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轉錄][轉錄]無邪的禁錮與反撲：攻殼機動隊二

看板Ghost-Shell作者cplinn (Solaris)時間20年前 (2004/11/28 00:02)推噓2(2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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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述《zop (zop)》之銘言： : ※ 引述《cynic (如此而已)》之銘言： : : 【駭】被我反覆強調的缺點，在於為了陳述哲學理念而犧牲了角色性格與影片節奏 : : ，由觀眾的反思與咀嚼可自行得出的觀點，被認真的導演化成了對白，成就了一個 : : 個即席演說家而非有著立體血肉的角色；同樣的缺點也出現在【攻殼機動隊】系列 : : 之中：每個主要角色彷若哲學家或苦行僧，舉手投足的隻字片語盡可遍及《論語》 : : 、《聖經》、《失樂園》等，而就算去除援引的部份，剩下的對白也是極為論述性 : : 的辯證言語。換言之，角色的立體性被大幅壓縮，而專注在「由角色所傳達的概念 : : 與思想」之上。 : : 複製小孩的靈魂以製作完美的僕侍女偶，導致小孩透過意志造成反撲以獲得注意， : : 本身就是一個極有創意與衝擊性的點子；蒼白華美的女人偶一邊求救一邊自毀，從 : : 而留下令人驚駭又疑惑的謎團，更是本片極為動人的開場。 : : 然而這個主題在影片中段卻可惜地被淹沒在義體、電子腦、靈魂本質的辯證中，而 : : 這些辯證在【攻殼機動隊】首集就進行過大量的演繹（詳見前集上校與巴特的對話 : : ），在此重複陳述反而顯得顧此失彼。 : : 許多耐人尋味的小細節也在沈重的對話之中被犧牲了（或許，被剪掉了），諸如顧 : : 家男人德古沙溫和的性格與情治工作的不協調、巴特對上校的思念與情愫、Locus : : Solus主管所關注的無辜女孩…這些元素都讓【攻二】比前集更加地耐人尋味，然 : : 而大部分都是點到為止；你當然可以說，這是受限於電影篇幅不得不然的權宜手法 : : ，但我很難相信，這部電影不能將這些細節處理地更細緻，考量日本動畫最擅長的 : : 情緒描寫與細膩敘述。 : 以上刪錄部分文章. : 如果要我來說,我說這評論的人不瞭解GITS的世界描述重心在哪裡. : 1)GITS裡,並不著重在"已經存在而理所當然的事情", : [複製小孩的靈魂到人偶身上]乍看是good idea, : 但是這在GITS是非不尋常犯罪,並非是新奇的事, : 反而重點是在"為何這麼做","這麼做有何後果","以及"體會", : 事件不過是表象,這不是動作片更不是讓人愉悅的娛樂片, : GITS在漫畫外(甚至漫畫)所要闡述的重心向來就在Ghost&Shell, : 是符合標題的. : 2)原文者無法體會GITS這樣的世界, : 那是個情感被包覆的世界,即使面對自己的愛犬也無法顯露一絲微笑的世界, : 那是個機械和肉身以及人性都被考驗的世界, : 道德善惡被徹底的分劃出界線的世界, : 當人所擁有的只是Ghost及腦漿,獨特性也將漸漸被吞噬, : 這是GITS出場的所有大大小小角色都在掙扎的過程, : 是這個世界產生的群體症狀,比較起來這才是重點. 如果要我來說, 我說您不了解這篇評論的重心在哪裡. 當然, "什麼是應該大加發揮的重點" 見仁見智, 我覺得如您說的, 繼續發揮 Ghost&Shell 的二元論也並無不可. 然而, 我十分同意評論者所言 "為了陳述哲學理念犧牲角色性格" 的說法. 這評論的是表達手法的問題 . 原評論作者認為這樣的表現手法壓縮了其他劇情發展的空間, 我個人的評論還要嚴酷一點: 就算主題是 Ghost&Shell, 這樣哲學化, 概念化的表達手法也是不適切的. 當然, 攻殼是百分之百的 "作者電影". 裡面的劇情和結論都是導演理念的傳聲筒, 這部分是可以認同的. 然而, 劇情中的角色卻絕非 (或者說, 不該只是) 導演理念的傳聲筒. 攻殼二中那無所不在的格言看來像是 SAC I 最後素子和笑臉男的對話. 但是即使是在 SAC 中這樣的安排還是合理的, 因為笑臉男大概就像是那樣的人, 而且這些對話本身就是一場哲學討論. 然而攻殼二的格言卻是大量地出現在日常對話中. 好像連巴特也可以隨口吟上一兩首詩句, 這樣的表達一方面大大超出了我們日常生活的經驗; 另一方面 (就如原評論文章說的) 大大壓縮了角色的獨立性格. 觀眾腦子裡想的只是 "押井想說的是什麼" 而不是 "角色想說的是什麼".事實上看網友轉錄的格言, 我已經忘記哪些格言出自九課的哪一個人口中. 感覺上押井真的是把這些格言硬塞到角色的嘴巴裡. 這點我想可以拿喬哀斯的 "尤里西斯" 來比較. 和這部號稱要讓評論家忙上一百年的奇作相比, 攻殼二的引經據典簡直就像小孩一般. 但是即使是在尤里西斯中, 喬哀斯還是區分了不同個性, 寫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識流. 喬哀斯把讓人頭昏腦脹的哲學論證都給了 "一位青年藝術家的畫像" 的主角史蒂芬. 迪達勒斯; 相對之下, 一位主角布魯姆和他的太太都不是什麼有智識的人, 他們的意識流別說引經據典了, 連語氣都非常淺白甚至粗俗 . 但這樣並不因此減少這部作品的深度, 事實上, 布魯姆甚至被譽為小說史上最有血有肉的主角之一. 既然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巴特或陀古薩是出口成章的人 (不意味他們沒有思考這些問題, 只是他們會不會引經據典),那麼押井這樣的安排實在略嫌草率. 無處不在的格言引發的另一個問題也是原評論者所問的: 不引這些格言, 能不能表達出導演想表達的? 我認為這個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條條大路通羅馬, 這些 "道理" 本來就存在, 不是彌爾頓, 韋伯或孔子說出來以後才存在. 理所當然, 這些格言本來就不是表達這些道理的唯一形式. 小津的電影沒有格言, 也很容易理解, 但無人能否認它的深刻. 相對之下, 攻殼在表達 "道理" 的同時只見處處斧鑿痕跡. 當然, 格言的好處是精簡有力. 押井的引用也並非全不適當. 韋伯的名言 "要了解凱撒並不需身為凱撒" 不但口語化, 甚至讓其他的表達方法都顯得累贅. "棚頭傀儡" 四句深具詩意, 也是整部電影的點睛之作. 然而, 我卻不懂為何只是形容 "多" 要引用聖經的 "其數何等眾多。我若數點，比海沙更多"; 一個不知何來歷的刑警 (!) 要引用 "柿子青澀之時烏鴉尚且不為所動" 來諷刺陀古薩; 用 "寢不屍，居不容" 來把簡單的道理變得複雜. 更別說那些看也看不懂的古日文了. 對道金斯 (其實不過是遺傳學的常識, 也不是 "延伸的表現型" 一書的重點) 或孔子 "未知生, 焉知死 " 的引用甚至是一種曲解. 這些讓我不得不同意原評論者的 "肉塊" 比喻 . 事實上攻殼二或許正是 "掉書袋" 的鮮活例證. 格言以及過度概念化的對白還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與電影的本質是否相容 . 這部分大概爭議很大. 不過就像萊辛 "詩與畫的界線" (拉奧孔) 所說的, 每種藝術應該有各自最適切的表達內容. 比如說詩不擅長畫一般的工筆描寫, 但是可以 "化美為媚" (描寫動態美) 等等. 就型式來說, 電影不但包容詩畫, 表現力甚至要大大超過詩畫. 但我仍認為在本質上電影仍然是形象 (劇情或角色個性) 重於概念的藝術形式.觀眾真正念念不忘的還是角色, 劇情, 甚至場面調度等等. 電影當然可以表達哲學概念, 但是透過劇情讓觀眾自然體會它, 或許要好過拿著一堆哲學名著照本宣科. 這也是中國古典美學 "不著一字, 盡得風流" 的涵義. 對我這樣的押井愛好者來說, 攻殼二視覺上的超凡成就, 以及無可否認的精緻程度, 引人入勝的劇情, 都因押井走火入魔的掉書袋而留下一個不能說小的遺憾. 我不禁懷念起看 Avalon 時的震撼, 這部電影也同樣有不少典故可考, 同樣涉及虛擬與真實的嚴肅課題, 但是表現的方式卻是那麼形象化, 那麼抒情. 女主角進入 Avalon, 走到音樂廳裡, 一個管絃樂團正在演出, 虛無縹緲的女高音和合唱團唱出略帶悲哀的旋律....這裡沒有任何前因後果, 沒有冗長的哲學思辯, 但是就是純粹給你一種震撼, 一種難以忘懷的印象....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30.219.174.113 ※ 編輯: cplinn 來自: 130.219.174.113 (11/28 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