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房子深處 一 by fox狐狸
序
傑魏爾穿過空曠的走廊,城堡幽暗而陳舊,造價數百萬鎊的枝型吊燈氣勢磅
?地垂下,可上面已經黏滿了蛛網和灰塵,黯淡古舊。
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數百個房間和走廊一片死寂。
大廳仍能看出曾經金壁輝煌的氣勢,但即使開亮所有的燈,都無法照亮這裡
的黑暗,它根深蒂固,滲進每一寸空間,在宅子裡投下漆黑的影子。
而他這輩子要做的,就是在守在這裡,和這大宅深處的黑暗一起,直到死去。
第一章 半夜來的訪客
傑魏爾靠在沙發上看書,然後聽到有人敲門。
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獨居七年了,從沒有人敲過他的門——除了快遞員
什麼的——他既沒親戚也沒朋友,而且現在是凌晨一點。
他放下書走到門口,拍門聲仍在繼續,焦急又固執,像有人出了急事。外面
傳來瓢潑大雨的聲音,他能聽到更遠處的雷聲,感覺遙遠又寒冷。
看來不是幻覺,他想,一把拉開門,初春的雨水了進來,打濕了他的頭髮和
衣服,空氣裡仍透著冬日的森寒,它還盤遺憾在北部地方遲遲不肯離開。
門口站著一對年輕男女,完全被淋透了,在暴雨的深夜裡顯得悽楚無助。
「謝天謝地,這兒有人!」男人說,他黑髮黑眼,身材高大,也許有些過於
高大了,不過淋透的狼狽模樣減輕了這種威懾。他攬著一旁嬌小的同伴,那女孩
模樣纖細而秀美,一頭金髮幾乎被雨淋成了黑色。
「我們碰到了搶劫,先生,手機、錢和車都被搶了,不知道要怎麼辦。」那
男人說,「這裡荒郊野的,我們以為要死在這兒了。」
「這裡找不到加油站或是員警,先生,我們不知道怎麼辦——幸好看到這裡
有棟宅子,還亮著燈——」旁邊的女人說。
她旁邊的人朝屋裡看了一眼,客廳吊燈開著,顯示出一片燈火通明,奢侈華
貴的氣象來。
傑魏爾連忙讓開身,說道:「快進來吧,我去找幹毛巾來。」
那對夫婦走進來,謹慎地打量周圍。
裡面比外頭看到的更奢華,大廳很寬,弧頂高得像天穹,是那種為舉辦大型
宴會設計的房子。宅子微微有些老舊的質感,讓人想到老照片的幽暗氣息,格外
顯示出它尊貴的歷史。
男主人黑髮藍眼,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黑色長褲,一副隨意居家的模樣。
他隱隱有些落寞和潦倒,從孤身一人住在荒郊野外來看,生活也談不上縱情聲色
,但他氣質裡有些東西,讓人覺得相較之下,那些電視上做優雅狀的知名人士們
,未免太過於粗礪和不成樣子了。
他毫無防備地轉過身,離開大廳,過了一會兒,拿了疊白色的浴巾出來,說
道,「先把頭髮擦乾吧,你們都濕透了。今天冷得要命,也許你們想先洗個熱水
澡。」
男人接過浴巾,那東西乾爽清潔。「抱歉,弄髒了你的地毯。」他說。
「沒關係。」傑魏爾說,「我想我最好先打電話叫員警來一趟,雖然他們可
能得明早才能過來,今天上午路上有好幾處山石傾塌了。」
他轉身去拿電話,另一個人看著腳下厚實的手工地毯,被他們的鞋子弄成髒
兮兮的一團,心裡想,這人可真能把奢侈品當空氣一般。旁邊,他的同伴好奇地
四處張望,顯得很沒規矩,他希望她能顯得文雅一點兒。不過這要求不切實際,
她只是個妓女,癮君子,搶劫犯,還有殺人犯。
那位文雅的男主人按了按通話鍵,沒得到回音,他說道,「電話不通,大概
是線路被風颳斷了。」
「太糟糕了。」女人說,她擅長這種毫無意義的對答。
男主人仍在試圖調整電話,一邊說道,「你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這條路廢
棄很久了,上高速公路快得多。」
「我們沒錢走高速。」男人說,「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尤金,你
可以叫她芭芭拉。」
「我是傑魏爾。」男主人說,朝他們微笑。
尤金也回以微笑,熟悉他的人會意識到,這是那種捕獵者的笑容,透出血腥
和殘忍的期待。不過那位男主人不可能知道。
他放下電話,說道,「電話看來完全不能用了,天氣太糟糕。你們只能在這
兒將就一夜了,明天開我的車到警察局,處理好事情,再讓他們還給我就好了。」
「您真慷慨。」尤金說。
「反正我也不怎麼用車。」傑魏爾說。
尤金點點頭,說道,「我們在鎮上加油時,聽到有人說起過這兒。說這是棟
很老的宅子,只有一個孤僻的男主人住在這兒,很少離開房子,也不喜歡別人來
這裡做客。」
「只是些私人傾向罷了,我喜歡安靜。我去給你們拿醫療箱——」傑魏爾說
,他停下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腦袋。
尤金手裡拿著把大口徑的瓦爾特手槍,表情鎮定。他經常做這種事,他會威
脅受害人,也能毫不猶豫地開槍,這槍能掀起對方的顱骨,打碎半個腦袋,不過
他倒不怎麼希望這種命運降臨到傑魏爾身上。
倒不是說那人模樣俊秀,尤金不喜歡模樣秀氣的男人,那些精美做作總讓他
火大,——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世界上大部分的東西都讓他火大。
這位男主人看上去削瘦潦倒,把自己照顧得談不上好,遠沒有電影裡貴族子
弟的華麗,但他身上有些東西,那就是讓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時,顯得跟別人不
一樣。讓人覺得就這麼打碎,似乎顯得有些冒失了。
「不著急,我們可以慢慢來。」尤金對他說,「這是個好地方,我們一路開
了三個小時,連個加油站都沒有。」
他朝傑魏爾露出一個笑容,沒有了進門時的那點兒掩飾,那笑容像猛獸捕猛
前露出的尖牙,血腥氣十足。
芭芭拉在尤金拿出槍時,就從沙發上跳起來,她衝到裝飾櫃跟前,抓起上頭
的玉石棋子,像餓狼撲上一小塊肉食。「操,這地方油水真足!」她叫道,一邊
把它往口袋裡塞。
「去拿膠帶來!」尤金叫道。
芭芭拉一邊又抓了把棋子,一邊跑去拿丟在地上的登山包,它像塊混沌骯髒
的垃圾,把地毯弄濕了一大塊。
她扯開背包,一大堆綠色的鈔票滑出來,一疊摞著一疊,至少有好幾百萬。
芭芭拉把它們推到一邊,從背包角落掏出一卷銀灰色的膠帶,拋給尤金說。
「轉過去,帥哥。」尤金說。
傑魏爾瞪著那堆鈔票,其中一些上還沾著血,尤金突然抬起槍柄,狠狠砸在
他腦袋上。
傑魏爾狼狽地跌倒在地,肋骨磕到了桌角,疼得他蜷成一團。鮮血像決了堤
般順著額頭流下來,在地毯上積了一小灘。
他捂著額頭,血順著指縫滲出來,他僵著身子蜷在桌邊,一動也不敢動。歹
徒在他身邊蹲下,伸出槍柄,挑起他的下巴。
「我讓你轉過身,傑魏爾,你就該聽話。」那人說,「你看,我也不想傷害
你這麼優雅的女士,但我得讓你知道規矩。我讓你轉過身,你就轉過身,嗯?」
傑魏爾呆一下,迅速點點頭,把視線偏開。
「轉過去。」尤金說。
傑魏爾放下手,轉過身。他額頭給砸出了一個大口子,還在滲血,修長的手
指也滿是血跡,看上去怵目驚心,活像命案現場。
尤金心滿意足地想,幾分鐘前,他還在享受有錢人的生活,誰知世事多變,
現在他昂貴的地毯上滿是自己的血跡,眼中一片待宰羔羊般的驚懼和茫然。因為
我們就像颶風或地震,走到哪裡,就帶來毀滅和災難,他喜歡這種想法。
他把傑魏爾的雙手拽到後面,撕開膠帶,把他綁緊,感到這位男主人在不停
發抖。
「……車庫裡有車。」人質小聲說,「你們可以開車離開,我不會報警的—
—」
尤金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朝著桌角磕下去。傷口霎時擴大了一倍,血流了滿
臉,傑魏爾慌忙地掙扎起來,尤金死死拽著他,像在完成一次對不馴獵物的屠宰
,他再磕了一次,然後又是一次。
他表情專注,充滿亢奮,不容絲毫反抗。
這小子沒有尖叫,這點兒倒是硬氣,尤金想,不過也許是疼得喊不出聲了,
他知道那種疼痛,除了死咬著牙承受腦子裡沒有別的空間。
他停下動作,湊進那人的耳朵,說道,「是你沒弄明白,小子,如果你再敢
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腦漿磕出來,塗到你漂亮的牆紙上去,明白了嗎?」
傑魏爾緊閉雙眼,臉上一片意義不明的血污,像只想躲在黑暗的世界,拒絕
接受眼前的事實似的。
然後他張開眼睛,那眼瞳依然顯得幽深剔透,藍得不像正在一片罪案現場。
「你說什麼?」尤金說。
「……我明白了。」傑魏爾說。
尤金放開他,好一會兒,傑魏爾蜷在那兒一動沒動,他很高興他表出現的恐
懼和屈服。他站起來,說道,「我們只是路過,在這兒避避風頭,路好了就到加
拿大去,只要你乖乖聽話,我覺得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小子。」
傑魏爾沒有回答,尤金也沒指望,那場毆打已經表明了一切。
傑魏爾不知道他們是誰,接著又將發生什麼,但是他確定,他知道了尤金是
哪一種人,——他是那種毫不介意殺人的人。他身上殘暴和嗜殺者獨有的氣息。
遠遠地,他聽到那女孩在叫,「看,這翡翠袖釦漂亮死了,你帶上一定很好
看。」
「別在我全是汗臭的橄欖球衫上嗎?我可不這麼想。」尤金說。
他聽到尤金的腳步移往另一個方向,他艱難移動了一下,手腳都被綁住了,
地毯上全是血跡,像發生過一場謀殺。頭上的血還沒止住,不斷流下來,遮住了
他一邊的眼睛。
「嘿,這是什麼書?」一個女人的聲音問。
傑魏爾一時沒反應過來,那聲音繼續說,「我不認識上面的字,看上去不是
英語。」
傑魏爾才反應過來她在跟自己說話,那叫芭芭拉的女孩不知何時坐在他前面
的沙發上,拿著他剛才看到一半的硬皮書,衣服還濕著。
尤金不在客廳,他想他可能是去找什麼東西了——他似乎因為頭傷失去了一
小會兒時間——比如備用鑰匙或醫療箱之類的,這人是個慣犯,知道入室槍劫的
那套效率。
女劫匪拿著書,笑容甜美地看著他,雖然她笑得燦爛,但傑魏爾既不覺得她
像她的笑容一樣友好,也也不覺得自己有半點不回答的資本。
他壓抑著回答,「《悲慘的世界》。」
「胡扯,」芭芭拉說,「封面上不是那麼寫的,我認識『世界』這個詞。」
「上面寫的是法語。」傑魏爾說。
芭芭拉表情空白了一會兒,看看書,又看看他。她說道,「為什麼要寫法語
?」
「它本來就是法語的……」傑魏爾小聲說。
芭芭拉把書放在一旁,這動作顯多出了些女人味。她柔聲說道,「你知道的
事真不少,我認識的人裡一個也沒有會說法語的,他們連英語都說不順當。」
她拿起一旁的浴巾,伸手去擦他臉上的血跡,傑魏爾縮瑟了一下,可是她堅
持要這麼幹,他只好僵著身子讓她做。
「你說你叫傑魏爾?」她說。
「……是的。」傑魏爾說。
「跟我說說,那本書講了什麼?」芭芭拉說,把浴巾按在傷口中上,從動作
上看,她挺習慣處理傷口。
傑魏爾動了下嘴唇,說道,「你們想要怎麼樣?」
「只是覺得你很帥氣,想和你聊聊天。」芭芭拉說,「我以為男人都喜歡和
女人說說他的見識。」
她跪在他跟前,已經對屋子裡值錢的玩意兒失去了興趣,而把注意力轉移到
了稀奇的男主人身上。
尤金拎著個醫療箱從後面出來,讓屋子裡氣壓低了兩度,芭芭拉轉頭看他,
說道,「他真可愛,是不是?」
尤金看了一眼傑魏爾,芭芭拉已經擦乾了他臉上的血跡,露出本來俊秀的面
孔來。他冷哼一聲,「不就是個上流社會的婊子嘛。」
他把箱子往桌上一擱,坐到沙發上,把東西打開。
「我喜歡。」芭芭拉說,「他和你們都不一樣。」
「過來把藥換了!」尤金說。
他聽上去有些不耐煩,但並不是嫉妒或生氣,芭芭拉意有所指地按著傑魏爾
的肩膀站起來,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走到尤金跟前。
傑魏爾只覺得頭皮發麻。她是位元美女,但這種情況下於其說是豔遇,不如
說是死亡邀請函。
芭芭拉坐在尤金旁邊,滿不在乎地脫掉上衣,傑魏爾這才注意到她左肩纏著
層層疊疊的紗布,現在已經濕透了。
旁邊,他的同夥只顧低頭尋找繃帶和藥物,抬也沒抬頭看她一眼,好像她不
是個半裸著身體,性感曼妙的女人似的。
尤金找到了要找的東西,抬起頭幫她拆繃帶,動作篤定乾脆,像醫生在做創
口手術,或者一個修車工在給車子換零件。
芭芭拉的金髮掃過尤金的手臂,然後又挑逗地掃回去,她說道,「你繃帶綁
得真好,尤金,我都舒服得要喵喵叫了。」
對方把金髮拔開,像修理工擦去機車上的機油,繼續綁繃帶。
「我們會在這裡多留幾天嗎,親愛的?」芭芭拉說。
「不,我們現在國境內,不安全。路一通我們就走。」尤金說。
他把繃帶打了個結,說道,「好了。」然後站起來,把還有用的物品收進醫
療箱,把箱子闔上。
然後他低頭檢查了下瓦爾特裡的子彈,說道,「我去弄點兒吃的。」接著站
起身,朝廚房走去,看也沒看半裸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的芭芭拉一眼。
他好像壓根兒就沒有看到她的活色生香,像一個人沒有去注意到桌上茶杯,
或是路邊的石塊一樣,他連想都沒想到看她一眼,更別提欣賞或衝動什麼的了。
他倆不是情人,傑魏爾驚奇地想,當尤金和芭芭拉出現時,無論是他的高大
粗暴,還是她的嬌小輕佻,又或是這兩人亡命之徒的身份,讓他想當然地以為他
們是一對兒情侶。
可是現在看來,他倆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火花,至少尤金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說不準這是為什麼,也許因為他天生遲鈍,沒有細緻敏感的情調。也許他
只是不想碰她,因為看過太多女人挑逗的把戲,所以對此滿心厭倦。也許他是個
同性戀,雖然看著不太像,但又沒人規定同性戀一定要是什麼樣子。
芭芭拉站起來,仍一副半裸的樣子,轉頭看傑魏爾,說道,「有我這種身材
女人穿的衣服嗎,帥哥?」
「二樓東邊的房間裡我放了些舊東西,也許有妳能穿的衣服。」傑魏爾說。
芭芭拉嫣然一笑,「乖孩子。」她說,上樓找衣服去了。
二樓的東西大概夠她翻好一陣子,傑魏爾想,這房子到處是舊東西,這麼多
年,那麼多人住過這裡,舊物像塵垢一樣一層一層堆積,卻再也沒有人去清理和
注意它們。
過了這麼多年,倒是個劫匪去清理和使用它們了。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如果不是傷口和血,簡直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傑魏爾試圖摩擦雙腕,掙開膠帶的束縛,可是那沒什麼用處,尤金綁人極其
專業,顯然不是半路出家的劫匪。
他遠遠聽到他在廚房裡翻找東西的聲音,知道他也得好大一會兒才能出來。
傑魏爾家廚房大的出奇,夠他翻上一會兒的,確切地說,那裡簡直是個緊急避難
中心,一切可以想像到的東西都有。
食物、汽油、發電機、各種藥物,廚房通往地下室,儲藏了生活中所有可以
想像的資源,當傑魏爾決定再也不離開他的房子,就好好儲備了這些東西,以可
以保證他能住到世界末日也不用離開。
外面的人們有時會談論戰爭和毀滅,但聽到這些時他總是想,不管那裡發生
什麼,他都不會離開這裡的,因為那都不再是他的事情了。
他有一場自己的戰爭要打,他會在這孤宅中抗爭到最後一刻,不管會付出什
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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