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劍鳴篇二

看板Galaxy作者 (良識門外一遊魂)時間23年前 (2002/08/15 14:30),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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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鳴篇二   「艾…密爾……?」   「是的。早安,殿下。」   也許是這熟悉聲音道早安時的自然,也許是麻醉藥的效力尚未完全退 去,亞力克一時之間對於自己身處何地不由得茫然起來。   艾密爾.齊列與肯拉特.馮.摩德爾。這是自他有記憶以來便陪伴在他 身邊的近乎兄長般的存在。說「近乎」而終究不是的原因,或許是他很早便 明白這只是他自己單方面的想法吧!不論是肯拉特的開朗或是艾密爾的沈 靜都帶著他怎麼也無法排除的恭謹成分,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也清楚地感 受到,肯拉特可以說是為了對安妮羅傑姑姑的忠誠而守護著他;至於艾密 爾,與其說他是為了那份來不及實踐便已逝去的忠誠而擔憂著自己,倒不如 說他似乎冀求著透過自己去看到深藏在記憶中某個角落的遙遠形象。正因為 有這樣的感覺,亞力克總是下意識地逃避著那雙略帶憂鬱的沉靜眼光。   或許是察覺了這一點,也或許是艾密爾終究放棄了那樣無望的追逐,不 像肯拉特一樣在軍官學校畢業後便一直以特任侍衛身份留在宮中,艾密爾選 擇了離開。帝國軍附設醫科大學畢業後,他在安妮羅潔大公妃的幫助下轉調 入費沙醫科大學專研「變異性劇症膠原病」的特別小組,與皇宮的距離也在 某種刻意中漸行漸遠,只有在每半年一次的身體檢查中,亞力克才會在眾多 醫生中瞥見那紅髮藍眼的熟悉身影。不過,那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亞力克再度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去回想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巴拉特 自治領吧?為什麼艾密爾會在此時此地出現呢?亞力克疑問的眼光很快地 得到了回應,艾密爾依舊帶著沉穩的撫慰感解釋著:   「這裡是楊威利紀念大學醫學院的附屬醫院,因為近幾年來,在巴拉特 自治領出現了不少『變異性劇症膠原病』的病例,我在三年前申請來這裡作 進一步的研究。今天因為看到急診處似乎很缺人手,我下去看看能不能幫上 一點忙,沒想到……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他凝視著亞力克,忽然笑了:   「殿下,您長大了。」   那眼神或是那笑容中的什麼觸動了亞力克的神經,他幾乎是帶著不耐地 猛然甩頭:   「你也是,那位尤里安.敏茲也是,我和那傢伙真的那麼像嗎?」   對於那刻意被加重了音量的用語,艾密爾始而驚愕,繼而困惑,而後在 亞力克帶著挑釁的眼光下,艾密爾沉默了一段時間,漸漸地,他露出了彷彿 在瞬間醒悟了什麼的,交錯著隨著醒悟而來的解脫感及失落感的複雜表情, 緩緩搖了搖頭:   「不…殿下,您和先帝陛下完全不一樣…即使…外表再怎麼相似…也是 不一樣的……」   也許是角度的關係?畢竟那時候他只不過是個少年,他從不曾以這個角 度看過那位君主,他總是仰望著他,身體的角度與心理的角度皆然。不論是 第一次那壓抑著幾乎要跳出胸口的緊張情緒的冒然進見也好,或是由艦橋角 落近乎膜拜般地看著那傲然挺立的背影也好,他一直是仰望著他。   然而清楚地知道,這並不僅僅是角度的問題。胸口那因霎時間感受到的 「已經結束了」的認知及因這認知而造成的痛楚明白地告訴了他這一點。 不,那不只是角度的問題。   無視於說話者黯淡的表情與那話語中的糾結情緒,亞力克毫不放鬆地盯 著他:   「你是想讓我高興所以才這麼說的嗎?」   艾密爾再度搖了搖頭:   「不是的……」   沈鬱但依舊溫和的深藍色眼珠抬了起來:   「是眼神。萊因哈特陛下的眼光,只看著前方;但是殿下您的眼光,卻 看著自己。」   亞力克的聲音平淡得出奇:   「這就是天才與凡人的差異吧。」   「您誤會了!」   艾密爾搖著頭:   「陛下的視野雖然深遠,卻也因此而狹窄,難免地會有看不到的東西, 也會有因為看不到而失去的東西,雖然,大部分的失去連陛下本人都沒有察 覺,或許,即使察覺了也不會在意,但那其中,還是有著怎麼樣也不能失去 的東西的……」   「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亞力克的語氣透露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我還以為你是那傢伙的頭號崇拜者呢……」   「是啊……」   眼神依然沈鬱,艾密爾卻笑了:   「即使到現在,我依舊崇拜著萊因哈特陛下。」   亞力克的驚愕中多了份略帶不滿的疑惑:   「但是你明明看到了他的缺點不是嗎?也許不是當時,但察覺到之後居 然還能繼續著崇拜嗎?這豈不是太不理性了嗎?」   「也許吧……不過,這世界上畢竟還是有理性無法解釋或解決的事情 吧……」   那隻輕輕撥弄他額前頭髮的手稱不上溫暖,但是他無法也無意拋棄那一 瞬間貫穿全身的戰慄與感動。啊!即使只有一點點,如果能把這份「什麼」 傳達給眼前這認真的孩子就好了……   思索了片刻,艾密爾開口了:   「殿下,您知道嗎?您是個讓人害怕的孩子。」 「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話令亞力克瞪大了眼睛,艾密爾繼續著:   「殿下,您從很小的時候便極度地,不,過度地謹慎自抑,彷彿時時刻 刻對著一面鏡子似地盯著自己,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任性--我常常為此而 感到莫名的恐懼,因為這樣子的自我壓抑,即使對任何大人而言都是太過沈 重的負擔,更不用說是一個孩子。雖然大公妃殿下沒有說出來過,但我想殿 下也一定為您太過讓人放心而不安吧!不過……」   說到此處忽然露出了笑容:   「您會單獨一個人出現在海尼森這個地方,似乎是有什麼開始改變了 吧?這是個好現象哦!」   亞力克怔了一怔,隨即露出了苦笑:   「造成那麼多人的擔心和麻煩,居然還被稱之為『好現象』,不覺得寵 我寵得太過分了嗎……」   艾密爾望著眼前的少年,一瞬間有想摸摸他的頭的衝動,但他隨即克制 了自己,站起身來:   「這裡是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的,請殿下放心休息。那麼,我下去醫院 幫忙了。」   正要伸手去開門時,艾密爾的眼光在書桌上頓了一下,彷彿在猶豫著什 麼,伸出去的手又放了下來,最後似乎是下了決定,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 書遞了過來:   「這個是我留在身邊作為紀念的,或許現在是交給您的時候了。」   已顯陳舊的書皮邊緣有些微的損傷,但看得出主人長久以來對它的珍 視。亞力克看了看封面:   「《自由行星同盟建國史》?已經結束的東西,與其看它的建國史,不 如看它的滅亡史還比較能學到東西,不是嗎?」   艾密爾笑得有些靦腆:   「說實話,我並沒有看過這本書的內容,殿下。」   亞力克一怔,艾密爾補了一句:   「不過,有時候從文字以外的東西可以學到更多也說不定吧……我是這 麼認為的。」      「自由行星同盟」。   對亞力克來說這當然不是個陌生的名詞,但也並不比其他的專有名詞帶 有更多的意義,「自由行星同盟」就像「羅馬帝國」、「蒙古帝國」和「美利 堅合眾國」一樣,都是布拉格尚書或李希特尚書拿來口沫橫飛地講政策之不 當與經濟之危機如何導向國家滅亡的好教材。如果硬要說對這個名詞有什麼 特殊情緒的話,大概也只在於它是被那傢伙滅亡掉的這一點而已。   亞力克伸手拿起了那本《自由行星同盟建國史》,相似的觸感及重量讓 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正想起身尋找,卻發現自己的袋子好好地放在枕頭 邊--艾密爾不愧是個細心的人哪!鬆了一口氣,亞力克半躺下來讓身體休 息,腦袋則是飛快地運轉著:   「恐怕沒時間了--但至少那件事……」   亞力克並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是哪個老婆跑了因而心情不好跑到路上 捅人發洩的傢伙的無辜受害者。毫無疑問地,「大公殿下人在海尼森」這個 訊息已經不知在何時由那裡洩露出去了。雖然到現在才洩露出去或許已可稱 得上是奇蹟,但如今顯然不是能為這個感到慶幸的時候。   「無論如何不能死在海尼森!」   這不僅僅是「不能死」的問題。至今為止他的行為或許還只是造成一些 人的擔心與麻煩,但如果他以「大公殿下」的身分死在「海尼森」的話,所 造成的問題就遠不止是一些人的悲傷和困擾了……   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亞力克翻開了《自由行星同盟建國史》--反正現 在那裡也去不了,什麼也不能做,那也只好用這本書來打發時間了。不過他 才翻開了目錄頁,一張紙片就飄了下來,他順手拾起來想插回原來的書頁, 卻一眼看到那張紙上寫著「吉爾菲艾斯」,亞力克不由得怔住了:   「難道這是吉爾菲艾斯叔叔的書?」   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紙片,布滿了細小的摺皺痕,感覺好像是被什麼人 捏成一團,又被細心地展開,然後放進了書裡壓平的樣子。   亞力克困惑地將紙片插回書中,忽然注意到這本書因為厚度比它原來該 有的要來得厚,因此書背略略地被撐開了,他將書本攤平在腿上,立刻便發 現這本書裡還夾著許多同樣的紙片。亞力克隨手抽了一張出來,只見這張上 面寫著「馮.羅嚴克拉姆」,也正因為寫的是這個字,亞力克霎時明白了這 些紙片的主人是誰。同樣地端整秀麗,同樣在轉折處顯得纖細卻剛硬的這個 字跡,他在每一個法令和詔書中都看過。   「什麼嘛!」   亞力克沒好氣地闔上了書:   「沒事還要練習簽名啊!」   不過為什麼會有「吉爾菲艾斯」呢?想到這裡,亞力克再度翻開了書, 抽出了另一張紙片,這張紙片似乎是被撕了幾次再揉成一團,因此分成了好 幾片,亞力克好奇地將這些碎片拼湊起來,只見上面的字被用力地抹了好幾 道,但在那些糊成一片的橫條紋中,勉強還能辨認出原本寫的字。   「繆傑爾」。   亞力克靜靜地看著這個被撕碎的姓氏。   被給予的而後被拋棄的姓氏。與那個靠自己的力量--也許不是全部但 至少是大部分--爭取來的姓氏。   在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那個背影。激烈地否認著其實已無須否認的東 西,已經到達了設想中的某處但卻赫然發現那並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滿足 感。   不是說是個不會回顧過去的人嗎?   艾密爾所說的,就是這個吧……這就是「吉爾菲艾斯」會出現的理由嗎? 這算是思念嗎?還是後悔呢?   用力搖了搖頭,亞力克將整本書立起來,略略晃了幾下,書中殘餘的紙 片紛紛掉了出來。他一張張地拿起來看,最先看到的是「齊格飛」,但在旁 邊卻有一排小字:「真是俗氣」。   「什麼啊!這傢伙!」   亞力克瞪大了眼睛:   「那有人在懷念朋友時還嫌他的名字不好啊!」   接下來幾張更加令亞力克莫名其妙:   「『渥佛根』(W還重覆了一次)、『巴爾』(被一道橫線劃掉)、『耶爾涅 斯特』、『伍爾利』、『奈特哈特』、『弗利茲』、『卡爾』……這是在點名嗎?這 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魯茲』?這是姓氏不是名字啊……對了!就算是點名吧,為什麼會 寫平常不稱呼的名字呢?」   在「魯茲」筆劃的最後,有一塊暈開的墨跡,看起來像是寫的人在寫到 這裡時,忽然陷入了沈思,以致於停在那裡的筆尖滲出墨水弄污了紙面。   似乎是想拋開立刻浮現於眼前的畫面,亞力克狠狠甩了甩頭髮。不知怎 地,他能夠感受到停頓在這裡的那隻手的主人內心正在想什麼,但是他可並 不打算同情他!   彷彿是某種預兆,在看到「魯茲」後,接下來出現這個名字似乎也是理 所當然的: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理由而以全名出現的這個名字,在「羅嚴塔爾」的下 方,用力地,緩慢地,劃了一道又一道的線。   「或許這正是所謂的性格悲劇。當兩個擁有如是性格的人,處於如是的 位置上,就註定了如是的結果。最終迫使羅嚴塔爾元帥走向深淵的,既非地 球教徒不成氣侯的詭計,更不是格利魯帕爾茲的私心自用,而是他自己-- 換言之,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之所以為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全部。」   梅克林格尚書在那本《羅嚴塔爾元帥評傳》的最後如此寫著:   「然而即使對這一點早已了然於胸,依舊只能旁觀這份『必然』成為『必 然』的我們,對這個結果的憾與對自己無力的恨是無法因其必然性而有所稍 減的,至於不得不去完成這份『必然』的米達麥亞元帥,甚至是陛下……? 或許,這就是悲劇之所以為悲劇吧……」   記得在看到最後這句話時,自己曾忍不住憤慨地大喊:「那有這種事!」 對於梅克林格尚書把那傢伙的決定列入了「不得不」,亞力克認定了是梅克 林格終究無法擺脫忠誠心的陰影而產生的偏見。然而當他現在注視著眼前那 一條條宛如在發問的橫線時,瞬間有一種看到了什麼的感覺。或許那個人並 不是在問為什麼羅嚴塔爾這麼做,而是在問羅嚴塔爾為什麼是羅嚴塔爾?   亞力克再度狠狠地甩了甩頭。   好吧!就算你有你的「不得不」好了,但是我不是你!我也絕對不要像 你!無論如何,不會像你! 無意識地,亞力克翻弄著手上的書,卻發現在書的最後還夾著一張紙 片,他將那張紙拿了出來,立刻看出這張紙和其他的都不一樣--同樣陳舊 泛黃,但它並沒有被揉過的摺皺痕。亞力克翻過紙片,映入眼簾的是:   「亞歷山大.齊格飛.馮.羅嚴克拉姆」。   瞪著最後這個名字,亞力克霎時間明白了這些紙片是因為什麼理由、在 什麼情況寫下來而又被捏成一團團作廢了,他先是呆了呆,然後不知為什 麼,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開始還怕牽動傷口,但後來實在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笑得痛到眼淚都掉下來,想要控制卻又差點喘不過氣:   「哈哈哈……」   拼命地壓抑自己爆笑不止的衝動,亞力克邊喘氣邊叫著:   「搞什麼嘛!真是笨死了!」 -- 我是歷史的旁觀者 氧氣的浪費者 名字老是被縮寫的格林美爾斯豪簡
文章代碼(AID): #zMqfh00 (Gala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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