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 永月的檻歌─滿月童話.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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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琉璃
大地是銀白的荒漠,天空是深邃的黑暗;沒有人影、沒有流水、也沒有風聲,只有無盡又無盡的慘淡。
在這個悲傷的世界裡,生命是凋零的,世界是虛無的。
『唦…』
此時在這片寧靜的大地上,遠方出現了細微的腳步聲,放眼望去,那是一個孤寂的少女身影;
她身上披著是歷經風霜的破爛斗篷,手中握的是幾近腐壞的木杖。除此之外,身上空無一物,
甚至連鞋子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她想要去哪裡,而她也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打算,只是用雙手握持著木杖,
撐著疲憊不已的身軀、拖著滿是傷痕的雙腳,一步又一步,朝著沒有盡頭的前方走著。
單調、黑暗、恐怖。
時間,就這樣隨著少女顛簸的步伐,不斷流逝…
『丁拎…』
經過了長久的一段時間,突然出現了一聲神秘而清脆的鈴聲。彷彿超脫一切的存在,隔閡了這個世界;
而這股突來的聲響,也讓少女立即停下了她的步伐,抬起了她那掩蓋在斗篷下的臉頰。那深藏在破布裡的容顏,
是一個消瘦且骯髒的面容,但是不論風雨如何侵蝕她,依舊掩蓋不了她美麗脫俗的本質,
以及她那微微露出、皎潔而白銀的頭髮。
『丁拎…』
又一次出現的鈴聲,讓女性的雙眼更加有神,並開始轉頭四處觀望;她那逐漸露出氣色的表情,
看起來不僅活絡許多,同時也多添一分不明的焦慮。但是不論她怎麼尋找,出現了兩次的鈴聲,
似乎隨著長久的靜寂而永遠消失。失意的少女,就像被過大的希望所帶來的反噬,那瀕臨極限的身體,
終於隨著心中的沮喪而倒下。孤身一人,低頭而跪在死亡的荒漠裡…
然而,少女並沒有因此喪失了心智,經過了短暫的失望,她再次雙手拄著木杖,吃力地將自己的身體給撐起來。
旁人看起來,雖是輕而易舉的動作,但對她而言是件極為痛苦的事,因為她知道,如果下一次她再次倒下時,
很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喝…喝……」
最後,全身顫抖的少女終於使盡了她最後的力量,讓自己的雙腳穩穩地站在地面,但是此刻的她,
臉色已經浮出不堪負荷的蒼白,身體也快要承受不住最後的逞強。之後,就在她再次抬起頭的此時,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丁拎…』
這一次,少女不再有任何的猶豫,即使那搖搖欲墜的身體還沒有打直,但敏感的她,立刻朝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就在一扎眼的瞬間,少女的雙瞳睜著如玉珠般大,那驚訝又難以言喻的表情,表達著超乎想像的情緒。
原來鈴聲的主人,正站在不遠的前方;一個身穿華麗衣裳,留著一頭過腰秀髮的美麗少女,
而鈴鐺,正繫在少女頭髮上的玉釵尾端。
「啊……」
拄著木杖的少女,像是要呼喊著前方的少女而出聲,但是那美麗的少女依舊背對著她,不發一語地站在原地。
少女知道自己無法輕易出聲,於是只能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加快速度不斷向前走著,
拼了命想要讓前方的少女注意自己。但是,此刻那美麗的少女也開始挪動了步伐,沒有注意到後方的人影,
踏出一步又一步,逐漸拉遠自己拼命想縮短的距離。
看著這一幕,少女心慌了,於是她將自己的生命豁出去,丟了手中的木杖,拼了命讓自己向前顛簸跑著。
但是不論她怎麼努力,美麗少女的身影卻不見拉近,反而離她的視野越來越遙遠。
「啊…哈……哈……!」
就在此時,一個突如其來的異樣,讓少女的動作逐漸受到阻礙,那是在自己腳踝上的詭異觸感。
然而少女沒有因此做出任何的反應,一心只想盡自己最後的力量,做著眼前唯一且重要的事;但是到了最後,
那詭異的觸感卻越來越強烈,已經達到讓自己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甚至讓少女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倒在地。
『啪唦!』
少女痛苦地撐起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那股來自腳踝的觸感依舊還在;就像被布給緊緊套住似的,
那纏繞在腳踝的緊縮感覺,甚至出現了輕微的疼痛。
「啊……!」
轉頭一看,那藏在腳踝上痛楚的真相,居然是數以千計的,沾滿猩紅鮮血的人類手臂…
而每一隻手臂,全部都朝著自己的方向不停地蠕動著…
..........
「呼…!!」
從夢中清醒,但彷彿仍置身夢中。
這時坐在床上的人影,正是與夢中那悽慘少女如出一轍的女性,孤高而冷漠的才女─八意永琳。
此刻仍是深夜時分,室內的空氣是冰冷清涼的寒霜,而外頭的天空則是與夢中相似的漆黑;在這樣嚴寒的環境裡,
坐在床舖上的永琳雖僅蓋著一條單薄的被子,身上卻不斷地流著汗。之後她起身離開床邊,
一手摀著自己的前額、一手扶著牆壁,一跛一跛地走向房內的書桌前。在這間擺設單調的房子裡,
四周除了一張桌椅外,只有擺滿書與捲軸的櫃子,而那放置在桌上的不明用途的藥瓶,其存在顯得格外鮮明。
永琳走到桌邊後,隨即將藥瓶拿在手中並從中倒出幾顆藥丸,毫不猶豫地將之一吞而盡。
「哈…哈…」
服下藥後,永琳用雙手撐著桌子,她那低頭而露出重重苦色的表情,以及用單手摀嘴的若隱若現的嘔吐貌,
都能明顯表達自己那尚未退去的痛苦;不論是殘留在腦中的暈眩,還是夢中帶來的恐懼。最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待藥效逐漸發揮效果後,站在桌前的永琳情況終於穩定下來,擺脫痛苦而鬆懈的她於是直接跪在原地,
伴隨著臉上尚未乾涸的汗水,伏臥在桌上再次沉沉入睡…
..........
『唧唧…』
艷陽高照,清風徐徐。
「哇──!」
在這片綠意環繞而蟬鳴四起山道裡,走著是一群穿著輕便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也有心情如這片天空一樣晴朗的女孩,伸張雙手開心地奔著。
「柚夜!安靜一點,別像個孩子似的。」看著自己妹妹如此稚氣的舉動,身為姊姊的柚花不免嘮叨幾句。
「呵呵…有何不好呢?」我看著逐漸跑遠的柚夜說著。
「您有所不知,長奈前小姐。她以前在家中幾乎都很文靜,家中長輩的話她都很順從,可沒現在這麼大嗓聲呢…」
「嗯…是嗎?」
聽著柚花如此說道,我只是露出淺淺的笑容,隨後各自看了柚夜與柚花一眼;在我眼中的兩人,
柚夜是個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的女孩,散發著活潑與精神,而柚花則是個如母親般的賢慧女性,總是不時緊緊地看護著柚夜。
看著這關係複雜的兩人,雖然沒有明顯溢於言表,卻又比誰都還注意彼此的存在;對於瞭解兩人各自思念的我而言,
這種無形而緊密的羈絆,讓人不自覺心生羨慕。
「如果在意的話,不如妳就陪她去吧。」看著柚花如此出神地看著遠方,如此多愁善感的模樣,
我想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身旁的我。
「唉?不可以,比起柚夜我還比較擔心您,而且陪在您身旁是我的職責。」
「妳多慮了,我今天的身體狀況沒有妳想得這麼壞,妳看。」我舉起自己的雙手,故意做著精神奕奕的模樣。
「嗯…」柚花的表情仍顯得猶豫,兩眼盯著我的全身打量一番。
「放心吧,我不會走遠的,何況照顧新人同樣也是妳的職責喔。」
在我的要求下,最後柚花帶著一臉不放心的表情與我分別。不愧是陪在我身邊長達四年之久的人,
或許她已經觀察到了,即使我已經習慣在眾人面前裝出無事的模樣,但是今天身體的狀況確實不算好,
而且還剛好遇上了生理期,讓我連走起路來都有點吃力。最後跟著眾人走一段路,我的體力情況越來越差,
快要撐不住的我只好蹲下休息一會;也許是生理期的影響,今天的情況比往常都還要糟,不論是頭部的暈眩,
還是下體的疼痛…
之後,我將那枚紫色墜鏈從胸口拿出,紫色的寶石依舊閃爍朦朧的光彩之外,上面也沾上了我的汗水。
看來,即使我極力想脫離依賴藥物的習慣,但事實上我根本就做不到,而我的身體似乎也不允許我這麼做…
「妳怎麼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冒出,我記得…我應該是走在最後面了,為什麼這時候會出現『她』的聲音呢…?
「八意…大人…」
她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來到我面前蹲下,讓我整個人坐在地上並撫摸我的前額;我不好意思地移開自己的視線,
因為她的雙眼相當認真地注視著我,讓我心跳不已,我甚至害怕自己臉上會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曉得有多少年了,能從這麼近的距離看著八意大人、讓她觸碰我的身體;為了履行任務,
我應該是已經放棄了這股思念,就算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但是就跟我斷不了與沙佳小惠兩人的友情一樣,
這股心中的悸動永遠都欺騙不了自己。
為了自己的渴望,我知道我是個自私的女人…
「不要緊的…請您先走吧…」
但是我也很清楚,不論我怎麼努力,有些事情就是無法如己所願。只是我也不曉得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對於八意大人,我的心中究竟又在期待著什麼?這種苦惱又矛盾的感覺,總是日以夜繼地折磨著我…
「我只是…肚子有點疼…」
我趕緊握住胸口的墜鏈並將它收回衣內,雖然經過了短暫的驚慌,希望她沒有注意到我方才的疏失;
然而她的目光似乎都沒有從我的臉上移開,依舊緊盯著我的臉頰。
「走吧。」突然間,她站起身來。
「唉…?」
在我還在恍惚的同時,八意大人對我伸出了她的右手。
「我不會丟下妳的。」
就像一股暖流經過自己的身體般,她的表情雖然依舊冷漠,但是她的話語卻充滿了只有我才知道的溫柔,
讓我沒有辦法拒絕。仔細想想,這種感覺實在太卑鄙了…
「嗯…」
然而,就在我伸手欲握住八意大人的手的同時,在她的後方卻出現了不明的光芒;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未知景象,
在我還納悶而思考的霎時,那道光芒竟然瞬間由遠轉近,往我們的方向直撲而來。
「八意大…………!」
『碰轟───────!!!』
..........
「緊急事態!北里門遭到叛亂份子重大突破!」
在一間相當寬廣的元老院議會廳裡,突然出現了幾個傳令兵推開大門衝進來;他前來傳達的危機訊息,
立刻讓在場的所有人驚慌失措。
「難道…是月兔!」身為眾元老當中最有權力的元老領袖─信典驟然站起,外表有些年邁的他,
依舊對這緊急的消息聞之色變。
「是的,除此之外我們接獲了消息,在西北方山谷處的位置也遭受叛軍埋伏,但是現在情況仍不明。」
「那裡不就是科學家的所在地嗎?」
「什麼!總之先設法拯救他們,絕對不能讓機密外漏!」聽到這消息,其中一位名為元求的元老,
立刻對前來報信的人下達命令。
「慢著。」在其他人都處於驚慌狀態的此時,身為同樣地位的元老之一,
但外表比起他人還年輕俊俏的長奈前白河立刻挺身出來。「那裡的事態還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危急,
應該先將主要兵力集中在皇都。」
對於眾人皆慌亂的此時,白河依舊以不慌不忙的姿態,以冷靜的口吻指示眾人。
「你說什麼!長奈前!」
「元求,現在這種時候可不能急,如果以我的判斷沒錯,這是個調虎離山之計,以我們現有的殘餘軍力來說,
萬萬不得分散。」
「哼…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是這麼冷酷無情,難道你連自己女兒的命都不在乎?」
同樣身為元老的元求,面對自己視為眼中釘與競爭對手的白河,一見他那微露破綻的說詞,
元求立即毫不留情地抨擊,但看在白河眼中,他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只是冷冷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在乎?哼…應該說我沒有在乎的必要。」
「這是什麼意思?」
「別忘了,在那群科學家當中,永琳也在那裡。」
白河此話一出口,四周的人立刻興起了輕微的騷動,這是一個他們絕對不陌生的名字。
「八意永琳…?長奈前,你當真認為她足以勝任保護所有人的職責嗎?」
依據永琳過去以來傑出的能力,以及白河那充滿自信的態度,照理來說,這是個毫無疑問的強心劑;
但穩重的信典在判斷上仍有些猶豫,畢竟完全捨去兵援的極端作法,這也是個很大的賭注。
「區區一個女人也想對付月兔?你瘋了嗎,長奈前?」對於白河那過於自負的意見,元求一旁以挑釁的口吻說著。
「月兔固然危險,但可別忘了她是誰,她跟你這種腦袋簡單的生物可是不同的,呵呵…」
「你……!」在元求憤怒欲出口同時,信典伸手示意打斷了他的話語。
「罷了,我倒是聽聽你的判斷依據為何。」
對於信典的疑問,白河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階去,走到傳令兵的面前並跟他拿了標有叛軍分佈的皇室外圍地圖。
白河將地圖攤開在地上後,隨即用毛筆畫出了軍力的分配路線;表面上,皇室的兵力雖佔多數,
但在地勢上卻處於劣勢,因為四周有三面都被叛軍的月兔給包圍。
「以現在的局勢,如果用分散的兵力,絕對沒辦法輕易平息這場動亂,因為他們擁有比我們更遠、更廣的攻擊範圍;
若無法一次壓倒性地打敗他們,自然將會演變成對我方不利的持久戰,而且一旦讓月兔順利進入皇宮,
那麼後果必當更不堪設想。」
白河一邊描述局勢,一邊畫著雙方的進攻路線,之後他在整張規劃好的地圖上畫一個大叉;
不僅強調分散兵力的愚昧之處,更強烈表示出他的立場與自信。
「我們需要的,不是搖擺不定的利益,而是一場絕對勝利的仗!」
面對白河的說詞,其他的元老們也開始紛紛細語,露出十分猶豫的臉色,而最後眾人討論結束後,
也一致地贊成白河的意見,除了一個將他視為眼中釘的人,滿臉不悅地站在一旁。
「好吧,長奈前,現在整體的兵力暫時交付給你。此外,編排在皇室的月兔也由你去指揮。」
「遵命。」
白河以恭維的姿態半跪在眾人的面前,但在他那貌似忠誠的低頭表情下,卻悄悄露出一絲笑意…
..........
此時,在西北方的山谷處聚集了一大群人;外圍站著是頭上掛有鮮明兔耳的種族─月兔,
而被包圍在內部並恐慌蹲坐在地上的,正是被突襲遇難的永琳一行人。在這般慌亂的場面,
四周是被爆破後東倒西歪的樹木枝幹,以及老弱年幼的女性哭聲。
「嗚……姊…姊姊…」
「別怕…」
聽著柚夜因過於害怕而不斷哭泣的聲音,柚花只能勉強自己振作起來;即使身體也不停發抖,
仍緊緊地抱住她的妹妹,不敢閉上雙眼的臉上,是滿滿的恐懼與逐漸跑出的淚水。在他們的眼前,
是幾個受到爆炸波及而重傷的同伴,有些人甚至已經瀕臨垂死邊緣,四周充滿了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時,永琳與朔也留在一旁人群的角落,他們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勢,但是躲在永琳懷中的朔,
卻露出了十分訝異的眼神;不同於柚夜或柚花那種恐懼,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而睜大雙眼,
整個人失魂落魄般。
「朧兔殿下。」
隨著一個女性月兔的聲音一起,在外圍眾多月兔的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留著銀色長髮、
穿著略為高尚的月兔女性,也是在場所有月兔的領導人─名為朧兔的月兔。待她慢慢走近人群之後,
她第一個動作卻是彎腰低下頭來…
「造成各位的傷害,我很抱歉…」
對於這個意外的道歉,雖然讓受到威脅的眾人皆感到不可思議,但是他們心中的恐懼依舊揮之不去,
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回答與反應。
「關於這一次行動,我們只有一個目的,若各位願意配合,我承諾絕對不會再傷害你們任何一個人。」
聽到月兔領導人如此呼應,在場的所有人彷彿為了想瞭解他人的想法而各自看著彼此,但在他們的心中,
依舊不敢完全信任敵人的話語。之後又過了一小段沉寂的時間,終於有個男性鼓起勇氣,慢慢地站起身。
「妳…妳要我們怎麼做?」
「我在找一個人,而那個人就在你們之中…」
「妳…妳的意思…難道…?」
彷彿猜到了對方的目的,男子的口吻越來越猶豫,而看透男子反應的朧兔,也不打算多做其他的暗示,
直接了當地開口:「沒錯,我希望你們能交出長奈前的女兒。」
隨著朧兔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躲在永琳懷中的朔,也間接地讓敵人發現到朔的所在。
朔的表情瞬間變得恐懼不已,就像被人出賣了一樣,她的心情充斥著極大的恐懼與崩潰;她也知道,
自己即將成為所有人的祭品,只要犧牲自己,所有的人都可以得救,但是不論她怎麼想為自己的犧牲做自我安慰,
那份恐怖的感覺卻無法從自己的心中消去,也讓她不斷地回想起更多的事情。
那份藏在記憶中的…與月兔相關的慘劇記憶…
「不…不要……」
最後,在所有人抱著各自想法的注目下,以及內心不斷被記憶侵蝕的感覺,承受不住壓力的朔終於哭了;
那份恐懼,就像一大片的黑色血液,在心中不斷地擴大…
「我拒絕!」
正當所有目光不斷集中在朔身上的此時,永琳挺身而出並站在朔的前方,擋住所有人緊盯她雙眼的視線;
而這簡短而果決的一句話,就像一道足以沖散陰霾的清流,回復了眾人那因為恐懼而逐漸喪心喪志的自我。
「妳…?」
這時,身為月兔領導人的朧兔,臉上表情露出了滿是不可思議的異樣;她呆站在原地,
雙眼緊盯著站在前方與她四目相交的永琳。
「銀色的長髮…妳難道是在百年祭祀那時的小女孩?」
朧兔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起多年前在月華園舉辦祭典前,自己躲在暗處偷偷看著神久耶,
反而陰錯陽差遇到神久耶噎著,遞水給她解危的巧遇畫面。當時,那個總是陪在神久耶身邊,
把她視為己命的年幼女孩,如今正站自己的面前。
「…」
永琳沒有開口回答,只是一臉納悶地看著朧兔,即使聽到對方如此說著,但對永琳來說,
記憶的腦海中已經沒有了對方的影子,更不用說是顯少見過面的月兔;而看著仍沒有認出自己的永琳,
朧兔只是低頭感慨地嘆一口氣。
「罷了…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朧兔再次凝視著眼前已經長大的永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逐漸從訝異、
失望,甚至轉為輕微的憤怒。「為什麼…原來身為公主貼身侍的妳,現在會在這種地方!」
隨著朧兔憤怒地大喝,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永琳身上,即使他們都不曉得朧兔所言的意義為何;
然而永琳毫無所動,只是面帶難色地與朧兔相望,四周的氣氛變得過於寧靜而詭異。
「妳不會懂的…」突然間,永琳緩緩開口說道。
「什麼?」
「我所作所為的目的,妳不可能瞭解…」
「我沒必要聽妳說這些廢話,我只知道妳是一個掩護元老院的月人。一個背叛公主,苟且偷生的叛徒!」
聽到與公主有關的字詞,永琳眉間不自覺地抖動一下,隨後她的表情也由以往的冷靜,逐漸充滿了怒意。
「你們沒資格這麼說!不論你們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的你們也不過是一群破壞和平的叛亂份子!」
看著永琳那拋開冷靜的態度,在場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尤其對一起共事多年的夥伴眼中,
這是他們完全沒看過的,永琳性情激動的一面。
「愚蠢至極…」
然而,聽在朧兔的耳裡,永琳那番激動的說詞讓她感到十分不以為然。
「虛偽的歷史、虛無的世界,你們這些活在謊言之中的人難道還深不自知?所謂的叛亂又如何,
而叛亂的意義是什麼,你們根本就不瞭解!」
「住口!我的道路只有一條、我的心願只有一個;不論是誰,只要阻擾在我前方的人,下場就是死!」
語畢同時,永琳立刻從腰際抽出兩把短刀,兩手各自以正握與反握的架式,表明誓死抵抗的態度。
「原來如此…到頭來,妳也是個被人利用的傀儡…」
「什麼!」
「對於連自己存在都不瞭解的人,不就只是一具沒血沒肉的傀儡嗎?」
隨著朧兔這句話,其他的月兔也紛紛朝永琳的方向走近,在他們眼睛中閃爍的,是那足以讓人發狂的鮮紅色彩。
也可以說,在場的眾人其實都早已發狂…那名為嗜血的瘋狂;為了各自的存亡、也為了證明各自的理念,
對峙的雙方就在這片風聲鶴唳中賭上自己的性命。
暴風雨來臨前的一切,總是靜寂如止水;於是雙方抱著殺死對方的意念,生死的對決一觸即發。
『消失吧!』
..........
「現在情況如何?」
此時在元老院的議會廳裡,所有的人皆看著一個前來通風報信的傳令兵,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正經而嚴肅。
「一切大勢已定,但多數的月兔俘虜仍抵死不從。」
聽到這句結論的瞬間,每個人的心情都安心了不少,而身為主要領導的信典更是如心中卸下一塊大石般,
但是殘餘在心中的謹慎仍驅使著他不能大意。
「這樣就夠了,反正控制他們只是時間的問題。那麼,這次的詳情為何?」
「這次的局勢誠如長奈前大人所言,多數的月兔幾乎都集中在皇都,但是首腦與一些精銳月兔似乎不在那裡。
此外,這次的叛亂事件的首腦正是月兔皇室的繼承人之一,朧兔本人。」
「又是為了神久耶嗎?」
「是的。」
「看來不盡早將神久耶迎回是不行了,雖然今次讓月兔的元氣大傷,但久了仍是個危險的存在。」
「不會的,月兔一族根本沒什麼,以我等月人驕傲的軍事力,他們終究只是群空有狂氣之眼的賤民。」
對於結果而感到滿意的元求,他自豪地說著。
「哈哈哈。」
突然間,從門外傳出了一股豪邁的笑聲,讓待在室內的眾人都感到驚訝而往門口望去,而從門外逐漸現身的,
正是這次討伐月兔的主要功臣─白河本人。
「你笑什麼!」
「說得可真好聽。說起來,這次我們也不過利用月兔來互相殘殺罷了,以肉身與月兔對峙只是自找死路,
我們現在還需要更多的資源。」
意外的,白河並沒有因為自己討伐功勞而自滿,反而明確指出這場戰役的缺失與不足之處。
「話說回來,長奈前,現在我們需要你去指派剩餘兵力去西北的山谷救援。」對於白河的歸來,
信典再次指派下個命令。
「我已經派遣兩千名正規軍過去了,不然我怎麼能安心回來呢?」
「正規軍?你為何不使役月兔呢,對方可是……!」
在信典語畢之前,白河只是從容地舉起單手示意:「放心,這部份我自有考量。」
「考量?我看你是居心叵測吧。」
「是不是居心叵測,你何不在得到結果之後在慢慢確認呢?呵呵…你的價值觀可真特別。」對於元求的挑釁,
白河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
「雖然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但是單靠八意一個人沒問題嗎?她畢竟也只是個女人。」信典有些擔心地提問。
「我想永琳真正的能耐,你們可能都還不瞭解;擁有無堅不摧的實力,以及最堅定的意志,她是無人能及的。」
白河說話的同時轉身面向門外,此時外面轉涼的天候開始降下白雪,而那從天而降的白雪,
就像一顆顆美麗又冰冷的玉珠,也像某人那銀白色的頭髮。「還有她那個冷酷,卻又比任何人還要強韌的心靈。」
「哼…她不過是隻你養的母狗罷了。」
對於元求一旁的說詞,白河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從那眼神流露的,是冷冷的怒意與輕視。
"看來…差不多可以讓齒輪轉動了…"
..........
『碰轟──!』
四周皆是殘破不堪的一片,原先本是綠意盎然的美麗之境,瞬間成了地獄般的寫照;
在場的科學家們都已完全離去,除了幾個因為傷勢過重,成了倒臥在地上的屍體。
「嗚……!」
這時候,還留在這裡的人只剩下奮戰到最後的永琳,以及躲在後方的朔。流露出幾近崩潰眼神的朔,
看著這般場面讓她腿軟而不停地顫抖,連起身的勇氣都喪失了,只是坐在原地恐懼地抱著頭,
沒有人知道她此時內心在想什麼;而無法抽身的永琳,只能留在這裡持續抵抗圍攻她的月兔,
但以寡敵眾的局面對她而言太吃力,她身上的傷勢也越來越重。
「放棄吧!妳難道還不懂嗎!」
面對身後是樹木而無退路的永琳,朧兔對她舉起雙手,從食指前端散射出子彈般的鮮紅光彈。
永琳立刻向右翻滾吃力地躲避,而光芒瞬間貫穿了她身後的樹木以及她的髮梢,之後她立刻收起手上的雙刀,
並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型的棍子;她握住且用力往下一甩,那棍子瞬間以折疊的姿態變成一把長弓。
「住口!」
從腰際取出一根細如絲線、尾端附有羽毛的細繩,用力一甩,那細繩瞬間變成一根硬如鐵絲般的箭矢。
架在弓弦上後,永琳以相當快速且流利的動作,立刻朝朧兔射出銳利的一箭。對於永琳那意料之外攻擊,
朧兔甚感訝異,雖然她勉強側身躲過,但臉頰上仍舊被削去一道傷口,鮮血直噴。
「妳這頑強的傢伙…!」
就在眾人戰鬥的此時,在朔的身後卻悄悄地出現一個女性月兔;提著輕巧而穩重的步伐,
她想要趁雙方沒有注意到的機會,直接把朔給挾持。
「嗚…!」
這時候永琳依舊以遠距離的攻勢與對方展開拉鋸戰,但在她不時會注意朔情況的習慣下,
她也注意到了有月兔想對朔意圖不軌。
「住手!」
永琳立刻衝到朔與月兔兩人的方向去,但她對敵人包圍的集中力同時也大幅減低,就在她拼命向前奔跑的同時,
瞬間兩發光彈各自射穿了她的腹部與左手腕。永琳依舊忍住了巨大的疼痛,在她跳起的瞬間,
立刻將腰際的短刀抽出並射向朔身旁的月兔,而月兔在反應不及的狀態下,就這樣被急襲的短刀刺進胸口,當場斃命。
「嗚……!」
雖然即時救回了朔的安危,但是換來的代價也很龐大,做出捨身一擊的永琳,只能蹲在原地、守在朔的前方;
單手摀著自己那不斷流血的腹部,在失血過量以及體力耗盡的情況,甚至讓永琳開始感到有點暈眩,
身體也開始重心不穩地搖晃。看著眼前這一幕的朧兔,已經瞭解了優勝劣敗的局勢,但是對他們來說,
這次戰鬥的造成犧牲也很大,有一半以上的月兔也都深受重傷,而看著永琳他們身旁犧牲的月兔,
讓朧兔的憤怒更是達到了極點。
「該是結束的時刻了…」說話的同時,朧兔舉起了對準永琳前額的食指。
「殘忍的月人啊──!!」
..........
『永琳…』
『抱…抱我好嗎…』
「哇啊啊啊─────!!!」
此時,在朧兔欲殺死永琳的這一刻,從永琳身體瞬間發出極為耀眼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
而在那光芒之中,是個逐漸露出型態的,擁有如寶石般的、七彩色的美麗玉樹枝…
在場的所有月兔立刻退開,對他們來說,發生在眼前一切的狀況,超乎了想像而讓他們慌亂不已;
然而只有一個月兔不同,她那過於安靜的態度,甚至整個人都呆楞了。
「蓬萊…玉枝…?」
從朧兔的雙瞳裡逐漸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這時候,永琳也慢慢站起身來,
她手中握住的,正是從她身體中出現的玉樹枝。
「不可能…為什麼…蓬萊玉枝會……!?」
在朧兔還沒從失意中回復過來的此時,永琳已經穩穩站起,並高舉手中的玉樹枝…
「殿下小心──!!」
瞬間,那群站在後方的月兔立刻被從地上竄出的不明光粒給轟炸,所有的月兔當場下體都被炸斷,
甚至全身爆裂身亡而血肉四濺。在場仍活下的月兔,只剩下及兩個雙腿被炸斷的女性護衛,
以及被救出但意識恍惚的朧兔。
「為什麼……公主…?」
彷彿心靈被破壞了,朧兔依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跪在地上,看著一步又一步朝自己走過來的永琳。
在她失神的眼中,那玉樹枝是熟悉又陌生的寶器,同時也是希望與絕望的象徵,而走到她面前的永琳,
臉上是冷酷的表情,以及逐漸浮出的滿腔怒意。
「我只是做著一樣的事,這有什麼不對────!!!」
失去理性的永琳大吼,隨即高舉著殘酷的玉樹枝,對一個跪在她面前的月兔。
"世界是不平等的…但是死亡卻是平等的…"
"公…主……"
..........
天空降下了白雪,落在這片血紅的大地上。
最後留在永琳身上的,只有染滿全身的血腥,以及一隻握住自己腳踝的手臂。永琳沒有其他的反應,
只是拿著玉樹枝,拖著沈重不已的身軀慢慢走到朔的面前;這時候的朔終於鬆開了緊抱頭部的雙手,
而當她再次抬起頭的同時,眼前是一個全身沾滿血腥、身上留有他人屍塊的女子。
「走…吧…」
永琳伸出了她的手,而朔害怕地躲開,雙眼傳達的恐懼再次清楚地浮現。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永琳,
只能黯然將手收回,於是她一個人踏著顛簸的步伐往回走;最後,失血過量的她,
終於隨著那遲緩的步伐,整個人倒臥在地上。
..........
漆黑的世界、銀白的荒漠。
披著破斗篷的少女終於再次爬了起來,她掙脫了後方無數的、想捉住她的血腥手臂,
為的就是不讓自己失去最後的機會,那個追上前方美麗少女的機會。再次起身的她,彷彿得到了源源不絕的力量,
開始拼了命向前奔跑著。然而,意外的力量終究是一時的,不論她怎麼想追上美麗少女的身影,
最後還是慢慢從她的視野消失了,於是少女精疲力盡跪了下來,心中的絕望與痛苦讓她跪在原地大哭。
這時候,突然在少女後方出現了一個人影;就像奇蹟般,少女驀然轉頭,竟然是她一直在追逐的美麗少女。
美麗的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伸出自己的衣袖,溫柔地替少女擦乾臉頰的淚水;
雖然臉上仍留有一絲勉強與苦澀,但就像哄著孩子似的,她還是露出溫柔的微笑。少女的淚水像是擦不乾似的,
面對美麗少女的溫柔,她再次熱淚盈眶並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不要…離開我…」
對於少女的要求,美麗少女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與為難,但還是撫摸著少女的頭,
兩個人就這樣沈浸在這短暫的時刻,一個如母親保護孩子的溫暖時刻。
『噗!』
突然間,美麗少女的胸口破了一個洞,大量的些鮮血噴濺在懷中少女的臉上;少女嚇呆了,
看著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她既無法出聲也無法移動,只是惶恐地跪在原地,
看著鮮血不斷地從美麗少女的胸口流出。
對於這事出突然的一切,美麗少女立刻一把推開她,使盡力氣後一個人虛弱地跪了下來;
之後突然又出現了一個全身穿著黑衣的人,手持一把細長的劍,慢慢朝美麗少女的方向走著。
不安、絕望,少女的心中逐漸充滿了恐怖的預感,但即使拼了命想阻止這一切,少女身體依舊無法動彈,
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看著那個黑衣人走到美麗少女的身後,慢慢地高舉長劍,對準美麗少女的後頸。
『唰!』
最後,毫不留情地將細長的頭髮連同首級一同砍下,噴濺著誇張而大量的血霧。
..........
「不要啊啊啊啊啊────!!!!」
永琳從夢中驚醒,並且失去理性而雙手抱頭狂亂地大吼,狼狽地跌下床後,以連滾帶爬的姿勢靠近桌前,
身上那重重包紮的染血繃帶也因此斷裂四散。
『啪啦!』
彷彿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她不斷地翻找桌上,而擺在上面的物品都一一被她的手給掃蕩一空、摔碎在地上,
但是不論她怎麼急忙地找,依舊不見她所希望的物品蹤跡。
「藥、我的藥!我的藥──!」
面對空曠乾淨的桌面,永琳再次雙手緊抱著頭部,逼近瘋狂的她,痛苦的模樣清晰可見。
『喀。』
這時,從門外傳來了開門的聲響,而察覺到有人靠近的永琳,立刻整個人倒在背後的牆角,
像是想逃避般的,不斷地瑟縮自己的身體。
「不要…不要……!」
而從門外出現的,是一個背光的人形黑影,看在永琳的眼裡,那是一個無法言喻的恐怖;
她依舊拼命地掙扎著、發抖著,並用雙手把自己的頭給緊緊抱住。
「八…八意大人…!?」
站在縮在牆角的永琳的面前,原來是朔本人,而她將手上端來的稀飯放在一旁後,立刻擔心地走到永琳面前。
「不…不要過來……!」
但是朔越是想靠近永琳,永琳的抗拒反應越是激動,整個人快達到精神崩潰的地步,
雙眼也開始流出滿滿的淚水;試圖想為永琳做點什麼的朔,於是只能抱著滿腹的失望慢慢遠離她的身邊,
看著她一個人窩在牆角不停哭著。
「對不起…對不起…」
就這樣,朔只能帶著無奈與悲傷,痛苦地站在原地看著心碎的永琳,重複又重複地哭號…
「公主…不要離開我…嗚…嗚嗚…」
chapter.1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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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與常人無異
甚至比常人還要脆弱
因為一個女孩的死亡,把她的心造成很大的傷害
自責、委屈、痛苦…全部都烙她的心中,永遠無法忘記。
因為不知道自己的軟弱
所以才裝出冷漠的臉孔
疏遠一切接近自己的事物
也包含了我…
下回
chapter.15 『傀儡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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