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凝燄（二十九）
「所以妳會告訴我，妳身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嗎？」
想起那條漫長又美麗的荊棘之路，藍歲晴的心口突然一緊。
「當妳真的想知道的時候。」
彷彿看穿了什麼，谷清甯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蕩漾溫柔波光，襯著冰冷氣息形成一股令人坐
立難安亟欲逃走卻又貪圖舒適想一直留在裡頭的氛圍。
藍歲晴轉開視線，微微低頭，她伸直雙手，手指併攏，望著自己的青蔥十指，她的手指形
狀不算優雅好看，擦上透明護甲油的指甲在燈光照射下反映出淡淡光澤，和她常駐臉頰的
緋櫻色相互輝映，指甲底部彎出漂亮的白色圓弧，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雙健康的手。
「我以前只要一焦慮就會咬指甲。」恍若陷入回憶，藍歲晴的眼神迷離，臉上勾起漂亮的
笑容，她將手背放在谷清甯眼前，獻上完好無缺的雙手。「咬得坑坑疤疤，短到不能再短
，甚至經常咬到手指流血，讓它痛個一兩天，好了，就繼續咬。」
「嗯。」谷清甯攤開手掌承接藍歲晴的雙手，以拇指逐一撫摸她的指尖。
「其實是無意識的，我的大腦沒有下達命令說『現在開始咬指甲』，可是我常常在刺痛感
傳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流血了。」
谷清甯的溫度如同藍歲晴之前感覺到的一樣，熱烈又溫柔，她的指頭被包裹在一團烈火之
中烘得極暖。
「每一隻嗎？」谷清甯舉起藍歲晴的手仔細察看指尖。
「每一隻手指都咬，認真看的話可以發現指甲週邊的形狀不太對，因為當指甲都咬掉了以
後，就開始咬旁邊。」
「妳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八歲到十六歲。」
「停止的原因是？」
「前女友威脅要擦香蕉水在我的指甲上。」藍歲晴噗哧一笑，她想起鍾寧從最初幫她擦藥
到苦口婆心勸她戒掉壞習慣，再到最後無計可施只好天馬行空撂下聽起來很荒謬的威脅話
語，總是擔心她的模樣。
「真這麼容易的話也不會持續那麼久了。」
「嗯。」藍歲晴微微彎起手指，讓她與谷清甯的第一個指節相扣。
她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自然而然做出這舉動，身體有她的自主意志，而指尖相觸感覺太好
，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其實是我開始學做甜點才轉移的。」
「所以妳也是甜點廚師？」
「不，我不是，我只喜歡做，不喜歡吃。」
冰山小姐露出少見的訝異表情。「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甜食？」
第一次聽見谷清甯的語調中充滿容易辨明的情緒，藍歲晴為自己做出的創舉感到滿意。
「我不喜歡。」藍歲晴開心笑起，敏感察覺到谷清甯悄悄施力握住了她的雙手。「不過在
按照食譜一步步製作成品的過程裡可以什麼都不去想，對我來說是很好的紓解焦慮方式。
」
「所以，妳一焦慮就做甜食？」
「嗯。」
「做完以後呢？」
「送給別人吃。」
「那，妳今天身上帶著甜甜的香味是因為焦慮？」
「可能是進過『étoile」廚房的關係……」谷清甯一提起甜味瞬間提醒了藍歲晴之前答
應過的事。「對不起，我從店裡帶來的蛋糕全部都被她在車上吃掉了。」
不曉得是因為時渺渺知道空腹不適合喝酒，還是坐上車後被縈繞在車裡的甜味喚醒進食慾
望，在她們前往「奔」的路上，藍歲晴特地挑選的三樣甜點都進了螞蟻主廚默默咀嚼的嘴
巴裡。
「不需要道歉，我剛說過人來就好。」
「人來了還喝掉妳一大堆酒。」
「店裡碰到什麼麻煩？」
藍歲晴不是個不懂求救，只會將所有責任一肩扛起，自己獨力解決問題的人，相反地，她
懂得利用他人長處與經驗來補足自己的缺點和觸及不到的領域。
她望著谷清甯冷冷淡淡的表情，揣想經營酒館要經歷的麻煩事或許比甜點店多，若能從谷
清甯的經驗中獲得處理「étoile」目前遭遇的狀況也比她獨自想破頭來得好。
於是她稍微交代了來龍去脈，簡單地說明「étoile」陸續遭遇到的攻擊事件以及目前她
採取的應對方式。
「小事，去說一下就行了。」
「啊？」谷清甯說得輕鬆，但藍歲晴聽得一頭霧水。「去哪裡說？跟誰說？」
「跟管理的人打聲招呼。」
藍歲晴直覺聯想是執法單位。「我們試過了，司法單位只能等事情發生了以後再處理。」
「我說的不是他們。」
「不然是？」
「你們在亮處，越是光明正大就越沒辦法應付從暗處進行的動作，看不見的地方自然也有
看不見的人在管理。」
「妳是指黑道嗎？」
「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嗎？」谷清甯笑了起來，清亮的笑意點綴著冰冷的臉蛋讓谷清甯在燈
光下閃閃發亮。
「不行嗎？」藍歲晴莫名有些氣惱，彷彿被取笑了一樣。
「碰到灰色地帶怎麼辦？」
「沒有灰色地帶。」
「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突然跳開的對話讓藍歲晴莫名笑了出來，她們明明在談論很嚴重的事情，
怎麼可以談得這麼開心。
「知道藍小姐沒有灰色地帶這回事。」
「為什麼又叫我藍小姐，上次不是跟妳說了可以叫我歲晴或全名嗎？」
「歲晴。」
簡單的兩個字從谷清甯低啞的嗓子中震動出口，瞬間麻痺了藍歲晴的聽覺，她像是被下了
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心弦在顫抖，被磨得圓潤的砂礫劃過後的顫動久久不能停止。
無法控制的激盪讓她真的很想拔腿就跑。
太危險了，她非常害怕即將失控的感覺。
「我要把她送回去了。」藍歲晴突然站起身，手忙腳亂收拾東西。
她首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優雅也掛不住甜美笑容面具，然而心底的慌張從底層滿溢透出她的
身體，讓她顧不得維持平日的從容自在，只想盡快離開頻頻讓她產生陌生感覺的人身邊。
不接觸，就什麼都不會有。
她知道的，只是今晚有了見面的藉口而她順從了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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