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鬼火島殺人事件 第五章
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鬼火島殺人事件
作者:天樹征丸
譯者:陳惠莉
第五章 水落石出
1
「住手!」
金田一聲嘶力竭地喊著。
凶手聽到他的嚇阻聲,不禁停止手上的動作,猛然回過頭來。
「住手!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你的所作所為,我全都摸得一清
二楚了,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你已經輸了!」
金田一滔滔不絕地說道。
(總之,要先阻攔他動手,如果讓他點起火苗,一切就來不及了。)
教堂裡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所以金田一不敢大意。
其實金田一早就預料到在解開謎底的同時,凶手會往教堂有所行動。
因為凶手最後一定要湮滅自己犯罪的事實,而除了放一把火,將全
部燒成灰燼之外,根本別無他法。
(不久,所有人都會來這裡,只要拖延一點時間,事情就會出現轉
機。只要大家知道了凶手的真面目,凶手一定不敢輕舉妄動的。)
「我已經全部知道了,這一切是你一手安排的詭計,快把打火機扔
掉!」金田一一面說,一面慢慢走近凶手。
然而凶手一言不發,只是以他冰冷的雙眼直瞪著金田一。
「阿一!」
就在這時候,教堂外傳來美雪的叫聲。
金田一清楚地聽到眾人雜沓的腳步聲,但他並沒有回頭,因為他怕
只要眼光稍微轉移,凶手就會逃得無影無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怎麼會?」
「這不是真的吧?」
當眾人見到教堂裡的光景時,驚訝聲也紛紛響起。
「金田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出聲詢問的是大野公平。
「就如你所看到的。」
「可、可是,這傢伙不是已經……」
富永純矢驚愕地睜大雙眼。
「喂!金田一,你能解釋一下嗎?」
「是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塚原和花村同時開口問道。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才沈穩地回答所有人的問題。
「這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的戲碼,他就是殺死那『兩人』的真凶,
也就是『午夜零時的惡靈』,你說是吧?椎名真木男!」
被指名道姓的椎名,眼中流露出十分絕望的神色。
2
「怎麼會……他的確被吊死了,還吊在那根橫樑上的啊!為什麼?」
川島豐指著教堂天花板的橫樑問道。
「那是假的!他演了一齣上吊的戲,電視連續劇裡不是常有類似的
情節嗎?」
金田一緊盯看椎名的眼睛,現在椎名的手上還緊握著打火機。
(椎名自己應該也在和引火自焚的恐懼感搏鬥吧!只要他稍微有一
點猶豫,應該就不會太衝動。)
「但、但是,他是怎麼將自己吊在那麼高的地方?況且又沒有梯子
,他怎麼可以辦得到呢?」
新谷百合難掩興奮的情緒,她急著想知道答案。
「其實仔細想想,這並不是多困難的事,就像我這樣做的話……」
金田一邊示範邊解釋。
「首先,他將赤裸的上半身綁上繩索,實際上那條繩索是用來支撐
身體的重量。綁好身體後,再用另一條比較短的繩索纏繞在脖子上
,看起來就像是上吊一樣。綁在脖子上的繩索當然是用另外一條,
所以和身體的重量沒有任何牽連。如此一來,一切就準備就緒了。
然後,他把身上的繩索一端繫上重物,拋擲到橫樑另一頭,繩索便
掛在橫樑上,再除去繩端的重物,用力地上下拉動繩索,這樣一來
,身體就能慢慢吊上去了。雖然有些吃力,但椎名的身材瘦小,體
重較輕,再加上他所使用的是方便滑動的尼龍塑膠繩,所以還是可
以辦得到的。等到差不多上升到接近構樑處,再使用扣環固定住繩
索,最後穿上衣服遮蓋身體上的繩索,一具上吊的屍體就完成了。
椎名之前就故意在脖子上綁著另外一條短繩索,因為他留著長髮,
所以即使脖子後面稍微露出支撐身體的那條繩索,也可以用頭髮來
遮掩,搞不好你就是為此而留長髮的吧!椎名,對嗎?」
椎名不答腔,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看著金田一。
金田一繼續說道:「他那張看起來十分慘白的面孔和紫黑色的嘴唇
,全都是化妝的效果,他應該是照著電視連續劇的情節如法炮製。
沒有人會仔細查看一具吊死的屍體,而且又是在這間昏暗的教堂內
,就算細看也只是看到一具上吊的屍體而已。椎名,你真是膽大心
細呀!這些全是你一手導演出來的,而且也可以說明為何『沙雪』
上沒有留下腳印,因為一開始就只有你一個人來教堂。你一定是在
白沙開始下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吊在橫樑上了。就算你從窗戶看
到白沙落下來的情景也無能為力,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誰才會
注意到教堂燈還亮著而跑進來。如此一來,便產生了對你不甚有利
的『不可能殺人事件』。」
「但是,他為什麼要選擇吊在那麼高的地方?為什麼要自找麻煩…
…」塚原不明就裡地喃喃問道。
「這隨便想也知道嘛!他不想讓任何人碰他,或是把他放下來。」
金田一一邊盯著椎名,一邊用手指著橫樑。
「那根橫樑距離地面至少有六公尺,椎名吊在上面,腳尖距離地面
也將近四公尺,所以如果我們沒有梯子,是絕對沒有辦法將他放下
來,也無法觸碰到他。」
「啊!這麼說來,難道梯子不見一事,是……」
塚原頓時恍然大悟地提高嗓門。
「是呀!椎名是為了要讓自己演出的『假上吊』不至於穿幫,而故
意將梯子藏起來。當初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凶手是在塚原舍監整理
完花草後,就利用梯子把屍體吊上橫樑,因為梯子在那天早上就『
莫名其妙地消失』,因此這樣的推測是合乎常理的。可是,在這個
情況下,又產生其他的疑問。那就是『為何凶手在犯完案後,又刻
意把梯子搬離現場,而且特地把梯子藏在某個地方』?凶手拿著那
麼笨重的梯子是非常吃力的事,要是被人發現的話就糟了。所以為
何凶手會不辭辛勞地搬動梯子,其中的原因實在令人費解。」
金田一停了一下,仔細地觀察椎名的表情。
椎名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既不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緊握著
打火機站在原地。
但是,他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原本眼中流露出凶狠的暴戾之氣
,已經慢慢淡了下來,而且可以看出握著打火機的那隻手的力量減
弱不少。
(再一會兒,只要再過一會兒,椎名自焚的決心就會徹底瓦解。)
金田一想要乘勝追擊,於是繼續說道:「認真思考起來,這件事從
頭到尾的關鍵就在梯子上,我會把目標瞄準在椎名的身上,也是因
為梯子的緣故……川島豐。」
「是!」
川島忽然被金田一直呼其名,不由得像小學生般必恭必敬地回話。
「你曾在『試膽大賽』的中途,利用梯子爬上椎名二樓的房間窗外
,製造鬼火嚇人吧?」
「咦?啊!不……」
川島回答得結結巴巴,金田一見狀又馬上追問:「富永有看到你搬
動梯子。你在當晚塚原舍監整理好花園後,就把梯子搬出去了。然
後,你在『百日紅』隔壁房間,也就是椎名住的那間『金木樨』下
面放好梯子,慢慢爬近靠窗的地方,用手電筒或是什麼道具作成鬼
火在窗外飛舞,想要用此來嚇椎名,對嗎?」
「是……是的,所有經過就像你所說的。」
川島以緊張的聲音承認了。
「你把手電筒放入襪子內,再用線綁住,垂吊在撿來的樹枝上。你
本來是計畫如果能讓其他人從『百日紅』的窗戶看見鬼火,是最好
不過的事,可以掀起『試膽大賽』的高潮。但是由鑰匙孔根本看不
見北側窗戶的鬼火,而東側窗戶下又是池塘,所以你只好退而求其
次,在『百日紅』的隔壁房間,也就是椎名的南側窗外製造鬼火。
而且你知道椎名沒有參加『試膽大賽』,還知道他會在半夜十二點
左右起床溫習功課,因此當他看見鬼火,一定會驚慌地飛奔到房外
,那些參加『試膽大賽』的人也會因此騷動不安。可是沒想到之後
真的發生了殺人事件,川島害怕我會懷疑他是凶手,所以一直不敢
說出來。」
「可是……金田一,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富永從旁插嘴問道:「你不是也從『百日紅』的鑰匙孔看到窗外的
鬼火嗎?」
「這件事就由椎名來告訴我們事實的真相。」
金田一說著便走近椎名。
椎名一動也不動,只是以悲傷的目光注視著金田一的動作。
(椎名是一手策畫這個殺人計畫的凶手,就算地想自我了斷,但在
不明白為何自己天衣無縫的計畫會被人識破之前,椎名應該是不會
輕易結束自己的性命的。)
金田一又同椎名走近一步。
「『百日紅』的窗外並沒有鬼火,自始至終,鬼火都只在你的房間
窗外出現,所以你會驚慌失措地衝出房外,這是可以理解的。不管
你是否早已下定決心犯案後要自我了斷,但是在殺了人後,馬上就
看見鬼火,當然也會讓你心生恐懼。」
「這到底要怎麼解釋?我實在……」
金田一制止了富永想繼續說下去的話。
「總而言之,事實就是這樣。那時候,我和加藤從鑰匙孔裡所看到
的一切,並不是『百日紅』屋內的真實景象,而是隔壁房『金木樨』
,也就是椎名房內的情景。」
3
「椎名房內的情景?」
富永不禁提高嗓門,露出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
金田一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說下去:「那時我所見到穿著病患服
裝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椎名本人。森村的屍體也不是在『百日紅』
裡,而是在『金木樨』房內,所以當我們開門之後,才會產生『凶
手和屍體怎麼會無故消失』的疑問。因為這兩者本來就不存在於『
百日紅』內,而是從頭到尾都在椎名的房間裡。」
「可是阿一,你怎麼可以從『百日紅』的鑰匙孔,看到『金木樨』
內的情形呢?」
美雪不禁開口問道。
富永也跟著說:「是呀!這不是很令人費解嗎?」
金田一又再走近椎名。
「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請仔細想想這兩個緊鄰房間的陳設位置。
『百日紅』的房門正對面是書桌,旁邊放著床鋪,最裡面則有窗戶
。相對於此,隔壁的『金木樨』則是從門口進去,可以看見放在右
側靠牆的書桌,旁邊是床,窗戶在最裡面,也就是說兩個房間裡的
擺設,正好形成九十度迴轉。另外,在靠近『百日紅』房間入口處
,有一扇隔間門可通『金木樨』。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從『百日
紅』隔間門的鑰匙孔看見『金木樨』房內的情景。」
默默聽著金田一陳述的椎名,臉上明顯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椎名拿著打火機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而且剛才
那副頑強的樣子,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田一,等一下!」
富永突然衝向前,站在金田一面前。
他是一個愛好推理的狂熱份子,儘管眼前有一個全身淋滿汽油的危
險人物,但富永完全不放在眼裡。
「也許事實真知你所言,但該如何解釋才合理呢?你的意思是指『
百日紅』入口處的門,和房裡的隔間門之間有什麼玄機嗎?」
「是的,當時那兩扇門的鑰匙孔的確藏有玄機。」
「是什麼?」
「就是像內視鏡之類的神奇道具。」
「內視鏡?妳是說檢查內臟用的醫療器材?」
川崎馬上提高音量問道。
「是的。我之前到『不動綜合醫院』給川崎老師檢查胃部時,川崎
老師在我嘴裡放進一個有如小型望遠鏡之類的儀器,也就是內視鏡。
內視鏡伸出一條黑色的管子,透過它就可以觀察胃裡的情形了。我
當時就是這樣讓川崎老師檢查我的胃,如果沒有這項器具,根本無
法得知體內的情形,所以我才願意試試。川崎老師,你覺得如何?
如果把這種內視鏡放在隔間門及房門鑰匙孔處,不是可以由『百日
紅』房外清楚地看見『金木樨』房內的情景嗎?」
「嗯,可能性很大。」
川崎乾咳了幾聲才回道:「內視鏡是由極纖細、透明的玻璃纖維製
造而成的長管,可以任意調整角度來插入胃中、直腸,將患部情形
透過手中的攝影鏡頭而一目了然。因為粗細不同,其中也有正好符
合鑰匙孔大小的尺寸。最近性能又改良不少,不管角度多大,或是
明暗亮度,都可以藉由內視鏡清晰地顯示出來。可是……金田一,
要怎麼樣才能利用內視鏡連接兩個鑰匙孔呢?」
「這很簡單呀!首先以膠布或是接著劑固定住攝影鏡頭,攝影鏡頭
當然是固定在房內的鑰匙孔上,再把另一端放入隔間門鑰匙孔內即
可。」
金田一神情嚴肅地看著椎名。
「椎名,你在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時候,正好是我們在準備集合,即
將前來舉行『試膽大賽』的時候。因為『試膽大賽』是每年固定舉
辦的傳統活動,你知道會往八月十五日這天半夜零時準時進行,所
以利用這一點來實現你的計畫。至於森村,恐怕早在這之前就被你
殺害了,你讓我們看到他的脖子上纏著繩索絞死的情景,只是你計
畫中的一個節目。當你聽到我和加藤看到那一幕所發出的慘叫聲時
,你馬上由隔間門的鑰匙孔拉出內視鏡管線。」
「哦!原來那時發出的奇怪聲音就是這個緣故。」
美雪恍然大悟地拍手叫道。
「是的,那是內視鏡摩擦鑰匙孔的聲音。」
「金田一,可是……」
川崎不解地插嘴進來:「你也見過那種內視鏡嘛!前面不是有個類
似麥克風大小的攝影鏡頭裝置嗎?那椎名又是如何處理的呢?」
「當時在『吱吱……』聲之後又發出『咚』一聲就是解答。事實上
,當我要衝進房內時,加藤也搶著擠進來,就在進門處我差點被垃
圾筒絆倒。我隔天早上又去『百日紅』一次,環顧整個房內總覺得
哪裡不太對勁,但直到剛才我才終於了解,原來是垃圾筒的位置不
一樣。因為我晚上進房時,垃圾筒是置於靠門的右側,也就是隔間
門的下方處。但隔天早上去看的時候,它又回到原位,和我們一開
始來到這棟宿舍時所見一樣地放在書桌旁邊。」
現在,金田一和臉色鐵青的椎名相距只有兩公尺左右。
「椎名,是你移動了垃圾筒的位置。將垃圾筒放在隔間門的鑰匙孔
下方,是為了要隱藏還遺留在『百日紅』房內唯一的『道具』。」
椎名依然沒有答話,金田一於是繼續說出他的推論:
「你使用器具把由自己房間穿出去的內視鏡管線切掉,不過這樣一
來,就會如川崎老師所言,剪斷的前端部位攝影鏡頭會掉在房內亂
滾。所以,你才會考慮到用又大又深的垃圾筒接住攝影鏡頭。當然
囉!為了使掉落的聲音盡可能不被我們聽見,所以你事先在垃圾筒
內鋪了一層紙降低音量。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聽到『咚』的聲
音,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根本沒有想到那麼多。糟糕的是
在後面,你因為掛念著垃圾筒裡的東西,所以之後進房取回道具時
,又把垃圾筒擺回書桌旁,但如此一來,反而變得更突兀了。」
金田一說到這兒,椎名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坐在地上。
瞬間,金田一俐落地上前一步,迅速搶下椎名手中的打火機。
「完了……我完了!死不成了……」
椎名的嘴裡喃喃唸著這幾句話。
這時,金田一才鬆了口氣說:「終於讓『死人』活了過來!」
4
椎名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直盯著金田一。
「一開始我就有心理準備會落到這種下場,這都怪我自己遲遲無法
下定決心,所以才拖到現在……」
「我想沒有人不怕死亡的,只要時間一長,你一定會打消自焚的念
頭。」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椎名帶著既哀怨又無奈的聲音說道。
「不對!你和海老澤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
金田一定定地看著沈默不語的椎名。
「如果你真要道歉就要好好活著。等海老澤恢復意識時,再好好向
他道歉。你現在就死的話,到時不就無法表達你的歉意了嗎?對了
!你先向海老澤的姊姊道歉如何?」
「咦?海老澤的姊姊?」
椎名狐疑地看著金田一。
「就是廚師新谷百合小姐。她結婚了,所以才改姓。」
椎名一聽,立刻跪下來,並將額頭貼在地上。
「對不起!請原諒我!都是因為我,才會讓海老澤……」
此時,椎名的眼眶盈滿淚水。
「別這樣!」
百合頓時手足無措。
「我真傻!我……」
椎名吸著鼻水,聲音嘶啞地說:「海老澤和我從國中開始就是很要
好的朋友,我相信他也一直把我當成他最好的朋友。因此他才會告
訴我,他的志願是想當個小說家。他想成為像赤川次郎一樣的名偵
探小說家,所以邀我一起嘗試創作小說。每次從補習班下課後,我
們會先一起到咖啡店坐坐,討論一些推理情節……日子過得非常快
樂。那時候,他用自己辛苦存下來的零用錢買了一台個人電腦,我
們用那台電腦開始將兩人一同構思出來的故事寫下來。他說:『如
果可以的話,我們來寫一本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書。』
海老澤常說:『現在寫的這本書只有我們兩人才有,但是日後它一
定會出現在書店裡。』我也很快樂地活在他的夢想中,因為要是真
的能實現就太好了。一直到他自殺之前,我真的把他當作最好的朋
友,是真的!但是,我卻背叛了他!讓我最好的朋友落到這麼悲慘
的下場……啊!
椎名激動地捶著胸口,滿臉盡是眼淚和鼻水,他用硬咽的聲音說:
「我不是因為父親是森村及加藤他們父親的部下才這樣做,我只是
很畏懼那兩個人,假如我不欺負海老澤,我怕自己會變成他們欺負
的對象,所以我才……我真是個懦夫!我是人渣!我只想結束自己
的生命……」
「請便啊!」
百合冷冷地說。
「百合小姐,請你原諒我,我還偷了海老澤的遺書。」
「什麼?」
百合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海老澤在學校上吊自殺時,我剛好也在學校裡。當體育老師將他
從樹上抱下來時,我也在場。我發覺他已經沒有意識……害怕他萬
一在遺書中提到我的名字……於是,我偷偷地從他的口袋中拿走遺
書。」
椎名顫抖著嘴唇,繼續說道:「我在家裡打開那封遺書時,雙手不
停地發抖,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當我唸著遺書上的文字時,
整個人才漸漸清醒過來。遺書中,海老澤對我沒有任何憎恨的詞句
。我一直以為他最恨我,沒想到不只是我,連加藤和森村的事,他
也絲毫未提,他只是向他的母親道歉……此外,他還寫到關於我們
兩個人的共同創作。他寫道:『能寫下這本書非常高興,就請椎名
繼續完成吧!』我那時真想死掉算了,但又想到如果我就這樣死了
的話,便留下得意洋洋的森村和加藤。最差勁的人的確是我,但是
他們兩人也和我一樣不可原諒。
沒錯!當初要我去逼迫海老澤的主謀就是森村和加藤,所以絕不能
就這麼簡單地原諒他們,不能讓他們就此逍遙法外!於是我決定先
殺了他們之後,再引火自焚!
其他人都不發一言,只是傾聽著椎名哀傷的告白。雖然沒有人會原
諒椎名所犯下的罪行,但是對現在悲痛逾恆的他,卻又心懷一份憐
憫之情。
「我也曾因身為殺人犯而掙扎,心想不如自殺算了。但是這樣一來
,我的家人怎麼辦?父親勢必要辭掉醫院的工作,而且妹妹在學校
裡也會待不下去,不是嗎?不僅如此,以後不管他們走到哪兒,一
定會被當作是殺人犯的家屬,而被大家在背後指指點點。父親找不
到工作,妹妹也要一輩子背負著『凶手的妹妹』這個標記生活,因
此,我決定不讓這種事發生。做錯事的只有我一個人,跟父親和妹
妹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我才會想出先殺掉加藤和森村之中的其中
一人,然後再偽裝成自己也被殺害。最後將剩下的那個人解決掉之
後,我就可以安心地死掉……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我,不是嗎?」
「椎名,內視鏡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是從醫院裡偷出來的嗎?」
川崎困惑地詢問。只見椎名輕輕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請父親帶我到醫院參觀時,偷偷將醫藥庫的鑰匙印在模
型粘土上,然後自己再重打一支。」
「沒想到我們醫院的管理這麼差!」川崎一邊搖頭,一邊嚷道。
金田一隨即向嗚咽中的椎名問道:「椎名,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椎名默默抬起頭,用那無神的雙眼看著金田一。
「就是讓凶手和屍體同時消失的這個詭計,真是令人不可思議!當
時我明明從鑰匙孔看到凶手和屍體,開門後卻又不見蹤影,我還真
的以為是在變魔術呢!椎名,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基於何種理由而設
計出這個詭計的?」
「想到這點的人不是我,而是海老澤。這是我們在共同構思那本偵
探小說時所想出來的……」
椎名垂下頭時,串串的淚珠也隨之滾落臉龐。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金田一輕輕地敲了自己的頭一下。
「阿一,是怎麼一回事?」
美雪睜大眼睛,十分好奇地問道。
「這個計謀是椎名為了要替自己留下一些『暗示』,也就是為了要
告訴海老澤,這個連續殺人事件的凶手就是椎名。」
「暗示?」
「沒錯!這個計謀是為了有一天當海老澤醒來時所設計的,也就是
椎名留下的『遺書』。」
「計謀變成遺書?」
「是啊!如果有一天海老澤清醒過來了,他一定會知道當初逼他走
上自殺這條路的三個人都被人殺死的消息。而且海老澤一定會詳加
調查,然後會發現自己所想出來的情節竟被用上了!這世界上知道
這個計謀的人只有海老澤,以及和他一起構思那本小說的椎名。總
而言之,這是椎名所埋下的伏筆,他故意要讓海老澤知道殺掉加藤
和森村的人是他。椎名,我說的沒錯吧?」
「嗯,你說的完全正確。你比我們小說裡所寫的偵探還要厲害。」
椎名歪著嘴角,好像是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我一直希望海老澤能來責備我……我為了幫他報仇而殺了森村和
加藤,最後也準備把自己殺了……我真的好希望他能來責備我……」
「真受不了你們這群人!」
一旁的花村突然迸出這一句話。
「你們不是將當醫生視為終身的職志嗎?為什麼這麼輕生呢?竟然
還留什麼遺書!真搞不懂你們在想些什麼……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才立志要當醫生的?」
「花村老師,其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
大野說完後,表情十分痛苦。
「我們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只知道將來一定要當醫生。我們
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觀念,更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所以即使想做
別的事,到最後還是又回到原點。像我原本想當個建築師,所以很
認真地去唸有關建築方面的書籍。而且當初我除了去考醫學系以外
,也去參加建築系的考試,而且也通過了,但最後還是來到醫大就
讀。『FHS』對我來說,是一段充滿痛苦的回憶。現在回想起來,
總覺得自己很可笑。但是,我還是又回來了。不管是打工或做什麼
都好,我替自己製造許多理由,然而終究又回到這裡來工作,總覺
得這樣一顆心才能安定下來。或許對我來說,只有這個地方可去吧
!」
花村不悅地挑起眉毛反駁道:「你是基於這種心態才想當醫生的嗎
?你不是因為要幫助那些因病而哭泣發愁的病人才想當醫生的?我
的父親就是一位醫生,一年到頭幾乎沒有時間回家,他把病人放在
第一位,在我國中時他就因為過度操勞而病逝了。所以我小時候的
志向就和你們完全相反,只要不當醫生其他什麼都好,最後我當上
了老師。但是現在想想,如果當初能當上醫生就好了。這種矛盾的
心情,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至今,我仍怨恨父親把病人看得比家
人還重要,所以我才會來『FHS』教書。我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幫
助那些有心想當醫生的孩子們達到願望。」
此刻,金田一沈默地環視所有人臉上的表情。
只見有人對花村的話產生共鳴而直點頭,但是也有人根本不認同她
這番話而別過頭去。
金田一完全無法體會花村所說的話,他只知道世上最不可原諒的,
就是任意剝奪他人的生命。
相反的,救人的行為比什麼都值得令人尊敬。
像剛才金田一就挽救了椎名的性命,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卻
也令他頗感自豪。
事實上,金田一認為醫生這行業若是真正以救人為主旨的話,那麼
身邊的人應該引以為傲。
醫生不應該只是為了名利,而是為了要保有它真正令人自豪的主旨
才來從事這份工作的。
5
為了怕椎名還有自殺的念頭,所以由學生們輪流陪著他。
原本應由金田一和美雪來照應椎名,但學生們卻自願挑起這個任務。
這些看似相當唾棄椎名的學生們之間,雖然心裡依舊存有強烈的排
他性格,但也絕不希望椎名因此而死去。
在他們認真的眼神中,金田一可以深刻感受到一份堅定的決心。
包括椎名在內,他們都是在醫生世家中成長的孩子,沒有人可以像
金田一一樣,自由自在地進入自己想唸的公立學校就讀。
(然而如此一來,如何培養出個人的價值觀?或許他們一輩子就這
樣懵懵懂懂地,循著以當醫生為職志的軌道走去也不一定。)
金田一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兩天後,第二批來「FHS」補習的學生乘著遊艇來到小島,此時金田
一利用遊艇上的無線電和千葉縣的警察取得了連繫。
椎名很快地就被縣警押走,而「FHS」的暑期補習也被迫中止,學生
們正在整理行李,準備坐遊艇回家。
在這個時候,金田一卻獨自一人佇立在教堂裡。
(發生命案那天夜裡的吵雜與今天的寂靜比起來,宛如作夢一般。)
金田一想要逃到一個既昏暗又寧靜的地方,便無意識地往教堂走來。
「金田一……」
突然有人在背後叫喚他。
「因為門開著,所以……打擾到你了嗎?」
來者是川崎洋三。
「沒有。」
金田一搖著頭說道,旋即回過頭去。
「你在這裡做什麼?」
川崎邊問邊走到金田一身邊。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累,所以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靜一靜。川
崎老師,你又怎麼會來這兒?」
「我跟你一樣。」
川崎抬頭望著上方的天井。
「以前療養院還在的時候,病人應該也像現在的我們一樣,想到這
裡來尋找一種心靈寄託,不是嗎?」
金田一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這座教堂剛建立時,鏈絲菌素這一類的抗生素還沒被發現,所以
結核病幾乎是不治之症。只要一染上這種慢性病,除了讓病情穩定
下來,一直到死亡一途之外,病患還要接受一連串不見得可以痊癒
的治療,對病患而言,實在是很痛苦的事。於是這裡就成了病人們
為了逃離死亡陰影,而來此祈求的地方,有時也被當成那些等待死
亡的病人的殯儀館。那時候這裡不像現在有椅子和桌子,一切都非
常簡陋。」
「啊!」
川崎說完,金田一忽然冒出這麼一聲。
川崎知道金田一根本沒有在聽自己的解說,於是改變話題。
「對了!椎名想要跟你道歉。」
「椎名?」
金田一這才正視川崎的臉。
川崎看到金田一訝異的神情,不禁笑道:「就是第一次和你見面時
,當時他從遊艇的舷梯上跌下來,你靠過去想幫忙,但他卻對你非
常不禮貌,所以他想向你道歉。」
「哦……那件事啊!沒關係,我現在能理解他為什麼會那樣了。」
金田一輕描淡寫地說。
「哦?真的嗎?」
「因為我和他素未謀面,所以他有必要讓我對他留下壞印象。這樣
子,我就不會因為看到他吊死的屍體,而心生同情地想去取下來。
所以他才會故意對我找碴,而我也因此上了他的當。」
「原來如此。至於其他人大概都已經知道他的為人,所以絕不會為
了他去冒險取下屍體,是嗎?」
「沒錯!」
「可是,你那時候還是想把他的『屍體』取下來。真不知道椎名作
何感想……」
「這個嘛……」
「我記得以前幫你看病時,我曾勸你將來千萬則當醫生,你還記得
嗎?」
「有嗎?」
「嗯。可是我現在卻希望你能打消這個念頭,因為像你這樣對人沒
有差別待遇的慈悲心,是作為一個醫生所必須具備的。」
「沒這回事!哈哈哈……我沒有這麼偉大啦!啊!對了!」
金田一在得意之餘,猛然想起一件事。
「川崎先生,這個島是叫『不知火島』吧?」
「是啊!」
「為什麼以前本地漁民都叫它『鬼火島』呢?」
「那是因為島上鬼火四起的緣故。」
「咦?」
「大約到了每年八月中旬左右,就會有鬼火出現在這個島上。據說
是因為這個島上的泉水湧出時,將在地底由落葉及動物屍體所形成
的沼氣帶出來,又因為和高溫的強風摩擦生熱而產生火花,鬼火就
是這麼產生出來的。以前本地的漁夫都認為,那是死在療養院裡的
病人們的靈魂,故意選在中元時節回來。咦?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
題?」
「我有看到鬼火……」
「啊!是你那次從鑰匙孔裡看到在窗外飛舞的那個啊!那不是川島
的惡作劇嗎?」
「不對!那是……」
「怎麼了?」
「事實上,那時候我看到兩團鬼火。」
「兩團?這是怎麼回事?那不是川島在惡作劇嗎?」
「是沒錯,但是還有一些恐怖的事情,你要聽嗎?」
「那是當然的囉!」
「川島不是用梯子爬到窗子附近嗎?如果他的兩手部拿著製造鬼火
的東西,那他是怎麼抓住梯子的?」
「聽你這麼一說……」
「很奇怪吧!所以,這兩個鬼火當中的其中一個,就有點……」
「阿一!」
「哇!」
金田一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跳了起來。
「美……美雪,妳叫這麼大聲,害我的心臟差點嚇得跳出來。」
美雪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地問:「為什麼?」
「沒……沒什麼。妳有什麼事啊?」
「我是來叫你們的。大家已經開始登船了,川崎老師也快點來吧!」
「好的。」
川崎回答完就準備走出去,但是當他走到教堂的門口時,突然停了
下來,回頭看著金田一。
「金田一,我有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
金田一不解地望著他。
「知道鬼火真正面目的方法。」
「啊……」
「我們去看看海老澤清醒了沒,假如他清醒的話就可以問問他。」
「要問他什麼?」
川崎笑著說:「問他在沈睡時,靈魂有沒有去過椎名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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