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喝酒,還是喝酒保?這是個問題。(18)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伊藤雪彥)時間4月前 (2025/08/12 02:01), 編輯推噓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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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的氣味是永恆的。 三分消毒水,兩分藥水的苦澀,一分尿臭,五分死氣沉沉。 一種漸進式的腐朽。 像秋末的果實在樹上爛透,像舊書在潮濕的閣樓裡慢慢發霉。 那味道無處不在,藏在牆縫、地毯、枕頭套的纖維裡, 如同一層看不見的薄紗,籠罩著每一寸空間,籠罩那些不肯死去的記憶。 Jameson站在病房裡,手裡握著一張退房單,紙張極輕。 他剛辦完所有手續,完成一場早已註定的儀式。 父親走了,走得安靜,走得不拖泥帶水,一盞油盡的燈,熄了就熄了。 可這間房,還留著他的氣味。 舊煙草、止痛藥、老人特有的皮膚與時間摩擦後的乾燥氣息。 房內空蕩蕩的。 床單已經被清走,只剩下底墊,上面一圈淡淡的人形下陷,像墓碑的輪廓。 櫃子空了,椅子歪斜,連窗簾都顯得蒼白。 Jameson窩在那裡,手捏一件舊衣。 睜著水光的眼,眼皮撐著不眨。 彷彿怕一眨,他整個人就會隨著淚珠一起融化。 門,被輕輕推開。 Walker就站在那裡,沒說話,也沒敲門。 他只是注視。天藍色的眼睛,盛著深沉的情緒。 不是憐憫,更不是同情,而是一種懂得。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告別, 是一次與童年最黑暗陰影的面對。 他沒說「寶貝你還好嗎?」,也沒說「我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 他走進來,有如走進一間久違的家,老公下班了親一下老婆那樣,匆匆在Jameson臉頰上 吻了一吻,那吻輕得像小貓在腿邊的頂撞。然後,他默默捲起襯衫袖口,開始幫冰山般坐 在地上發呆的男友,一樣一樣地打包父親遺物。動作平靜,順暢,像在舉行一場只有他們 倆知道的祕密儀式。 遺物少得可憐。 幾件洗得褪色的老人換洗衣物,邊角磨損; 一副鏡片磨損的老花眼鏡,鼻托歪斜; 還有一張被歲月燻得泛黃的家庭照,塞在抽屜最深處,被遺忘,又像被偷偷留下。 Walker將照片拿起,用指腹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 照片裡的孩子瘦成凹臉,穿著學校制服,眼神發直,空洞地望著鏡頭。 他身旁站著一個男人,一手強硬地摟著他的肩,另一手則驕傲地握著一張表彰狀,嘴角揚 起,展示戰利品。 Jameson看著那張照片,呼吸彷彿被無形的手攫住。 時間凝固了。 回憶像一場突如其來的煙霧,將他掩埋。 他凝視那個男孩,凝視那隻掐進他肩膀的手,那笑得勝利的臉—— 凝視他父親,凝視他童年最深的噩夢。 「我從來不知道……」他的聲音乾澀:「我爸還會願意留著和我的照片。」 Walker仔細看了看,他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將照片表面的灰塵仔細擦拭乾淨 ,然後將它放進遺物袋的最上層。 那裡光線最好,也最安全。 「他說話總是那麼難聽。」Jameson低聲呢喃。 「從來不聽我說什麼。只要我一開口,他就不耐煩到想掐死我……現在他不會再說話了。 」 他終於崩潰。 他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或者捶胸頓足的悲慟。 只是無聲地、不受控制地,讓眼淚從他那雙過於美麗的綠色眼眸滑落, 一滴,又一滴,沿著蒼白的臉,滴落在他緊緊捏在手裡的、那件屬於父親的外套上。 他像一頭受了致命傷、卻不願讓人看見自己傷口的動物, 蜷縮在房間的角落,渾身凍結, 用最沉默的方式,發出無聲的求救。 Walker走過去,在他心愛的小酒保身旁緩緩跪下。 他沒有擁抱他,沒有試圖去擦拭那些從冰山山頂融化的雪水。 只是靜靜地坐在男友身邊,將自己的頭, 輕輕地、珍重地,靠在Jameson顫抖的眉毛上。 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去迎合Jameson那混亂而壓抑的節奏, 拼命忍住吻去對方眼淚的衝動。 Walker與他同頻,與他同痛。 以活著的、溫暖的重量,緊貼一個正經歷死別的傷心軀殼。 每一個被父母牽著手長大的孩子,終究要學會放開那雙漸漸冰冷的手。 這是生命最公平的殘忍。 或許是在醫院的長廊裡數著點滴落下的次數,看著那些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像是沙漏 在倒數時光。 又或許是在某個尋常的午後,接起一通電話,從此世界裂成「之前」與「之後」。 就分離了。 總是覺得相處時間還很多, 卻忽然發覺情況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樣。 沒能說出口的怨恨,會變成喉嚨裡的刺; 來不及的陪伴,會化作夢裡反覆出現的鈴聲。 最痛的不是付出,而是再也沒有機會付出。 但悲傷不需要趕路。 可以坐在他們最後睡過的床沿發呆, 可以把臉埋進留有微香的舊衣, 可以在掃墓時突然對墓碑怒吼生氣—— 這些都是時間教會我們的事。 真正的告別,不是葬禮那天的儀式, 而是往後每個清晨, 都要重新練習一次沒有他們的世界。 兩人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最後一道斜陽從病房外落下,穿過浮塵。 像是終於落進了一口空了的酒杯, 暖光沉澱,沒有再溢出來。 Jameson一層一層無聲的崩塌,像老房子牆壁剝落的灰泥。 Walker總帶著足夠的補土,一點一點,用指溫將那些裂痕填平。 那間瀰漫著逝者氣息的房間,教會他們用另一種方式相愛。 起初Walker對Jameson的迷戀是帶著火焰氣味的。 像少年第一次自行點燃火柴, 興奮地看著火舌舔舐指尖,痛卻捨不得鬆手。 那些擁抱帶著飛蛾撲火的力度, 每一次貼近都在彼此皮膚上烙下深刻的印記。 後來火勢漸弱,卻不是熄滅,而是化作壁爐恆常的暖。 Walker開始懂得Jameson眉間皺摺的來歷, 認得他每道舊傷的形狀, 知道了他為什麼吃東西總把醬汁刮得乾淨見底, 而颱風天為何分外害怕。 這些認識,令Walker愛得更深。 他們就這樣漸進變化的相愛著。 當一個人跪坐在自己靈魂的斷垣殘壁, 覺得世界就要塌落下來將他壓垮。 另一個人願意踩著碎瓦,在他身旁屈膝而坐,為他提亮。 不問緣由,只是坐在病房。 用自己的存在,證明黑夜並非永無止境。 日子還是得過。 喪禮之後,Jameson捧著一隻陶罐, 走上了那座他與Walker曾一起看過星星的山丘。 風很大,吹得衣角翻飛,像某種無聲的告別。 他打開罐蓋,骨灰隨風而散,一縷灰白的霧,轉眼便融入世界 父親從來不是個值得悼念的人, 那灰最後落進了花叢,如同一場遲來的原諒。 Walker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 他望著Jameson的背影,像望著一株在寒風中站得太久的樹。 那不是告別,而是一次放生。 被父親壓在心底的男孩,一點一點, 將生命的空間放生給自己。 風停了,山丘回歸寂靜。 他們並肩走下山。 Walker還是忙。 公司、會議、專案,一樣填滿他的日程。 下班時,他會繞去巷口專開深夜的小花店,買一朵開得正盛的花—— 有時是白山茶,有時是淡紫鳶尾,不一定。 將花插進玻璃瓶,放在客廳的窗臺上, 那裡光線最美,也最靠近Jameson常坐的沙發。 有時,夜深了,Jameson會坐在窗邊,望著那瓶花發呆。 Walker不打擾,只會將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然後走開,留給他一室安靜。 偶爾Walker也帶一瓶無酒精的氣泡酒回來。 只是因為他知道,Jameson喜歡那種「啵」一聲開瓶的輕響, 像微小的快樂,短暫卻真實。 他們在小小的餐桌上對坐,往常一樣平靜地吃著宵夜。 Walker談起公司趣事——誰把咖啡灑了,誰在會議睡著打呼, 語氣輕鬆。Jameson聽著,偶爾點一下頭,嘴角極淺極淺揚起, 眼底有笑意在流轉,像月光落在湖面,輕得幾乎看不見。 沒說出口的話,都藏在遞碗的動作裡。 藏在Walker多叉給他的一大塊肉裡, 藏在Jameson吃完後,默默起身收拾碗盤的背影。 辦公室電話在下午兩點半響起時, Walker正要進會議室,手裡拿著新企劃的簡報稿。 是母親Liz的秘書打來的,聲音焦急。 Liz突然昏倒,送去了急診。 「血壓太低,還沒吃午餐,應該是低血糖造成的……」 後面的話,Walker會議也顧不得開了。 他抓起車鑰匙往外衝,那輛平日裡開得穩妥的車, 此刻像一頭受驚的獸,油門踩到底,一路朝醫院狂飆。 Liz躺在病床上,已經醒了。 日光燈將她的臉照得一片白,嘴唇沒什麼血色, 可她還硬撐著,想對一旁忙碌的護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耽誤你們的床位,我這點小 事——」 「你再說這是小事,我就打電話請Jameson過來,讓他餵你吃飯。」 Walker衝到床邊,聲音裡的焦慮和心疼藏都藏不住。 Liz終於閉上了嘴,她望向窗外灰濛的天空,像個自知理虧的孩子, 嘴角牽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Jameson當晚來醫院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沒說什麼客套的問候語,只是拎著一袋還冒著熱氣的蔬菜燉湯, 地中海風味的,瀰漫了蕃茄的香氣。 他將床邊的小桌板架好,打開保溫瓶, 舀起一勺吹了吹,然後默默地遞到Liz嘴邊。 Liz看著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這副樣子,比你那個只會唸我的男朋友,還像 我兒子。」 Jameson靜靜垂下眼,耳朵紅了紅。 他又舀起一勺湯,專心吹涼。 可他的心,卻已經一點一點地,沉進自責的泥沼裡。 回家路上,車裡很安靜,只有空調輕輕運轉的聲音。 Walker專心開著車,卻還是忍不住問:「寶貝?還好嗎?」 Jameson望著窗外流淌的街燈,輕輕嗯了一聲。 等回到家,洗了澡,房間的燈光也熄滅了, 他才在黑暗中靠上Walker溫熱的胸口, 用一種近乎氣音的聲音說:「是不是因為我之前的事……才讓她太累了?」 Walker一愣:「什麼?」 「我總覺得,是我的官司額外給工作忙碌的她添了麻煩……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我父親那 樣走了,會不會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Walker抱緊了男友,將他整個人揉進懷裡, 手臂收得緊緊的,像是要用自己的體溫, 把他從恐懼中撈出來。 Walker差點笑了,又覺得心疼—— 「傻瓜,她又不是什麼大病,是自己沒吃飯低血糖暈倒!」 他親了親Jameson的額頭,輕聲說:「不因為你。所以,別怪自己。」 隔天,Liz出院了。 傍晚她出現在Walker家門口。 手裡提著一袋新鮮食材,溫室培育,新鮮翠綠。 她笑著說:「Jameson做的溫野菜沙拉,連枯葉都能吃出春天的味道。但我還是帶了一些 ,給你們冰箱補貨。」 她坐在餐桌主位——精神比昨天好,臉色紅潤。 吃飯時,還是習慣性用叉子把魚刺一根根勾出來,放碗邊。 老習慣了,改不掉。 飯後,她拿起那支小巧的甜點湯匙,敲了敲玻璃杯。 叮。 一聲,不響,卻讓整個餐桌靜了下來。 「你們兩個小可愛都聽好。」 她放下湯匙,目光落在Jameson身上,看著一個…… 她早就在心裡認下的兒子。 「我要跟你們說個故事。」 她談起年輕時的事。 剛跟丈夫分居,公司要她去法國總部,拓展市場。 簽證辦好了,機票就放在桌上。 「但我沒去。」她說,眼裡閃過什麼。 「Walker那時候才六歲,放學總自己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乖乖等我。」 她指尖輕撫杯緣,像在摸某個孩子的頭:「我總覺得,若我走了,他去陌生國家,我又繼 續那麼忙碌的話,他會被欺負。」 「我說服自己:留下來,是身為母親的愛。」 她停了停,忽然笑了,笑得有點苦:「可這麼多年過去,我才發現那不是愛。是我自己怕 。怕失敗,怕回來時一無所有。」 「我怕的,不是他不要我。那不過是不敢冒險的藉口。」 「是我自己沒有信心。」 她聲音還是平的,可那平底下,壓著半輩子的記憶, 像井底的石頭,沉著,不說話,卻一直都在。 「我後來後悔了,Jameson。」 她輕聲說,像在對自己講:「這件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她看著Jameson的臉。 清秀,安靜,眉心總輕輕皺著,像一直在憂慮著什麼。 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總是為別人規規矩矩,總是把夢想塞進抽屜, 總以為愛就是不走,就是忍,就是犧牲。 可她現在知道。 有時候,勇敢飛起,才是更深的愛。 「你會想留下來陪我,陪Walker,是因為你善良。」 她微微傾身,像在說秘密:「但也是因為,你還沒學會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看著他,聲音輕了,卻字字清楚:「其實——」 「你早就值得。」 Jameson低頭,看著手裡的叉子。 廚房門開了。 Walker端著水果出來,盤子上是切好的蘋果, 去皮,去核,一塊塊排得整整齊齊。 他走過來,把蘋果遞到Jameson嘴邊。 「她是在鼓勵你,學校如果有好消息,就勇敢把握。吃,別想太多。」 Jameson張嘴,咬下。 汁水濺到嘴角,他用拇指擦了擦,黏黏的。 他望著眼前這兩個人。 一個是他愛的男人,一個是待他如兒子的母親。 現在,他們一起鼓勵他,不要看過往的陰影。 往前面看。 飛多遠,他們的愛就跟多遠。 Jameson想想也對,他怕的,不是離別。 是走遠了,回不來。 怕某天敲門,裡面打開卻是陌生的人探頭說:「你找誰?」 他覺得自己稍微放心了。 這是一個會永遠張開雙臂歡迎、並給他擁抱的家。 那天的陽光並不刺眼,透明而稀薄。 酒吧的門半掩,裡頭沒什麼人。 幾個年輕人打撲克,聲音壓得低,笑也不大聲, 怕打擾這屋子的安靜。背景音是收音機裡不知名的爵士樂, 單調卻讓人心安。 Jameson 坐在吧檯後面,手邊的咖啡已經涼掉。 他對著電腦螢幕,眼睛專注得像在看什麼稀有的彗星。 上面是一份他從大學官網下載的課程大綱, 他一頁頁地翻,看那些陌生又莊重的課名。 每一行都像為他開闢了一條走向未來的走廊。 他甚至在筆記本上畫表格,試著排一個夢想中的課表。 週三下午有空檔,他想去圖書館; 週五早下課,能多留點時間準備週末的酒吧班。 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的人生做計劃,沒有任何人插手。 直到那一封信靜靜地躺進收件匣。 紅色的未讀標記在視線邊緣閃了閃,手指像不受控似的移了過去。 寄件人:大學招生委員會。 標題的黑體字像在低聲宣判:「關於您的入學資格審核事宜」。 他打開它。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7.243.12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54935290.A.4F6.html

08/12 20:18, 4月前 , 1F
J的內心情境描寫得好棒,相比我這虛弱的推文QQ
08/12 20:18, 1F

08/13 02:31, 4月前 , 2F
好緊張QAQ
08/13 02:31, 2F

08/13 14:46, 4月前 , 3F
謝謝溫暖的推推 今天有點風雨 窩家裡逛文比較安全^^
08/13 14:46, 3F
文章代碼(AID): #1ecY_wJs (BB-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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