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梅比烏斯之城 幕間之 其九β線
悶雷似的引擎聲浪劃破夜色，耀眼的頭燈彷彿在黑暗中切出一道光之道似的。矢吹的風
衣下襬在車尾華麗的伏揚，有如展翼飛翔的漆黑魔鳥。
「唉，雖然不是說這個的時間，不過這種交通工具實在酷斃了。」
矢吹騰出左手撫摸著如海豚般流線的黑色車體，車殼上狂野噴張的火焰圖騰彷彿燃燒起
來似的閃閃發光。
不用說，這台來路不明的重型機車，自然是矢吹衝到馬路上，強行和路人募來的。
「啊，科技真的進步飛快，我都漸漸體會到零的領域了呢！怪不得那位守護高譚市的火
霧戰士會以這種車為代步啊。」
「真的有火霧戰士用這種東西嗎？飛行比較快吧？」
派蒙低柔的聲音，幾乎快被夜風的撕裂聲掩蓋。幸好派蒙並不明白交通守則之類的規定
，否則必定會因為首次騎車即把速度飆至上限的矢吹捏一把冷汗吧？
「確有此事，甚至還有一位C開頭的火霧戰士以機車當武器，在公路上戰鬥的例子。」
雖然認真說著某部電玩改編成的動畫裡的故事，但火霧戰士沉思臉孔下的卻是燃燒著的
五臟六腑。
矢吹的黑色風衣不是普通貨色，而是相傳做為降生於馬房的『那位聖人』的襁褓的聖遺
物。
聖遺物的真偽並不重要。即使是所謂的偽遺物，在容納千年來信其為真的信眾的純粹信
仰，其所累積的存在之力，亦強大到近似概念武裝的存在。蘊含了雄渾力量的這身黑衣，
可說是矢吹庫存的最強防禦寶具。
然而，就因其所散發的力量雄渾，穿上它等同失去『暗殺者』這一職的隱蔽性，非有強
攻必要，矢吹絕不願穿上這件寶具。因此，那武裝象徵的意義，不言而喻。
時間回溯到四十分鐘前。
火霧戰士虛弱的差點暈厥。痛苦的波瀾隨著心跳一波波湧來，血噴的亂七八糟，嘔吐的
連腸子都快出來了。先前戰鬥所受的所有疼痛彷彿同一時間襲來，現在脫下衣服，可能會
看到斷骨一根根叮噹叮噹的掉下來吧？
「啊啊，沒有掉下來啊，有點失望。」
戰鬥結束後，他立刻對自己的身體做了總檢查──如此簡單的事對此時的他來說，竟成
為需要花上半小時左右的沈重工作，就連呼吸都伴隨著骨骼傾軋的劇烈痛苦。
但他卻對此感到慶幸無比。能深刻的感到全身疼痛，代表神經系統都還正常。沒有比在
完成任務前還能維持機動能力更該慶幸的事了。粉碎性骨折有十三處，內臟多處破裂，全
是攸關生死的致命傷──若在一般情況下早已氣絕多時了，但深植體內、五百年前留下的
詛咒刻印，在提高對痛苦的感受度之餘，卻也再度延長了他的生命。
比起肉體損傷與神經的疼痛，更嚴重的是存在之力的耗損。強行提取力量的反動侵蝕著
肉體、碾壓著骨頭，體內像有無數發狂的異型在蹂躪、在撕咬。力量已瀕臨見底，做完做
低限度的修補損傷後，還能使用的轉移自在法大概只剩三次。
「好險，傷到肌肉束就會影響手指功能了……」
低聲進行著戰術評估，火霧戰士努力使自己漸漸模糊的意識得以清醒，開始機械般地處理
著自己的身體。他撿起一根滾落的細鐵管，脫下上衣。
肉體可以作為心靈的反映，運動員與習武之人結實的身軀都帶有某種美感，因為那是克制
慾望及艱苦砥礪下的健美結晶──但矢吹身上卻不存在著這種東西。他的身體只會令人聯
想到銳利的金屬支架的殘破廢墟。
「Gold Experience1*，拜託了。」
咬著牙，將鐵管刺入脊髓──
「嗚呃！」
強忍著疼痛，刺入體內的鋼質逐漸轉化為內外骨膜、鈣、磷等構成骨頭的成分。說是修
補，不如說是重制，一點一點的將體內的損傷代換上新生成的部位。
肋骨或內臟的的痛苦呻吟暫時先以藥物壓抑，雖然說早已習慣疼痛，但將身體狀況調整
到盡可能的好還是必要的。最要緊的是保持行動能力，真實世界的戰鬥可不如電玩，人體
並非在HP值未歸零前都能如常運作。因此矢吹在戰鬥時考慮的不僅是如何防守迴避，哪個
地方該優先治療都需要精確的計算估量。即使再微小的錯誤也都直通死亡。
「很痛嗎？真抱歉…都是我幫不上忙……」
派蒙囁嚅著，細小的聲音似乎正努力克服痛苦。
「……還是一樣瞎操心，這還好，就當我月經來了。」
矢吹答道。可能是因為咬著嗎啡吸食管，已致於聲音有些模糊，以致談話對象沒聽清楚
他的話，派蒙頓時安靜了下去。過了一會她才開口說道：
「吶，什麼是月經？」
如果是漫畫或小說裡，聽到這樣笨拙的問題大概會從嘴裡噴出些什麼什麼的東西，如口
水、如飯粒，不一而足，但矢吹只是微微掀了掀嘴角──掀個嘴角就無比露骨的傳達出混
雜著挑釁與嘲諷的情緒，這機掰程度實在該在金氏世界紀錄上加上一筆。
「怎麼？妳真的是女人嗎？無知程度未免太過。」
「什麼嘛！」
派蒙被刺傷似的回了一句：
「那我問你，你懂得自在法產生時在系統週波變異影響下的能量中心的阿爾法級數的變
性與視覺作用性的連接上必不可分的三大要素嗎？我──」
「這麼容易就被激怒了，就紅世的標準來看，妳也真孩子氣。」
「隨、隨便說人孩子氣，你比薩里夏還壞啦！笨蛋人類！」
發出像幼貓發怒時的叫聲，就如火霧戰士預料的，搭檔的紅世魔王果然從不必要的自責
裡回復活力。
隨口反擊著派蒙的笨話，矢吹繼續處理機械似的在最小出血量下挖出斷骨。是責任感太重
、還是太溫柔了呢？再契約的話，大概又會被新的契約者欺負吧？
但現在思考這個時機並不恰當，他再度提醒自己。
十足狀況是100，現在大概不到5。對方還有兩位紅世魔王，犧牲在所難免──什麼時候死
都無關緊要，那是早該來到的懲罰，我只擔心無法完成任務。炎髮灼眼的討伐手不夠冷靜
、阪井攸二雖然理智但太重感情，不能完全信任他們的成功率……使用原子彈轟掉這座城
市是否得宜？是否該指引市民避難……不，必須考慮的不只這個，即使排除對方擁有空間
遮斷的能力時還得考量國際情勢，如果引發國際戰爭，混亂的局勢將可能成為紅世之徒行
動的屏障……可惡！不確定的要素太多了……
火霧戰士迅速的檢視著每條思緒，同時下意識的調整臉部表情，以免做出自己迄今為止
已經見過許多次、刀口舔血的殺人者自知在劫難逃的無奈表情。即使知道派蒙並非用視覺
觀察他的情況，他依舊避免著讓她嗅出身上冒出的、陰暗的死亡氣息。
藉由藥物幫助，稍做休息後的火霧戰士幾乎已回復基礎的運動能力，新生骨架上每條飽
經歷練的肌肉也全調整為作戰狀態。他開始尋找藏在配水池中的寶具。由於在戰鬥時已經
從磷子下意識守護的方向判斷出大略的位置，因此沒花太多時間，矢吹就在六號池中發現
緊貼池面的小規模異空間。
「怎麼會是……這種東西…」
縱然已做好迎接危險的準備，但出現在封印式裡的那東西還是令他小吃一驚。並非超越
常規之物，而是因為突兀──這東西怎麼說都該出現在教室或其他學術場合。
那是一只做工精緻、外型有如把圓柱體兩端連接在一起的小瓶子，稍有數理常識的人便知
道它的不平凡──無表無裡的克萊恩之瓶2*。它的平面如流水般不斷變化，瓶身的光點閃
爍中帶有奇特的規律，就像生物的呼吸，裡頭有著無限，但也包含了虛無。矢吹發現他無
法確定手裡的東西是堅硬還是柔軟，是燙手還是冰涼，它似乎每秒鐘都在變化，有著無限
的可能。而派蒙卻比他更驚訝。
「唔，難道妳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法則，事理的法則！象徵“梅比烏斯帶”的法則寶具。」
「嗯？」
從未聽過的詞彙讓矢吹疑惑的皺起眉頭，派蒙連忙補充道：
「法則性寶具，就是法則的具體化。你現在會看到克萊恩之瓶，是因為那是最接近你理
解的方式，其他人感知的可能跟你不同。因為它本來就不是一個實體。」
「這…我驚訝了，難道說奧古斯特．費迪南德．梅比烏斯3*是……？」
「啊啊，沒錯。他確實是非常高位的紅世魔神，這個法則可以說就是他的現化。」
提到紅世的老前輩，派蒙不知何故的像個小女孩似的高興起來，或許曾和這位魔神有什
麼瓜葛吧？不過對於任務外的又私人的事，矢吹也沒興趣追問，直接轉入正題。
「那……這東西有什麼效果？」
「還會有其他的嗎？」
派蒙讚嘆的吸了口氣，崇敬的說道：
「法則性寶具就是該法則的體現。它修正或顛覆著現象，它一個完整的環；在循環，永
無止盡，是扭轉而存在於多次元空間的演化可能……」
「甚至扭轉時間或因果？」
「啊啦？你……你太市儈了！那只是存在於所有並行可能性中的一個副作用。任何走在
自在法上的求道者都會不屑一顧的，祂所代表的是更加崇高的偉業，祂……」
用責罵焚琴煮鶴之徒的語氣，派蒙罕見的發起脾氣來了。但矢吹只是已就事論事的語氣
繼續追問，完全忽略對方口氣的不悅。
「之前說過不知道“三日循環”的成因吧，現在又說這東西有引發的可能。誤判嗎？」
「這個……因為理論上是不可行的。即使回溯時間、否定因果都需要極大的能量。換算
人類的量，作用24小時所需的靈格至少要一萬五千人以上。剝奪如此規模的力量，不可能
沒人察覺的。」
「嘖，一萬五嗎……城市人口數約四萬多，保守估計正好三日。而且這是座有歷史意涵
的古老城市，其存在對於歷史有著影響力，推測本身也具有巨大的“力”，合理嗎？」
「唔……就物理性來說，“都市侵蝕”是可行的…但是……我這麼說希望你別介意，你
是想說奪取幾萬人的力量再用時間回溯掩蓋嗎？那也是不可能的。就算得到力量，再回溯
也要花費同樣的數量，這不等於…唔，用你們的說法，這不做白工了嗎？」
用婉轉的口氣提醒這明顯的邏輯，方才聲音裡的不悅有如便利店打火機般廉價地熄滅了
。比起因為前輩的學術見解被小覷而燃起的怒火，她更重視契約者的自尊心。
「你發現盲點了，華生。」
矢吹就像親暱的拍著談話對象的腦袋似的，嘉許的輕輕敲了敲戒座。
「啊？我…我說什麼嗎？」
「啊啊，說了喔。只是回溯時間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可以肯定還差了某個主要環節。能
在因果的否定裡發揮效果，那必然是……糟了！」
一閃即逝的驚惶，中斷話頭的矢吹猛力捏向手裡的奇異寶具，恐怕連戰車砲管都能徒手
扭斷的握力卻奈何不了這小小瓶子，不，不如說完全沒有捏著東西的實感。
「這東西，沒辦法破壞嗎？」
「那怎麼可能？你確實能破壞物質介面的事物，但怎麼可能能破壞一個“道理”？你所
看到的只是道理的具象，要終止它的運作只能破壞它的代表物……」
還沒聽派蒙說完，火霧戰士便朝外疾奔而去。足音在廠房的鋼鐵間迴盪，不到半秒，腳
下已換成踩在潮濕土壤上的聲音。雖然不明就裡，派蒙還是盡職的負起紅世魔王該有的義
務。
「冷靜點，你打算怎麼做呢？」
「視情況而定，最差的打算是連同整座城市一起炸掉。」
淡然的說著彷彿是與自己沒關係的事，平靜的聲音在機車引擎的怒吼下轉瞬間便聽不見
了。派蒙驚訝的說道：
「可是，天壤劫火的契約者……」
「我已經有連恩人都照殺不誤的覺悟。」
平靜的打斷魔王的話，矢吹隨即陷入沉默。派蒙猶豫一陣，終於問了那個很早以前就想
問的問題。
「你以前，一直是很溫柔善良的……百年以來，你勉強自己忍受難過和恐懼，和這些非
人類的對手拼命…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矢吹沒有回答，只是隨著引擎的咆吼，任周遭的黑暗將自己吞噬。當他閉嘴不說話的時
候，就代表這個話題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聆聽著這沈默中寄寓的黑暗，紅世魔王嘆了
口氣，轉向較實際的考量。
「……難道不怕“夢幻冠帶”的報復嗎？她們不可能原諒你的。」
「如果能活到被她們追殺，那正代表已經解決這次的狀況，而這才是最重要的。」
又是長長的沈默，就在退入契約者的深沈意識前──
「何況，我也不能原諒殺了恩人卻可以獨自輕鬆的自己。」
似乎聽到火霧戰士說的、好小聲的一句話。
Highway To Hell/完
1* Gold Experience：JOJO冒險野郎第五部，主角喬魯諾‧喬巴拿的替身，『賦予生命』
的造物者能力。漫畫裡，喬魯諾利用賦予物體生命，形成所需的器官修補身體。
2*克萊因瓶（Klein bottle）：數學領域中一種無定向性的平面，比如2維平面，就沒有
「內部」和「外部」之分。克萊因瓶最初的概念提出是由德國數學家菲利克斯‧克萊因提
出的。克萊因瓶和莫比烏斯帶非常相像。「克萊因瓶」這個名字的翻譯其實是有些錯誤的
，因為最初用德語命名時候名字中「Fläche」是表面的意思。大概是誤寫為了「Flasche
」，這個詞才是瓶子的意思。
3*奧古斯特．費迪南德．莫比烏斯：德國數學家和天文學家，被認為是拓撲學的先驅。著
名的成就是發現了三維歐幾裡德空間中的一種後人稱為莫比烏斯帶的奇特二維單面環狀結
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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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剛才說的,不過也要感謝這場災難,為了排遣寂寞看了好多有趣的實體書,順便向各位
版友(空格以示尊重)推薦一下宮城谷昌光老師的中國歷史小說,滿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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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poliman2 來自: 118.167.59.249 (05/18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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