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朝顏

看板Natsume作者audubon (地球ネコ)時間16年前 (2008/08/27 06:00)推噓8(8推 0噓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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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舉起手臂伸展背部的運動開始──一、二、三、四── 　　　　『來！努力拉開背部的肌肉──五、六、七、八──』　　夏目停下腳步，看著小公園裡發出熟悉音樂的收音機。　　收音機體操……嗎？　　他蹲下身，隔著一條街，帶著淺淺的微笑凝視幾個還滿臉倦意而動作無力的孩子。　　大家都做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呢。　　夏日清晨的顏色已十分明亮，天空是洗滌過的碧藍，輕輕搖曳的葉梢都彷彿能灑落金粉。　　遠遠的有早起的人們打招呼的聲音，幾隻停在隔壁人家院落的柿子樹上的麻雀啾啾叫著，收音機裡答數的大叔仍然精神抖擻。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有個頭髮還翹了一邊的男孩打了個大呵欠。　　夏目忍不住偷偷笑了。　　真是，令人心情愉悅的，早晨的風景。　　公園圍牆旁的牽牛花也悄悄開了。　　「夏目，你還在磨磨蹭蹭什麼啊。」　　貓咪老師從他身後的圍牆跳下，怪異的語調破壞了悠閒的氣氛。　　「我在看那個呀。」　　「那是什麼？人類小孩求雨的儀式嗎？」　　「才不是呢。」夏目敲敲他的頭。「是收音機體操。」　　「喔？」　　夏目不理會貓咪老師「人類以為這樣就能鍛鍊他們不中用的身體嗎？」的嗤笑，逕自以懷念的口吻續道：　　「我小時候也有參加過唷，如果全勤的話還可以拿到獎品呢。」　　貓咪老師似乎被獎品激發了一點興趣，跳到夏目背上。「獎品是什麼？夕張的哈密瓜嗎？」　　「怎麼可能嘛。」夏目失笑道。「應該只是一些筆記本橡皮擦之類的吧。」　　「怎麼？你沒拿到啊？」　　夏目沉默了一下，笑著點點頭。「嗯。」　　雖然不過是幾個星期，全勤二字說來也簡單，但要實踐可不是件易事。　　對小學生而言，隔天不需上學的夜晚可是充滿了誘惑，而誰又捨得美好的賴床時光要到公園來做早操。　　當然，這是指一般的小學生。　　夏目其實並不那麼討厭收音機體操。　　早早起床，在讓他寄住的親戚都尚未醒來時出門，跟在同路線的孩子群後到達公園，默默做著體操，聽其他孩子間段冒出的抱怨，結束後拿簽到卡讓老師蓋好章，再回到家在沒有人了的餐桌吃他的早餐。　　這一切幾乎可以說是奢侈一般的平靜。　　或許是拂曉後氣息的關係，他在這時被妖怪襲擊的機率出奇的少。這又是讓他不排斥的另一個原因。　　不過偶爾，在小學生們雜亂的隊伍裡，他會看見一隻聚精會神跟著廣播指示做體操的河童。　　長著蹼的雙手拚命揮動，尖尖的嘴還會呼呼地吐氣。　　好奇怪…… 　　夏目忍不住呆呆停下動作，笑了起來。　　「啊，夏目看著沒有人的地方在偷笑，好噁心喔！」　　「噓、你說的太大聲了啦！」　　夏目抿了下唇，低頭看著黃土的地面。「左右彎身的運動……」　　體操結束時，大家排著隊要給老師蓋章。他跟在隊伍裡，眼角餘光瞥見剛才那隻河童一臉滿足地背著水壺要離開，見到路邊綻放的牽牛花還華麗地轉了個圈替花澆水。　　真的好奇怪…… 　　「欸，夏目又看著沒有人的地方了啦。」　　「你幹嘛管他那麼多啊。」　　夏目聽見身後同學音量不低的交談，垂下頭，輕輕踢著腳邊的小石子。　　「我明天不能來了說。」　　「咦？為什麼？」　　「我老媽要帶我回外婆家啊，那邊的獨角仙很大隻唷。」　　「好奸詐喔。」　　突然被拍了下肩，夏目一臉茫然的回頭。　　「夏目，你應該可以拿到全勤吧。」拍他肩的男孩笑嘻嘻的，夏目卻不明所以。　　「反正又沒人會帶你出去玩。」　　「夏目沒有老媽，所以也沒有外婆嘛。」　　「嗄？沒有老媽就沒有外婆喔？為什麼？」　　「你笨啊，當然沒有啦……」　　「我、」夏目不知哪來的衝動，打斷他們的對話說。「我明天也不能來。」　　男孩的眼神一下冷淡起來。「為什麼？」　　「他們……我叔叔他們要帶我出去玩。」　　「怎麼可能。」　　「真的……要去海邊……」他越說聲音越小，在兩個男孩懷疑的注視下慢慢轉回頭。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背後傳來窸窣的說話聲。　　「你覺得有可能嗎？」　　「騙人的吧，聽說夏目常常在騙人。」　　「就是嘛。」　　他咬住唇，覺得耳朵漸漸熱了起來。　　總是因為被指責是騙子而難過的自己，這次卻是真的撒了謊了。　　隔天，不讓親戚起疑心，他仍照著普通的時間出門了，卻不敢跟在鄰居的孩子們後面，比平時離得還要遠的，一個人走。　　其實，聽到那句話的人也不多，去應該也沒什麼關係的。　　可是，要是再被說是騙子的話，還是很討厭。　　為什麼會忍不住說謊呢？　　為什麼不裝作沒聽見就好了呢？　　自己果然天生是愛說謊的孩子嗎？　　為了不讓別人討厭，所以撒了謊，結果就更被討厭了。　　是這樣嗎？　　他離其他小孩越來越遠，在要到公園的轉角圍牆邊，沒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他蹲下身。　　才不是呢。　　夏目拔起路邊的雜草，揉在手心，又扔掉。　　他之前才沒有說謊。因為他明明就、明明就看到了啊…… 　　仰起頭，他望著無垠的藍天。一波波的蟬聲越過天際，拍打過白雲彷彿浪花般綻放。　　真正的海，跟這個很像嗎…… 　　他出神地注視著，沒發現時間的流逝，直到覺得脖子發痠了才又低下頭。體操，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彎身看牆後，發現幾個小孩離去的背影。　　結束了啊，他吐了口氣。大概，沒有人發現他缺席吧？　　他站起身，一時因為腳麻沒辦法馬上站直，等恢復後，他慢吞吞地走到公園前。　　連老師都收拾完東西走了。　　夏目拿起簽到卡，盯著標著今天日期的那個空格。　　「唷，小鬼，你怎麼啦？」　　忽然有人對他搭話，他趕緊將簽到卡藏到身後，抬起頭看── 　　是、是河童！？　　他慌忙別開視線，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狀況。　　「別躲了啦，我前幾天就注意到你熱情的視線了。」河童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露出自以為很帥氣的笑臉。　　真的是一隻很奇怪的河童……夏目愣愣地半張開口。　　「你今天怎麼沒有來呢？」河童小跳步到公園一角，拔開水壺口開始澆花。「啊，我知道了，是看到我會害羞對吧？就像這些小花一樣。」　　雖然覺得他很怪異，夏目還是走近他身邊。　　「……因為，我說謊了。」跟河童先生說不知道他懂不懂。　　「吭──」河童沉吟似地抓抓背上的殼。「哈哈，我不太懂耶，人類果然很奇怪。」　　他果然不懂。夏目扁扁嘴。　　「不要這麼難過嘛……」河童似乎有些慌了，左右看看後，說：「你看。」　　夏目順著他的手勢看去，是一叢牽牛花，藤蔓沿著低矮的竹籬攀爬，盛開出藍的紫的花瓣。　　「不是都說『一時朝顏』嗎……啊，這個詞會不會太難你聽不懂？」　　「我聽得懂。」夏目倔強地回道。　　「哈哈，真厲害，我活了兩百年才知道的說……啊，這不重要啦。」河童又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幾聲。「不過其實呢，只要照顧得好，或是生長的環境對了，花可是開很久的唷。」　　「真的嗎？」　　「當然啦，這方圓百里的妖怪就屬我最老實了。」　　夏目默默看了他開朗過頭顯得有些虛假的笑容一眼，又問：　　「所以你才要幫它們澆水的嗎？」　　「嗯嗯，沒錯沒錯。」河童頻頻點頭。「知道了嗎，小鬼，早上的笑容可是最重要的唷。」　　話說完就要伸手來捏夏目的臉，夏目見那帶著些許黏液的蹼要靠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閃避。　　那一秒兩人都愣了一下。　　是河童先哈哈笑著打破沉默。　　「這樣花應該可以撐到黃昏吧？不過我可不行了。」他瞇起圓圓的眼看看太陽，將水壺裡剩餘的水灑到自己身上。「不在中午前回到沼澤可就糟糕了。」　　河童綠色的皮膚潑上水後更為發亮，白晃晃的陽光下，像是森林裡的綠葉一樣。　　很漂亮。　　夏目這樣想，卻沒辦法跟河童先生說。　　河童又低頭看了他幾眼，說：　　「那我要走啦，記得要開心點啊，小鬼。」　　「……嗯。」　　「哈哈。」　　最後只能看著河童先生踩著略為外八的腳步離去，在夏日漸漸蒸騰的熱氣裡被扭曲了身影。　　這麼說來，河童先生比平時還要晚走很多呢…… 　　夏目彎下身，將臉湊近牽牛花叢。　　真的，可以開很久很久嗎？　　花朵幾乎無風的天氣裡，輕輕搖曳了幾下。　　　　「──夏目！夏目！」　　被一隻貓爪子拍打著頭，夏目回過神來。　　「哼，還不趕快把這個拿回去，就要壞掉了啦。」貓咪老師抓抓他手上的塑膠袋。　　對了，他是為了幫塔子嬸嬸買味噌才出門的。　　他站起身，貓咪老師還趴在他肩上，嘴裡嘀咕：　　「日本的早餐果然還是要味噌湯啊。」　　「喂、老師，你流口水了喔。」為什麼對味噌湯也可以流口水啊？　　夏目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將肩上的大頭貓扶好，邁開腳步。　　『手腳的運動！慢慢轉身，調整呼吸──』　　已經做到緩和運動了嗎？　　夏目露出微笑，歪過頭對貓咪老師說；　　「老師，我們下次也來參加收音機體操吧。」　　「呿，我才不要做那種愚蠢的東西。」　　「可是老師這樣重下去我以後一定背不動你了。」　　「我才不重！而且明明是我背你比較多！」　　下次，精神飽滿地做體操吧。　　然後結束時要記得替牽牛花澆水。　　因為早上的笑容，是最重要的嘛。 -- 在這個板發創作文還真是需要勇氣，請當作我是夏天被熱昏頭了吧（揮汗）「朝顔」就是牽牛花，而「朝顔の花一時」指的是曇花一現，好景不常。硬是要用日文漢字，還擅自亂改真是抱歉（汗）因為沒有微妙的東西（不、不會有人以為河童先生跟小夏目…囧|||）所以貼到這來我下次會自重的，真的。謝謝願意賞光閱讀的人<(_ _)>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