊坐到金
田一的正面。
龍之介不知他們在小聲討論什麼,就說:「對了,三島君到野山采蘑菇去了
,等他回來再給你們介紹。」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久等了,真是熟透了的草莓啊。」樹理雙手托著一隻白盤子,裡面是鮮紅
的草莓。
「真誘人呀!」
「阿一,不能抓來就吃呀……」
美雪制止了正要伸手去抓的金田一,一旁的琉璃子見狀,就抓了一個草莓,
金田一卻退了回去。
「紅得多鮮艷啊,純矢。」
「這種紅色是很難畫出來的。」
「用語言也很難表現,用音樂呢,琉璃子?」
聽了比呂的話,琉璃子擦了擦嘴唇,端正地笑了笑。
「是呀……間接表現的部分,也許比文章和畫要接近一些。」
說著她站起身來,取下裝飾在架子上的小提琴和琴弓。沒有作任何準備,就
把小提琴抵在顎下,用琴弓拉出一些細微的旋律。左手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跳
著舞,琴弓配合著,奏出怡人的樂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這個獨奏音樂會。
就好像用手抓著吃草莓一樣,輕快的旋律魔法般地吸引住了原本對古典樂沒
有什麼興趣的金田一。
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吧。
金田一又驚訝於琉璃子的美麗,可是,總感到有些不足。如果不是依靠她的
美貌,琉璃子的小提琴實力還應該再提高一步。
金田一傾聽著旋律,眼前又浮現出了小學時代的琉璃子。
現在雖然是一頭長髮,但以前卻是短髮。
當時,說是因為拉小提琴不方便她才剪短的,真有些遺憾。那時,看到她那
優美的曲線,雖然有些年輕稚嫩,但仍然散發著女性的魅力。雖然感情上有些
衝動,但還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女。讓人無法想像的是,她的雙親去世還不到
一年。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六年。
被才華橫溢的她視為「朋友」,金田一不僅感到高興,還感到了一絲壓力。
正在集中精力演奏的琉璃子,忽然把視線從小提琴上移到了觀眾身上。她環
視著觀眾和整個大廳,然後祈禱般地低下頭,瞇起眼睛,美麗的眉毛楚楚動人
,長長的睫毛遮著眼睛。
忽然,曲調一轉,弓弦流出了稍黯淡的旋律。
她一邊猛烈地搖著頭,一邊拉著琴弓,這樣子有些讓人焦慮。
不久,琉璃子的演奏戛然而止。
大家都感到唐突,這時門外傳來了拍手聲。
大家定睛一看,大廳門口站著一位穿白色襯衫的高個男子。此人很瘦,大概
有190公分高。絲質的有光澤的襯衫領子大敞著,稍感有些做作的都市穿著。
看到他把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放到地上,裡面是沾滿泥的蘑菇,便知他走了山
路。那件絲質襯衫大概是剛在房間裡換好的。
為什麼呢?
他的視線就是答案,為了琉璃子。
那男人使勁拍著手。
「太棒了!不愧是琉璃子,這種作裝飾的樂器,也能拉得這麼完美。」他大
聲稱讚道。
「你回來了,三島。採蘑菇的成果如何?」
「看,在這兒呢。」三島指著一大堆「獵物」。
琉璃子瞥了一眼:「這種白色的有劇毒,吃一口就能致命。」她漠不關心地說
著,把小提琴放回到架子上。
「啊呀.被發現了,哈哈哈。這個季節很少能採到可食用的蘑菇。反正食用
蘑菇可以在超市買到,不用擔心。」
那個人好像是為了炫耀,才採回了不能吃的蘑菇。
「對了,你們不是正在討論如何表現盤子裡的草莓的鮮紅色嗎?怎麼樣,准
不准?」
金田一心想,原來他在門外已經聽到了屋裡的談話。
只要看看三島那張做作的臉,就知道他沒有搞藝術的造詣和氣質。
「真遺憾。」琉璃子背對三島,快步走進廚房。
「什麼?是草莓嗎?」
三島再三追問,純矢覺得他有些煩人,便代替琉璃子回答道:「不是的,三
島,後一半不是草莓……」
「是沾滿鮮血的白襯衫。」比呂看著三島的白襯衫,小聲說道。「哈哈哈,
真是個令人作嘔的玩笑。」三島輕薄地一笑。純矢一邊側眼看著他,一邊小聲
對金田一說:「是個不受歡迎的傢伙,你這回明白了嗎。」
金田一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9
冰冷的水從發黑的水龍頭中流出,讓人無法相信這是夏天。指尖長時間浸泡
在其中,一種涼爽的麻木感便會滲透到肘部。
琉璃子非常喜歡輕井澤水的冰涼。
溫潤的東京管道裡的水與它相比,有一種不潔的感覺。用東京的水似乎怎麼
洗也洗不乾淨。
琉璃子一邊幫女傭遠藤樹理洗餐具,一邊聆聽著從起居間傳來的笑聲。
「還是那樣啊……」琉璃子不禁小聲說。
六年前那個夏天,五個人聚在邪宗館的時候,像譜面上完美和諧的五線一般。
「啊……」
她陶醉般地閉上雙眼,一邊呼吸,一邊思索。
剛剛聽到的那低沉的聲音,是叔叔。
聲音稍高一點的,一定是比呂。比呂的聲音總是這樣又細又尖。不知何時才
能成為龍之介叔叔那樣渾厚的聲音。
如果這樣嘲笑比呂的話,他一定會撅著嘴反駁幾句。
琉璃子不能再用這種幼稚的方法待人接物了。
啊,好了。那傢伙,還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呢。一副不正經的樣子,赤裸而
又大膽。
研太郎插嘴說:「那可不能原諒。」
「你是不是打算退縮了?」純矢爭論的方式總有些不懷好意。
「金田一君又是怎樣的呢?」
「他喜歡聽我拉小提琴。」和六年前一樣,阿一直視我的眼睛和我說話。講
述著那些從他爺爺那聽來的不可思議的案件,他爺爺是最令他自豪的人…
「那個……琉璃子小姐?」遠藤樹理的突然插話,打斷了琉璃子的思緒。
「啊,什麼?你說什麼,樹理?」
「你一直在洗同一隻杯子。」
「什麼,……啊,對不起。」
正在這一瞬間,琉璃子把杯子掉到了地上,只聽「啪」地一聲響,精緻的薄
玻璃杯摔成了碎片,發出了細微的聲音。
「啊……」
她伸出右手,正準備要撿碎片時。手指卻微微地刺痛,鮮血流了出來。
「不要緊吧,琉璃子小姐?」樹理慌忙拿過毛巾。
琉璃子撥開她的手說:
「不要緊,手扎破了,又是右手,貼上創口貼就行了。」
「可,可是……」
琉璃子盯著從中指滴落的鮮血,又說了一遍:「不要緊。」這時,鮮血打著
漩渦,被吸入水池底部。
--
It's a wonderful error.
http://www.wretch.cc/blog/ruk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94.107
※ 編輯: Ruke 來自: 219.91.94.107 (07/17 01:47)
Kindaichi_Q 近期熱門文章
PTT動漫區 即時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