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微光篇十二

看板Galaxy作者 (良識門外一遊魂)時間24年前 (2001/02/03 00:20),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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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篇十二   在踏進楊威利紀念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急診處大門的那一剎那,艾莉 諾爾.基頓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照理說急診處這玩意兒不論是在那裡都 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地方,但對艾莉諾爾來說,光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便足 以勾起她內心深處某種近乎「回家」的溫暖感覺。   「真是的!」   她喃喃自語著:   「都三十好幾了還沒長大嗎!」 今天的急診處似乎比平時更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太多或是空調壞 了,整個空間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鬱悶感,在推著浮動擔架橫衝直撞的醫護人 員中左閃右避地走著,艾莉諾爾甩了甩她那金紅色的頭髮,四處張望。   說來奇怪,她是來吵架的。   每次當她有一種「再也不想走下去」的感覺--通常是工作上的接觸讓 她耗光了力氣,或是給了她什麼心理上的衝擊時,她就會來這裡跟那個不論 對是非、對錯或是自己似乎都永不懷疑的人吵架,往往在大吵一場後走出這 個大門時,她又能恢復成那個有「金色火藥」之稱的女人,摩拳擦掌地準備 引爆下一串的爭議話題。   「怪了…連續假期,不可能不在啊!」   帶著疑惑,她走向了櫃台,櫃台後面那一臉歇斯底里的女人正對著通訊 器尖叫著:   「你是誰?算了,不管,緊急狀況!轉告克林斯沃斯醫師--洗澡?你 等一下!」   向艾莉諾爾丟出了最後那句話,她又回過頭去對著通訊器叫著:   「人都要死光了!總之請他快來!」   切斷通訊後,她對艾莉諾爾吼了一句「什麼事」,又接著打下一通:   「韓德森醫師?我叫你第二次了!你到底在--塞車?」   那女人按掉了影像電話,殺氣騰騰地向艾莉諾爾瞪了過來:   「你有什麼事?」   這時背後的大門開了,伴隨著一陣風捲進來了一整群人,年紀都很輕, 個個身上帶傷,一個與這情景完全不相稱的嚴厲聲音壓過了這個呻吟與號泣 的軍團,自後面傳來:   「右轉!在那裡坐著!哭什麼!你們死不了的!」   聽到了那個聲音,櫃台後面的女人幾乎跳了起來,她更加殺氣騰騰地吼 著:   「你到底有什麼事?」   艾莉諾爾搖了搖頭:   「現在沒事了,謝謝。」   她轉過身去尋找說話的人,與那充滿威嚴感的聲音無法聯想在一起的瘦 小身形以一種雖快卻穩定的步伐走了進來:   「聯絡上克林斯沃斯醫師了嗎?」   櫃台後的女人慌亂到口齒不清地報告著:   「是!韓斯頓小姐!洗澡!韓德森醫師塞車……」   「亞當斯醫師?」   「他還在廁所,好像還帶著點滴進去……」   「偏偏在這種時候!他今天中午到底是吃了什麼東西!」   在那瘦小身形好不容易注意到她的那瞬間,艾莉諾爾抓住機會對著四周 的亂象一比:   「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是超級記者嗎?」   艾莉諾爾看了看時間:   「我已經怠工了一小時又四十分,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   灰白頭髮下的一雙眼睛嚴厲地掃過來:   「我可沒有怠工的權利!」   邊說著邊推開了隔離門,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   「把休假的醫師也找來!拜託外科、小兒科、麻醉科派人支援!重傷的 馬上就會送到,傷患以遭踐踏和燒嗆傷的最嚴重,補充血袋和固定器!準備 人造皮膚!通知開刀房!空出所有診療室!--史康比醫師,你在幹什 麼?」   滿臉大汗與絕望的年輕醫生抬起頭來,他手裡還拿著電擊器,而躺在他 前面那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裸露的胸部早已一片焦黑。   「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屍體身上,請快點宣布死亡!」   這過於直接的話語讓那年輕的醫生全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低下 頭,囁嚅著:   「死亡時間:十八點二十一分……」   嚴厲的眼神似乎有些和緩,不過那份和緩並沒有表現在話語中:   「這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死在你面前的最後一個人,去洗個臉,把它 忘記!等會還有你救不完的人!史考特!」   櫃台後面的那個似乎已經要神經衰弱的小姐立刻跳了起來:   「是!什麼事?」   「叫底下的人上來搬,我們沒有多餘的人!」   看著那小姐再度歇斯底里地對著通訊器尖叫著,明知這裡不是該發笑的 地方,艾莉諾爾的嘴角仍不由自主地向上拉起:又是一個徹底敗在那雙無以 名之的威嚴眼神下的可憐人!她還記得小時候每次都要再三準備,想好一切 絕對無懈可擊的理由與原因,才敢走到那個人面前去要求一次外宿或旅行, 但只要被那雙眼神一盯上,再怎麼無懈可擊的理由頓時連她自己都覺得破綻 百出--她是多麼痛恨心虛到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的自己!而往往在得到簡簡 單單的一個點頭後,更加痛恨起這麼膽小猶豫、費心準備的自己!然而,是 從什麼時侯開始的?從什麼時侯開始,這曾經令她如此挫折的嚴厲眼神,成 為支持她一再超越著內在與外界一切阻礙的力量?   阿姨老了……   望著彷彿君臨此地那儘管挺得筆直卻顯得如此瘦小的背影,艾莉諾爾的 內心似乎有什麼緩緩地積漲起來,為了不讓它滿溢出來,艾莉諾爾很快地掠 了掠頭髮,喃喃道:   「不巧,看來今天是吵不成架啦!」   她轉身走向大門,同時掏出了通訊器:   「是我!基頓!我人在楊威利醫院這邊,附近出了什麼事?這裡的急診 室簡直要擠破了!」   並不是通訊雜音,但對方的聲音儘管是用吼的依然不太清楚:   「你非得現在打來不可?你也聽到了吧?紀念公園的大會堂--」   背景中的救護車、警車與消防車刺耳的聲音讓艾莉諾爾不得不將通訊器 稍微拿遠一點:   「恐怖活動?」   「恐怖活動!我操!你要這樣說也可以,如果有叫『瘋狂的青少年歌迷』 的恐怖分子的話!」   艾莉諾爾望向候診區的那群依然在呻吟與號泣的軍團,想起了今天晚上 在紀念公園有一場超大型的演唱會:   「主辦單位沒控制好?那燒傷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想問!為什麼未滿十八歲的小鬼會帶著酒精濃度超過百分之六十 的烈酒進會場!把那些人趕開!我操!」   隨著最後這句咒罵對方切掉了電話,艾莉諾爾嘆了一口氣,決定趕去紀 念公園,正當她走出大門時,卻和一個埋頭猛衝的紅髮少年撞個正著,不過 艾莉諾爾還沒來得及生氣,對方已經開口道歉:   「對…不起……」   斷斷續續的「對不起」還沒說完,少年一頭栽倒,艾莉諾爾本能地伸手 去扶他:   「你怎麼了?」   少年抬起頭來,俊美得令人只覺眼前一亮的面孔上沒有血色,卻勉強露 出了笑容:   「我想…我大概被刺了一刀……」   「什麼!」   艾莉諾爾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少年的左手緊按著腹部,猩紅色的血正 泊泊地從他的指縫中滲了出來,艾莉諾爾想也不想,邊脫下外套蓋在那少年 身上,邊回頭放聲叫著:   「阿姨!阿姨!」   韓斯頓小姐以神奇的速度出現了,她目光一掃,略帶斥責意味地瞪了艾 莉諾爾一眼,隨即回頭命令著:   「抬擔架來!叫史康比醫師處理!」   就在這時,三、四輛救護車風馳電掣地衝過來,車門開處,一位身上白 袍已經沾染了各種顏色的醫師當先跳了下來:   「韓斯頓!這個肋骨刺入肺部出血!這兩個灼傷百分之八十!另外四個 也很緊急--克林斯沃斯到了沒?」   急診處內湧出了一整批醫護人員,在那毫不慌亂的冷靜聲音的指揮下將 傷患一一送進診療室:   「這個直接送進開刀房!--克林斯沃斯醫師還沒來,卡伯利醫師 呢?」   似乎已經氣急敗壞到神智不清的這位醫師一邊推著浮動擔架一邊喊:   「她還在現場!那裡起碼還有一打快死卻死不了的--為什麼演唱會非 得挑假日辦!」   在這鬧哄哄的一群暴風般颳進急診處後,艾莉諾爾跳進了好不容易招到 的浮動車,再度聯絡那個朋友:   「喂!又是我……對不起啦!我是想問你那邊還有沒有其他被殺傷的傷 患?」   「殺傷?我操!」   那已經有些沙啞的聲音似乎在爆發邊緣:   「一群縱火狂還不夠,你是在說還有個變態捅人魔嗎?」   「只是問問,你忙吧!」   「等一下!你說殺傷是怎麼--」   艾莉諾爾掛掉了電話,皺起眉頭,對著車上的電腦下達回楊威利紀念醫 院的指令。她從車子跳下來,花了一番工夫才從聞風而來的記者同業與少部 分趕到醫院的憂心家屬間擠了進去。第二批傷患已經送到了,整個急診處連 走廊都停滿了浮動擔架,而因為此時實在沒有人有力氣去考慮良好氣氛的問 題,幾具蓋上白布的屍體非常不體貼地停在呻吟哀嚎的傷患旁邊。侯診區裡 那群無人理睬的輕傷者大約開始覺得自己沒什麼號泣的權利,有一聲沒一聲 地哼著,那個叫史考特的女人的尖叫聲則遠遠傳來:   「韓德森醫師!你總算塞車塞到了!」   艾莉諾爾的眼睛四處搜尋著,卻看不到那個紅髮少年,帶著一點莫名的 心虛,她利用這混亂場面閃入了診療區,正在第一間診療室門口探頭探腦時, 那嚴厲的聲音傳來了:   「你在幹什麼?」   艾莉諾爾下意識的否認:   「沒有--」   但她隨即罵了自己一聲「妳慌什麼啊」,改口問:   「那個紅頭髮的男孩還好吧?」   韓斯頓小姐打開櫃子迅速地分門別類補充推車上的消耗器材:   「穿刺物乾淨,刺得又乾脆,沒花我們什麼清理的力氣--他在外面, 你自己去看,別在這裡瞎攪和!」   艾莉諾爾伸手替她拿下了放在高處的無菌紗布:   「外面?沒看到啊?」   「就在靠近升降梯的角落。」   艾莉諾爾將頭探出了診療區確認著:   「那裡什麼也沒有!」   韓斯頓小姐推開門掃了一眼,眉毛皺了起來,她轉過身吩咐著:   「把這些送到三號。史考特!」   「是!韓斯頓小姐?」   「剛剛在那個位子的浮動擔架呢?」   「啊?」   連問題都未能搞清楚的史考特小姐陷入了恐慌:   「擔架……」   韓斯頓的嚴厲眼光並未在她身上逗留,而是轉到了正推著一具覆上了白 布的屍體要離開的人身上:   「柯利,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放在這裡的一個擔架?」   無精打采的男人瞄了她指的位置一眼:   「推走了。」   「推走?推到那裡去?」   「停屍間啊!死人還能推到那裡去?」   「死人?」   艾莉諾爾倒抽了一口氣:   「他死了?」   「胡說!」   韓斯頓小姐毫不動搖地斥責著:   「腹部穿刺二級,那樣的傷要不了人命的!」   她轉頭質問著:   「是一個紅頭髮的少年?」   「拜託!韓斯頓小姐,我怎麼可能會去一個個掀開來看我推的死人長什 麼樣子!」   「他不是死人!你連死的活的都分不清?」   柯利聳了聳肩:   「反正蓋上了白布的我就推,起碼我推下去時他沒舉手抗議。」   韓斯頓小姐顯然不欣賞這種黑色幽默,她快速地檢視著每一具蓋上了白 布的屍體,最後再度掃了四周一眼:   「你不會把他進冰櫃了吧?」   「那有那個時間!」   「馬上把他推上來!」   艾莉諾爾插了話:   「我也去!」   韓斯頓小姐瞪了她一眼:   「那裡非工作人員及死者家屬不得進入!」   「我有記者證!」   「本院謝絕一切採訪!」   「我外套還在他身上!」   這薄弱到近乎無賴的藉口卻沒有遭到進一步的申斥,韓斯頓小姐沒再開 口,轉身走進了診療室。艾莉諾爾跟著柯利踏進了升降梯,後者的無精打采 因為眼前這位金紅頭髮的美女一掃而空,他有點好奇地問著:   「你是…家屬?」   艾莉諾爾搖了搖頭:   「只是路人,不過我衣服在他身上。」   升降梯停了下來,兩人沿著明明大亮著卻顯得有些陰冷的走廊走到底, 穿過一扇大開著的門,便是停屍間的外間:   「這裡可不太好看…得在連續假期值班已經夠倒霉了,還碰上這種 事--」   他忽然發出了「嘶嘶」的抽氣聲,艾莉諾爾順著他眼光看去,可以看到 在七、八具覆蓋了白布的屍體中,有一張空著的浮動擔架,柯利衝到了擔架 前,翻開了左右兩邊的屍體,又跪下去看地上,在毫無所獲後發出了慘叫聲:   「怎麼可能?連死人也有人要?」   艾莉諾爾看了看門:   「你沒關門?」   「我……」   柯利的眼神中開始出現不安:   「一直進進出出的每次都要驗卡實在很煩……」   他看著艾莉諾爾,忽然冒出了一句:   「你的外套…很貴嗎?」   「那沒關係--啊!」   艾莉諾爾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叫了起來:   「那個胸針!」   柯利吞了一口口水:   「很…很貴嗎?」   「不,沒關係!」   這麼說著,艾莉諾爾快步離開了這陰沈的地方。她踏出楊威利紀念醫院, 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只好……」   雖然其實不應該有什麼尷尬的感覺,但艾莉諾爾仍然猶豫了一下才按下 了通訊鈕:   「喂?達斯提?是我!對,是我!你記不記得你前一陣子給我一個發信 器?就是胸針型的那個,我需要你幫我追那個發信器--不!我沒事!要不 然現在是誰在跟你說話?我是要追我的外套--不,問題不是那件外套,是 穿著我外套的那個人--」   眼前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亞力克掙扎著想爬起來,霎時一陣暈眩,而 腹部傳來的痛楚讓他悶哼了一聲,似乎是被他的聲音驚動了,亞力克聽到有 人快步走近,接著便感到一隻手略帶力氣地將他壓了下來:   「請不要動!會牽動傷口的!」   這聲音中的擔憂意味讓亞力克下了個判斷:不論眼前這人是誰,至少他 沒有敵意。亞力克微微轉動著頭,勉強辨視出這似乎是個私人的房間,站在 他身邊的人以一種帶著撫慰感的沈靜解釋著:   「這是我的房間,請放心,您在這裡很安全。有點頭昏吧?那是麻醉藥 的關係,對不起,我不得不讓您失去意識,不過很快就會恢復的,請不用擔 心。」   這聲音似乎有種熟悉感,但一時之間亞力克卻想不起來究竟在那裡聽 過,只聽那聲音繼續著:   「您真是把我給嚇壞了,殿下。」   亞力克眨了眨眼,拚命想趕走眼前那團迷霧,當眼前那身影清晰起來時, 他不由得張大了眼睛:   「艾密爾?是艾密爾嗎?」 -- 站內發表,未得同意,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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