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俠】創作 - 雲深知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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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啾啾喚醒趙活，不知怎麼背脊痠痛，身上沉重。趙活睜眼，見葉雲舟仍伏在懷中
，鼻息頗沉。相識數年，也不是沒同寢過，趙活卻是第一次見到葉雲舟沉睡。他不想吵醒
身上人，只能稍微挪動痠麻的手臂，抬頭四望。
忽然，一張小臉從竹屋中探出來，唐默鈴的視線對上趙活，瞬間又縮回去。過了一會
兒，兩張小臉一起探出來，唐默鈴好奇地端詳葉雲舟，葉雲裳對動彈不得的趙活擠眉弄眼
，無聲做出嘴型「成了？」，趙活瞪她一眼，扭頭不理。
葉雲裳和唐默鈴鬧騰半晌，又鑽回門內。過了一會兒，葉雲舟才挪動身子，坐了起來
，猶帶紅痕的雙目怔怔望向趙活，接著猛然往後跳。
「抱……抱歉，葉某失態至極。」
葉雲舟垂下臉，已不見昨夜狂態，趙活順勢改回平日口吻胡亂道：「沒事，幫我把鼻
涕洗乾淨就好。」
「什麼！」
葉雲舟慌忙上前，趙活趕在他當真剝了自己衣衫前阻止。
「說笑罷了，葉兄睡相可好了，黃花閨女似的。」
葉雲舟臉色一暗，眉頭緊蹙，肉眼可見地不開心。
「葉某先去燒水。」
說完直接轉身，趙活暗叫搞砸。葉雲舟與唐門弟子混跡多時，這點調侃沒少聽過，平
日總是笑笑便罷，今朝卻似褪去拘禮的外衣，老老實實生起悶氣，不知是破罐子破摔，或
當真氣得厲害。
趙活心內煩惱，日子還是要面對，他在草叢尋回唐門小劍，轉頭往屋裡喚了唐默鈴，
兩人往林中去打獵。
出門不久，趙活就打了兩隻山雀，最擅長發現鼠鼠、兔兔的唐默鈴卻無斬獲。趙活嫌
山雀肉少，不夠精神較昨日稍佳的葉雲裳補身子，逕往從前被師姊使喚著捉雞的地方去。
唐默鈴跟在後頭，不若平時上山遊玩，前後流連。
「怎麼了嗎？」
趙活回頭看望，順著唐默鈴目光往林稍，卻沒見到異狀。趙活手扶劍柄，默默靠近唐
默鈴身側。
「有追兵？」
唐默鈴搖頭，趙活還不放心，四周張望了一番，才繼續往前走，還不時回頭。唐默鈴
似乎仍看著林間的什麼，要不現在光天化日，趙活真要疑心是遇著什麼子不語的東西。
一會兒找到了山雞窩，趙活才轉而專心捉雞，唐默鈴──就當她在把哨吧，這裡離唐
門近，即使沒有追兵，被其他師弟妹見到也不好。
趙活三兩下捉到雞家的爹，綁好拎著準備撤退。今日找小師妹出來，打野味之外，也
是想避開雲裳說話，如今有了餘裕，趙活緩步與唐默鈴並肩。
「小師妹，有件關於雲裳的事，我想得跟妳說。」話要出口，趙活又想起昨夜的葉雲
舟，但唐默鈴如今算得上葉雲裳未來的夫婿，這事不能不讓她知道，況且趙活也相信自小
看大的小師妹。
「師兄要幫雲裳療傷的事嗎？」
「咦？妳怎麼知道？」
「雲裳說了，她還說師兄會死。」
唐默鈴淡漠地說出直白的話，趙活不禁苦笑，看來葉雲裳還真的什麼都講了。
「妳昨日也見到了，雲裳現下病況非比從前，能磨蹭的時日不多了，得盡早動手。」
「唐芳師姊能讓師兄不死？」
雖然語氣未變，趙活看得出唐默鈴認真想知道答案，所以也老實回答：「若顧慮著我
，就當真沒機會救回雲裳了。」
「比師姊醫術更高明的人呢？」
趙活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要化解雲裳身上的真氣，除了醫術，還得通武學。
「一時要上哪找到比師姊更高明的人？」
唐默鈴低著頭，看上去在思索，趙活也不催她，她已經被催了太多，縱然活在世間多
的是身不由己，至少得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師兄死。」唐默鈴緩緩道，趙活心中一暖，果然沒白疼小師妹這些年，但也
憂煩小師妹阻止療傷，然而唐默鈴接著說，「所以我會努力幫師兄，讓師兄救雲裳。」
趙活喜出望外，轉頭見唐默鈴心意已決，儼然是唐門人的表情。
「光有妳在雲裳身邊，她便多了十分蠻勁求活。」趙活想起在雲裳在谷底聽他提及小
師妹，瞬間盈滿的淚眼與承諾的豪語，「管它病魔如何，咱們一起戰它娘親！」
「一起戰它娘親！」唐默鈴握起粉拳。
「爹親也一起戰！」趙活往山中放聲大喊。
「一起戰！」唐默鈴跟著喊聲，但她畢竟不習慣大聲嚷朗，倒似山谷回音。
這一喊讓趙活通體舒暢，一解鬱悶，步伐跟著輕快起來。唐默鈴卻落後了幾步，揚聲
喚趙活：「師兄，我想摘花。」
「摘花？」趙活一愣便懂，「好好，我到前頭等妳。」
「不要，師兄先回去。」
「這……妳自己回得去嗎？」趙活不安地端詳唐默鈴，但這綿羊般的小師妹倔起來不
輸一票張牙舞爪的師姊們，趙活只得耳提面命回溫泉地的山徑，又拿樹枝在地上畫了幾遍
，好不容易才轉身先走。
這時溫泉地的葉雲裳睡飽回籠覺，被長兄服侍著擦臉梳頭，乖巧跪坐在乾草鋪上。葉
雲舟往外倒水，順道巡了一圈四周有無異狀，又回竹屋探看妹妹。
「哥，這邊這邊。」葉雲裳拍拍自己面前的位置，示意哥哥坐下。
「怎麼了？身體還好嗎？」
葉雲舟坐下，卻見葉雲裳一股腦磕頭。
「裳兒向兄長請罪。」
「妳這又是在做什麼？」葉雲舟慌忙拉起妹妹，但她死撐著不起來。
「裳兒未稟報兄長，與唐門女俠默鈴私定終生，望兄長恕罪成全。」
「唐小女俠？但她是女子……沒錯吧？」
原本還趴伏在地的葉雲裳忍不住抬頭看哥哥的呆樣，她嘆了口氣，鄭重無比說明：「
千真萬確的女子，但裳兒傾心於她，盼能與她攜手偕老。」
「可是女子與女子如何成親？」
葉雲裳正坐回答：「兩心相依，不在拜堂與否或名份如何。裳兒原本也畫地自限，扮
作男子阻撓默鈴成親，但他唐門果然不管正邪，只信自己，默鈴指名了只願嫁裳兒，裳兒
怎能辜負心上人的情意？」
葉雲舟還愷著，看得葉雲裳滿心焦急。若是哥哥不許，趙哥哥定會幫助她們私奔，但
葉雲裳可也捨不得這個笨哥哥，少不了擔心他有沒有被趙哥哥照顧好。
「我仍是不大明白妳在說些什麼……」葉雲舟良久才開口，「但唐門於我倆有大恩，
既然是唐小女俠的心願，自當全力實現。」
「哥！你可別在默鈴面前這麼說。」葉雲裳差點沒出手敲開親哥的木頭腦袋，瞧瞧裡
頭都裝了些什麼，「裳兒是真心見了默鈴就歡喜，恨不得把她塞進懷裡揉蹭，永遠不放手
。莫要讓人家以為妹妹只是為了報恩委身。」
「是是，若妹妹也歡喜，自然更好。」
「哥……」葉雲裳壓根不覺他懂，「那麼你會向唐門提親，明面上娶了默鈴，好讓爺
爺別再想把默鈴嫁給其他野男子吧？」
葉雲舟一愣，忽起怒容：「妹，之前妳忽然說要嫁趙兄，莫非也是仗著他寵師妹，會
許妳與唐小女俠作伴？」
葉雲裳瞪大眼睛：「哥，你頭疼不疼？終於長腦子了嗎？」
葉雲舟一拳扁在葉雲裳好不容易梳好的髮髻上。
「啊唷！別打我頭，我還要長高的說！」
「妳才該長腦子。這不是讓趙兄守……守活鰥嗎？趙家香火又該怎麼辦？」
葉雲裳護著頭，委屈巴巴。
「趙哥哥一心想入唐門，難道稀罕那趙姓了？就連我們，傳的也不是祖上姓氏。」
這話說得葉雲舟閉嘴，一雙鳳眼蒙霾。
「……縱使改姓，葉家三代忠義不改。」
「忠義在心，不在血緣，趙哥哥忠什麼、義什麼，撿個聰明的孩子來教，未必不比親
生強，還不會像到他的醜臉。」
「葉雲裳！」
葉雲裳發覺哥哥真怒了，趕緊住口。
「趙兄是妳的救命恩人，妳哪來的臉嫌棄他？何況他武功已臻一流，學問也高，還心
靈手巧，鍛造、炊煮無所不能，更不提醫術只略遜唐國手，平日善體人意，熱心助人，寵
妳寵得無法無天，最難能可貴是重義守信，威武不屈，千金不改。為兄只怕他受不了妳這
頑劣愚妹，不然天底下哪來更好的妹婿人選？妳開口要恩公入贅葉家，我已經看不下去，
嘴上求親卻毫無敬重，像什麼話？」
葉雲裳起初還乖乖聽訓，半途就厭煩得緊，好不容易聽似說完了，冷冷接道：「哥說
的是，趙哥哥什麼都好，但你還是不信任他。」
「妳這……」葉雲舟正要發作，卻猛然停下，臉上一陣青白，連玲瓏剔透的親妹也揣
摩不著他是想到些什麼。
「妳可知道，趙兄打算賭命救妳？」
葉雲裳臉色更沉。
「知道，我勸他不要莽撞。」
「我現在確實仍想，他是否在誆騙我們兄妹？其實根本沒辦法救妳。但若是騙人倒好
，我就不必求他為妳犯險；他若真死了，我也不會採藥想起他的指點、吃飯想起他燒的菜
、幫那些孩子刻木劍的時候想起該幫他多刻一把……不，他是騙子就不會死，但我們也不
會跟現在一樣了。」
葉雲裳聽著鼻酸難抑，強壓下哽咽：「哥，我相信趙哥哥，所以你勸趙哥哥不要亂來
，他會聽你的。」
然而葉雲舟看著妹妹，沉聲回答：「如果他為救妳而死，我一輩子都會為了求他救妳
懊悔；但如果妳因他沒救妳而死，我日日見他活著，難保不會有天把持不住，一劍捅了他
，這樣我更不會原諒自己。」
葉雲舟說到這個份上，葉雲裳也難強求，但她仍不甘心，尋思又道：「哥哥這些話，
可曾向趙哥哥說過？」
「嗯？沒有。」
「真是的，整天對妹妹嘮叨，到了趙哥哥面前就小媳婦似的，該說的話也不說。」
「那些話又不是在責罵妳。」
「我知道！」葉雲裳心裡明白自己只是遷怒，但她一見哥哥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就來氣
，「所以別對我說這些，說給正主聽，說清了我才要療傷。」
不然，趙哥哥也太可憐了──不過兩日前才向唐默鈴剖明心跡，葉雲裳心境大不相同
，只為繼續看著默鈴的臉，掙扎求活也不覺得累了；若真求而不得，也慶幸曾經一晌相歡
。說不定趙活知道有人牽掛，他才會珍惜自己；最差，起碼他這一世還能嚐到一刻甘甜。
「妹妹，別任性。」
葉雲舟終究是祭出他每次說不贏妹妹的最後一句話，他起身向外，葉雲裳強撐身子要
追，見葉雲舟的背影到在門口，忽聞聽雲出鞘，一聲劍鳴鏗鏘，已然不見綠衫蹤跡。
「哥……」葉雲裳喊出口前便收聲，轉頭拾來趙活挑行囊的竹條充作點蒼棒，趴伏到
屋牆邊，就著竹縫往外覷，正瞧見驚天霹靂的一劍，往哥哥腦門上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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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板上活俠文少很多了，真懷念剛更新時的癲況。
解藥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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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2.234.9 (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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