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東西德/歷史]布.蘭.登.堡門的等待(17)
在祭壇前點上一盞燭火,吉爾伯特跌坐回教堂長椅,將擔心的柏.林.大教堂牧
師和送他過來的聖.黑.德.維.希.教.堂神父趕出去。那兩人交換眼色,順從地離開
了。
沉重木門闔上的聲響在空蕩主殿裡回盪。柏.林.大教堂位於共.和.國.宮.對面
,在瀰漫無神論的共黨社會中,沒有多少人會來,神父和牧師離開時把一些教堂的
會眾也勸離了,主殿裡剩下沉默監視的斯.塔.西。夕陽餘暉循著細縫,與室內的蠟
燭照亮部分整修好的裝飾:祭壇上方幾扇宗教畫的彩繪玻璃、馬賽克鑲嵌的歷史畫
,使得室內有幾分昔日金碧輝煌,而空蕩無人蕭索的空氣,是另外幾分近似柯.尼.
斯.堡騎士大廳的孤寂氛圍。
「真想再看看威斯特,那個傢伙一定會氣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傻事。」與其
說是自言自語,不如說給後邊的斯.塔.西在轉述給何.內.克。句子被咳嗽切成好幾
段,也不是那般清楚。吉爾伯特皺著眉,很隨便地將咳到手中的液體往身上的深色
軍服擦。
萊.比.錫的和平祈禱已經嚴重影響他的身體,那裡的異議人士沒有指揮中心,
自發地組合行動,形成無法忽視的勢力,猶如幾滴血將一汪子的水染紅,迅速地侵
蝕整個東.德.,每個城市此起彼落地遊行呼應彼此要求開放的共同口號,更具行動
力的冒險者往邊界奔離。
現在的情況跟一九五○年代的情況很類似。
若政治經濟全面崩潰,人民全然否定國家,吉爾伯特便會消失,屆時有沒有牆
也沒有差別了,德.國.只剩下威斯特,德.國.自己就統一了。吉爾伯特曾考慮施行
這簡單的解決辦法,但一九六五年威斯特為此擔心到生病,若現在自己擅作主張地
消失,不知道威斯特急瘋到什麼程度,吉爾伯特可不想去挑戰弟弟神經斷線之後的
底限。
「優秀的弟弟面臨的難題,只有天下無敵帥的本大爺能解決了。」病是因為政
治動蕩和經濟困難而起,東.德.反對勢力的中心在萊.比.錫,要維持政府的權威和
政經的穩定,就必須平息那個地方的暴亂。
想再講些耍帥台詞,氣勢卻被蒼白的臉和不止的咳嗽打得煙消雲散,只能縮在
教堂長椅上被體內造反的細胞折磨,想求短暫不被頭痛凌遲的時間也難。「好像..
....只能走到這裡了。」彷彿被痛苦凌遲到笑不出來,縮成一團、不斷打顫的吉爾
伯特難得正眼地看向那群監視者,恨恨地開口:「何.內.克呢?叫他快點滾來....
..」劇烈的咳嗽又起,他痛苦地死命按著胸膛想阻止身上造反不受控制的細胞。
鐘聲乍響,遠處教堂敲響五點的訊息,嘹亮沉穩的古老報時聲在熊之城天空迴
盪。
柏.林.一百多公里外,萊.比.錫尼.古.拉.教.堂的和平祈禱已經開始,六百人
的教堂坐無虛席,無法進入教堂的五千多名群眾站在外邊的廣場參與,低頭與教堂
內的人一同祈禱。
廣場外圍,近千名鎮暴警察與軍人虎視眈眈。
能俯瞰尼.古.拉.教.堂和附近廣場的樓房被軍警佔領看守,無法搶到良好拍攝
位置的記者們和西.德.情報局的派員或混入人群,或站在外圍,沒有人敢公然立起
實況轉播的天線,只敢讓錄影的帶子靜靜地轉動。他們預計會出現大規模鎮壓,攝
影師和記者都被交代如何藏匿和轉運影帶以躲過東.德.邊界的搜查,也都被告知此
行極有可能被東.德.政府逮捕無法返家。
肅靜與緊張的氛圍簇擁西.德.情報局,緊繃的氣息充塞其中,幾乎令人無法呼
吸。局內的無線電與密碼機不停運作,監聽東.德.政治局發出和接收的訊息。
坐在波.昂.情報局的路德維希,耳機和指揮官的耳機同步,沉默聽著所有的消
息。他已經知道斯.塔.西飛報何.內.克「吉爾伯特在柏.林.大教堂」的消息,在無
能為力中只能保持沉默,等待局勢的發展。
柏.林.大教堂正門開了又關,沉重的回聲與腳步聲在主殿裡回盪,彷彿死神的
蹙音。
面如死灰、全身冷汗的吉爾伯特勉強抬起頭。「終於啊......」
端詳坐在最前排教堂座椅上苦笑的普.魯.士青年,何.內.克微皺眉。他知道國
內政局的不穩定會反映在國魂身上,沒料到吉爾伯特如此憔悴,甚至比一九六一年
間更為枯瘦,反襯著那雙紅眼睛血滴溜的大得可怕,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好像能看
到底下的血管和青筋。
「你想說什麼?」
「萊.比.錫跟柯.尼.斯.堡。」講話被咳嗽切得短短續續,吉爾伯特盡可能言
簡義駭。「一六六一年柯.尼.斯.堡。」
一六六一年柯.尼.斯.堡市民不滿普.魯.士的專制統治,群起反抗。大選.帝.
侯腓.特.烈在軍隊的支持下加以鎮壓,施盡詭計,用騙的用綁架的,逮捕反抗市民
的領導者希.羅.尼.穆.斯.羅.特.(Hieronymus Roth),將之囚禁到死。事後大
選.帝.侯笑說那是吉爾伯特成長的智慧燒,笑話歸笑話,實際上那場變動是可能燒
壞腦子、引起全國社會動盪的事變,腓.特.烈花了兩年徹底弭平反抗的市民勢力,
保證柯.尼.斯.堡貴族的徹底效忠。
何.內.克半瞇眼,「當時你同意動武。」
「我主張綁架。」他連說話都在喘,彷彿呼吸不過來。「為了威斯特,我妥協
。」
「你想活下去。」
「除了鎮壓,還有其他......」喘不過氣般,話重複好幾次講順。「在,鎮壓
之後的,處理......」猛地吉爾伯特捂住嘴,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要將整個喉
嚨翻出來,壓著胸口想鎮服作亂的胸腔,卻連蜷屈身體以腿壓著胸口也無法平亂。
知道吉爾伯特一時三刻不會消失,總書記毫無憫憐的追問:「一個字一個字說
。」
「萊.比.錫......」捂著嘴的手出現艷紅色的液體,襯著白皙的手指,怵目驚
心,血沿著指縫透出,滴淌在地上。「......教堂的......」一整口血嘔在地上,
腥氣逼人。
何.內.克眉間的皺折更深,他沒想過吉爾伯特會像人一般流血,也許國魂越接
近死亡的反應越像人?但他急著弄清楚吉爾伯特所言,當時柯.尼.斯.堡的叛變為
何不會威脅大選.帝.侯的權威。「尼.古.拉.教.堂如何?」
「遊行......必須......」說沒兩個字,話糊在嘔出口的血裡,「趁夜.....
軍隊......」
「必須如何?講詞彙!」
眼睛無力地瞇了起來,從椅子上滑落、重重摔下地的吉爾伯特喃喃地說著不成
音的話,「...萊.比.錫......」
祈禱結束,教堂內的群眾擠在門邊,和教堂外廣場的群眾一樣不安。街上的聲
音並不大,原本該有的喧擾被恐懼壓抑,產生不安、有如竊竊私語的嗡嗡聲。僵持
的沉默盤據教堂前廣場,吞食剛從教堂裡出來的人、在教堂外參加祈禱的人及在教
堂廣場外戒備的軍警。
他們都聽說東方帝國發生的事情:機槍掃射、坦克壓輾人群,留下來對抗的死
了、從廣場逃走的被通緝逮捕,他們的總書記稱讚北.京.政府做得正確,今晚大批
的軍力包圍萊.比.錫內城外城,大學附屬醫院裡的外科醫生全數被取消休假緊急調
回,星期日陸續運到的黑色大塑膠袋可能是屍袋,種種跡象顯示當今晚將採取「中
.國.式解決」。許多人在猶豫之後,跟家人做生死告別、留下遺書出門參加這次的
星期一祈禱,有些人沒有可信任依託的家屬,將孩子帶出來,決定有個意外全家總
是在一起。
他們都聽說或看過那段冒死穿過封鎖線傳出來了的影片:一個年輕中.國.人昂
然站在北.京.的大馬路上與坦克對峙,堅持不退。最明白坦克恐怖之處的德.國.人
自問:能像那中.國.人一般勇敢嗎?能為了理想面對逼近的死亡嗎?在聽說了那場
血腥鎮壓之後,還能平心靜氣站在刀劍之前,堅持自己的主張,毫不退縮地引頸就
戮嗎?
「不要暴力,我們的兄弟姊妹。」尼.古.拉.教.堂裡的神父殷殷地呼喚,在嗡
嗡私語的人群聲中極為響亮,彷彿月光奮力穿過陰霾黑夜,落在暗黑的大地。「不
要暴力,這是和平的祈禱。我們不要暴力。」
心知如此,但面對即將臨身的死亡威脅,害怕壟罩在人群中,生命本能地找尋
出路,彷彿想避開衝突,或者受不了沉窒,靠邊緣的人群往外側的卡爾馬克斯廣場
緩慢移動,裡邊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跟著走,避免繼續與包圍教堂的千名武裝軍警僵
持。不願在教堂前對峙、堅持和平祈禱的招呼和叮嚀,逐漸變成呼喚因害怕而藏身
陰影的朋友與加強自身的勇氣與信心,年輕的聲音呼喚著:
「我們的兄弟姊妹,到街上來,這是和平的祈禱。我們不要暴力。」
「我們的兄弟姊妹,到街上來,告訴他們,這是和平的祈禱。我們不要暴力。」
西.德.情報局的機器不斷發出示意的聲音。
「萊.比.錫黨部有四通電話撥往東柏.林.。」「東柏.林.沒有回應。」「東柏
.林.的警備軍趕往馬克斯恩格斯廣場。」「東柏.林.亞.歷.山.大.廣.場.有零星支
持萊.比.錫的群眾,已經被驅散。」「柏.林.附近的軍用機場有直升機奉令起飛。
」「萊.比.錫人群正往環城大道移動。」「萊.比.錫消防總隊電話撥往東柏.林.
。」「萊.比.錫黨部試圖聯絡柏.林,沒有得到回應。」
萊.比.錫的軍警正尋求上級指示,唯一有權下令鎮壓的只有總書記何.內.克,
東柏.林.的政治局卻如放空城,似乎中央政府的官員被什麼事件引走。指揮官皺著
眉頭,以目光詢問一邊的路德維希。
德.意.志青年臉色蒼白,因為不明情勢而引起的恐怖想像盤據在他腦中:哥哥
正奄奄一息地在柏.林.大教堂裡、政治局的放空城是因為那些害怕東.德.崩潰的權
力者搭直升機走了,那些人拋下哥哥,而哥哥正孤伶地躺在霍亨索倫家的墓穴裡...
...他拼命地讓自己回到現實,專注集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理智:「可能是我哥...
...不,東.德.......」
「報告指揮官。」一名接收員急急打斷路德維希的語句:
「萊.比.錫黨部接通政治局,請示是否展開行動。」
東柏.林.的情況跟路德維希害怕的方向是全然相反。他以為可能瀕臨消失邊緣
的哥哥正兇狠地掐住自家上司的脖子,對著總書記的保鏢厲聲威脅:「誰再過來,
本大爺就扭斷他脖子!」
五秒鐘前,何.內.克蹲下身想聽清楚吉爾伯特的話,冷不防地一隻手探過肩膀
,原本奄奄一息的青年霎時勒扣總書記的脖子,想開口呼救,喉結上的壓力更重,
勒得老人無法開口,眼前發黑。剛剛還虛弱得宛如站不起身的普.魯.士人,扯著到
手的獵物退到牆邊,將嘴中剩下的顏料往地上呸,哼笑著,「威斯特也被騙過,騙
你們更不成問題。那邊的,往後退!想要他死嗎?」
隨扈保鑣們沒有動,交頭接耳、低聲交換意見。
眼見對方沒有前進但打算召喚援軍,普.魯.士人一手扛起被勒昏的人,往走廊
衝去。
這裡他熟得很,對哪邊有轉角能埋伏、哪裡有近路能藏身都一清二楚,外側走
廊轉彎就是大樓梯,再過去便是出到外邊的門。吉爾伯特沒打算跑出去,固然行動
能力超過常人,但軍警大批湧上就無用武之地,因為教堂和共.和.國.宮.僅一路之
隔,附近皆為軍警戒備的管制區,加上因總書記到來而在附近戒備的警哨,大批警
力阻擋下,這條路走不遠。就算能成功出去,他也很難離開柏.林.──不是不能,
是不願,自尊心不讓吉爾伯特難看地離開自己的熊之城。
吉爾伯特的目標是在空降部隊出現前先攀上教堂頂,不僅是爬到屋頂底部的圓
週陽台,是到屋頂最高處的尖塔。尖圓的穹窿屋頂不利空降部隊行動,直升機捲起
的紊亂氣流使槍枝不易瞄準目標,況且只要一失手人質就有生命危險,空降人員投
鼠忌器,不敢輕易造次。
通往屋頂的小樓梯在三樓大樓梯的後方,把小樓梯的入口關鎖住,抓過整修用
的鐵架卡住門,在這裡他就有比較多個空餘以事先準備的繩子將人質綑起來,再繼
續爬樓。往圓頂迴廊的樓梯窄小,只容一人,即使他瘦了不少,扛著中等身材的何.
內.克,仍要小心翼翼避免卡住地爬上樓。
屋頂的氣流正在劇烈流動,十月的冷風中,東柏.林.的燈火在腳下閃爍。教堂
對面的共.和.國.宮.,橙黃的燈泡和光線讓它宛如盛滿橘子汽水的水箱,充滿圓圓
的氣泡。吉爾伯特看看手錶,差十分鐘是六點半,比他計畫行事的預估快了些,本
來想拖延到七點,但他天生不會演戲,用咳嗽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他偏愛有聲有
色的方法──燃燒彈之類的──搞到斯.塔.西手忙腳亂無暇他顧,甚至炸了共.和.
國.宮.──吉爾伯特實在很討厭那間燈泡店,他最近身體確實很不好,臉色慘白不
是騙人的,更需要一些輔助工具,沒有炸彈來個全自動機槍也行,但曉得他計畫的
聖.黑.德.維.希.教.堂神父和柏.林.大教堂牧師一致拒絕提供軍火,堅持不能使用
暴力,必須和平解決。
「唔,你們兩個是威斯特派來阻止大爺我嗎?」這麼理性的發言真是詭異啊,
何.內.克可是打算學王耀家上司採取大規模血腥鎮壓,而無論是柯.尼.斯.堡人或
日.爾.曼人都沒有乖乖被打的傳統。
兩個神職人員用嚴肅認真的眼神瞪著自家的國魂,神態跟威斯特不同意的表情
一模一樣。
聽著下頭的騷動,爬到大教堂圓頂頂端的吉爾伯特一拳打破圓頂上小塔裝飾窗
,清出空間把人質「掛」著,忽然想到討武器不成該轉要一箱啤酒。上回爬柏.林.
大教堂的屋頂是大教堂重建完工的時候,他和個子已經等高的威斯特手腳俐落,一
人一手提著一箱啤酒爬上來,在夏日裡於大教堂頂俯看柏.林.,望著遠方落日納涼
喝啤酒,愜意得不得了。
那事情已經多久了?
他已經一年多沒見到威斯特,非常想念弟弟那張撲克臉,心裡彷彿壓了一塊沉
重的大石頭,只有想起威斯特板著臉要催他起來做假日打掃或者三杯下肚終於笑開
的臉,吉爾伯特的心裡才平靜些。知道萊.比.錫的事情又知道東.德.政經狀況的威
斯特,一定成天擔憂。雖然菲利奇亞諾和法蘭斯會想辦法讓威斯特寬心,但不操心
的威斯特就不是威斯特了,更何況之前在週遭和自己身上發生那麼多生離死別,他
也不怪弟弟成天擔心。
也許威斯特希望他等待局勢,不要冒險,吉爾伯特知道弟弟向來反對哥哥冒險
躁進。可是危機能帶來轉機,一如一六四○年的生死存亡。吉爾伯特不想等著命運
降臨,他要把命運女神拖到自己身邊。
風聲已掩不過直升機隆隆的聲響,摸黑而來的飛行機械霎時打開探照燈,大教
堂圓頂在強光下明亮如白晝,圓頂上的人影彷彿世界的主角。
吉爾伯特半瞇眼端詳上空維持不動的龐然大物。那是戰鬥直升機,有著小鯨魚
似的身軀,打開的艙門邊出現荷槍的軍人,吉爾伯特熱身似地跳了跳,迅速估量了
下對手:連同駕駛大約四人、兩個人防備地垂降、小隊長在門邊持槍守衛,他抓起
人質擋在身前,「不怕打中這混蛋就試試。」
垂降的人不開火,早有對策般拋出大網,捕魚般罩住綁架者和人質,收網拉高
,往距離最近的機場飛去。
被抓住的普.魯.士人就在等這機會,剛被網離屋頂就徒手扯開一片強化纖維網
,一拉一躍,十公尺長度的繩子只花五秒攀完,翻上直升機內,三雙眼睛駭然地瞪
著他。「自己跳下去還是被踹出去?」說歸說,實際上他不給人選擇,說話的當兒
就把措手不及的兩個軍士從座艙門扔出去,伴隨哀叫響起的水花聲源自兩人摔進柏
.林.大教堂附近的施.普.雷.河.。聽見指揮官對通訊機大喊緊急情況,吉爾伯特擠
上前凶狠地扯斷通訊電線。
艙內指揮官拔出手槍,槍口抵著逼上來的恐怖分子胸膛扣下板機。
被過近的槍聲震得有些耳鳴,吉爾伯特的動作頓了下,瞇了下眼睛。雖然不會
死,還是挺痛的。「槍對本大爺沒用,沒聽說嗎?」抓起對方領子,「給本大爺滾
出去。」
連指揮官都被扔出去了,駕駛員緊張地看著吉爾伯特,兇犯沒有對他動手,指
了指前方。「前面是西柏.林.北端,掉頭,往南走。」
直升機繞過邊界,往南飛去。
吉爾伯特抓住左側的總距操縱桿往上拉,硬是讓飛行高度猝然提升,遠離地面
樓頂機槍的攻擊範圍。「現在,我們可以來討論討論,你要當救總書記的英雄,還
是被丟下去的狗熊?」說話時,他的手仍抓著駕駛控制器,威脅性地扣在駕駛員的
手上。
「你想做什麼?」
「去萊.比.錫。」
「不可能,其他的直升機已經起飛。」直升機沒有按照預訂降落,僚機就會起
飛支援,以團體陣勢逼迫目標機降落。
吹了聲口哨,「那本大爺來開。閃開!」
「你不會開直升機......」
「就算不會,也是你和下頭那混蛋摔死。」
駕駛員驚慌地搖頭,「不......」
「滾!」硬是把駕駛員往後扯,搶坐到駕駛位,吉爾伯特提高節速,扣著總距
操縱桿,刁鑽地以高度和速度甩開後邊的追機,他看不懂現代的電子地圖儀,但對
德.國.的風景瞭若指掌。
以柏.林.電視塔與柏.林.大教堂的相對位置定位,覷準波.茨.坦的方向一直往
西南飛。找到波.茨.坦,沿著第九高速公路往南,加入稍稍迷路的時間,約一個小
時多就能到達萊.比.錫。
匯聚到環城大道上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形成超過一萬人的龐大隊伍,人數仍舊
繼續地增加。一旁的虎視眈眈的軍人和警察人數雖遠少於和平祈禱的人群,但威嚇
的眼神、手上的武器和背後的鎮暴力量猶如比夜更深沉的烏雲壓迫每個人心頭。萊.
比.錫人對幾個月之前的「中.國.式解決」記憶猶新,教堂牧師呼喊著:「不要暴
力,愛你的仇敵」,人群都聽在耳中,明白稍有妄動便會招致鎮壓,徬徨和恐懼瀰
漫在參與者心中,眾人狀似因寒風而擠在一起,將手縮入口袋或挽著彼此的臂膀,
沒有人清楚該做什麼,也不知如何表達非暴力的意願,怯生生地聽著前來參加的名
人,如神學教授、指揮家等等透過廣播的非暴力呼籲,烏合之眾般,隨著人潮往環
城大道緩步移動。
不知何時,有一支蠟燭被點亮了。
小小的燭火在人群與街道燈火下並不顯眼,在森森人影和建築陰霾中彷彿螢火
蟲般的虛微,卻引起周遭人溫暖的感觸。不知道是誰開始響應地發起蠟燭,一支一
支的燭光分送到人群手中,光點緩慢地散開,燭火在寒風中虛弱地搖曳著,每個人
一隻手端著燭臺,另一隻手呵護著,避免小小的光亮被寒風吞食,亦是表明自己手
上沒有武器。幾個帶著孩子參加的年輕父親抱著孩子,孩子端著燭臺,妻子挽著丈
夫的手,低聲叮嚀孩子不要被蠟油燙到。情侶緊摟住彼此,共同端持呵護蠟燭。朋
友們肩併著肩,端著蠟燭,彼此打氣。
微小溫暖的火光在肅殺的黑暗中帶來希望的勇氣,端著燭光的群眾們沿著街道
行走,呼朋引伴,不知何時,口號已從「到街上來」「不要暴力」,變成「我們就
是人民」,比較大膽的人終於舉起標語布條,在環城大道上緩慢前行。
一旁的軍人沒有任何行動,冷眼看著他們前行。
軍人的反應沒有讓萊.比.錫市民鬆口氣,他們知道這條環城大道會經過萊.比.
錫中央火車站、萊.比.錫消防總隊、德.國.統一社會黨萊.比.錫總部,那裡部署了
比教堂附近更多的鎮暴軍警和消防水車,如有任何血腥的開始,必定從中央火車站
一帶爆發,此時的平靜只是風雨前的低壓。
知道前方的危險,逐漸匯聚的群眾仍端著可能是引導自己前往死亡之地的燭火
,堅持自己的要求,移動雙腳,一步一步往可能一去不返的路上走去。
對直升機駕駛員克洛斯而言,今晚的運氣有起有落。半夜出任務是惡運,縱使
有雷達座標,夜間飛行相當依舊危險,就算是戰鬥直升機,螺旋槳只要絞進一隻小
麻雀就會失控墜毀;不是去對付萊.比.錫的示威是好運,他在洪堡大學唸書的女朋
友也去了,克洛斯該向斯.塔.西舉報女友是反革命者,但西莉雅勾畫出來的美好未
來令他無法忽視,包括他成為拖曳傘教練的夢想,克洛斯從軍不是來當看人跳下去
的駕駛員。整個機艙裡剩下他一人面對根本不會死的罪犯是惡運,拯救總書記的任
務遭到滑鐵盧,回去定會受罰;他還活著是小小的好運,況且也沒有人知道他現在
的決定,剛剛恐怖份子破壞了艙內所有外界監聽此處的機器。
坐在駕駛座上的青年不懂如何操作這台龐大精巧的機器,但非理性的知道德式
設計的習慣,曉得主要的控制器會安排在哪兒,無視電子儀器閃著的紅燈和叫囂,
憑著控制高度、節速的操縱桿和窗外的風景,自由控制這台機器鑽出追兵的包圍,
在黑暗中沿著地面低飛躲過雷達,飛往目的地。
機艙門兀自開著,威脅艙內人的安全,克洛斯在灌進的狂風中,彷彿逆流而上
的魚,小心吃力地拉扳艙門手動開關,忽然想起總書記還在下頭的吊網中,他往下
望,不知道是期望還是害怕看到下邊只剩下死屍或空網。
吊網中的人影正在掙扎。
吉爾伯特覷了重新爬到前面的駕駛員,「怎麼,還不死心?」他是不介意在駕
駛座上直接把干擾者從擋風玻璃窗扔出去,這玻璃窗真是妨礙吹風。
「......我想救總書記。」克洛斯舔了舔因緊張而乾燥的嘴唇,「他還活著。」
「一開始聽話不就好唄?」這麼簡單的問題居然會想這麼久。不管是跳下去或
被踹下去,都是沒完成救援總書記的任務,軍人沒完成任務就是失職該罰,合作點
好歹有機會救人。吉爾伯特聳聳肩,「趁著下頭那混蛋沒死前,把他拉上來吧。」
訓練有素的兩人利用機器,很容易便能把弔籃中的人拉上,在只剩一人的情況
下,要將老人從已被破壞的吊網中救上直升機座艙並不容易,尤其節速頗高直升機
碰上追逐進逼的僚機,左閃右躲、忽上忽下地突破包圍甩開追兵,克洛斯好幾次差
點被劇烈晃動的機體甩出去,又因為年老的何.內.克仍被綁著,克洛斯得爬下去將
總書記綁在自己身上再攀回機艙。
將狼狽的老人安置在座艙角落,克洛斯關上座艙門,解開繩子,幫何.內.克穿
上救生裝備、繫妥安全索,再披上毛毯遞上水。回頭向劫機者報告:「他的狀況不
好,需要醫療。」
吉爾伯特頭也不回,正在夜色天空中分辨地形。「......好像飛過頭了。」
若在萊.比.錫降落,就能把總書記送去治療,萊.比.錫大學附設醫院附近有廣
場可以供直升機降落。克洛斯爬到駕駛座旁讀地圖儀,「現在在萊.比.錫市中心在
東南方約五公里。」
「原來過頭了啊。」
吉爾伯特無所謂地聳聳肩,倏然站起身,往後艙走去。克洛斯嚇得衝上前跳進
原本的座位,接回失去已久的駕駛權。
把關上的艙門再度打開,任狂風掃進直升機座艙,吉爾伯特抓著門邊的扶手,
感覺衣襬隨旋風飛舞,如翼飛振。他喜歡風,那總帶來自由狂放的香氣,王旗迎風
招展之時,就是橫行天下無所窒礙之時。
他看看錶,將近九點,和平祈禱早就結束了,就算有遊行也將進入尾聲。憑著
逐漸紊亂的外邊氣流,吉爾伯特知道駐紮萊.比.錫城外傘兵師的直升機升空進逼了
,後邊還有來自波.茨.坦和柏.林.窮追不捨的追兵。對他而言那已經不是問題,沒
有人能阻礙他的行動了。
「反革命必須被鎮壓,東.德.才能恢復平靜。」知道普.魯.士青年接下來的意
圖,老人嘶啞地開口,一如三小時前吉爾伯特在柏.林.大教堂的虛弱聲音。「你如
果加入他們,東.德.會整個崩潰,萊.比.錫會要你的命。」
「本大爺是普.魯.士,頂多是東.德.,東.德.政府關本大爺鳥事?你也沒有多
少能耐擋住黨內的反對。」
中.國.六四天.安.門事件後,國際指責匯聚到下令鎮壓的中共總書記身上,東
.德.政府裡沒有人想面對同樣的國際壓力,沒有人敢代何.內.克下令並承擔責任。
這次派兵卻沒有鎮壓萊.比.錫的遊行,無論沒有鎮壓的理由為何,都會讓外界認為
政府已經讓步,加上戈.巴.契.夫不再支持東.德.共黨的方針,質疑何.內.克的聲
浪會越來愈大。就算下一次的遊行遭到鎮壓,人們會再發起另一次更大的遊行,也
許在萊.比.錫,也許在其他地方,總之已經是擋不住的風潮。
「萊.比.錫不是本大爺的毒藥,是你的毒藥。」
「開放邊界會讓經濟瓦解,也連帶的是國家崩潰,西.德.將吞食東.德.。」開
放邊界讓人民自由往來,東.德.的凝聚力和控制力倏然消失,政治經濟會崩潰,人
民流離失所。「等於是你的消失,你盲目到看不清嗎?」
「是你倒因為果。況且,這一切是針對你和政府,可不是要求本大爺和威斯特
重組德.國.。」
兩個德.國.自一九七五年之後已是定局,縱使兩德人希望統一,卻不認為統一
之日在千囍年之前。引發東.德.人不滿抗爭的是五月選舉的舞弊,在與西.德.往來
之後看見更自由的世界,加上波.蘭.、匈.牙.利先後以後和平方式迫使政府改組,
才會有大規模的遊行呼籲。
東.德.人希望的是政府改組,擁有遷徙往來自由,不是希望國家消失。
「現在本大爺最想做的,是把你拉下台,叫你去死。」
外邊眾多螺旋槳撕扯氣流的嘶吼震耳欲聾,青白色探照燈閃動,來自萊.比.錫
與柏.林.的軍機已完成包圍網,正壓迫目標降低高度。上方的直升機以強光照亮目
標,旁邊的直升機也打開艙門,那邊的軍官試圖與目標直升機聯絡。
「去死吧,何.內.克。」
鬆開手,吉爾伯特在眾目睽睽下,往那座以巴哈聞名的城市躍落。
萊.比.錫城內,遊行隊伍已擴張為七萬人,隨之而來的壓迫感與幢幢人影,帶
給守衛者莫大的壓力。軍人審慎地維持防線,不願輕舉妄動。
萊.比.錫黨總部好不容易接上中央黨部,卻得到上級沒有進一步指示的回應。
群眾走過萊.比.錫中央火車站、消防總隊、德.國.統一社會黨萊.比.錫總部,
沒有試圖闖入建築,他們呵護著手中的燭火,慢慢地從建築物的門前走過,沒有流
連。
萊.比.錫黨部發出「不准妄動,等待指示」的命令,[1]於是軍警們雕像般看
著人潮從眼前流過。
女孩看到軍裝的銀髮青年從小巷中奔了過來。先前已有一些軍人放下武器、接
過燭火、加入遊行的民眾,甚至萊.比.錫地區的黨秘書也加入了,所以女孩並不害
怕,笑著朝來人招手,向旁邊的人詢問還有沒有蠟燭,隨即蠟燭被傳遞過來,女孩
用手中的蠟燭點好燈火,交到青年手中,微笑著:「喘口氣吧,後面還有人,不要
急。」
女孩和朋友繼續往前走,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遊行的群眾看到路邊的青年身
著軍裝、端著蠟燭,臉上有著些許疑惑,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紛紛往他身上友好
地拍了拍,對他笑,招呼他一起前行。
被招呼的普.魯.士人往人潮來的方向看,那裡萬頭鑽動,黑鴉鴉的,不見盡頭
。他已經很久沒有站在人群中,上一次是在大戰後,所有的柯.尼.斯.堡.人被強迫
遣返東德,人們帶著慌亂的害怕,扶老攜幼,遵循蘇軍的指揮排成一列一列,牲口
般地被趕往西方。那時他忍住回頭的衝動,只顧著往前走,不願停下來多做痛苦的
感傷。
這一次的人們是為了掙脫籠子而前行。人們希望過更好的生活,東.德.人不是
要求跟西.德.統一,是要求擁有自由旅行且邊界開放的國家,希望疲憊的工作後能
到充滿陽光的地方渡假。人們不厭惡東.德.,是厭惡東.德.政府,和平祈禱僅是藉
著宗教儀式抒發異議的管道,循著點燃燈火敬獻的儀式,東.德.人為了自己更美好
的未來而呼喊。他們沒有離開,也許因為沒有錢,也許因為有放心不下的家人,更
多是因為愛這片土地這個國家,希望國家能更美好,希望自己和家人能更幸福,所
以鼓起勇氣,參加這場危險的遊行。
隊伍最終回到尼.古.拉.教.堂,教堂前廣場已成為返家者表達自己曾經參與這
場遊行的場所,在教堂廣場中心架起的檯子上滿是參與者留下的蠟燭。吉爾伯特端
著蠟燭,望向檯子後邊,尼.古.拉.教.堂在蠟燭和路燈的交織作用下,散著祥和溫
暖的氛圍。
這裡的每個人正為東.德.的前途祈禱。而他,東.德.-吉爾伯特,為誰點起這
盞蠟燭?
十八世紀的自己為弗里茨而獻上祈禱:『弗里茨,你是我的王,是我最重要的
人。』那時沒有什麼比弗里茨更重要,哪怕普.魯.士沒有明天,他都會完成弗里茨
的願望。
十九世紀時是為自己的勝利,於柏.林.大教堂點上蠟燭。『普.魯.士會統一整
個德.意.志地區。』他要重現德.意.志帝國,不僅僅是為了身旁的金髮男孩,更是
為了自己的天下。
二十世紀戰爭時,他沒有為誰點上蠟燭,約莫是自己就是將燃燒殆盡的蠟油。
『德.意.志勝於一切。』為了保住威斯特,普.魯.士接受自己可能消失的命運。換
來的是一九六一年威斯特連著半年站在西柏.林.;一九六五年的示威聲中,威斯特
緊緊抱著菲利奇亞諾無聲地掉淚;一九七五年赫.爾.辛.基.會議上頭過菲利奇亞諾
傳來的關切;一九八七年秋天東西.德.聯合公報記者會上緊緊擁抱洩漏沒出口的擔
憂與思念。
不再跟前跟後、已能獨當一面的威斯特,掛念不已的是哥哥的平安。
吉爾伯特將白色蠟燭放在擁擠的台子上,一如身邊曾經活過的普.魯.士人、德.
國.人、東.德.人。「為我自己,也為了威斯特。」
不要擔心本大爺,威斯特。
那是入秋時節滿城的寧靜溫暖。回到廣場的人將手中的蠟燭安放於臨時架起的
簡單檯子上,有人拿來新鮮的花圈裝飾在檯子角落,有人將緞帶繫在架子支柱上,
有些民眾在架子附近協助注意燭火安全,移開已經燃盡的蠟燭。蠟燭陸續地放上,
點點的溫暖在眾人的呵護下,臺子逐漸形成與月色同輝的溫柔光芒,參與者在合十
祈禱後,安靜地各自散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隱滅在家家戶戶的燈火中,神父帶著義
工收拾廣場上的垃圾,小心維護燭火的安危,平靜得宛如今日與過去的每一天並無
不同。
街上攝影機不停地運轉,帶子咖搭咖搭地不住的前捲,將點點橙光映在黑色的
膠捲上,落在波.昂.情報局烏黑的放映室中、落在牆另一邊人們的碧藍眼中。一盞
一盞的微小蠟燭緩緩地照亮一室一殿的歷史風景,在路德維希眼中滑曳出柏.林.大
教堂祈禱間內的祭壇:小小的他被隨從抱起來,讓手中的蠟燭接引聖母像前的火焰
。
『點兩支蠟燭,為你自己祈禱,為你哥哥祈禱。』奧.古.斯.塔皇后輕聲提醒。
離開祈禱間,高廣的柏.林.大教堂主殿裡,教堂長椅第一排前,身著軍裝的吉
爾伯特正與威.廉.一世和王太子談話,看到男孩從祈禱間裡奔出來,笑嘻嘻地問:
『點蠟燭好玩吧!』
『有為吉爾伯特和你自己祈禱嗎?』威.廉.一世朝後邊的妻子點點頭,像對待
孫子般,對路德維希綻露慈祥微笑。
『嗯,我祈禱我們大家都能平安。』
『什麼?要祈禱本大爺出征勝利啊,小鬼,這是帶你來點蠟燭的目的,哼,真
是白來了......』
『別聽吉爾伯特胡說。』國王打斷普.魯.士青年的哀號,『你們倆健康平安,
就代表國家的富強。走吧,軍隊正在等我們宣布出發。』威.廉.一世挽著妻子,領
著家族往教堂門口走去,透入外邊金陽的大門邊,老虎般的俾.斯.麥和鷹般的羅.
恩.正等候著。
縱使國王糾正了哥哥的說法,聽見哥哥失望的抱怨,路德維希仍自覺做錯了事
,愧疚地低下頭。『哥,對不起。』
『好啦好啦!不要那張臉,哪裡來的笨小鬼啊,隨便說說也信,哼。』走了幾
步,發現路德維希的頭仍低著,吉爾伯特加快了腳步,發覺拉開了與男孩的距離,
又無可奈何立定,嘆了口氣,回頭抱起弟弟,臉頰用力地蹭了蹭男孩軟嘟嘟的臉,
頭上的軍帽都被那力道推歪。『本大爺天下無敵,不用你祈禱也會贏。你祈禱你趕
快長大,跟本大爺一樣強吧。』
摟緊哥哥的頸子,男孩囁嚅著:『我真的希望哥哥平安,不要受傷,受傷很痛
。』雖然知道他們不會死、哥哥根本不在乎那些痛楚,他還是很希望吉爾伯特不要
受傷。
『不跟你說過?我們不會因為受傷就消失,到底有沒有記得啊,打個仗而已。』
『可是......』感覺意思被弄擰,沒有辦法好好表達自己的想法,路德維希咬
著嘴唇,居然抱著哥哥的肩哭了起來,越哭越止不住,弄得吉爾伯特慌了手腳,頻
頻回頭張望門邊還有沒有人。
『就跟你說本大爺沒生氣......別哭別哭,別要大爺我求你。我們再去點一次
蠟燭,你再許一次願說希望本大爺打勝。不要哭啦,要不然等一下俾.斯.麥又要修
理我,我們去點蠟燭,別哭。』
拋下在門邊等候的隨扈,吉爾伯特抱著他又去點了次蠟燭,哽咽的自己連祈禱
的話都講得斷斷續續。送走了出征的哥哥,回到王宮,威.廉.一世摸摸他的頭說:
如果肯晚點睡覺,晚上十點可以到小謁見廳和國王一起聽取每天的軍情會報,這樣
就知道吉爾伯特的消息。他才明白,雖然瞭解自己太小不適合上戰場、吉爾伯特是
暫時遠行,但第一次被單獨留在柏.林.,止不住擔心和害怕又必須壓抑住情緒,所
以吉爾伯特一句話就讓他哭個不停。
他總是在擔心吉爾伯特,從小時候到現在,每一次戰事,每一次遠行,儘管知
道吉爾伯特不會有事──除了一九六一年真的出事,他仍擔心哥哥的安危和心情。
有時在柏.林.大教堂點蠟燭,總被哥哥拿那回哭得淅哩嘩啦的過往取笑,後來他便
去威.廉.皇帝紀念教堂,藉口為威.廉.一世點祈福蠟燭,實際上是希望爺爺能幫忙
看顧哥哥,偶爾跟爺爺抱怨哥哥的事情。
在教堂點起一盞蠟燭,希望你快樂,祈禱你平安。
鏡頭裡的人們正祈禱它們腳下的土地能更美好,希望東.德.能更自由更富強。
那些人是為吉爾伯特點起祈禱的燈火,所以吉爾伯特不會有事,無論是否在萊.比.
錫,或者仍被困在東柏.林.、波.茨.坦,他都不會消失。雖然無法見面、鎖鏈的另
一端仍扣在何.內.克手上,但已經出現裂縫,浩大的遊行已經動搖東.德.政府的基
礎。總有一天,吉爾伯特能掙脫那些牢鎖。
遊行的最後,有人在尼.古.拉.教.堂前點燃煙花,黑色天際燃開那夜唯一的化
學火藥。他猜想那是哥哥所點的,他能想見哥哥正在那朵煙花下得意洋洋,一如過
去征戰歸來,在王宮的大長廊盡頭,朝弟弟笑著張開手,等著弟弟奔過來給予的擁
抱。
牆東的沉靜已是過去,風掀起波瀾,怒濤正湧向共.和.國.宮.。
[1]一九八九年十月九日萊.比.錫和平祈禱當晚,萊.比.錫社會主義統一黨
黨部數度聯絡東.德.政府詢問如何應對,一說東.德.政府毫無反應,一說
僅發出等待命令,一說何內克曾下令鎮壓但萊.比.錫軍警拒絕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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