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情歌-下20~完 by控而已(微限)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時間14年前 (2011/11/06 21:47), 編輯推噓4(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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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下)6   6,   季師益在四月初回國了。走的時候靜悄悄的,回來的時候也靜悄悄的。某個週一,沒 什麼特別的一個早晨,他到一區參加了交班。週一的交班是醫生護士分開交班的,當時參 加交班的本院職工只有一區的陳教授和邱景岳,其餘都是輪科的住院醫生。季師益來得不 算早,在邱景岳坐定之後,接近八點的時候才走進辦公室。邱景岳抬頭看見了他,一時竟 說不出話來。   他朝邱景岳笑了笑,又起身對進來的陳教授問了好。陳教授大吃一驚:「你回來了? 」   「是的。」   交班的時候邱景岳沒怎麼仔細聽,他打量著季師益,他覺得雀躍,就像小朋友見到了 分別不久的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年的時間,他似乎沒怎麼變,就好像昨天還坐在這兒交班 。   交過班之後,住院醫們各自散開,拿病歷的拿病歷,打驗單的打驗單。陳教授、季師 益和邱景岳回到上級醫生的辦公室,陳教授就問季師益什麼時候回來的。   季師益說週五就到了,來這兒轉了一圈,到領導那兒報道,之後就回去休息了,休息 了兩天,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   陳教授說你還呆一區啊?我這邊沒主治,你要不過來?   季師益說全看領導安排。   陳教授哈哈笑道:「領導不一定肯放你過來。」   陳教授喝了會兒茶,就去上門診了。辦公室裡剩邱景岳和季師益倆人。邱景岳向季師 益拋了一支煙,他愣了好一會兒,竟然沒接住,邱景岳搖搖頭:「身手變慢了。」   季師益笑著撿起掉在辦公桌的那支煙,卻不抽,就往白大褂口袋裡放。邱景岳問:「 你戒煙了?」   「沒有,抽得少了些。」   當天不是領導的手術日,他們查完房也沒什麼事可幹。邱景岳問季師益是不是回來管 原來的病床,季師益說他也不知道,領導讓他先回一區,具體管什麼病床還要等安排。邱 景岳有很多事想問季師益,但真正到了嘴邊,卻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了。季師益很快就說今 天要先回去了,邱景岳說晚上跟我一起吃飯吧。   季師益那時看了他很長時間,邱景岳想起他有時會這麼看他,但不知是在想什麼。他 等著季師益的回答。季師益說:「不了,你回去陪陪太太和孩子吧。」   邱景岳想起自己邀請季師益吃飯,沒有一次成功過。他含糊一笑,心想原來季師益真 的不知道他的情況。   那段時間科裡有兩個臨床課題交給了邱景岳,他帶著陳教授的研究生做那兩個課題, 當天是病人預定的回訪日,邱景岳走不了。那天下午看完病人以後他就開著車回家了。   雖是四月初,氣溫又降到了十幾度。前兩天兒子穿了件薄衫滿地歡跑,今天早上保姆 讓他多穿的時候他有些不情願。小時候總是不情願添衣服的。邱景岳想起母親說自己小時 候不願意多穿衣服,父親就把他放在摩托車的油箱上,出去溜躂了一圈,回來後掛著兩管 鼻涕的他跑到母親面前說媽,我要棉襖。   有了孩子以後想起父母,心情和以往是不同的。原來養小孩並不是丟在那兒就行了。 吃、睡、拉、撒,穿衣、活動、生病,它沒有一樣可以自理,它離不開人。兒子在九個月 大時曾夜裡發燒,哭鬧不休,邱景岳當時才明白父母那個時候是很無助的,它不會表達自 己的意思──哪怕一個給成年人看病的醫生恐怕也弄不清到底怎麼回事。當時不好意思吵 醒保姆,邱景岳在半夜把兒子抱去醫院急診科後,在醫院裡過了下半夜。清晨他忍不住打 電話問了父母,母親說你小時候晚上還真沒少生病,晚上發燒、晚上咳嗽、晚上拉肚子, 你都不記得去醫院打針的事情啦?   邱景岳笑著問母親那時候我多大呀?母親說從六個月到八歲,你就是個病秧子。八歲 發了通高燒,後來就再沒病過。邱景岳問那都是誰帶我去醫院?母親說我和你爸呀,還能 有誰?你嬤在家就看你弟,你弟倒是從小就沒生病過。唉,一生病就得結核,真不知怎麼 說。   他抱著兒子在醫院急診科時,看見的都是母親抱著孩子,父親在一旁護著,心裡又有 些難受。他以前把婚姻想得多麼單純──你和我,兩個人的事。現在覺得,當時的自己簡 直就是個傻子。   回家之後,保姆已經把飯做好了。兒子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搭積木,聽見他開門就爸爸 爸爸地顛著跑過來抱他的腿。兒子喜歡被高高抱起坐飛機,邱景岳就把他舉起,呼──呼 ──,模擬著飛機,叫了兩聲,他非常歡快。   保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她有孩子,但在家鄉。現在住在邱景岳家當全職的保姆: 帶小孩、做飯、打掃屋子。她很能幹,邱景岳和她關係也很好。除了張寧偶爾回來,氣氛 有些尷尬,家裡都是很好的。   晚上哄孩子睡覺後,保姆在自己的房間看電視,邱景岳則在書房寫文章摘要。本年度 的**肝膽會議在不久之後就會接收投稿,領導要求每個人都要投稿,他自然不敢怠慢,他 手頭的一個省自然基金現在由陳教授另外一個碩士生做,已經初步有些結果。   這幾年肝膽科招的研究生都是科研型的,廖敏軒規定他們只能做實驗,不准上臨床; 當年邱景岳也度過了這樣的五年,不過他倒是自己選擇的結果。他當時有機會去臨床,但 自願做更多的實驗。當時的自己也是衝勁十足,就想做出些名堂來。   他想,從結果上來說,他確實是利用了張寧。   那天不知為什麼思緒散漫,他寫了會兒,就把電腦合上了。點了支煙,抽煙的時候盯 著手機看了半天,最後打開它,找到了季師益的號碼。   他可能已經換號了。邱景岳這麼想著,就打了過去。   手機不是空號,接電話的人是季師益。   「你沒換號啊?」聽見他的聲音,邱景岳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季師益頓了一秒,還是兩秒,笑著問:「我換號了,你打過來找誰?」   「我以為會是『您所撥打的是空號』。」   「你這麼想聽那個聲音嗎?」季師益在電話那邊說,「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他 的聲音從來都很好聽,學的聲調也很像。   然後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兩個人都沈默了一小會兒。   「找我有事?」季師益問。   「嗯..想問問你..」邱景岳搜腸刮肚,問道,「你家小孩這麼大時穿開檔還是閉檔的 ?」   季師益輕咳了一下,說:「師兄,我才剛回來,您帶孩子應該比我有經驗吧?」   「怎麼又師兄啦?」   「好吧。」季師益停了很是一會兒,開口叫道,「景岳。」   景岳兩個字又低又啞,又猶豫又曲折,又歡喜又無奈。聽在耳中,好像根本不是他的 名字。邱景岳聽到那聲「景岳」,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地上,他覺察到了非同尋常的高溫 ,從額頭到臉頰,再到手心,甚至到了口腔。他發了一會兒愣,疑惑於奇怪的反應。他撿 起手機,季師益在那邊問:「怎麼了?」   「手機掉地上了。」   「沒事,你那款機經摔。」   聽著季師益的笑聲,眼眶忽然也熱了。邱景岳對季師益說:「我好像感冒了。」   「流鼻涕了?」   「不是,發燒,眼睛燙。」   「量個體溫吧。不會是流感吧?」   「流感就慘了,我兒子前不久才感冒,咳了好久。」   他們於是就在電話裡聊天,邱景岳問你去美國過得怎麼樣。他說還可以,沒想到基礎 實驗這麼繁瑣,而你竟然做了五年,真是太佩服了。邱景岳說我覺得還挺好玩的。後來又 聊起季師益做的實驗,邱景岳聽得津津有味,季師益說完後問:你聽這些不覺得無聊嗎? 邱景岳說:不會,再無聊總比沒人說話好。   季師益似乎輕微歎了口氣。邱景岳問他你怎麼了。季師益說沒什麼。然後季師益問: 「你太太呢?還好吧?」   邱景岳愣了一愣,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他不想對季師益撒謊,也不太想被他得知自己 落魄的樣子,於是他含糊地說:「能有什麼好不好,就那樣吧。」   季師益在聽筒的那邊又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時候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了?」   邱景岳說:「那好,明天見。」 情歌(下)7   7   季師益在一區待了三天,每天下班時邱景岳都會邀請他一起吃飯,第一天季師益說家 裡已經做好飯等他了。第二天他說領導要他明天做工作匯報,沒時間。第三天他說今晚答 應兒子陪他看恐龍戰士,恐怕不能食言。邱景岳很是沮喪,對他說,你什麼時候有空出來 吃飯就告訴我吧。季師益笑著說你怎麼這麼有空,老婆孩子不用人陪了啊?邱景岳說偶爾 出來吃個飯,也沒什麼吧。   第四天領導忽然意識到自己組待著兩個主治,於是就讓邱景岳滾到二區去。他真的是 用「滾」這個字眼的。   在和廖敏軒同組的一年多當中,邱景岳歷經常人不可歷的嫚罵,臉皮早已厚如老母豬 。他甚至覺得自己之所以心情漸漸好起來,是因為有廖敏軒鍥而不捨的責怪、催促,使他 對很多事漸漸麻木了起來。當那種責罵變成一種習慣之後,他甚至產生一種錯覺,除去那 些責罵,他和廖敏軒的關係和以往還是一樣的。   只是季師益回來之後,他就立刻被叫滾了,這點又使他充分認識到自己那個想法確實 是錯覺。   科裡的教授都是老院長的學生,在廖敏軒上台的兩三年當中,每年都有一位主任撤離 他們科。一位做科研的一把手在前年走了,去了北京;一位科內原來的副主任因受不住廖 敏軒當著全科室人對他進行的責罵,向廖敏軒叫板「你有本事拿我怎麼辦」,於是去年被 丟到分院去了。邱景岳出於禮節,逢年過節還是會拜訪岳父,他總對他搖頭歎息,江山已 經易主。   邱景岳抱著兒子去岳父家時,張寧總是不在一起的。但岳父從來沒有問起,似乎在刻 意拒談女兒的事情。邱景岳也沒提過張寧如何。他們處於一種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的狀態 。   最近的一段時間,邱景岳想到了離婚。但事實上離婚不離婚對他來說並沒有差別,反 正張寧不回家,他眼不見為淨,心情也壞不到哪兒去。而且經過張寧的重創,邱景岳對和 女人戀愛結婚的事心灰意懶,甚至有些懷疑起,婚姻可能就是這麼回事兒,沒碰對人,結 幾次都是錯的。如果離婚,他對張寧和院長都沒有了利用價值,院長很有可能會要求外孫 的撫養權,他無論如何不想把兒子交出去,但那可能將是一場糾纏不清的官司,想到這些 ,他就覺得也沒必要離婚。   時間就那樣過了半個月。在季師益回來的那半個月當中,邱景岳除了頭三天每天邀請 他吃飯被拒絕之後,竟然都沒機會碰見他。週末時邱景岳曾經試圖發短信再度邀請他吃飯 ,他很久都沒回短信。等到邱景岳在家把晚飯吃完了之後,季師益才回信說:不好意思, 才看見短信,我都吃過了,下次吧。   他的婉言拒絕次數多了,邱景岳有些低落起來。他感覺是證實了一點,季師益實在懶 得奉陪他。於是他開始度量自己的天真,儘管在科室裡,他並未到達人人喊打的地步,但 確實是被畏而遠之的。季師益從不畏到畏,也只是變得和其他人一樣了,是十分正常的事 。   自張寧走後,他滴酒不沾。當天晚上卻又拿出酒來,在兒子睡著之後,一個人在客廳 自斟自飲。喝到最後想起弟弟那個擁抱,拿出手機,把弟弟發送給自己的那幾張漫山遍野 好像紅雲一樣的櫻花照片翻出來,看了許久。保姆可能是發現客廳的燈沒關,出來卻看見 男主人獨自坐在沙發上,不免有些尷尬。問了一句:邱先生你還不睡覺嗎?邱景岳抬頭笑 了笑,說:今天都不怎麼困。你先休息吧。   邱景岳覺得酒也毫無味道。   他把酒瓶放回酒架,打開窗讓客廳的酒氣散開。他看著夜空閃耀的霓虹,覺得這個城 市真是熱鬧,去哪兒、什麼時候都有這麼多的人。抬頭看見同一角天空,低頭又各自做著 毫不相干的事情。      邱景岳在到了二區兩周之後的週一早上,由於兒子早晨不肯穿衣服,很是費他了一番 功夫。於是他在七點五十九分才到辦公室。到那兒的時候所有人正襟危坐,連護士們也都 出現了。然後邱景岳就發現廖敏軒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臉色很差。   廖敏軒看了看鐘,八點整。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大牌呀。」   在場的人不敢說話,邱景岳想找張椅子坐下,發現沒有椅子了,他只好站著。   由於值班醫生不敢開口,到了八點三分,交班還沒開始。廖敏軒說:「開始交班。」   廖敏軒平常是在一區的,他從來不到二區交班。邱景岳預感他今天來一定是找茬的。 果其不然,在夜班醫生戰戰兢兢交班的時候,他開始翻看病歷。而後在交到術後病人之時 ,他忽然把病歷往邱景岳方向一砸。邱景岳避開了,病歷砸在他身側的地面上,整個架子 都散開,裡邊的文書全散出來了。   廖敏軒臉色發黑地瞪著邱景岳,邱景岳避免和他目光直視──這麼久的挨罵生涯,他 當然知道冷處理可以盡量不延長他的憤怒。   「你看過你管的病人病歷嗎?」   邱景岳沒回答他。   「研究生開的醫囑,你簽名沒有?」   邱景岳知道廖敏軒對病歷要求十分嚴格,因此他特別交待過,還沒有拿到證的醫生如 果開醫囑,一定要及時找上級醫生簽名。他每天下班前都會檢查組裡的所有病歷,及時把 名簽上。   那位夜班的醫生戰戰兢兢地插話:「邱博士都簽名了…我昨晚值班,找不到人簽名… 」   「誰讓你說話了!」廖敏軒怒吼,指著邱景岳說,「我問的是他!」   全辦公室鴉雀無聲。   「你沒管教好下面的人,就是你的責任!誰說晚上值班就不能找他簽名?誰告訴你檢 查的人不會一大早就來?我跟你說,你不要以為你了不起,你以為你有功勞對不對?」廖 敏軒火力全開,指著邱景岳轉頭對全辦公室的醫生護士說,「不要以為有功勞就可以囂張 ,我告訴你們,你有再大的功勞,只要你做錯一件事,你該滾就得滾!」   廖敏軒轉頭指著邱景岳上級醫生楊教授,說:「你,楊懷河,不要以為邱景岳出事, 你可以沒事。我告訴你,他出問題,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楊懷河也低著頭,在廖敏軒面前,資格再老的教授都像幼兒園裡犯了錯誤的小孩。邱 景岳一時弄不清楚,廖敏軒這次來找茬,是針對他的,還是針對楊教授的。自從他在廖敏 軒那裡扮演了這個角色之後,信息來源幾乎被隔絕了。   「今天以後,夜班值班的是沒拿到證的,要是再被我發現沒簽名,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廖敏軒撂下這句話後,終於站了起來,在眾人的注目之下離開了醫生辦公室。離開前 回頭說:「邱景岳,你半個小時後到我辦公室一趟。」   廖敏軒走後,所有人都避免提到剛才的事,等到楊教授、張教授、謝主治離開辦公室 後,邱景岳最後走出辦公室,就聽見住院醫生們在哀號:「誰半夜打電話叫人來簽名啊, 不被恨死才怪!」   「就是啊,那夜班不開醫囑啦?」   「沒證的不排夜班不行嗎?」   「那就剩兩個人值班了,想讓我們死啊。」有證的醫生哀號起來。   「大醫院的效益都是我們這些免費的勞動力換來的,真不讓我們值班,他們得多花多 少錢請住院醫生啊?」   「話不能這麼說,這種教學醫院有教學任務的,又要培訓你,又不讓你值班,那怎麼 行……」   邱景岳沒聽完。今天是楊教授的手術日,廖敏軒要邱景岳半小時後去找他,顯然第一 台手術上不了了。邱景岳回到上級醫生辦公室,楊教授在裡頭抽煙,見他進來,對他說: 「小邱啊,你可仔細點,你聽廖敏軒說了,你出事,我也吃不了兜著走啊。」說完苦笑一 聲。   邱景岳也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不知怎麼回答。人想要你錯的時候,你怎麼可能不犯 錯誤?   邱景岳在半個小時後準時敲響主任辦公室的門,聽見廖敏軒說進來。他轉動了一下門 把,推開門,就見廖敏軒坐在他的大辦公桌後,桌前背對著門坐著季師益。季師益轉過頭 ,見他進來,自覺地站了起來,想把座位讓給他。廖敏軒說:「你坐著別動。」   季師益沒有再坐下,邱景岳也沒有坐下。兩人站在桌前的一左一右,視線互不交流。   「邱景岳,你那個家族調查的課題和小季一起做。」廖敏軒這麼對邱景岳說。   原發性肝細胞癌家族調查的臨床課題是邱景岳為科室寫的,用的是廖敏軒的錢。廖敏 軒本人最開始不太瞧得起這個課題,但做了一年之後,邱景岳的摘要中了一個很重要的國 際會議的口頭匯報,並得到了travel grant,*國的某個研究室聽了他的口頭匯報之後主 動聯繫他們,說可以和他們合作,利用他們研究室的基因檢測方面的技術深入研究這個課 題。這項合作的協商正在進行中。今年的研究團隊申請當中,邱景岳的幾個研究都被納入 ,他在讀期間所做的工作以及最近兩年做的東西幾乎支撐了廖敏軒團隊申請的一半內容, 而這個家族調查項目正是重點內容。   邱景岳雖然在這方面不夠聰明,也明白廖敏軒的意思,他不想讓他一人獨大,至少要 扶植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使他的功勞不那麼突出。   邱景岳沒看季師益的表情,也沒看廖敏軒的表情。他只是點頭,說:「好。」   廖敏軒要邱景岳交出的那部分就是和*國實驗室共同合作的那部分。邱景岳已經寫好 實驗計劃,和對方的具體負責人員也在協商。中途換人勢必會令對方不滿,邱景岳雖沒有 指出這一點,廖敏軒自然也明白,於是對季師益說:「你先跟他熟悉一段時間。」   廖敏軒聖旨下了,邱景岳和季師益只能照做。季師益對這個課題並不熟悉,邱景岳說 那你找個週末,我好好和你說一下吧。季師益說好。   在走出廖敏軒辦公室後他們只進行了這樣的交流。邱景岳在轉身回二區的時候季師益 從後面叫住他。邱景岳回頭,看見他有點煩惱的臉。   季師益躊躇半天,都沒說出什麼,邱景岳不太明白他要說什麼,只是看著他的臉,覺 得如果是這樣的事情,寧可見不到還好些。   廖敏軒那時從辦公室裡出來,見他們兩個還沒走遠,問了句你們幹什麼?邱景岳就往 二區去了。   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邱景岳知道自己對廖敏軒而言是一顆棋子,恨得入骨,卻不能 丟棄的棋子。邱景岳也明白這也是自己拚命爭取才達到的效果,不然的話,他會是一顆棄 子,早就被丟在角落的棄子。   只是,如果最終使他被丟在角落的人是季師益的話,他寧可一早就被丟棄。 情歌(下)8   8   週五下班時,邱景岳給季師益發了條短信,問他晚上有沒有空,約個時間地點談談課 題的事。季師益很快就給他回了電話,在電話裡問他:「方不方便去你家?」   邱景岳猶豫了一下,說:「我家裡人要休息,可能不是很方便。」   「那到我家可以嗎?」   邱景岳只去過季師益的家一次。就是自己婚禮喝醉了,被他背回去的那一次。想起那 個時候他和季師益的感情還挺不錯的,對於去那個地方未免有些牴觸起來。   因為邱景岳遲遲沒有回答,季師益在那頭也沈默起來。最後邱景岳說我不是很認得去 你家的路,要不晚一點,九點半你再來我家,怎麼樣?   季師益說好吧。   九點半兒子睡覺,保姆基本上不出房間了。他可以告訴季師益家裡人都睡了。   季師益在準時九點半的時候按門鈴,在客廳坐了好一會兒的邱景岳馬上過去開了門。 開門後,邱景岳轉身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說你穿吧。   季師益打開鞋櫃,把自己的鞋放進去的時候往裡看了一眼,說:「你太太睡覺了嗎? 」   邱景岳隨便應了一聲。但那個時候,聽見門鈴的保姆從房間裡出來了,見有客人來, 就問邱景岳:「邱先生,我去泡點茶?」   邱景岳很是尷尬,又不好責怪保姆,只好說:「哦,好的。」   保姆去廚房裡煮開水的時候,季師益坐在沙發上,接過邱景岳遞過來的煙,問:「什 麼時候換老婆了?」   他問的時候口氣並不是那麼好,或者說,口氣十分尖銳。   「是保姆。」邱景岳擰起眉毛,他有點惱怒於季師益的語氣。   「你太太呢?」季師益也不點煙,就把拿在手裡玩。   邱景岳不想回答,於是點起煙,選擇忽略他的問題。   保姆把泡好的鐵觀音拿出來,給客人和主人都斟上茶,然後說:「邱先生,那我先進 去了。」   「嗯,沒事不用出來,沒關係的。」   邱景岳抽煙的時候季師益也點上了煙。他們沈默地抽著煙,在剩下煙屁股的時候,邱 景岳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摁滅了,說:「早點做完,可以早點休息。」   「晚了也沒關係,我可以住這裡。」季師益也不看邱景岳,只是把煙灰抖在煙灰缸裡 。   邱景岳說:「沒有多餘的床。」   季師益說:「你的床不是你一個人睡嗎?」   他的語氣激怒了邱景岳。邱景岳站起來,走到門口,把季師益的鞋子從鞋櫃裡取出來 ,放在門口,打開門。   季師益坐在客廳裡沒動,甚至沒有理會邱景岳在做什麼,只是慢慢地抽著煙。   邱景岳在門口站了會兒,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季師益什麼都知道,卻在裝糊塗,看著 他說謊,一次又一次故意提及他的那位太太,使他難堪。他也許什麼都清楚,包括廖敏軒 想靠扶他來排擠他,想起自己當時自以為和他感情好,想起他從來不回的那些郵件,忽然 覺得自己蠢到沒邊了。   一開始就知道是競爭對手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那麼溫柔的事情?如果不是當時他的前 妻一次又一次找邱景岳「傾訴」煩惱,季師益怎麼可能來和他感情好呢。   邱景岳忽然覺得,人想明白什麼,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我把相關文件全發給你,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邱景岳站在門口對季師益說。   「不要緊,我可以在這裡休息。」季師益還是堅定地坐在沙發上。   邱景岳對他毫無辦法。他關上門,回到客廳,看見季師益喝著茶,簡直想不明白他怎 麼還能這樣。他的這種態度使他想起了張寧,反感之餘,邱景岳說了句隨便你,就回到了 書房。   在打開電腦之後,他很快就把電腦關了。他站起來抽煙,找不到打火機,他轉身,就 發現季師益站在書房的門口看著他。   那個視線似乎一直是那樣的,邱景岳一直不明白,季師益為什麼喜歡那樣看著他。季 師益從來不那樣看著別人,邱景岳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打量、評估、還是一種樂趣?   邱景岳對此十分煩躁,他試圖從季師益身邊走出門,卻被他拉住了。季師益關上門, 邱景岳說:「你想做什麼?」   「不是要工作嗎?」季師益說,「你上哪兒去?」   季師益坐到電腦前,拍拍身邊的座位,示意邱景岳坐過來。邱景岳坐了過去,打開電 腦,打開準備對季師益進行交待的文件。說了一句:「這個東西…」就說不下去了。   季師益仍然那樣看著他。邱景岳忍不住說:「你看電腦吧。」   季師益沒有離開視線,因為那個視線那麼灼熱,邱景岳幾乎就要窒息了。他站起來, 卻被拉回了座位。邱景岳高聲說:「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兒子在睡覺吧?」   邱景岳只好說:「你能不能專心點看電腦?」   季師益終於轉移視線了。邱景岳開始講解,他自己都覺得不知所云,講了接近十分鐘 ,忍不住點了一支煙。   「你有沒有話想問我?」季師益說。   邱景岳抽了會兒煙,說:「很多,現在不想問了。」   「我不知道廖敏軒會讓我做這個課題。」   「你不用解釋。」   「我曾經以為你和你太太和好了。」   「我的家事和你沒關係。」   季師益玩味一笑。邱景岳說你笑什麼。   季師益說你喝醉後告訴我很多秘密。   邱景岳說我很後悔。   季師益說我知道你後悔,難道我要一一說出來加深你的後悔?   邱景岳看著季師益,季師益重複了一遍:我以為你和她和好了。以為了好久,直到剛 才。   邱景岳說你別說了,我頭很暈。   季師益說:我在一個和老婆和好的男人面前提到他以前的秘密,你認為很好嗎?   邱景岳說那我謝謝你了。   季師益看著邱景岳,邱景岳再度煩躁地站起來,季師益把他拉下,卻不是拉到他的椅 子上,而是拉到自己的腿上。   邱景岳震驚地看著季師益,季師益抱住他,把頭放在他肩窩裡,說你別這樣,我怕了 你了。   那句話又是那樣,無奈又曲折,帶著深切的懇求,聽得邱景岳的手指腳趾都微麻了起 來。   過了幾分鐘,邱景岳說:你膽子真小,連我都怕。   季師益說:我已經夠膽肥了。   季師益抱著他的手微微顫抖著,邱景岳拍著他的手,說:你看吧,一直拒絕別人請吃 飯,會遭報應的。 情歌(下)9   9   邱景岳和季師益恢復了煙友的關係。   那天晚上邱景岳終於意識到他們的姿勢很是不妥,對季師益開起玩笑來,說:你這是 第幾次了,摟摟抱抱要收錢的。   季師益放開他,問:一次多少錢?不貴的話再來一次。   邱景岳說:按職稱算。主治一百塊一次。   季師益說:那等你升了正高,我一個月工資都抱不起了。   結果那天晚上也沒幹什麼正事,他們像從前那樣聊天。邱景岳說時間晚了你回去也遠 ,住我這兒吧。然後他們就在主臥室一起睡覺了。第二天早上倒是把課題交代清楚了。   隨後的那個週五,邱景岳在下班的時候打電話給季師益,再度邀請他吃飯,表示要加 深煙友之間的感情。季師益終於答應了,答應的時候還說:「你邀請這麼頻繁,是追求我 嗎?」    「是啊,我這麼有誠意請了你這麼多次,你都不搭理我,老實說我很受傷。」邱景 岳笑道。   「我更受傷。你要追求我,只是請頓飯。」   「吃完飯看電影。」邱景岳追加籌碼。   「看完電影呢?」季師益問。   「看完電影那你就要從了我了。」邱景岳笑道。   「好便宜。」季師益說,「什麼遊樂園、摩天輪、海灘、溫泉,全都沒有。」   「慢慢來嘛。」   那天邱景岳打電話讓保姆別做他的飯,並且對兒子說爸爸要晚點兒回家,兒子問爸爸 為什麼,邱景岳說爸爸和上次來我們家的季叔叔一起吃飯。兒子就說同同也要吃飯。邱景 岳說同同乖,在家裡和阿姨一起吃,爸爸吃過飯就回家。兒子有點委屈地應道:好,同同 乖。   兒子近幾個月稍曉事一點,邱景岳值二線班都偷懶跑回家去過夜,有事的話開車趕過 來,夜裡不塞車,沒紅綠燈,開車也就二十分鐘左右。那二十分鐘往往手術的前期準備都 還沒完成。他想等兒子稍微大一點,他上夜班也放心點兒,其實值班不住醫院確實不太好 。   當天吃飯,他們去的也就是醫院附近的一家粵菜館。醫院裡不少職工喜歡去那家店, 邱景岳是事先訂了包廂。他和季師益並不是同時到的,邱景岳先到,看到幾個別科的同事 ,打了招呼就去了包廂。季師益說還要處理些事情,稍後就來。   邱景岳經常吃的是湘菜,但想起以往季師益說過喜歡粵菜,估計他不一定愛吃辣的, 就去了粵菜館。   他要了一壺鐵觀音,把桌上的兩副碗筷都沖洗之後,季師益來了。   「包廂啊,你真想對我做什麼?」季師益進來就笑。   「放心,你說不,我會停的。」   那個包廂是一張長方形的六人桌,一旁還有個小的茶几和沙發,季師益說這麼大桌子 兩個人吃太空蕩了,邱景岳就說那我們去沙發上吃飯吧。   於是他們就坐在沙發上吃,因為包廂有最低消費,他們於是要了許多酒,季師益提醒 他還要開車,邱景岳說沒關係,喝醉了就打車。然後說我這一年都沒怎麼喝酒,好不容易 有開心事兒,讓我喝個痛快吧。   「什麼開心事兒?」季師益問。   邱景岳說:「你答應我追求了。」   季師益就笑:「我還沒答應。」   喝到一半,邱景岳興致上來,說讓服務員開卡拉OK,他想唱歌,季師益說饒了我吧。   邱景岳說:「我唱得很不錯,你聽聽就知道了。」   季師益忍住笑唱了一段走調的:「你可知道我愛你想你怨你念你,深情永不變。」   邱景岳點點頭,說:「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主打歌?」   季師益又繼續用邱景岳走過的調唱了幾句,邱景岳連連點頭:「你唱得跟我一樣好了 。」   然後季師益嚴肅地問:「景岳,你聽不出來嗎?」   邱景岳一臉茫然。   邱景岳於是就唱了一首又一首,季師益一邊鼓掌一邊笑,邱景岳笑著說:「謝謝,謝 謝,今天很高興,我決定多唱幾首獻給我親愛的戰友季師益同志。」   季師益不動聲色地從他手中接下話筒,說我們還是喝酒吧。   他們於是開始喝酒,划拳,喝到最後季師益倒下了,吐了一地,邱景岳叫來服務員弄 乾淨地板,看著季師益倒在自己大腿上,有點後悔起來。   「小季,小季。」邱景岳輕輕拍他的臉。   季師益勉強睜開眼睛,看見邱景岳,問:「什麼事?」   「回家啦,你能不能走?」   「不能。」   「那我背你。」   「嗯。」   邱景岳結賬後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十點了。他背起季師益走下樓,當時餐館裡已經 沒什麼人,服務員見到他們這樣的可能也是見慣了,拉開門說了謝謝光臨。   邱景岳走到鋪好紅磚的人行道上,這條小路到了晚上十點幾乎沒有店舖在營業了。路 燈昏黃,空氣有些冷。但邱景岳背人背得滿頭大汗,加上季師益的身體貼在背後,十分的 溫暖。   「還看不看電影啊?」季師益忽然在他耳邊這麼問。   「你讓我背你去電影院嗎?」邱景岳笑道。   季師益原本垂在邱景岳身前的胳膊忽然把他緊緊地抱住了,說:「不去電影院,就去 賓館,我都說從了你了。」   「好,我這不是趁人之危嗎?」邱景岳笑著說,「送你回家。」   「不是去賓館嗎?」   「你還當真呀?」   「我當真了,我很認真。」季師益在邱景岳的耳朵邊說,「景岳,我們去賓館吧。」   「好,好,去。」一心一意認為季師益醉糊塗的邱景岳安撫著他。   在那兒站了會兒,沒看見一輛出租車,邱景岳就背著季師益往醫院的後門方向走去, 季師益在他的背上哼著小曲,邱景岳說:「你能走啦?那就下來吧。」   「不行,我一睜眼就暈。」季師益把頭埋在邱景岳的頸側,邱景岳說:「別蹭了,癢 。」   季師益的手在他的胸前摸了一把,說:「這樣癢不?」   邱景岳說:「你再不聽話我把你丟路中間了。」   「景岳,你這樣背過別人嗎?」   「我弟,我小時候沒少背他。」   「哪個弟弟?」   「我就一個弟弟。」   「我記得你有兩個弟弟,長得都很像你。」   「一個是親的。」邱景岳含糊地說。   「另外一個是表弟嗎?」   「不說我弟,你被人背過嗎?」   「我大學時摔斷腿,寢室住九樓,任唐經常背我。」   「甲乳外科的任唐嗎?」   「是啊。」   「背你爬九樓嗎?」   「背到上九樓的電梯裡。」   「你們感情真好。」   「放心吧,我心裡只有你一個。」   邱景岳笑著說:「實在不敢當。」   冷風吹來,季師益說真冷,都什麼季節了還這麼冷。   邱景岳說今年好奇怪。   季師益說說不定真有2012。   邱景岳就問他,如果真是你要幹什麼。   季師益說你呢,你先說。   邱景岳想了想說沒什麼特別的,還是像現在一樣吧,我都不知道還能專門去幹什麼。   季師益說我倒是有很想做的事。   邱景岳問是什麼。   季師益說我一個人打飛機好久了。   邱景岳笑得沒力氣背他,就把他放下來了。然後轉頭看著季師益,說:「其實我也是 。」   「那我們去賓館吧。」   季師益看著他笑,一點也沒頭暈的樣子。   「好啊,你別怯場啊。」邱景岳繼續笑。   季師益拉著他跑過了馬路,邱景岳說你這家夥還騙我,你壓根就沒醉,比我還走得穩 。季師益說一提起有人可以幫我解決獨自打飛機的煩惱,我就醒了。   季師益真的拉著他去了賓館,醫學院後門的某家新開張的賓館。邱景岳一直以為他是 醉了,他掏身份證登記的時候邱景岳才發現這家夥來真的。他於是終於有點不安了,等季 師益登記完之後,拿著門卡對他說208號時,邱景岳說:「你來真的呀?」   「打車回去太麻煩了。」   他們上到房間裡,那房間是個標準間,不算很大,一張床倒是佔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邱景岳在季師益脫衣服的時候說:「算了,今天週末,在外面住也沒關係。」   「你和我一起住過賓館的。」季師益說。   「是啊,還是全裸出鏡。」邱景岳想起那年夏天,「我說,男人洗澡還有人偷看?」   「還是有的。至少我看過以後覺得很值。」   季師益進浴室洗了澡,披了件浴袍出來。他身材很好,腹肌都可以數出來。邱景岳進 去洗澡前說今晚委屈你和臭男人一塊兒住賓館了。   季師益說我十分榮幸。   邱景岳出來的時候季師益正在吹頭髮,然後就拉過邱景岳,順便幫他吹。邱景岳說自 己不習慣吹頭髮,季師益說濕著頭睡覺老了容易頭疼的。邱景岳說你怎麼說話像我媽。   他們站得很近,面對面的,季師益的右手拿著電吹風,左手揉著他的頭髮。邱景岳閉 上眼睛,說還挺舒服的。一會兒之後就聽見季師益問: 「別人打會不會舒服點兒?」   邱景岳說:「打什麼?」   「飛機。」   邱景岳說:「這我就不清楚了,這種事不都自食其力嗎?」   季師益放下電吹風,邱景岳走向那張大床的時候,季師益問:「要不要試試?」 情歌(下)10   10   邱景岳以為聽錯了,於是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說,要不要試試別人幫忙的感覺?」季師益沒回頭,低著頭把電吹風放回架子上 。   邱景岳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他不確定季師益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季師益打開電視 ,打開DVD機,放映出來的東西就是成人錄像帶。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受過這方面的刺激,邱景岳一下子就勃起了。他盯著電視看了幾秒 鐘,又轉頭看季師益,他正往這邊看。   邱景岳確定季師益沒醉,並且百分之百認真了。   邱景岳有點尷尬起來,他咳了幾下,說:「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憋著也不健康。」季師益走過來了。   電視裡的男女說著日語,邱景岳也看過這類東西,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前戲的過程很 長,基本上是男人在玩弄女人的身體。邱景岳看季師益擋住了電視,只好抬頭看他的臉。   季師益長得很俊。五官很端正,臉型也很好看。他俯視著邱景岳,邱景岳仰視著他。 那時候,邱景岳發現自己似乎屏住了氣。   季師益在他身邊坐下,和他並排看著錄影帶。畫面裡男人讓女人坐在他兩腿中間,揉 著女人的乳頭和陰蒂,女人深一聲淺一聲地呻吟著。邱景岳沒有和人一起觀看這種影片的 習慣,季師益坐在他旁邊,他有些不自在起來。   「還是早點睡覺吧。」邱景岳站起來,去找遙控器。   季師益的手放在他的腰上,把他拉過來,安置在自己的兩腿中間。意識到他正按錄影 帶上的姿勢抱住自己,邱景岳的臉開始燒紅起來。因為是背對著季師益的正面,邱景岳看 不見他的表情,只是試圖站起來,說著:「小季,不玩了。」   季師益沒有理會他,在他耳邊問:「多久沒做了?」   邱景岳低下頭,季師益的手抱在他的腰上,有意無意地觸碰著他揚起的下身,邱景岳 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他吞著口水,試圖滋潤有些乾渴的咽喉。他注意到只穿著浴袍的自 己被季師益抱著,腿已經全敞在外頭了,除了浴袍的帶子繫住的部分,其餘部分幾乎已經 裸露了。   「不,不記得了。」妻子懷孕之後,他就沒有再碰過女人,這麼算來,已經快兩年了 。   「我幫你。」季師益把他更拉近了一些,邱景岳可以感覺他勃起的陽具抵在自己的身 後。   「你幫我?」邱景岳有些慌張起來,他只好重複著季師益的話。   「嗯。」季師益的手解開他浴袍的帶子,在他的內褲外,抓住了他的東西。   季師益的手十分靈巧,邱景岳沒有撐多久就釋放了。他有些輕微的罪惡感,站起來轉 身,對季師益說了對不起。   季師益笑著說:「沒什麼,都很好理解。」   邱景岳說那我也幫你吧,季師益解開浴袍,把自己的裸體展露了出來。   從來沒有在這種場合下見過其餘成年男性的身體,邱景岳確實有點慌,他握住季師益 的陽具,季師益說有點疼,他鬆開手說對不起。   電視裡變成了女人服務男人,用嘴取悅著男人。邱景岳聽著男人愉悅的哼聲,有些迷 茫地看著季師益,季師益拿過邱景岳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東西上,說:「輕一點就沒事 了。」   邱景岳按給自己打飛機的手法,弄著季師益的東西,那東西脹大了很多,內容物卻總 是不出來。邱景岳出了一頭的汗,季師益湊過來,在他下巴上輕輕吻了一下,邱景岳大吃 一驚,卻說不出話來,季師益說你繼續吧。   季師益的手開始握住邱景岳的腰,邱景岳說你這樣我不好動,季師益說沒關係,你動 你的我動我的。季師益開始吻他的脖子,邱景岳說這樣不好吧。感覺好像在做。季師益失 笑:難道打飛機就不是做嗎?   邱景岳急了,說了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季師益於是笑趴在他的肩上,邱景岳努力了 半天的東西又縮小了。他懊惱地啊了一聲。   季師益說:「這就是淡如水的結果。」   邱景岳認命地收回手,季師益關了吵人的電視,看著邱景岳幾乎已經全裸的樣子,乳 頭已經因為季師益有意無意的觸碰變得硬了起來,內褲穿歪了,垂下的囊袋露出了一半。 恰才射精弄髒的部分還是濕濕的。然後掛著一幅不太滿意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些渴 ,他伸出舌舔了舔嘴唇。   季師益忍不住了,他把邱景岳拉過,讓他分開腿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撫上他的後背 ,把他的頭固定住,吻上他的嘴唇。   邱景岳僵硬了一下,季師益放開他,說:你看看你自己,都這樣了還說不是在做嗎? 他於是吻著他,伸出舌翻弄著他的口腔。手指揉捏上了邱景岳的乳頭。   邱景岳微喘著,說和說的不一樣,季師益說怎麼不一樣了,打飛機也要前戲你明白嗎 ?   邱景岳說這個前戲應該我對你做吧?季師益說我前戲你我就好了,不信你摸。   邱景岳摸著季師益的那個地方,果然又變得堅硬粗大。邱景岳被季師益摸得又起來了 ,他說你都好了,別摸我了,一會兒我又該…   不,我要摸到射出來為止。季師益吻他的下巴,吻他的脖子,然後到了他的胸前,啃 咬著他的乳頭。邱景岳說別這樣,搞得好像在做似的。季師益又說難道不是在做嗎?你都 射過一次了。   邱景岳忍著呻吟,說這樣不太好,小季,很不好。   季師益說沒什麼不好的。   邱景岳說我從來沒這樣,這樣不好。   季師益說你忘了,上次你在我家我們這樣過。   因為沒有記憶,邱景岳不好懷疑季師益所說的,只好問:「真的嗎?我一點印象也沒 有了。」   「真的。」   那天晚上,季師益把邱景岳從頭到腳都親遍了,又用嘴幫他做了一次。他自己卻始終 沒出來。邱景岳十分愧疚,覺得自己技巧太差,季師益說不要緊,以後慢慢練習就好了。 邱景岳還是說這樣不公平,下次我幫你吧。季師益說再說吧。   然後季師益就抱著他睡覺,邱景岳說你都幫我口交了,是不是已經超出打飛機的服務 範圍了?季師益說沒超出,沒人規定飛機不能用嘴打啊。   大學的時候,寢室裡一群男生確實會相互打飛機,還把這件事拿出來開玩笑。邱景岳 有女朋友,加之不太喜歡這種聚眾行為,所以就沒攪和,不過他也覺得挺正常的,甚至視 其為男性友誼最深刻的一部分。只是,想到自己和季師益的行為,邱景岳還是覺得有哪兒 不一樣,不太妥當。但這種不妥在濃重睡意之下,很快被他忽略了。 情歌(下)11   11   戰友的情誼加深之後的第二天早上,兩人起床都很平靜,一起吃了早飯就各自回家了 。但此後多日,邱景岳回想起來,認為還是有些不妥。他暗自發誓不能再把季師益弄醉了 。此後的一周,他們沒怎麼聯繫。到了週末,查房之後,他放保姆一天假,帶著兒子去逛 植物園。植物園裡許多花都開了,兒子看見花很興奮,指著花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很 多邱景岳也叫不上名字,只好去看名牌後再告訴兒子。逛到中午,兒子累得睡著了,邱景 岳抱著他,坐了電車回到出口附近的一個小賣店,在那兒休息了會兒,並叫了一份午餐。   他坐在籐椅上,兒子小小的身體蜷在他膝蓋上睡覺,他翻看著報紙──那天天氣暖和 了一些,有些像是春天了。溫暖的風有時掀起報紙,他都想小憩一會兒。那個時候就聽見 其他孩子叫著「爸爸爸爸」的聲音接近了。   邱景岳抬頭看接近的電車,剛好看到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驚訝地在看他。車開得很慢 ,然後就停下了。   季師益抱著小孩下車,走到水塘裡邊的店舖裡,對邱景岳說:「太巧了吧?」   邱景岳說:「是啊,你怎麼也來了?」   「我看今天天氣好,就帶小家夥出來了。」   季師益的兒子和他長得很像,正好奇地盯著邱景岳看,季師益說:「叫邱叔叔。」   「邱叔叔好。」他叫了一聲,字正腔圓,還咧嘴一笑,嘴角邊還有梨渦。   「你好。」邱景岳樂了,這孩子十分大方。   然後邱景岳問季師益吃過飯沒,季師益說他們也是在找吃飯的地方。邱景岳說這兒可 以叫外賣,然後就讓店員再叫兩個外賣過來。   季師益的小孩十分好動,他下地之後就去看邱景岳的兒子,看了他一會兒,抬頭問邱 景岳:「邱叔叔,他怎麼了?」   「他困了,就睡覺了。」   他於是又看了會兒,然後就伸手去摸邱景岳兒子的臉。   「爸爸爸爸,他真的睡著了。」   「是啊,你別吵他了,他醒了再跟你玩。」   季師益的小孩於是就自己到一旁去仰望樹上掛的豬籠草了,還發出哇,好像燈籠哦, 這樣的感慨。邱景岳被他自娛自樂逗笑了,問:「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季景合。」   邱景岳問:「什麼井,什麼和?」   「景色的景,合體的合。」季師益笑。   邱景岳覺得這個名字有些奇怪,越念越覺得蹊蹺,尤其是季師益解釋之後。他念了兩 遍「合體的合是什麼合?」   季師益說:「就是恐龍戰士那種,一個,加上另外一個,合體之後,就變成了更強的 一個。」   「哦。」邱景岳若有所悟,「那景色的景就是說景色都合在一起了。挺好聽的。」想 想覺得還是不對:「我怎麼覺得你這個名字有剽竊我名字的嫌疑?」   「不用在意,漢字就那麼幾個。」季師益繼續笑,「不否認靈感來自你名字。你兒子 叫什麼?」   「邱師同。」   「什麼詩什麼童?」   「老師的師,同學的同。」   說完以後,兩位父親互看了一眼,然後都笑了出來。   「扯平了。」季師益說。   邱景岳說:「老實說,起名字太費腦子了,我起了一千多個名字,全寫在本子上,看 來看去都不順眼。」   「然後呢?」   「然後我就把手機裡的名字翻出來看,我想借鑒一下前人的智慧。」   季師益看著邱景岳,笑得意味深長。   邱景岳恍然道:「說怎麼回事,原來漢字就那麼幾個。」      吃過飯後,季景合小朋友問邱師同小朋友為什麼還在睡覺,怎麼不陪他玩。吵了一會 兒以後也困了,像邱小朋友一樣在父親身上掛著睡著了。季師益問邱景岳:「你兒子不用 吃飯嗎?」邱景岳說:「剛才進園子前他吃了很多東西,應該不餓。」   他們於是一起出了植物園,季師益問邱景岳說想上哪兒去,邱景岳說回家好了。季師 益說我去你家玩兒吧。邱景岳說好啊。   孩子們都睡著了,不好放在副駕駛上,就都放到了後排。他們開著車回到了邱景岳家 裡,把小家夥們放到了孩子房間裡,邱景岳問季師益想喝些什麼。季師益說水就可以了。   他們坐在客廳喝了會兒礦泉水,邱景岳問他要不要看電影。季師益問你都有什麼電影 可以看。   邱景岳說看大話西遊好不好?   季師益說不是看過了嗎。   邱景岳說再看一遍也沒關係吧。   季師益說你每回讓我看電影,就看這一部。   邱景岳說沒有那麼多回吧?   季師益於是說:你每回推薦好吃的盒飯,都是燒鴨飯。   邱景岳說:沒有那麼多回吧…   季師益笑著看他,邱景岳都只好說:「那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吧。」   季師益說:「想看看你。」   季師益的視線沒有離開邱景岳的臉,邱景岳又咳了咳,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覺得季師 益和以前不太一樣,但其實以前他們說話也是這樣的,他說不上來哪兒不同了。   「看吧,免費。」邱景岳說。   季師益於是就那麼盯著他看,邱景岳被盯了一會兒,不自在了,問:「抽煙嗎?」   季師益說不抽。說完後又直直看了邱景岳一會兒,說:「景岳,我們打飛機吧。」   當然,邱景岳沒能嚴詞拒絕季師益,打飛機這種事故,發生一次以後就很難避免發生 第二次,哪怕第一次是以酒後亂性為借口。因為怕吵醒兒子們,他們這一次的飛機是在浴 室裡進行的。因為放鬆了許多,邱景岳的技術竟然突飛猛進,成功幫季師益打下了一架戰 鬥機。打飛機過程中,伴隨著打飛機「必需」的前戲,比如舌吻,比如撫摸,比如舔弄乳 頭,比如口交。在用嘴成功打下季師益的飛機之後,聽到兒子在屋裡叫爸爸的聲音,兩位 父親一時慌亂起來,隨便沖洗了一下,穿上原先的衣服就出去了。一拉開廁所的門就看見 兒子揉著眼睛站在廁所外邊,手抓著小雞雞,說:「爸爸,我想尿尿。你們在幹嘛?」   「我和季叔叔也在尿尿。」邱景岳解釋著。   「你們一起尿尿好擠的。」邱師同指的是某年月日他試圖和父親一起尿尿,被告知的 一句話。   「爸爸先尿,季叔叔再尿,就不擠了。」邱景岳盡量微笑地對兒子進行解釋。 情歌(下)12   12   在戰友之間情誼迅速加深的那段時間裡,廖敏軒收拾了邱景岳當時在二區跟的楊懷河 ,把他調動到專科門診,讓他專門看門診,而這種活兒一般是年輕的副高做的。蹲守門診 意味著不能做手術,一個不能做手術的外科醫生,相當於提前退休了。   原來那一次的作秀確實是針對楊懷河的。楊懷河是廖敏軒的師兄,當時已經五十五歲 了,和廖敏軒構不成競爭關係。只是在某一次開會時,廖敏軒不小心吐露了心聲。他當時 開會的本意是通報自己的研究團隊申請成功,但說的時候變成了:誰當年瞧不起我的,你 們是不記得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95年那年過年,去給張院長拜年,不知誰說了一句: 小廖,你是後輩,晚點進去。當時瞧不起我,以為我年輕,就出不了頭嗎?你們誰去問問 那個人,現在還敢瞧不起我嗎?   邱景岳換了頂頭上司,是從三區調過來的朱教授。這位朱教授沈默寡言,不愛道人是 非,手術台上幾乎也不說話,但手術風格很硬派,算得上是他們科臨床的頂樑柱。在他手 下,邱景岳學了不少東西。   當年九月,長期駐守二區的張教授也退休了。他是季師益的老闆,也是少數幾個廖敏 軒從來不罵的人。在邱景岳還是廖敏軒的學生時,廖敏軒曾經對他說,他這輩子最感激的 人就是張教授。當時廖敏軒雖是洪老教授的關門弟子,但洪老早已經退休多年,他相當於 是張教授帶出來的。張教授把他視如己出,什麼都教他。在他留校的時候幫了很大的忙, 但他從來沒對別人提起過對他做的好事。在科裡也十分低調,凡事都不爭。末了還說:他 不爭,我卻不能不爭。   季師益的受寵,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的老闆。每個在職的離職的同事之間似乎都有這樣 那樣的牽扯,邱景岳有一次在心裡試圖連起一張關係網,密密麻麻橫七豎八,最後他十分 沮喪,因為他發現自己站在角落裡,所以的關係都是單向的,除了和季師益的之外。   在二十多歲的時候,聽到這種事,邱景岳都沒把它放心裡,認為人和人之間怎麼可能 那麼麻煩,你有事就說,我有事也說,那就可以了,仇怨都是因為相互不瞭解才造成的。 但三十多歲的他,有越來越多說不出口的事情,聽見了冤枉委屈,聽見了反目成仇,聽見 了勾心鬥角,聽見了眾叛親離,也只能苦笑一聲。他想著廖敏軒,當年帶第一個學生的時 候,一定也沒料到是這種收場。   有時他覺得,人生太多憾事,知己一個就夠了。   那段時間,他覺得最愉快的時候就是和季師益一起過的,每個週末他們一起辦公,偶 爾帶著孩子們出去玩,晚上就在季師益或邱景岳家裡過夜,從春天到秋天,從煙友升級成 了炮友。   換上長袖秋裝那一天,邱景岳接到弟弟給他發的彩信,一張照片,是老家池塘邊的梨 樹,結滿了果實。池塘邊一群鴨子正在下水。弟弟附加的短信寫著:七叔公也在池塘裡養 鴨了。   邱景岳看著就笑,當時他和季師益在邱景岳家裡,辦公到一半,吃過晚飯,在客廳裡 喝了會兒茶──清明時他有一次打電話回家,說也想喝點茶,不久弟弟就寄了鐵觀音過來 。季師益問他誰的短信,怎麼這麼開心。邱景岳就把彩信給他看了。季師益問:「你家嗎 ?」   「鄉下老家。」   「想回去嗎?」   「沒時間啊。」   季師益站起來,說我們出去吃宵夜吧。   保姆帶著兩個孩子睡覺了,邱景岳說那好吧。   出去吃過宵夜,邱景岳坐在副駕駛上睡著了。那段時間他又在趕論文,因此週末都是 在家辦公的,季師益也在申請一個基金,也不得閒。幸好孩子們相互作伴一起玩,所以也 不會吵鬧著要他們陪。   邱景岳醒來的時候還在車上,他有些疑惑怎麼那麼久了還沒到家。看窗外的風景,卻 像在高速公路上。他於是轉頭看季師益,問:「上哪兒去?」   「把你賣了。」季師益笑著說。   邱景岳看看時間,已經凌晨兩點了。他在車上睡了四個小時。咂舌於自己的能睡,同 時也驚訝於季師益開了那麼久的車。   「上哪兒去?」邱景岳問。   「到了再跟你說。」   邱景岳看著窗外的風景。其實也並沒有什麼風景,路燈照射的範圍外也是黑漆漆的一 片。   季師益放出車裡的音樂,一開頭就是那首歌,邱景岳一聽就笑了。   他放的似乎是羅大佑的合輯。那首歌之後是皇后大道東。邱景岳用粵語跟著唱,唱得 季師益一直發笑。邱景岳悻悻然,說:「我覺得我的發音已經不錯了。」   季師益說:「很不錯。」   在下了高速路之後,季師益說:「現在怎麼走我就不知道了,全看你了。」   邱景岳說:「你真把我拉回家了?」   季師益說:「有什麼不好的,今晚再回去就好了。」   邱景岳笑著,和季師益換了座位。   回龍巖花了六個半小時,邱景岳從沒這麼瘋狂過。他們到了家鄉後在旅館睡了一覺, 然後在早上八點回家了。父母見到他,非常吃驚,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邱景岳說沒事,就 是想回家看看。   父母都記得季師益。一起吃過早飯後,邱景岳給保姆打了個電話,讓她好好照顧兩個 小家夥,說他們晚上回去。   早飯後全家人回鄉下逛了一圈。弟弟聽說哥哥回來,也和謝敏一起回了鄉下。   中午他們一樣在番鴨叔的鴨場吃飯。下午去那棵梨樹旁,打下了不少果子,季師益吃 得滿臉都是水的樣子把邱景岳逗笑了。   之後他們又去休整好的老宅子逛了一圈,季師益看見他們家大門的斗栱、飛簷,感歎 說你們這兒的房子真是古色古香。容若說再過幾年就要開發了,這一帶全都要夷為平地。 季師益當時就看邱景岳,邱景岳對他笑,說:能來一趟就是一趟了。   晚上吃過晚飯,他們又要去趕夜路了。邱景岳開車的時候,季師益困得睡過去了。回 到家中,他卻興致盎然地提出要打炮。   邱景岳說饒了我吧,炮兵營工作量太大了。   季師益說會嗎,我覺得勞動強度不夠。   邱景岳於是說你要是再婚了,我就可以光榮退役了。   季師益愣了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邱景岳說了什麼。等了一會兒,笑著問你覺得我再 婚怎麼樣?   邱景岳當時沒想到他會真的這麼問自己,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說:如果找到合適 的,那再婚也沒什麼不好的。   那天的炮沒有打成,季師益聽見邱景岳這麼說,就坐起來,找了根煙,站在窗邊抽起 來。   許久不曾感覺到的那種胸口發緊的感覺又上來了。邱景岳不太理解這種情緒,但是知 道這種感覺在愉快的炮友關係中是不必要的。 13   十月中旬那段時間,由於科室保送的研究生複試,邱景岳忙了很是一陣子,出筆試題 、面試題,組織筆試、面試,然後是定人,分配導師,整理好資料上交研究生科。這種事 情全都交給他做了。   那段時間他有一個週末沒空聯繫季師益,到第二個週末,閒下來的時候,他打電話給 季師益,問他今天有沒有什麼安排,季師益說這個禮拜沒空,我要去相親。   邱景岳啊了一聲,訕訕地,想了會兒,說:「那恭喜你了。」   「慢慢相著,不見得就合適了。」季師益在電話那邊說。   邱景岳掛了電話以後去洗了個澡,然後又在客廳裡抽煙,接著打開電視,又關上了。 最後去了書房,打開電腦,想做下周本科生講課用的幻燈片,做了兩頁就把電源給扯了, 電腦都沒關。   他於是又開始抽煙。抽了一半,就丟在地上碾碎了。然後又抽一支。最後他把整包煙 丟在地上。   兒子已經睡了。保姆在她房間看電視。邱景岳又去了趟浴室,等到脫光了衣服,才想 起自己已經洗過澡了。   他無法弄明白自己為什麼煩躁。這種煩躁類似於當時發現張寧外遇那種,甚至有過之 而無不及。但他沒辦法像那個時候一樣為這種情緒找一個名目。   季師益再婚又怎麼樣?他和以前一樣是朋友。只是不能一起打炮罷了。不能一起打炮 的朋友天下比比皆是。   他們的關係中,根本不存在著獨佔。   邱景岳說服自己平息這種出於無名的惡劣情緒,但當晚他失眠了。他曾經數次拿出手 機,費了很大力氣阻止自己打電話。   很快地,邱景岳發現自己開始酗酒。十月底的一場會議之後,他在科室的聚會上借敬 酒的機會猛喝酒,因為怎麼都喝不醉,他喝了接近三瓶白酒,到最後領導實在惱怒,說我 不是小氣,邱景岳這麼貴的酒你就一個人喝了三瓶啊!聚會上沒有季師益,不知是不是碰 見了另外一個前妻一樣的女人。   邱景岳克制不住自己惡毒地希望季師益碰見那樣女人的念頭。   酗酒之後回家,他看見兒子對他滿身酒氣有些驚嚇的臉,又開始愧疚起來。他發誓他 再也不喝那麼多的酒。但隨著一個月過去,都沒有機會見到季師益之後,他在十一月底一 個週五的晚上獨自一人跑到他們常去吃飯的粵菜館喝酒了。   他還是沒有喝醉。   他當晚去了他們第一次打飛機的那個賓館,要求開208號房。前台的小姐告訴他208號 房有人了,他非常惱怒地和她吵架,說為什麼這麼多間房,你們非要把208號租出去呢? 前台小姐簡直是哭笑不得,他於是被保安請了出去。   他傷心又憤怒,他走在學校外的紅磚路上,因為想不出為什麼自己變成這樣,越發的 傷心憤怒。走到垃圾場前方時,他拿出手機想打電話,撥了季師益的電話,還沒聽到響聲 就掛了,他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於是他摔手機——這時候他恨起自己堅固得摔不壞的手 機,令人難以洩憤。他只好撿起手機,一屁股坐在垃圾場旁的磚地上。   他想起季師益的前妻。他忽然理解起那個女人。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顫抖地接起那個來自他的電話,眼前忽然起了一 層薄霧。   對方那兒很吵,好像在商場裡,斷斷續續的音樂聲從對方話筒傳來,放的隱約是那首 他自以為主打歌的情歌。季師益問:「怎麼啦?找我有事?」   那麼晚還在逛商場,如果不是陪著心愛的女人,男人肯定不幹。   「沒事。」於是邱景岳這麼說著,從地上爬起來。這裡雖然僻靜,還是偶爾有路過的 人,他們都選擇無視他,也許都覺得他是個瘋子吧。   「真沒事嗎?」   「沒事,我按錯號碼了。」邱景岳說。   「你在哪兒?」季師益這麼問。   「我在路上。」   「真的沒事?」   「嗯,我剛才不小心壓到電話了。」   「你的是觸摸屏。」   「我是不小心摔到了。」   「然後摔著打出了我的電話。」   「完全正確。」   「那好吧,再見。」   季師益乾脆地掛斷了電話。邱景岳瞪著自己的手機好久,他希望它能夠響起,又希望 它乾脆壞了算了。   他的手機真的響了,卻不是季師益的,而是家裡的電話。那個電話讓他一下子冷靜了 下來。   打電話過來的是保姆,她有些焦急地說同同發燒了,發得還挺高的,剛才量了一下, 有四十度。   那時邱景岳也不顧是不是酒後駕車,就開著自己的車回家,剛進屋子裡,保姆焦急地 說同同抽筋了,邱景岳看見兒子手腳抽搐,趕緊用濕毛巾給他擦身體,並囑咐保姆把美林 口服液拿來。   兒子的手腳抽搐持續了一分鐘停止了,他慢慢醒過來,見了邱景岳就哇哇大哭。邱景 岳說同同乖,吃藥。兒子不肯吃,邱景岳只好捏著他的鼻子灌了退燒藥水。然後把哭著鬧 著的兒子抱起來,直接去了醫院。   因為不好意思太麻煩保姆,邱景岳就讓她別跟去了,在家看家。他自己則打車去了醫 院。兒子的驚厥暫時停止發作,但不知到底是不是高熱引起的,也不知他還會不會再次發 作。他腦子很亂,也無法冷靜判斷到底是什麼問題。   在急診科找到了認識的兒科醫生,讓他幫忙看了兒子。保姆說兒子發燒之前有嘔吐, 那位醫生給他做了個體檢,頸項倒是不強直,但是耳後淋巴結有點腫大。於是讓邱景岳去 掛個號,給他做些檢查,看需不需要往兒科住院部送。   兒子一見邱景岳離開就要哭鬧,邱景岳對他說同同乖,爸爸去掛號,馬上就過來。他 就是不聽。那位醫生說怎麼不叫他媽媽一起?邱景岳苦笑了一下。   那時候手機又響了,邱景岳看是季師益,接起來。   「你在哪兒呢?」他第一句就這麼問道。   「在急診科,我兒子生病了,帶他來看病。」   「我知道,你在哪個診室?」   「第六…」   沒說完就看見季師益進了診室,那位醫生也認識季師益,和他甚至更熟,說:「呵, 你也來了。來幹嘛呀?」   「沒事兒來逛逛。」季師益見邱景岳愣在那兒,說,「邱師兄,你怎麼在這兒呢?小 孩病了?」   「啊,是啊,發燒,抽搐了。」   因為和季叔叔關係很好,邱師同放心地讓邱景岳離開了,季師益就陪著小孩。他雖然 發燒了,精神還是很好的。邱景岳去掛號,又去拿著化驗單去交錢,最後抱著兒子去護士 那兒抽血。他和季師益都輪過急診,和護士們都很熟,當班護士見他們倆一塊兒進來,喲 了一聲說:「吹的什麼風?外科兩大出名的帥哥一起來了?」   「兒子發燒,他剛好在,就一起跟來了。」邱景岳笑著解釋。   「看你們倆好的,都看不出來啊。」   邱師同一見要抽血,開始哭著問邱景岳:「爸爸,打針是不是好痛?」他記不得打疫 苗的事,但是直覺認為應該會痛。   「有一點點痛,像蚊子咬一樣。同同很勇敢,不怕蚊子咬,對不對?」   「同同不怕蚊子咬。」   抽血的時候,兒子含著兩顆大滴的眼淚,愣是沒讓它掉下來。邱景岳說同同真勇敢, 兒子擦了擦眼淚,說同同不哭。   兒子喝了退燒藥之後體溫漸漸下來了。後來困得就在邱景岳懷裡睡著了。第六診室裡 邊有間治療室,床簾分隔開的一張治療床,因為是本院的,邱景岳就把兒子抱到沒人的治 療室裡睡覺,同時等檢驗結果,季師益陪著他進去了。   兒子在病床上睡覺,兩個男人坐在病床上。   開頭沒說一句話,後來邱景岳問季師益:「你怎麼知道我兒子病了?」   「我打了兩個電話給你,沒人接,就打你家去了。你家保姆說的。」   邱景岳掏出手機,真的有兩個未接來電。   「在出租車上太著急,沒聽見。」   邱景岳閉著眼睛在牆上靠了會兒,聽見牆上掛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看 掛鐘,已經快一點鐘了,就對季師益說:「你先回去吧,這麼晚了。」   季師益沒說話。   邱景岳說:「沒什麼事兒,你回去吧。」   季師益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邱景岳直直盯著他的背影。他忽然回過頭來,邱景岳 低下了頭。   季師益走出了診室。      當晚的那個醫生考慮邱師同是感冒或是出疹子,開了藥讓他帶回去吃,有病情變化的 時候再來看。因為兒子睡著了,後來的繳費、拿藥都還比較順利。最後他抱著孩子走出醫 院急診科時,已經凌晨三點了。那時有一對夫妻抱著小孩匆忙地走進來,邱景岳看了他們 兩眼,又看了懷中熟睡的兒子。他碰了碰兒子的臉,把他 抱緊,走到路邊攔出租車。   他在打車的時候一輛藍色的商務車停在了面前,季師益搖下車窗,說:「我送你回去 。」   喉頭忽然噎著了,邱景岳當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十月的夜風有些蕭瑟,從窗口吹進來,吹在臉上有些疼起來。季師益給他遞了紙巾, 邱景岳不太明白。季師益把車停在路邊,解下安全帶,側過身,仔仔細細地吻了他的眼角 ,吻了他的臉,吻了他的唇。鹹鹹的。   邱景岳低聲說你不是要再婚了嗎?   季師益說誰告訴你的。   邱景岳說你自己說的。   季師益說所以你就酗酒?   邱景岳說沒有因果關係。   季師益說你怎麼這麼不誠實?   邱景岳說那我還能怎麼樣,哭著喊著說炮友別走,你走了誰跟我打炮?   季師益說我一輩子不退役好不好?   邱景岳說隨你便。   季師益說那我今天就退。   邱景岳不說話了。   季師益看著他拉著自己手的手,笑了。   你就不能誠實點兒嗎?      14(全文完)   邱景岳兒子後來被證實是幼兒急疹,邱景岳注意不讓他燒超過三十九度,他也就沒再 抽搐了。過了幾天疹子出了,燒很快也退了。   他和季師益恢復了炮友關係。季師益坦白那個月是被他氣得不想理他了,竟然對他 再婚表示支持和理解。邱景岳說他才被氣壞了,竟然那麼光明正大地說要再婚,弄得他以 為炮兵營的規矩就是那樣,敢怒不敢言。   季師益問他:如果你老婆跑回來,又要跟你好,你怎麼辦?   邱景岳說那不可能。   季師益說如果呢。   邱景岳說如果她回來,我就搬走。   季師益知道他不離婚的苦衷,說:你要是想搬,就搬我這兒來吧。   邱景岳說我快攢夠首付了,我要在學校附近買房子,我不能一輩子住他們家的房子。   季師益說你攢夠首付的話,我們要慶祝一下。   邱景岳說好,你請我去唱歌喝酒吧。   季師益說喝酒可以唱歌免談。   邱景岳說放心吧,我不會嫌棄你的。   季師益說:景岳,一,你能不能認清現實,二,你能不能誠實點兒。   邱景岳笑著說:我想唱情歌給你聽。不聽算了。   季師益考慮了半天,說:如果是唱給我聽的,可以考慮一下。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3.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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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甜甜蜜蜜的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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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menandmice 來自: 114.43.112.10 (11/0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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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轉載,這篇很棒XDD小季最後那評語真太切中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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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邱真呆XD 快升到高位,就不擔心離婚的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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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的文!追到JJ去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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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邱呆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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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代碼(AID): #1Eje_Ss8 (BB-Love)
文章代碼(AID): #1Eje_Ss8 (BB-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