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凝燄（四十一）
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車程中，藍歲晴仍持續查看手機是否傳來最新消息，信箱檢查了
數十次連廣告信函都一封封檢視刪除，各式通訊軟體也不再發來新訊息，暗夜沉降，所有
日常活動似乎都隨著時序宣佈告一段落，只剩焦灼焚燒著她亟欲求得答覆的心情。
捷運到站的廣播聲提醒了她必須下車，於是她收起手機，專心朝目的地前進。
她的腳程不算快，混在三三兩兩閒適聊天的人群裡多了點焦急，在邁不開步伐的行走速度
裡，藍歲晴想起初次拾得一袋物品，依照地址找尋正確位置的經驗，當時的她也多了些著
急，然而與此時的感受相比似乎又有著極大差異。
一樣是想見到某個人，一樣帶著急切，走在一樣的街道上，彎過一樣的轉角，踩過一樣的
碎石小徑，推開一樣厚重的木門，立刻映入眼簾的一樣是那個周身氣息佈滿冰霜，冷冽表
情將五官凍結得精緻完美的冰山小姐。
不太一樣的是當冰山小姐發現她的存在後所採取的作為。
藍歲晴取下口罩後，站在門邊定定望著谷清甯朝她走來，還來不及說話的嘴唇在她被拉了
就走往後方私人空間的過程裡只能發出「欸」的音節，拉住她的力道不大，卻堅定得足以
帶著她前往任何地方。
更別說冰山小姐的眼神中閃著微弱的光芒，令那雙清澈的眼睛露出某種懇求的意思。
是脆弱吧，藍歲晴直到人都站定在谷清甯房間裡了還想著方才究竟看見了什麼。
即使她擅於觀察，也無法一眼就看透面無表情的冰山小姐到底用眼睛說了什麼。
「可以借我抱一下嗎？」
低啞的聲音傾瀉而出，顫動了藍歲晴的心臟。
她低頭看向坐在床邊的谷清甯，冰冷的神情依舊，然而等待回覆的姿態看來卻顯得不安，
與上次見面時的篤定完全不同。
「可以。」隨著話語落下的是藍歲晴將谷清甯攬往懷裡的舉動。
一人站著，一人坐在床邊的高低落差恰巧讓兩人相擁的姿態契合得再無縫隙。
她不想詢問谷清甯突如其來的索求是因為什麼原因，她只是密密摟住懷裡的人想讓對方感
覺到她的擁抱力度，彷彿要擠掉剛才看見的不安一樣，即使低溫如她，都想給予些許溫暖
烘乾所有讓谷清甯露出脆弱姿態的因素。
「我討厭夏天。」悶悶的聲音從悶著的擁抱裡傳出。
「因為太熱嗎？」
「嗯。」
一推開「奔」的大門就能感覺到強烈冷空氣撲面而來，一般而言，除非日正當中的酷暑熱
得人提不起勁，很少有店家會將空調調低到接近冷藏的溫度。
雖然冰山小姐合該住在四季如冬的寒冷區域，但是在夏天裡穿著外套坐在小酒館裡小酌幾
杯的景象仍然有些詭異。
「不舒服。」
「冷氣不夠強嗎？」
「夏天的黏膩會讓我想起全身是血的感覺。」
心理層面的不適並非物理方法可以解決的，藍歲晴太清楚這一點。
「會痛嗎？」
「傷口會痛。」
「哪裡？」
「全部。」
換言之，是全身了。
藍歲晴想拉開距離由正面檢視谷清甯的傷痛，然而她像是被無尾熊緊緊巴住不放一樣，動
彈不得，在啼笑皆非的時刻中，她只能輕輕撫摸披散在谷清甯背後的長髮。
「妳需要我怎麼做？我能做什麼？」
「借我抱一下。」
「可以止痛嗎？」
「不行。」
「那可以讓妳覺得好一點嗎？」
「可以。」
這並不是藍歲晴第一次面臨被索求的狀況，母親在她身上索求父親的愛，鍾寧向她索求濃
度對等的愛情，只是，過去的人對她索求的都不是她能給得出的東西，而此刻谷清甯索求
的只是一個擁抱。
她想給、能給，願意給，僅僅只是一個擁抱，她甚至想給多一點。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無意間撞見谷清甯的脆弱片刻，她根本來不及建造任何防禦工程
就狠狠地被撞擊了心臟，一直以來都堅硬得恍若不曾動搖、不會融化的冰山真的讓人清楚
看見裂縫的存在，彷彿只要輕輕一壓就能將冰山粉碎，坦誠無偽的弱點大剌剌呈現在她眼
前，她連抵抗的念頭都還來不及產生就想棄械投降了。
眼下正在融化的不是坦白疼痛的冰山，而是她越發微弱的抗拒。
「躺著。」藍歲晴想以更舒服的姿態護住谷清甯，於是她開口調整兩人的姿勢。
待兩人以面對面的姿勢側臥抱住對方時，埋在藍歲晴懷裡的人忍不住輕蹭了幾下，微弱的
嘆息被兩人相擁的姿態一併擁入彼此心底。
「謝謝。」
「謝什麼？」
「沒有拒絕我。」
「我沒有辦法拒絕妳。」藍歲晴思索了幾秒，決定對谷清甯吐實。
她壓根沒想過要拒絕谷清甯，即使曾經有過逃跑的念頭，但是從一開始，拒絕就不在她的
選項裡。
「為什麼？」
「我還在想。」
悶在她懷裡的谷清甯似乎笑了起來，微微的身體顫動透過兩人親密的姿態傳遞到她身上。
「笑什麼？」
「妳的聲音透過胸腔共鳴聽起來的感覺很不一樣。」
「真的？哪裡不一樣？」
「比較低。」
「我的聲音跟低沉兩個字應該扯不上關係。」
「所以很有趣。」
她的音調偏高，於是在展現親切可人的一面時特別容易收服人心，微甜的尾音配上真切的
笑意一向是她無往不利的武器。
「還有心跳聲。」
「也比較低嗎？」
「很大聲。」
「妳靠太近了。」
看似莫名的對話讓藍歲晴真心笑了出來，谷清甯的孩子氣在脆弱時刻完全外顯，像個好奇
的小孩子對周遭環境充滿興趣，簡單的一點小發現就樂不可支，對照平日的冰霜形象更讓
人感覺驚奇。
同時也令人捨不得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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