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電腦山莊殺人事件 第六章
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 電腦山莊殺人事件
作者:天樹征丸
譯者:陳惠莉
第六章 真相
1
「凶……凶手……就在我們之中……」
華生的聲音顫抖,斷斷續續地說著。
「阿一,真凶到底是誰呢?」
美雪問。
「先是僧正,然後是亂步、史賓塞、瑪麗亞……他們都在一天之中
,先後被殘暴冷酷的殺人魔給殺害了……」
金田一的眼光慢慢移向那位關鍵性人物的身上,仔細注意著他的一
舉一動。
那位關鍵性人物的眼光非常冷峻,從他的臉上根本讀不出半點感情。
金田一緩緩伸出手,然後指向對方大聲說:「真正的殺人凶手就是
……阿瑟!」
「你說什麼?」
史東大叫一聲,然後像躲避瘟疫似地離開阿瑟的身旁。
華生也用極為震驚的眼神看著阿瑟,雙手還不住地顫抖著。
阿瑟的眼底在剎那間燃起一股熊熊的火燄,但是,那詭異莫名的火
焰卻只是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她裝模作樣、驚訝又疑惑不解的
表情。
「我為什麼非殺了他們不可呢?我和他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如同金田一所說的,我確實是和他們一起參與殺人計劃,但是我一
直為了那件事而後悔不已,我怎麼可能重蹈覆轍,再做那種沒天良
的事呢?我根本沒有理由要殺他們啊!而且我心裡面一直想見到亂
步……」
阿瑟說著說著,眼眶泛起淚水。
「妳不是真的阿瑟。」
金田一直截了當地說。
一瞬間,大家都搞不清楚金田一這句話的意思,只是一逕地沈默不
語。
「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瑟一改原先驚慌的樣子,沈穩地問金田一。
「妳和那位曾經參與殺人計劃的『阿瑟』不是同一個人。」
阿瑟沒有回答金田一,她只是目露凶光地看著他。
「這個『阿瑟』……和那個阿瑟不是同一個人?」
史東困惑地問。
金田一點點頭。
「沒錯,她是在某個時間內完全取代了原先的阿瑟,你們這七個人
只用電腦彼此互相連絡,而且你們只知道彼此自我介紹的名字……
這中間有人甚至使用了假名,就算中途有人闖進去,只要能好好地
與大家應對,還是不會被發現的,就算是有一點點矛盾的地方,大
家也會認為那是同一個人,而不會特別注意到前後的差異之處。」
「那……那麼在這裡的阿瑟……」
華生用抖動的手指著阿瑟。
「沒錯!她恐怕是為了報復你們而冒名進來的復仇者!」
金田一說完便看著阿瑟。
阿瑟只是不高興地說:「別開玩笑了!你有什麼證據可以這麼說?
你不要自己隨隨便便加以想像,就如此誣賴我。」
「我當然有證據!」
金田一神色自若地說,話中的堅定口氣教人不寒而慄。
2
「你說什麼?」
阿瑟歪著頭,訝異地發出尖叫聲。
金田一看了她一眼,再以眼神向美雪示意。
美雪把已經放在桌上的電腦蓋子打開,插入電源準備啟動。
不久,美雪就把先前她和阿一看過的通信紀錄畫面叫出來了。
「請你們看看這個。」
金田一把電腦螢幕轉向華生和史東,然後自己站在旁邊。
「這些對話你們應該還記得吧!」
語畢,金田一輪流看著史東和華生。
「這確實是去年夏天前大家的通話紀錄,因為那時候我的眼鏡破了
,看螢幕看得非常辛苦,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華生說。
「沒錯!你們看電腦上的日期……」
金田一指著畫面下方。
「去年的六月四日。」
阿瑟在一旁冷笑道:「那又怎麼樣!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證據在裡面
呢?我也記得很清楚,那天因為瑪麗亞的洗澡水放好了,所以她還
先離開呢!」
阿瑟邊說邊把眼光往下面的內容看。
「那麼,阿瑟,請問妳那天一直和大家聊到幾點呢?」
阿瑟鎮定地想了幾秒後說:「我忘記了,何況那已經是半年以前的
事情,如果連那種事情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的話,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吧!」
金田一頓不以為然地搖著頭。
「不是!妳不是不記得……因為妳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紀錄,這個
時候的阿瑟根本不是妳,而是另外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對話裡的阿
瑟是那個加入『電腦山莊』,並且在兩個月後擔任殺害神原秋男的
人,妳是後來才頂替她的。」
「你拿出證據啊!」
眼前的阿瑟首次露出焦躁不安的樣子。
金田一像是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一般,他繼續問著阿瑟:「妳不是
以自己的好眼力而自豪嗎?而且左右眼視力都是1。5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
「還有,妳曾在我和美雪面前用右手寫字,妳看這是那時候的紙條。」
金田一從夾克內層的口袋裡拿出紙條來,紙條裡工整地寫著使用電
腦通訊時必備的器材。
「沒錯啊!我是用右手寫的,這有什麼不對或可疑的地方嗎?」
「當然有!」
金田一斬釘截鐵地說。
「依我的推測,出現在這個對話裡的阿瑟,是個『左撇子而且戴著
眼鏡或隱形眼鏡的女孩子』。」
「咦?」
阿瑟把自己的記憶推往遙遠模糊的那一刻,她似乎想極力梭尋出什
麼事情似地思考著。
「你、你是什麼意思?」
頃刻間,阿瑟的臉色大變。
看到她的表情,金田一更有自信了。
「美雪,妳能不能把對話的這個部份讀一下?」
金田一指著電腦螢幕的某一處說。
於是美雪唸了起來:
「<華生>書上提到左手有預防針注射的痕跡而成為辦案的線索,這
似乎有點牽強,事實上也有人在右手上打預防針啊!
<史賓塞>我也有同感,不過我還是打在左手。你看,啊!我忘了你
們看不到。
<瑪麗亞>是啊!不過一般來說,大多數的人都是打在左手上,我也
是打在左手上。雖然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不過真的是好痛,我到現
在還懷恨在心呢!我是不是有點令人討厭?
<亂步>我也一樣打在左手,不過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預防針一定
要打在左手上呢?
<史東>因為大人要我們不要亂動,但是我們總是不聽。我想如果打
在右手上的話,可能會妨害行動。
<阿瑟>我也不會把預防針打在慣用手上……」
「美雪,就是這裡!」
金田一打斷美雪的朗讀聲音。
「就是這個部份,阿瑟在這段對話中使用了『慣用手』這個詞彙!」
「那又怎麼樣?就算右手是慣用手的人,也會用這個詞啊!」
阿瑟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雖是如此,她臉上卻露出焦慮的神情。
金田一見狀,更加充滿自信說:「但是,那個時候其他的人都用
『右手』這個詞,只有亂步說『我也一樣……』還說『為什麼預防
針要打在左手上?』而沒有提到『右手』,之後的史東也說『右手』
……怎麼樣?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從整段對話來看,阿瑟特別
用『慣用手』這個不是很自然的詞彙,她為什麼不說:『我也沒有
把預防針打在右手上』?
這是因為阿瑟她是個左撇子,應該要把預防針打在右手上才對,如
此一來,她就不能和大家一樣說出『我也沒有把預防針打在右手上』
這樣的對話。
可是如果說出『我沒有把預防針打在左手上』的話,會和大家的對
話有點不搭軋,何況亂步還特別提出『為什麼預防針要打在左手上』
的問題,所以為了和大家有一鼻孔出氣的感覺,阿瑟故意用『慣用
手』這個詞彙來避重就輕。」
大家都對金田一條理分明的推論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有阿瑟還想出
聲反駁。金田一雖然感受到阿瑟的反應,但是仍不鬆口地繼續說:
「另外,我還有一個疑問,是有關後面一點……阿瑟的對話。」
這次金田一自己讀著電腦螢幕上顯示的對話內容。
「『<阿瑟>原來是這樣啊!醫生,你的眼睛不太好喔!你裸視幾度
?』華生接著說:『連1.0都不到!』
雖然華生接得十分順口,但是我卻覺得『裸視』這個詞有點奇怪。
雖然就字面上而言,並沒有不通的地方,而且裸視的意思就是指沒
戴眼鏡或隱形眼鏡的情況下的視力。
華生,這個詞彙是不是在眼鏡行或醫院眼科裡比較常使用呢?」
「嗯……是這樣沒錯……」
華生回答時,還不時地看著默默不語的阿瑟。
「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和華生不一樣,我的視力也很好,
所以從沒去過眼鏡行。對我而言,『裸視』這個詞彙雖然可以使人
明白,但我卻不用這個詞,因為比較陌生。
阿瑟,妳兩眼的視力都是1.5,我想妳的情形應該和我一樣吧?」
「才不一樣。」這次阿瑟立刻回答。
「我的父母都戴眼鏡,所以找常常聽見『裸視』這個詞彙。」
「妳的理由太牽強了,這種事只要我們稍加調查就會知道真相了。」
金田一不慌不忙地說。阿瑟用一雙充滿憤怒的眼神回答金田一:
「我受夠了,再也不能忍受你用這種挑語病的方式來定我的罪……
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就是那個從一開始就加入『電腦山莊』的阿瑟。」
她說話的語氣漸漸變得暴躁,眼神也不似往常那般堅定。
「說什麼我是從中途頂替進來的,開什麼玩笑!那我問你,原來的
阿瑟跑哪兒去了?」
「死了。」
金田一一點也不遲疑地回答。
阿瑟不禁停止呼吸,說不出半個字來。
金田一繼續說:「妳在很早以前就殺死真的阿瑟了。」
其他人聽見之後不禁渾身發抖,史東更嚇得用手摀住嘴,美雪的眼
睛也瞪得如銅鈴般大。
「怎、怎麼會……阿一,你說的是真的嗎?」
美雪看著自信滿滿的金田一。
金田一定定地看著阿瑟回答道:「那是我猜的。」
阿瑟一聽,隨即鬆了一口氣,自信地說:「又是推測的?我不管你
是不是名偵探的孫子,但是請你別學人家玩偵探遊戲好嗎?那麼一
點小事也可以拿來大作文章,別忘了,我有充份的不在場證明,僧
正被殺的時候,我可是一直和亂步在這個休息室的。」
「是……是啊!」
華生跟著附和道。
「僧正被殺時,我們各自從木屋出來,亂步也確實說過:『我一直
和阿瑟在一起,阿瑟不可能是凶手的。』」
「怎麼樣金田一,你還有什麼話說?」
阿瑟把下巴抬得老高,充滿自信地說。
「阿一……」
美雪擔心地看著金田一。金田一看看不安的美雪,再笑著對阿瑟說
:「妳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我早已看出那不過是妳的把戲罷了。」
3
「你……你說什麼?」
阿瑟的表情再次因金田一的鎮定推論而緊張起來。
金田一接著以強硬的語氣說:「現在,我就明白說好了。殺死僧正
的人當然是妳,但是在妳下毒手殺人時,和亂步在一起的人並不是
妳,而是那個叫做『飯田文江』的死者,也就是史賓塞。」
「你……你千萬則亂說話!亂步確實說過……和他在一起的是阿瑟
,也就是我!」
「他是這麼說過,而那些話也巧妙地騙過我們。但是,和亂步在一
起的人不是妳,而是史賓塞。史賓塞假裝阿瑟的身分和亂步在一起
,而亂步一直以為和他在一起的人是阿瑟。」
這一刻,阿瑟原來輕鬆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金田一繼續說:「那的確是安排得非常巧妙的不在場證明,利用人
心的盲點,就像走鋼絲一樣,必須把時間點抓得很好才行。這個不
在場證明,應該是在『電腦山莊』成員決定到這個山莊集合之後才
有的念頭吧!妳早就注意到亂步和阿瑟,我是指原來的阿瑟兩個人
之間滿親密的,於是妳認為這一點應該可以有所利用。總之,亂步
和阿瑟之間的情誼成了一個妳可以發揮的好題材,而這個最佳時機
應該是史賓塞為妳帶來的吧!史賓塞平常在電腦上和亂步像哥兒們
一樣……是不是這樣呢?史東。」
「啊……嗯……沒錯。」
史東怯生生地說。
「但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史賓塞是個女性。總而言之,與其說她
對亂步的感情是友情,不如說是接近愛情的感覺吧!我猜想,剛開
始史賓塞是故意以男孩子的姿態參加你們的電腦通信,最後卻偷偷
地以女孩子的心理喜歡上亂步;但是,一旦『電腦山莊』的成員在
這個山莊裡集合,事情就無法像以前那樣了,名字和個人的經歷不
是外表上可以判斷得出來的,但是性別卻是一目了然、騙不了別人
,史賓塞為此困擾不已,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想見到亂步……就在
這個時候,史賓塞用電腦和妳連絡,想找妳商量這個問題,又或者
是史賓塞認為妳對亂步也有意思,想找妳坦白她的心意,於是對妳
提出和妳互相交換名字的要求。妳當然不會錯失這個機會,所以妳
甚至對她說:『其實我的性別也是捏造的,事實上,阿瑟是男性之
類的話。』」
「你是說……她們互相交換名字?」華生驚訝地說。
金田一點點頭,輕聲道:「沒錯。」
金田一向看著他的阿瑟再次出擊:「妳和史賓塞透過電腦數次私下
連絡,然後妳對她說:『我給妳機會,讓妳和亂步能單獨相處。』
並要史賓塞在當天深夜再到休息室來。
與史賓塞達成共識之後,妳再以阿瑟的身分約亂步,對他說:
『我希望能有機會和你單獨相處,希望你晚一點再到山莊來,到休
息室找我。』
所以昨天晚上我們要各自回木屋時,妳對我們說:『我想等亂步。』
然後一個人留在休息室,其實妳是立刻躲在休息室的某個角落,等
待亂步和史賓塞兩個人出現,對不對?」
金田一說到這裡時,稍微停頓等待阿瑟的解釋。
但是她什麼都沒說,眼睛的深處還在燃燒著頑強的抗拒意志。
她在等待時機,想找出破綻,一舉推翻金田一的說詞。
「史賓塞和亂步做夢也沒想到那次的會面,竟然是別人為了殺害自
己所佈下的不在場證明。
他們也都按照約定的時間出現了,史賓塞先出現,然後是亂步,他
們兩個也如妳的計劃一樣聊得非常投機。
在這段時間,我們都以為阿瑟就是妳,而亂步也以為和他在一起的
史賓塞就是阿瑟,如此的情況下,妳就有了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
當史賓塞代替妳成為不在場證明時,妳趁此機會將僧正殺害,這個
時候的僧正,照預定時間一樣和其他三位正在通信,妳當然也預估
到了這樣的情形,而且在史賓塞為妳作了那樣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之
下,妳想讓我們知道凶手行凶的正確時間,而電腦上的通信完畢時
間正可以證明這一切。
妳殺害僧正之後,讓僧正的電腦維持開機的狀態,而且為了讓我們
能順利進入僧正的木屋,還把窗帘拉開,把鑰匙圈卡在門縫邊上,
然後再回到休息室去看亂步和史賓塞。
亂步和史賓塞正如同妳所願,還在休息室裡愉快地談天,妳確定他
們已經幫妳做了充份的不在場證明之後,於是妳假裝是瑪麗亞,打
電話到休息室給亂步,找個適當的理由要他們各自回木屋,當亂步
回到僧正被殺害的現場時,為了證明自己有不在場證明,所以告訴
大家:『我從半夜一點半左右,到接到瑪麗亞的電話為止,都和阿
瑟待在休息室。』
但是今天早上,我問瑪麗亞這件事情的時候,瑪麗亞卻說她沒有打
電話給亂步。照這樣看來,那通電話是妳打的,主要就是要讓亂步
和史賓塞兩個人分開。」
金田一以咄咄逼人的態度一一說明細節,而一直保持冷靜的阿瑟也
似乎被金田一精湛、確實的分析給駁倒了。儘管如此,阿瑟還是不
露出任何放棄的樣子,金田一也知道為什麼她的態度還能如此沈穩。
能讓她保持如此沈穩的態度,是因為她深信金田一沒有任何證據能
證明她是有罪的;只要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任何再合理的推斷也
不過是一種猜測而已。
阿瑟極力保持沈默,反而更有機會讓自己了解金田一的推理,然後
再想辦法應付、反擊。
不過金田一也另有打算,他手中還握有另一張王牌,至於在什麼時
候才是亮出王牌的最佳時機,就必須好好考慮清楚了。
只要那張王牌一亮出,就能讓阿瑟沒有任何招架之力,那麼金田一
就贏定了。
但是,如果時間估算錯誤,反而會讓王牌失去效用。金田一一邊慎
重地選擇該說的話,一邊用自己巧妙的推理壓住阿瑟的氣勢。
「亂步和史賓塞因妳的電話而結束談話、各自回木屋,妳趁這機會
再度行動,也就是妳所犯下的第二件案子:殺害史賓塞。」
「什麼……殺害史賓塞?難不成史賓塞在那時候就被……」
史東幾乎承受不住金田一接二連三說出的「真相」。
金田一點點頭道:「沒錯!史賓塞在那時候就被殺害了,對阿瑟來
說,這個做為她不在場證明的史賓塞,能早日消失是再好不過的事
了,否則史賓塞假裝是阿瑟的事情早晚都會被揭穿,與其東窗事發
,不如早點殺人滅口,以杜絕後患。」
「金田一,為什麼凶手要把史賓塞的屍體埋起來不讓人發現?而其
他屍體卻又不刻意掩埋,反而讓其暴露在外呢?」
華生用眼睛的餘光瞄著阿瑟。
「我想,大概是這樣吧……」
金田一接著說:「凶手希望大家愈晚發現史賓塞是女性愈好,如果
在亂步幫阿瑟做了不在場證明之後,就立刻發現這具女屍原來是史
賓塞的話,再從時間上推敲,可能就有人會注意到她們互相交換名
字的事情。她本來打算將屍體草率地理在雪堆下,接下來雪會將屍
體整個掩蓋住。如此一來,屍體恐怕得等到警察做地毯式搜查時,
或是明年春天雪融的時候才會被發現,到那個時候,我和美雪如果
還活著的話,也會告訴警察阿瑟有不在場證明,綜合以上各點,就
算屍體被發現了,也不會有人識破她的不在場證明佈局。
凶手的心思真是縝密呀!不過不幸的是,偏偏讓我們提前發現了史
賓塞的屍體。」
金田一看著阿瑟,說出這番驚人的見解。
阿瑟用充滿敵意的表情回答金田一:「你的想像力實在太豐富了,
但如果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你根本是一派胡言!不管你到底推理出
什麼,對我們來說還是漏洞百出,對不對?華生,你覺得怎麼樣?」
阿瑟把話題丟給華生,而華生就像是正在上自己最感棘手的課程的
學生,突然間被老師這麼一問,只有默默低頭的份。
阿瑟極不耐煩地說:「好,原來你們都認為我是凶手,那我只好自
己為自己辯駁了。首先,如果事情真像金田一所假設的一樣,亂步
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和史賓塞一起,那麼亂步也不見得會把這件
事說出來,當作我不在場的證明啊!另外,你有什麼證據一口咬定
我和史賓塞互相交換名字?而且你還說史賓塞喜歡亂步,你為什麼
會知道這些事情?這不過是你自己的猜測而已……還有不管我如何
佈局、製造不在場證明,你總要拿出一個證據來證明吧!如果沒有
確實證據的話,就算是寫推理偵探小說也不會有人看的。」
阿瑟口齒伶俐地說著。
從她的樣子來看,一點也不像是剛見面時的那個高中小女生。
眼前這個女孩,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殺人不眨眼、冷酷無情的殺手。
金田一看見阿瑟已不再假裝是被害者,並且從憤怒與焦躁中慢慢回
到自己的真面目,他覺得亮出王牌的時間似乎已經到了。
「怎麼了?你無話可說了吧!」
阿瑟得意地說著。
金田一胸有成竹地笑一笑。
4
「其實那時候,亂步會說出『我和阿瑟在一起』的話,並不是隨口
說說的,那一切都是妳策劃安排的,他不過是照妳所導的戲一幕幕
地演出。」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瑟此時已失去笑容,臉色也有點泛白。
金田一繼續說下去:「妳殺死史賓塞、埋好她的屍體之後,立刻回
到自己的木屋打電話給我、華生還有亂步,而且妳故意使用晚上瑪
麗亞所用的玩具改變妳的聲音,然後以『特洛伊的木馬』之名告訴
大家僧正被殺了,於是我們四個人就照妳的計劃,全到僧正的木屋
去了,然後也發現了僧正的屍體。
當然,我們會想起剛才的那通電話,而且我們每個人接到的電話內
容都不一樣。我接到的是『亂步或華生兩人其中一人殺死僧正』的
電話;而華生,你接到的電話裡那個人跟你說什麼呢?」
華生反應激烈地說:「我、我接到的電話……告訴我亂步殺了僧正
,而亂步他接到的電話卻說……說……」
金田一焦急地打斷有點口吃的華生:「華生,你接到的電話真是這
樣說的嗎?」
「嗯……是的。」
華生不明白金田一的用意,迷惑地點點頭。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這個『特洛伊的木馬』:就是我們
所說的凶手,他何必要這樣囉嗦地做這些事呢?為什麼他要用『特
洛伊的木馬』的化名打電話告訴大家他所犯的罪行?答案很簡單,
因為凶手要我們四個人在案發現場,互相舉證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大家聽到這裡全都屏氣凝神,尤其阿瑟更是說不出話來。
金田一加快速度說:「這個山莊的聚會,是以一群愛好偵探小說的
同好所組的『電腦山莊』為主,這件事情我和美雪也知道,所以當
我們接到有人用『特洛伊的木馬』的名義,而且故意裝出奇怪聲音
打來的電話,會以為是一個普通的餘興節目或是惡作劇,我最初也
是這麼想的,但事實上,這就是凶手厲害的地方,我和美雪還有其
他人多少還是會有些擔心,不過因為一開始以為是惡作劇,而且又
是深夜,所以並沒有特別打電話給其他的成員,就直接前往僧正的
房間一探究竟,這是一般人很自然的心理。
只不過一旦從窗戶發現屍體,大家心裡還是會毛毛的,就連我和美
雪也不敢貿然進入,不過有了華生和亂步在場,人多就比較不害怕
,而且也不好意思畏畏縮縮地逃離現場,大家就會進入命案現場。
另外,凶手特地把窗帘及浴室的門打開,連木屋入口的門也半開著
,故意讓我們知道凶手已經逃離現場,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慫恿我們
進去木屋裡,對不對?阿瑟。」
阿瑟閉口不回答,她的沈默讓金田一認為是勝利的開始,反而採取
更加猛烈的攻勢道:「我們四個人進入僧正木屋後,注意到僧正的
電腦還開著,而且從電腦的畫面得知僧正在何時結束電腦通信,也
顯示了他遇害的時間,這時候大家或多或少都會受『特洛伊的木馬』
打來的電話所影響,華生也許會認為亂步是凶手對不對?」
華生表情有點興奮地說:「嗯,沒錯,『特洛伊的木馬』告訴我亂
步是凶手,當時我猜想這個『特洛伊的木馬』一定是我們成員中的
一位,也許因為怕自己的身分被拆穿,所以才故意改變聲音打電話
給我。」
金田一點點頭。
「沒錯,亂步和華生互以為對方是凶手,所以華生說他在案發之時
,正和瑪麗亞、史東用電腦連絡,作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當然亂
步也急欲表明自己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他說自己一直和阿瑟在一起
,亂步說完之後,我立刻打電話給阿瑟,阿瑟裝出完全不知情的樣
子,而且還十分驚訝,並對我說:『我一直和亂步在一起。』證明
亂步所言不假。
如此一來,妳的不在場證明就完全成立了,那時候我們所有的行動
都如妳料想中的一樣,而且根本不會懷疑妳是殺人凶手……
雖然我們所有的行為舉動都是自發性的,但卻是按照妳所編寫的劇
本一步一步進行。」
金田一知道他的攻勢應該步入最後的階段,也是差不多該亮出王牌
的時候了。他保持高昂的情緒,繼續說著:「阿瑟,那個時候妳是
在等亂步打電話給妳吧!結果我也照妳的意思打了那通電話,當時
我記得亂步接過電話以後,你們的交談大概是這樣吧!」
金田一將腦海中的記憶一一喚出,把昨晚亂步說過的話再重複一次
給大家聽:「『是我,我是亂步。』亂步在這裡停頓一會兒,接著
說:『妳還好吧?對不起,半夜還吵妳……』接下來又停頓一陣…
…『嗯,我知道,那麼就這樣吧!待會兒見。』說完之後,亂步就
把電話掛斷。」
除了阿瑟,其他的人都對金田一驚人的記憶力佩服不已。
但是金田一根本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剛才那些停頓的地方應該是妳在說話吧!重點有兩個地方,第一
個是亂步說的『妳還好吧?』也許這個時候,亂步已經注意到阿瑟
的聲音改變了,他想可能是因為妳已經睡著的關係,所以聲音會有
點不一樣。本來亂步和假扮成阿瑟的史賓塞說話的機會也不多,而
且聲音透過電話之後,總是會有點不一樣。其實,妳根本無需擔心
他曾發現到這一點,但是從妳所做的事情看來,妳還是相當謹慎小
心的。
第二個重點是『嗯,我知道,那麼就這樣吧!待會兒見。』這是亂
步所說的話。電話掛斷之後,全員集合的地點就改在休息室了,我
想妳這時候可能會告訴亂步,不想待在命案現場集合之類的話吧!
因為亂步以為史賓塞就是阿瑟,所以妳要盡量避免在我們大家面前
直接和亂步面對面,而且這時妳也正在找機會,想要解決已經沒有
利用價值的亂步,所以集合場所有必要改成休息室,於是我猜想應
該是因為妳跟他說:『我不想去命案現場,那裡好可怕呀!改到休
息室集合好不好?』亂步那時才會說:『嗯,我知道……』對不對?」
突然間,阿瑟瞪大眼睛,那種表情就像是被金田一的推理給震懾住
似的。她原先的自信已經開始動搖,橫在胸前的手也變得有些僵硬
,嘴唇微微地顫動著。
於是金田一一口氣將話說完:「阿瑟應該是個『不論怎麼看,都是
個柔弱的高中生。』也許妳是故意照著她的個性演下去。事實上,
電腦通信只是靠文字在傳遞訊息,如果都只透過書信而不見面的話
,就無法了解彼此的個性,不過還是要和實際上有點不一樣才會顯
得自然……之後我們就如妳計劃中一樣,改到休息室集合。
而那個時候,妳故意拜託亂步用電話聯絡其他人,好讓他能多留在
命案現場,接著妳再偷偷接近僧正的木屋,等亂步打完電話走出木
屋後,就把他……殺了!」
金田一將最後兩個字說得十分強而有力。
阿瑟的聲音有點發抖,可是仍然硬著嘴皮反駁:「你不要亂開玩笑
,我根本沒有殺亂步,我沒有理由殺害他啊!他是我一直想見的人
……對了!那個時候亂步說了一句什麼『瑪……』他是不是這麼說
的?搞不好凶手就是瑪麗亞,那個人殺了三個人之後,自己也自殺
了,如果這麼想的話,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就很清楚了嗎?」
「瑪麗亞沒有理由殺死那三個人,更沒有理由自殺。」
金田一說完之後,阿瑟就瞪著他。
「那麼亂步到底想說什麼?」
「照他說的聽起來,應該是『瑪麗亞』沒錯。」
「所以凶手應該還是……」
「不是,瑪麗亞不是凶手!亂步被殺的那一瞬間,誤把妳看成是瑪
麗亞。」
「你說什麼?」
「妳仔細想想,僧正、亂步、華生、史東、瑪麗亞、阿瑟,還有史
賓塞,總共是四男三女。亂步到死前都還以為史賓塞是個男的,所
以他會認為山莊中是五男二女,結果刺死他的人是個從未見過的
『女人』……於是他死前曾經想過刺死自己的女人,一定是山莊中
的兩位女性之一,除了剛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阿瑟,另一個肯定
是瑪麗亞。」
金田一的論點讓阿瑟絲毫沒有任何空隙可辯駁,他看到這副情景,
心裡面不禁思忖著……
(很好,差不多該亮出王牌了……)
金田一向美雪使了一個眼色,美雪立刻會意,便悄悄地溜出休息室。
阿瑟注意到金田一和美雪之間的小動作,便說:「幹什麼?你們打
算做什麼?」
接著,她轉身準備去追美雪。
金田一立刻擋在她的前面。
「阿瑟,我話沒說完呢!如果妳中途離開,就表示妳認罪囉!」
阿瑟的表情更加焦慮,她大聲叫著:「證據在哪裡?沒有證據就不
要隨便定人的罪!證據、證據、證據啊!給我看證據啊!」
「妳冷靜一點,阿瑟!」
金田一淡淡地說。
「我現在就讓妳看證據。」
5
「咦?」
阿瑟大口喘著氣,忿恨地瞪視金田一。
「看著我給妳的證據吧!」
說完,金田一就從放在桌上的塑膠袋裡拿出一條紅色圍巾,那是亂
步的手織圍巾。
接著金田一將圍巾舉高。
「這是什麼?妳知道嗎?」
金田一說。
「那不是亂步的圍巾嗎?那又怎麼樣!」
阿瑟的聲音開始發抖。
「剛發生殺人事件的時候,妳、我,還有史東、華生一起去找亂步
時,妳是不是說過『亂步圍著紅色圍巾,而且身高滿高的……』這
句話嗎?可是仔細一想卻覺得有點奇怪,因為當我們在僧正的木屋
未和亂步碰面之前,我們、甚至是妳,都應該不知道亂步圍著圍巾
啊!假定妳真的和亂步在這個休息室碰面,而且亂步也曾說:
『我和阿瑟分開回到自己的木屋後,再來到僧正的木屋』……
但是他的圍巾是圍在夾克裡面,如果不是直接正面看見亂步本人的
話,應該不知道才對呀!」
阿瑟盡可能壓抑自己顫抖的聲音。
「那……那個是……是因為我和亂步在這裡見面的時候,他就圍著
圍巾了啊!」
「對啊!本來我也是這麼認為,就算覺得有點奇怪,也還不至於懷
疑妳。妳在不想被別人知道事情真相的壓力之下,一不小心說溜了
嘴,並故意在我們面前說出亂步的穿著打扮,好讓我們相信他一直
和妳在一起,結果反而把不應該是妳會知道的事情給說了出來,這
不是前後矛盾嗎?如果那時候妳注意到這一點的話,恐怕妳就不會
繼續殺瑪麗亞了,真是可惜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嘛!」
「其實,妳是在動手殺亂步的時候看見他的圍巾的。」
「住口!別說了,那個東西怎麼稱得上是證據?」
「如果妳真這樣認為的話,那麼,我再說一件事給妳聽,這條圍巾
是妳給亂步的對不對?」
金田一問得太突然,阿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你、你是什麼意思?」
她終於擠出一些話,雙唇仍不住地顫抖著。」
「我是在問妳,這條圍巾是不是妳送給亂步的禮物?」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阿瑟幾乎無法呼吸,她內心的焦慮完全表現在臉上。
金田一繼續說著:「那麼,這條圍巾是誰送給他的?」
「金田一,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瑟反問金田一。
「雖然亂步的圍巾看來是手工編織的沒錯,不過,這到底是亂步來
的時候就戴著的,或是誰送他的……這都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是嗎?」
阿瑟的聲音變得更加不穩定,此刻,她似乎已察覺到自己所說的事
情有前後矛盾的地方。
「我想不可能是他自己帶來山莊的。」
金田一回答道。
「就心理上來說,應該不可能是這樣,因為亂步和阿瑟透過電腦
通信,兩個人的感情就像戀愛中的情侶一樣,在這種初次和阿瑟
見面的日子,怎麼可能會圍上其他人送的圍巾呢?假定是他母親
送的,機會也不大啊!」
「這根本就是你自己胡亂想像的。」
「不是的!」
「那麼是誰給的?」
「是史賓塞!」
「咦?」
「這條圍巾是史賓塞假扮成阿瑟時送給亂步的禮物,是在妳動手殺
僧正時送的。」
「才不是呢!」
阿瑟的臉上再度浮現自信的笑容。
「哪裡不對呢?」
金田一反問阿瑟。
「這是我送的。」
「妳說什麼?」
金田一立刻反問。
阿瑟看著圍巾,聲音顯得有點異樣。
「對不起,我撒謊了,這條圍巾是我送給他的,但是我總覺得難以
啟齒……因為在不久後他就被殺了,而且圍巾上還沾滿了血,你們
了解嗎?我總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妳說這是妳親手織的東西?」
「是啊!」
阿瑟彷彿又找回她的自信一般,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好吧!美雪。」
金田一大叫一聲後,門頓時打開,美雪的臉從門後探了出來。
「阿一,是這個沒錯吧!」
美雪說完,就拿出一個大旅行袋。
「沒錯,真是太好了!」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瑟不安地問著。
「如同妳所看到的,這是史賓塞的東西。」
金田一邊說邊拉開旅行袋的拉鍊,把手伸進去摸索。
不久,在旅行袋的底部拿出一個相當大的塑膠盒。
「你們看!」
金田一說完,大家全往塑膠盒裡一看。
金田一在大家面前拿出一個像橘子般大小的紅色毛線團。
「毛線團?」
美雪自言自語地說。
「是的,這是幫亂步打圍巾所剩下來的毛線。」
大家一聽金田一這麼說,全都楞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只有阿瑟一個
人把頭仰起,閉上眼睛。
金田一又說:「我想或許是因為大家突然決定要見面,所以史賓塞
為了趕在見面時,能把圍巾送給亂步,於是連坐車子時,都不停地
織著圍巾……你們看,這是棒針!」
金田一再從袋中拿出一支棒針來。
「如果把這團毛線和亂步的圍巾送去鑑定,應該是完全相同的東西
,我想這應該可以算是證據了吧!剛才妳說那是妳打的圍巾,似乎
和實情不符吧!」
大家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阿瑟的身上。
阿瑟大大地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似地說:
「我投降了……」
這真是一句最淒涼的「敗北宣言」!
6
「真是漂亮,你這個小男孩真不簡單!」
阿瑟輕佻地說著,恢復她原來的真正模樣。
金田一也輕鬆地說著:「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我也不知道妳會不會
落入我的圈套裡,只好碰碰運氣。」
「你真不簡單,竟然能把我昨天的行動說得那麼正確……」
「真的完全正確嗎?」
「嗯,除了一些極細微的地方之外,其他的部份完全都說中了。
而且你的思考也極為敏捷,我知道你是想藉著逐步推理來逼我認罪
,還有我和亂步在電話裡的對話,你簡直就像是親耳聽到了一樣,
我對你真是相當佩服,竟然能有那樣豐富的想像力……」
「其實我不光是靠想像力,我會如此肯定,是因為我十分確定妳就
是凶手,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才能將許多問題一一解開。」
「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凶手?」
阿瑟用手整整凌亂的頭髮。
「我在瑪麗亞的電腦裡看見通訊紀錄後,才發現有矛盾的地方,那
時我突然想到,說不定另有一個阿瑟,於是我開始發現妳也有一些
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嗯,比方說,當亂步知道我是金田一耕功的孫子時,他的表情似
乎是完全沒聽過這件事的樣子,這就有點奇怪了,我和美雪的事,
不是應該由阿瑟最先告訴亂步的嗎?為什麼他的樣子似乎是完全不
知道?所以我判定和亂步在一起的人,是從未見過我的史賓塞。」
「原來如此……我從沒想到這個細節。」
阿瑟把頭仰得高高的。
「還有,我想來想去都覺得那條圍巾應該是妳送的才對,可是卻一
直沒有聽妳說起送圍巾給亂步的事,難道是因為自己送的圍巾沾滿
了血跡還圍在死者脖上的關係嗎?我想不會吧!一般人是不會在意
這一點的。」
「你說的沒錯,我另在風雪中瞥見那條圍巾,當時並未注意到那是
一條手工編織的圍巾,只知道那是條紅色的漂亮圍巾。如果我注意
到那是條手工編織的圍巾,也許我會想到那是史賓塞送給亂步的,
如此一來……唉!那也是行不通的,從史賓塞的毛線團中還是可以
推敲出許多蛛絲馬跡,我的行動還是會有破綻產生,失敗!
『特洛伊的木馬』完全失敗!哈哈……」
阿瑟自嘲地大笑起來。
「阿瑟……妳真的殺死了四個人嗎?」
華生畏縮地間著。
阿瑟用充滿憎恨的眼神看著華生說:「沒錯!他們都是我殺的,還
有一個人,也就是真正的阿瑟,她也被我殺了!」
華生矮胖的身子就像是落水狗般的震驚,他嚇得腳步蹣跚地退了好
幾步。
「妳和他有什麼關係嗎?那個叫神原秋男的人……」
史東用發顫的聲音問著阿瑟,因為他也感受到自己的罪惡感,進而
心生畏怯。
「你想知道?」
阿瑟說完就將視線往下一移,她將兩手慢慢地交握著,然後從右手
無名指上取下戒指。
接下來,她將戒指輕輕地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神原秋男……和我有婚約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阿瑟說這話時,就像是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這些話就像正被撥弄的琴弦,不斷震撼著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滄桑淒涼的音色,宛如殺人凶手的悲哀告白……
7
阿瑟開始向大家訴說她的故事:「神原秋男是新來的高中級任老師
,而我是他的學生。當時的我實在是個亂七八糟的學生,無論是偷
東西、打架啦!什麼事情我都做過,甚至連禁藥我都可以弄到手,
沒有任何事能讓我感到害怕。
而神原似乎想改造我,不斷苦口婆心地教導我,但是我卻覺得很不
耐煩,對於他不厭其煩的教導,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最後,我因
為抽菸被學校抓到,學校對我處以退學的處分。
趁著這個機會,我離家到pub工作,過了幾個星期,他竟然搬到我
租屋的隔壁,甚至還自作主張幫我報名考大學,晚上還像爸爸一樣
在門口等門,不論任何事,他對我都是關心備至……就這樣,他開
始成為我的家庭教師。」
阿瑟蒼白的臉頰,不知何時突然紅潤起來,也許是那段甜蜜的回憶
,使得她冰凍的心也融化了。
她任由思緒飄向往日,臉上輕輕地浮起一抹微笑。
「從那時候起,他就悄悄進駐我的心了。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感情就不好,媽媽在外面有了男人,爸爸整
天不是工作就是搞女人,更差勁的是,他們把我交給傭人帶,甚至
連陪我一起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後來我不知不覺愛上神原,但是
他不知道是人正經還是太木訥,竟然完全不知我的感覺。
最後在他的督促之下,我考上了公立大學,我的運氣還不錯,有一
份相當不錯的工作可以支付我的學費,而他還是待我如學生一樣,
我想這樣也好,平常有人可以照顧我,我還是我,也可以無拘無束
、自由自在,偶爾做做菜和他一起品嚐,生活過得非常幸福。
但是那樣平靜的生活卻維持不到三年,他的學生被他打了一巴掌後
,就腦出血死了……」
她原本快樂的表情到這個時候突然消失無蹤,只剩下哀愁包圍著她。
「我告訴他說,那不是你的錯,而且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啊!經過警
方調查,證明那個學生是病死的,但是他沒辦法聽進去這些話。
最令他難過的是,校方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使得輿論都把矛頭指
向他,也因為這個原因,他變得非常討厭自己,覺得自己就像是電
視裡演的壞老師一樣。
自從辭去學校教職後,他的生活一直過得很不好,每到半夜都會聽
到像夢魘一樣的叫聲,喝醉酒昏睡在公園裡還差點被凍死,他的身
心都凋零了,我也一樣……」
阿瑟的表情變得很苦惱,不過頃刻間,她回復原來猶如雕像般的冷
酷表情,繼續輕輕地說著:「不久,夏天結束了,我想你們應該也
記得很清楚吧!」
她的眼光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射向史東和華生。
他們兩個慌張地閃躲,阿瑟的臉上再度浮現冷笑。
「夏天酷熱的天氣,即使是夜晚也讓人無法入睡。有一天半夜,神
原按了我的門鈴,我飛快起身開門,因為他已經好幾個月不曾找過
我了,他看到我只穿件T恤和內褲的樣子,還笑笑說:『妳那是什
麼樣子!』
我忍不住抱著他哭了起來,他也回抱我,然後……我們親吻……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似乎是我們的初吻,也是最後一次……
他對我說:「我想通了,與其一直活在悔恨之中,不如積極地把自
己的事做得更好。『他告訴我,他接到一個想自殺的高中女生的電
話,還說:『明天早上我會好好勸她,一定要讓她打消自殺的念頭。』
然後又對我說:『有個東西我一定要先給妳。』就是這個戒指……」
她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左手的戒指。
「那天晚上,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但是我萬萬沒想到,
快樂的天堂和悲慘的地獄竟只是一線之隔!」
她突然張大眼睛,眼中燃燒著憎恨的怒火。
金田一感覺事情並未因此結束,心裡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繼續說著:「隔天早上,我在他的房間等他回來,結果接到警方
打來的電話,我才知道他死了……我立刻跑到離家不遠的事故現場
,只見電話亭中用白色粉筆畫著代表屍體的位置,當我了解那一切
都是事實時,我簡直要崩潰了,他的雙親都不在,所以所有遺物都
歸我;而警察也認為那是一件意外事故,因此大致調查一下就結案
了。
我從他當天穿的夾克口袋裡,找到一張餐巾紙,上面有他當天打的
電話號碼,我想藉著電話號碼找到那個想自殺的女學生,阻止她自
殺的念頭,因為我想幫他完成他沒有做完的事。
一直到那個時候,我還認為神原的死只是個意外罷了,紙上所記載
的電話號碼是附近一家咖啡廳的,我把這件事和店裡的人說,得知
當天在店裡接起電話的人是個高中女學生。然而更令我錯愕的是,
店裡的人說,當天那個女學生邊講電話邊看著筆記本,而且手邊還
抄寫一些東西,而她穿的制服還是神原以前上課的學校制服。
我想這絕對不是巧合,如果她是刻意找神原來談自殺的事情,那不
是很奇怪嗎?因為他被外界批評是一個對學生施加暴力的老師,如
果有學生想找老師談心事,怎麼可能會找上他呢?這時我心中突然
興起一股奇怪的念頭,我想,他的死真的是許多偶發事件同時發生
而造成的嗎?於是我回到電話亭前的咖啡店,想找當時使用洗潔劑
的工讀生,但是他在事故發生之後立刻辭職,而且工作期間只有兩
個星期。我根本找不到他,且心中的疑惑愈來愈大,為什麼那個學
生只在事件發生前後的兩個星期裡打工?為什麼想自殺的女學生要
邊打電話邊做紀錄?是為了要向誰報告嗎?我知道那個女生慣用左
手,而且戴著眼鏡,身材略顯矮胖,我決定要找出那個人。
那個高中女生的學校也就是我的母校,我回去找高一時的老師,告
訴他我想看看學校裡學生的入學照片,當他知道我現在是一流大學
的學生,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於是我順利地找了幾張可能
是那個學生的照片後,偷偷拍下照片請咖啡店裡的人確認,後來又
花了幾天的時間跟蹤那名學生……我發現她經常進出電腦商店,所
以就利用這點去接近她,我告訴她自己目前從事電腦相關工作,然
後把她帶到我家裡,一方面我們同為女性,再另一方面,她絕對不
會料到自己有危險,因此當我亮出刀子時,她竟然哭得尿濕了褲子。
接著,我把她綁住後說出了神原的名字,她嚇得馬上什麼都招了,
包括『電腦山莊』的事、還有殺人方法,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我除了一邊忍住怒氣,還一邊逼問她的身分證號碼及電腦密碼,我
把電腦接上之後,赫然發現她用阿瑟的名字和『電腦山莊』的人對
話,當我漸漸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時,那個阿瑟竟然對我說:
『我做的事不過是把他找出來而已,我這樣不算殺人吧?』
我聽完牠的話後,猜想其他『電腦山莊』的人一定也和她抱持相同
的想法,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犯了罪。
哼!神原因為這些人而死,我因為這些人而變得如此不幸,可是他
們殺了他的感覺卻比不上殺了一條蟲……
不!我一定要將他們一個個都殺死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等我回過神後,阿瑟已經沒氣
了,我的頭昏沈沈的,全身都被冷汗給浸濕了……
回復神智後,我在浴室裡把阿瑟的屍體一一支解,在那一刻,我覺
得自己好像成為另一個人,轉變後的我比原來的我更冷靜,完全不
在乎也不考慮其他的事,心裡只想到如何解決眼前這件事。
像我這種全身充滿仇恨的人,就像是進入電腦程式中專門破壞程式
的病毒,我就是『特洛伊的木馬』……」
阿瑟的表情時而狂怒,時而充滿愛情的光輝,眼淚撲籟籟地落下,
就像是初融的春雪一般。
阿瑟不是「特洛伊的木馬」,只是個哀傷的女子。
她並沒有拭去淚珠,只是繼續述說著:「我租了一輛車將阿瑟的屍
體載到公園的水池裡丟棄,並將屍塊放入塑膠袋裡,還放了一些石
頭進去,也許這幾天她的屍體就會被發現了吧……我和她之間還有
一種微妙關係,雖然她是我親手殺死的,不過我卻借用她的名字繼
續活動著。」
她壓抑著內心的痛苦,悲嘆道:「從那時候起,我……就代替阿瑟
進入『電腦山莊』,以阿瑟留在電腦記憶中的對話為基準,很快就
能天衣無縫地取代了原來的阿瑟……」
她說完之後,將兩手伸進夾克口袋裡,然後蹣跚地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的心突然震了一下,他把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兩隻手,
因為阿瑟的舉止實在很奇怪,雖然他想制止她,但是卻無法出聲。
她認為自己是殺人魔「特洛伊的木馬」,只要稍一不謹慎,便會使
她做出更不堪設想的事情。
阿瑟突然回過頭來,從夾克的兩個口袋裡拿出塑膠袋和一把刀,然
後對著眾人大叫:「別動!」
「那、那是什麼?妳要做什麼?」
史東想接近她,她卻揮舞著手上的刀子,不讓任何人靠近。
「別過來!只要我一劃破塑膠袋就會產生氰酸鉀,只要吸入一點點
……就會去了你的小命!」
史東和華生嚇得跌坐在地板上。
「別做傻事!」
金田一說著往前衝去,但她還是揮舞著刀子。
「啊!我不是叫你們別過來嗎?」
她滿臉都是淚痕,然後看著華生和史東尖叫出聲:「你們兩個!」
他們兩人的身體立刻僵直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問我,我卻要自己全部說出實情嗎?」
華生和史東都沒有回答,他們的臉早已失去血色,只能呆楞在一旁。
「你們不知道對不對?」
阿瑟嘲諷似地說著。
「我看我們這個遊戲可能還有得玩呢!你們這些玩弄他人性命的人
,如果知道我的悲哀,知道神原的痛苦,也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什麼史東、什麼華生,根本都是虛構的世界!你們分不清假想與
現實,可是你們卻在現實中殺了人,殺了那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那件事之後
,他的內心有多痛苦,就隨隨便便把他冠上一個罪名,他死了之後
,竟然還有雜誌說那是天意!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天意……天意是
什麼?上天該懲罰的人還很多不是嗎?他是在你們半開玩笑的情況
下被殺害的,所以我也可以殺了你們,在這個與現實世界隔絕的山
莊裡,不管是名字還是任何東西都是假的,就像是在玩遊戲一樣!」
阿瑟非常憤怒,大家也只能任由她去發洩。
金田一祈求地叫道:「住手,別衝動,妳不能再殺人了,如果妳真
的是冷酷的『特洛伊的木馬』,早就對大家下手了,對不對?我們
非常了解妳的心情,不論是『電腦山莊』的成員,還是妳已死去的
愛人……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阿瑟抽抽噎噎地哭著,然後搖著頭說:「不!還沒結束……」
「妳錯了,已經結束了,妳看他們兩個的表情。」
金田一指著跌坐在地板土、全身發抖、縮成一團的史東和華生。
「這兩個人已經非常後悔,而且對於自己曾經做過的行為也深深地
悔悟了,他們已經知道錯了,妳就別……」
「不行,你別過來!」
金田一一步步接近她,阿瑟邊喘著氣邊慢慢地往門口的地方靠近。
「對不起,金田一、美雪,我把你們兩個也扯進來了……但是我別
無選擇,也沒辦法停止……請你們原諒我,如果不殺了他們,我心
中的憎恨永遠不會消除,一定要用我的手……親手殺了他們!」
「住手啊!」
金田一用盡全身力氣大叫。
8
正當阿瑟要用力將塑膠袋割破的時候,有一隻粗壯的手臂適時制止
她。
「好了,遊戲到此結束!」
那聲音就像是抽了過量的煙而略顯沙啞、暗沈。
「老……老兄!」
金田一驚訝地叫著。
劍持警官穿著登山用的黃色防寒夾克,用那雙有力的手握住阿瑟纖
細的雙手,露出被菸漬染黃的牙齒對金田一說:
「金田一,你安全了。」
「老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最近事情特別多,剛好昨天有一天的休假,所以就到我弟弟住的
地方,結果聽說你們已到這附近來滑雪,可是卻一直連絡不上你們
,打電話也沒人接,心裡覺得不安,所以連絡了當地的警察到這裡
看看。」
劍持警官說完,更加用力地握著阿瑟的雙手。
「嗚……」
阿瑟發出痛苦的哀號,手裡的刀和塑膠袋都掉落在地上。
劍持押著阿瑟往金田一的方向慢慢走去,另外還有兩位警察跟在劍
持後面。
「警官,你沒事吧?」
劍持並未回頭,只是用頭示意他們撿起地上的危險物品。
金田一這時才完全鬆了一口氣。
「呼……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金田一問劍持。
「不久前才到的,我從窗戶看見你們裡面的情形,知道氣氛有點不
對,所以一直在外面觀望、等待時機,你要感謝我喔!哈哈哈……」
「我的心臟都快停了。」
金田一說完,便往美雪的方向看去,美雪和他一樣幾盡虛脫。
「妳……是殺人未遂的現行犯。」
劍持說完就放開阿瑟的手,於是她跌坐在地上傷心地嚎啕大哭。
史東和華生則悵然地望著阿瑟,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放心的樣子,
那蒼白的面孔比起昨天初見面時,更顯得蒼老十多歲。
「啊……嗚……」
突然間,阿瑟的哭聲變得更大更哀怨了。
她不停地哭著,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
不過,這也正足以證明她並不是喪心病狂,她那一度失去的良心似
乎又回來了。
「雪……好像停了。」
劍持看著窗外說。
金田一慢慢地靠近窗邊往外看,只見外面一片光亮。
今天早上,從這個窗戶望出去的景色就像是廣闊無邊的荒涼沙漠;
而現在,這個曾讓人覺得是封閉的死寂世界,又有春回大地的感覺
,這樣的轉變也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
恐怖與絕望,還有充滿悲哀的死亡遊戲,終於在這個時候劃下句點。
「天氣預報也有不準的時候。」
金田一看著美雪說。
美雪看著靠在窗戶邊的金田一,輕輕她笑了笑。
「阿一,明天大概可以滑雪了吧!」
「妳還真懂得享受。」
金田一搔著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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