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天都家庭記事(十)
12.這首歌只唱給你聽
常年橫穿大漠走貨旅行的人都知道,在一望無際的荒原深處有片來得突兀的綠
洲,一座沒多大點的小鎮就坐落在那片綠洲裡,供他們補給解乏。
綠洲的形成很是神奇,據鎮上的人說,此處本和大漠任何一塊地方都一樣,寸
草不生,黃沙漫天,本身少有人居住的荒鎮還隔三差五地遭到沙匪的洗劫。
但有一日,兩位仙人駕臨此處,一位精通術法,筆墨以書,引來甘霖,播撒花
種,使荒蕪之上芬芳遍野。另一位深沉冷漠,武藝高超,寒刃過處,將賊匪殺得片
甲不留,守護著小鎮的和平。
做完這一切後,兩人便一同隱匿入這不大的鎮子,再也無人能尋出他們的蹤影。
或是神力的影響,或是純樸的鎮民們共同的默契,不論誰問起這故事的後續或
真偽,他們也只是笑著搖頭,道「真真假假,經年風霜,又有誰分辨得清呢」。
鎮子不大,物資卻是豐富。來自五湖四海的商隊都在此停留,與本地人交換些
貨物,以備大漠長途的不時之需。有些散戶閒人看好此處的商機和中原少有的平靜
,在此落腳,運物跑腿,生兒育女,樂得自在。更有那厭倦了血雨腥風的江湖中人
長居在此,不問世事,只圖為走貨之人押鏢行走,賺些小錢,度過餘生。
於是日日夜夜,朝日東昇,白月西墜,四面八方的駝鈴裊裊,各地方言走街串
巷,好不熱鬧。
人來人往,鎮上的人們知曉的故事也就多了起來。
什麼中原有位打不死碾不爛揉不癟踹不飛的素閒人,他的身邊有位被他體質傳
染的不死英雄叫刀狂劍痴葉小釵。因為這個世上的壞人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他們倆
連死的時間都沒有,每天都忙得七上八下。
中原人信的教有三種,三個教都有個先天,三個人是好朋友,又有人說不是,
只是這世上活了那麼久的人只有他們仨。一個最能蒙人心,一個很會閃人眼,還有
一個直接削人棍。他們很想每天都坐在一起喝茶,卻不得不直到今天還在打打殺殺。
武林曾經有過三大神醫,其中之一是名住在素閒人樓下的慕藥師。慕藥師穿著
鵝黃色的長袍,留著長長的眉毛和白髮,把寶貝的小貓老魚大白鳥都養在山底下。
長眉藥師對敵人心狠手辣,對朋友笑如春花。他避世半生,最後為了一名年輕的小
朋友喪命在別人掌下。
荒漠裡也曾有過一個民族,他們的王子是從九天落下的一條神龍。王子在中原
有個竹馬竹馬的好朋友,王子很珍惜他。王子的朋友是一個正道組織的護法,可那
組織的首領其實做盡了壞事,最後還害死了他。王子受了很重的傷,但還是去為最
珍惜的朋友報仇雪恨。最後大漠的土壤埋葬了他們倆。
孩子們哭著問「怎麼這樣啊?他們就這樣死了嗎?那王子究竟為什麼會從九天
落下?」
講故事的人撓撓頭,說這事可就深啦。這可是牽扯上了另一個人的故事。那個
人的故事,你們要不要聽?
孩子們擦乾眼淚,點頭如搗蒜。
在天上也住著很多人,好人壞人全都有。天上有五條神龍,監守著天牢,不讓
裡面的壞人跑出來。可有他們中間的紅龍為了得到強大的力量,背叛了他的兄弟,
放出了邪惡的魔神下凡。於是神龍們就紛紛來到了人世,可卻在化為人身的同時失
去了身為神龍的記憶。
魔神來到人間將壞事做盡,終於有一天,弱小的人類中站出了一個男人,帶著
他的結拜兄弟沖上沙場,與魔神浴血奮鬥。
神明的使者告訴男人,殺掉魔神唯一的方法,就是殺死上萬個人類,用他們的
靈魂與其抗衡。正在男人躊躇的時候,那上萬失去了家人的人們找到他,紛紛獻出
自己的生命,將滿腔的悲憤與希望寄託在他的刀上。
男人不辱使命,殺死了魔神,成為了人們心中的英雄。可他的結拜兄弟也在這
場戰役中紛紛喪命。他很想隱姓埋名地退隱,卻因為兄弟的寄託登上了帝王的寶座
,帶領人民重建家園。
可是當時光流逝,人們不再記得那久遠的事實的時候,紛紛認定男人殘暴地殺
害了千萬無辜者來對抗魔神,是個凶惡的暴君。他們拿起刀槍,趁著男人手下的大
將叛變之時,將男人趕出了他的宮殿。
傷心的男人離開了他創建的城市,只想去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可當人
們寫出一本本史書,將他珍貴的兄弟們悲涼的戰死加以扭曲和醜化的時候,男人憤
怒了。
他揮舞著戰刀,殺死了所有這麼說著,這麼寫著,這樣反抗著他的人。就這樣
,他從英雄確確實實地成為了一個暴君。
後來,新的英雄出現了,他手持魔神的骨頭做成的刀,砍掉了男人的頭。
人們懼怕男人的復活與報復,於是將他的頭顱和身體分開埋葬。
就像人們所恐懼的那樣,經過了很多很多年,久到沒有人記得這件事情的時候
,前來進行破壞的惡人們渴望得到男人的力量,於是讓他復活了。
事實上,男人並不渴望能夠再度回到這個世界。看到人們驚懼的目光,他悲傷
又憤怒地想,我所拯救的人們,既然你們認定我是個殘酷的暴君,我便依照你們的
願望,成為戰火與毀滅的化身——就像你們曾希望我成為一個英雄一樣。
於是男人再度展開了殺戮,前來與他對抗的人全部被他殺害。
可是同時,他收留了結拜兄弟的後人,一個嬌小的少女。即使他知道這個女孩
前來的目的敵人在他情感上的算計。
他同樣收納了一個神秘的武者,武者冷酷又強大,深得他的重視。即使他知道
武者是為了被他殺害的親人前來復仇,最終將置他於死地。
這真是個白痴的男人,不是嗎?
所以很自然地,他的第二次人生就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葬送在了那個復仇者手裡。
但你們相信嗎?這男人,他居然因為殺死魔神而具有三次重生的機會,結果再
次復活了!
講述者在孩子們和被情節吸引來的路人的驚呼聲中作出一個無奈的表情,繼續
說下去。
經過了兩次的死亡,男人開始思考,他的第一個人生是在為兄弟的期望而活,
他的第二次人生則為人們的詛咒開始又結束,那麼第三次,他是否該打算為自己而
活了呢?
男人這麼打算著,並這麼做了。他尋回那個令他欣賞不已的復仇者,兩個人變
成了亦敵亦友的奇妙關係。他帶著兄弟的後人回到空蕩蕩的宮殿,態度就像一個古
板又慈祥的長輩。他不惜餘力地幫助正道中人解決一個又一個危機。
這一次,男人之所以這麼做,不再是因為誰的期望,而只是想保護自己身邊重
要的人們。
可是他顯然忘了,不論在哪個時代,表裡不一的人都是存在的,一如背叛過他
的將領。所以最後,他在與一個正道組織的首領並肩抗衡惡勢力的攻擊時,遭到了
這個首領的暗算。那個表裡不一的首領拿著曾殺死過他一次的長刀,再次斬去了他
的頭顱。
那個首領就是殺死了荒漠王子和他的朋友的人,同時,他的身份便是背叛了其
他神龍的紅龍。
在背叛,放逐,然後重新信任之後,男人依舊逃不出這現實的殘酷。
就是這樣。
嗯?然後?沒有然後了。好漢最早死,禍害活千年。這是世界的真理。
講述者抬眼一看,目光所及之處,無論童兒大人,一律淚眼朦朧。
「怎麼是這種結局啊啊啊啊啊!!!!」
孩子們哭成一團,甚至有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撲上來敲打他的大腿。
「那個男的不是都變成好人了嗎?!怎麼能就這樣被殺掉了!」
「他本來就不是壞人啊!」
「可他殺了很多人不是嗎。」
「那也是人家先打他的!」
就連幾個本地人都加入了唏噓的行列,在這個消息閉塞的小地方,人們對武林
局勢的瞭解幾乎全靠來來往往的外地人才能瞭解幾分。如果在中原這樣講起,必然
是受到人身威脅的。
「其實是個好漢子啊!」
「時運不濟,可惜咯!」
幾個皺紋縱橫的老漢坐在一旁的土堆上,用旱菸管敲敲鞋底,噴雲吐霧,搖頭嘆息。
「可不是嗎。」
講故事的那人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土,把幾個掛在他身上的小娃兒拎下來,隨
隨便便地回應著。
然後把被孩子們拽散了花的披肩白髮紮起來,甩到腦後。
「對了,我講的是從君姑娘的書裡看的。想讀全的自己看去。」
走之前,那人擺擺手說,勾起嘴角。
這裡不少人都曉得君姑娘。那是個外地來的女孩子,雖是女流,卻也是小鎮上
數一數二的教書先生。孩子們喜歡她,大人們托孩子也放心。君姑娘人漂亮,腦子
伶俐,書也教得好。那出口成章的,就是待過中原的老人們也佩服得很。
君姑娘不只會教書,也寫書。各種奇聞軼事在她手下妙筆生花,再被鎮上一個
南方來的俊俏書生配了些唯妙唯俏的圖畫,更引得人愛不釋手。很快地,她的書本
不只在本地膾炙人口,也被各路行走的商人買去抄誦。
有人對君姑娘說被那些個走商的這一抄可就傳遍天下,她也分文都拿不到,虧
了。可人家卻豁達地笑笑,說錢對她並不重要,只要此書中的故事能被流傳下去,
就足夠了。
城裡來的姑娘就是和小地方的不一樣,大度又灑脫。人們簡簡單單地想。
君姑娘是和那個白髮的年輕人一同來這裡的。那時候金烏西墜,這白髮的青年
和一個人高馬壯蒙著臉的大塊頭一起駕著輛馬車慢慢地從他們眼前走過。後來就見
他和一個水靈靈的妙齡大閨女一起上街買些日常用品,說是要在這裡長住了。
對於外來的定居者,本地人都是持好奇和歡迎態度的。他們紛紛送給兩人各種
各樣的食物和瑣碎的物件,順便詢問他們怎麼稱呼,來自哪裡,是什麼樣的地方。
小姑娘彬彬有禮地說自己叫君曼祿,一聽就是中原來的名字。她說自己曾住在
繁華的大城市,但因為家庭變故,便隨剩下的家人一同來此居住。
年輕人的名字奇怪得很,直到現在賣茶水的老大爺還把他的名字記成閻王殿—
—總之就是個聽上去不那麼吉利的稱呼。他只說自己來自終年下雪的地方,然後就
抱著胳膊眯著眼睛冷著張臉什麼都不說了。
本來以為兩人是年輕的夫婦,或者是對兄妹,可看來看去大傢伙覺得哪個都不
是。說不清的關係在大漠的旅人裡見得多了,他們不奇怪,也不去過問,只要不是
壞人就成了。
這一家人找了個走了主兒的老房子住進去,在院子裡叮叮噹噹地打點一番,前
前後後上鎮裡採購了不少東西后,算是安頓下來了。
年輕人有時候會到鎮上幫忙押鏢走貨,五大三粗的老油子本來還說這小子又白
又嫩,還長著張姑娘臉,誰要他誰吃虧。不想小夥子的身手根本是非常人,一路走
下來別說沙匪強盜,就是夜間出行的猛獸都不敢近商隊的身。
跟他一起走鏢的人提起他都豎著大拇指嘖嘖稱嘆,說那小子,小瞧他了。長槍
一閃,唰唰兩下,招式都看不見的,一片人就倒啦!不少商隊想收了他,提多高價
的都有。可人家說了,沒戲。問為什麼,人家一撇嘴,說我們家老爺子剛安頓下來
,離了我,他不死了得。
女孩兒則到私塾裡輕輕鬆鬆地找到了職位,給孩子們教起書來,清脆悠揚的讀
書聲吸引來不少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趴在牆根上巴巴地往裡看,然後被姑娘水袖飛揚
回眸一笑長箭穿腦,臉紅到脖子根從上面摔下來。
自然而然,這姑娘的追求者蝗蟲似的,就是上街買肉都能讓賣肉的多給她割二
斤。老大娘們嘲笑說瞧你們爺們兒那點出息,不大點的姑娘家就跟在人家後面倆眼
都綠成條狼,丟不丟人!不過大地方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就是美,走過的路都散
發著花香,勾得一個又一個小夥子沖上前大獻慇勤。
可事兒也就這樣,人家姑娘笑眯眯地一個又一個婉拒,是一個都沒看上,搞得
大街小巷裡心碎滿地。人家問你是有漢子啦?人家搖頭。人家問那你和那白髮的小
哥是一對啦?人家說也不是,他算我哥差不多。人家又問那你是想要怎麼樣的漢子啊?
小姑娘長袖掩口笑笑,說,要像我大伯那樣的。
鎮上的大傢伙常見君姑娘和白髮青年,有的時候還有那蒙面的大塊頭跟在後面
幫忙搬些大件兒。大塊頭說是他們家幫工的,生得醜,不敢見人,只露出一雙銅鈴
眼在外面看。
人們最早有點怵這虎背熊腰的傢伙,後來這人仗著自己身強體壯幫忙卸貨什麼
的,只是不怎麼會說話,看看也是個老實人,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問他是不是這
家的老爺子,君姑娘的大伯啊?大塊頭嚇得把腦袋搖得像波浪鼓,斷斷續續地說那
是他主子,他不敢造次。
大傢伙就更好奇了。這家的老頭子應該是那天和姑娘一起坐馬車裡一起來的,
可這麼久了,是一次也沒露過面。碎嘴的女人們好奇那點八卦,押鏢的漢子們好奇
是怎麼樣一個老漢能拖住那青年去大賺一筆,更多的是年輕的小子們,咬牙切齒地
想瞅瞅魂牽夢繞的仙女君姑娘出嫁的標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難道君姑娘中意鶴髮雞皮的老頭子不成?!
終於有一天,白髮的年輕人牽著馬車上街來了。車窗上罩著深色的簾子,往裡
面看不真切。人家問他怎麼了這是,要出遠門?年輕人說不是,老爺子躺得久了,
想出來看看外面,活動活動筋骨。
聽他這麼一說,成股的視線統統射向了他牽的那輛馬車。不同人不同心思但總
體都帶著某種狗血精神眼巴巴地瞅著車門上掛的簾子,想知道這一家子的老太爺究
竟是個什麼樣子。
可左等右等,簾子就是不開。年輕人看上去也不打算真讓裡面的人出來活動的
意思,慢悠悠地牽著馬匹繞了街上一圈,就跳上駕車的位置,打算回去了。
眼尖的大媽見他們這樣就要回去,抓了鋪子裡放的一本獸皮卷跑過來攔下青年
說,「家裡有個老物件,是記在駱駝皮上書卷,字句太老了問誰都不認識。上次也
問了君姑娘,姑娘說家裡大伯應該懂。正好這次老人家出來,親手交給您老,能不
能幫咱家瞅瞅?」
年輕人接過那塊皮看了看,勾起嘴角笑著,還回手拿拇指指著簾子裡面說:「
嗨,就算他老人家認得,也老花眼看不清了。」
話音剛落就見布簾裡猛地踹出一條長腿,毫不留情地將年輕人一腳端出去。飛
出手的駱駝皮卷在半空中轉了個圈,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引力吸進一隻雪白的大手裡。
一個身穿暗金鉤花袍服的男人從車裡探出半截身子,完全忽視四周驚訝於儀表
的人們,旁若無人地打開皮卷看了起來。
男人留著一頭茶金色的長發,髮梢延伸入車廂內,不曉得真正有多長。鬢角、
額角和腦後各有一部分鮮紅的發絲,金紅交雜,在日光下顯得奢華又尊貴。他的著
裝簡單隨意,勾勒出肩背上流暢精幹的線條。
明明被叫成「老人家」,可怎麼看這人撐死了也就到盛年的模樣,皮膚別說有
皺紋斑點了,遠看就是白瓷的質地。一雙淡漠的暗紅色眼眸帶著常人不敢直視的氣
勢掃視了四週一遍,停在被他踹下馬車的年輕人身上一會兒,又回到皮捲上去了。
「你……就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青年爬起來,撣著自己背後那個清晰
的鞋印,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自找的。」金發男人抬眼看看對方,然後將視線轉向拿來皮卷的大媽,「
是份家史,記載一個家族由西域來到此地的經歷。需要為你翻譯?」
大媽已經全然被腦中老人形象和眼前人的外形反差所驚呆,愣愣地說道「不用
不用太謝謝了」然後動作緩慢地接過男人手裡的捲軸後,還不明原因地露出了相當
羞澀的表情。
年輕人腦袋轉向旁邊,呲著牙「切」了一聲,滿臉不快地再次跳上馬車,嘟囔
著「進去進去當心吹冷風讓你關節痛」同時推推搡搡地將似乎意猶未盡的男人擠回
車廂裡,趕著車飛也似的逃回家去了。
於是在那一天,見過這家人的老太爺談起老爺子其人的時候,都會陷入一種微
妙的沉默。
「應該說老當益壯嗎……?」
「不不,是氣度非凡吧?」
「大城市來的老頭子,就是和咱們這些普通的老頭兒不一樣啊!」
「……那果真是老公公嗎……?」
這真的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後來,老太爺出門的時間多了,不過身邊跟著的不是年輕人就是大塊頭。有時
候他也會跟著君姑娘一起去私塾看看,但不會進去打擾她教書,只是安安靜靜地背
著手,聽圍牆內朗朗的讀書聲,等她下課後一起回家。
老太爺話不太多,但很受同齡人歡迎。走在街上經常被老頭老太太們拽走坐在
一起嘮嗑,他講話都很簡練,說的也都是古早以前的事情,可這更讓老人家們熱血
沸騰了。他們完全無視老太爺邪魅俊俏的娃娃臉,完全把他納為老年人中的一員,
並堅持認為他當年是位大俠——穿鎧甲披風的那種,孤高地站在山頂吹風的那種。
年輕人經常陪著老太爺,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老遠後又並肩慢慢地走回來。基
本上是形影不離的狀況。這大概是有一次他老人家一個人出門遭到了君姑娘仰慕者
的挑釁,結果在給對方一記完美的過肩摔後回家腰疼的原因。
認識年輕人的押鏢漢子笑他怎麼跟老母雞護小雞崽似的護著個老大不小的男人?
年輕人眉頭一抽抓著對方的脖領子惡狠狠地說你們懂個腦袋,鬼知道這死老頭
哪天就給人圍爐群毆讓些個混帳王八蛋拐去什麼鳥洞了掉了腦袋什麼的你說我能放
心麼我能麼能麼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裡都泛著寒星一樣滲人的光,坐在離他不遠處的老太爺慢
慢地喝著大碗茶,眼睛盯著碗底眨都不眨。
他喝茶的時候年輕人就坐在他對面托著腮幫子瞧著他,不知想著什麼事兒地瞧
著人家。等老太爺被瞧毛了,抬起眼睛也瞧他的時候,年輕人又趕快去看旁邊了,
還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吹口哨。
兩個人坐夠了也看夠了,就起身付了茶錢,有時候並著肩時而還會拉著手去接
下課的君姑娘。大塊頭忙完一天,也急急忙忙地跑來跟他們會合。
四個人在遠遠的大漠落日下,擠在一起前前後後地迎著餘輝的昏光搭著話,回
他們的家。
沒有課的時候,君曼祿會帶著些便宜買來的古書跑到院子的藤架下,找羅喉翻
譯給她聽。
院子裡有棵長勢不錯的刺棗樹,也因為鎮上有愛招引甘霖的術法者居住,隔三
差五的細雨讓藤架上爬滿了葉片肥大的瓜類。
羅喉基本上會把整個下午消耗在藤架和棗樹之間的躺椅上。大概是甦醒後的後
遺症,他睡眠的時間明顯比過去長了很多。
這情況在最初常引得黃泉和曼祿輪流溜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試他的鼻息,最近
這種舉動少了許多,因為每次他們這麼做時他都會猛然醒來睜開雙眼,嚇得對方心
肝劇顫。
「武君,請幫曼祿唸唸這個吧。」
見羅喉並沒有入睡,只是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君曼祿將書交上他手,然後溫順
地坐在一邊。
躺椅是黃泉造的,羅喉總覺得他的初衷應該不是想造椅子而是一艘可以容納不
少人的大船。奇妙的構造讓羅喉最初並不想坐在這樣一個懸空的不明物體上,但聽
君曼祿掩唇笑道「武君放心,這是黃泉親身試驗,在無數次坍塌落地……咳咳之後
最為成功的作品」後,又見黃泉總是斜著眼睛觀察他在藤架下的動作,才無言地將
這詭異的,姑且稱為躺椅的東西作為自己的座席。
現在黃泉正絮絮叨叨地提著水桶給院子裡開始發芽的蔬菜澆水,言語間無非是
抱怨為什麼是他在做苦差事為什麼羅喉指示他自己不去動手云云。
一隊小鵝搖搖擺擺地長著小肉翅踏著黃泉的腳背走過,面對低智商且細小可愛
的小動物,就算是前變態殺手也只能瞪瞪眼睛已示威嚴,可惜眼睛瞪也大不了多少
。雞崽們在另一邊嘰嘰喳喳地叫著,虛蛟正坐在房門前,任它們從自己腿腳上跳來
跳去,手裡抱著個籃子,把裡面的苞米渣往地上撒。
食物引來了隻鳥站在他的牛角上,尖細的嗓門叫得異常響亮。
羅喉翻著書看了看,發現是個關於哪裡有個寶藏的事情,也不知是真是假,他
把頭髮往後捋捋,用一貫低沉悠長的嗓音翻譯起來。
君曼祿聽得入神,不時俯下身子靠過來看書上神秘的圖案。
黃泉也聽出了興趣,放下水桶搓著手走過來一手撐著椅背也湊過頭來看。
羅喉唸著書,一會兒被君曼祿的頭飾晃一下眼,一會兒被黃泉的小捲毛掃一下
臉,最終按住他倆的腦袋。
「別亂動,都躺下聽。」
搞得兩個小輩滿身僵硬地躺在他兩邊,都刻意地盯著書不去在意自己身邊的是誰。
斑駁的日光順著枝葉的縫隙落了他們滿身,時而有微熱的風拂過上空,通過繁
密的葉牆後變成了舒適的溫度。
羅喉唸書少有抑揚頓挫,但大概是古人的老強調,總在一些詞句的末尾將聲音
挑起,好像在詢問些什麼問題。渾厚的嗓音則像是醇酒開封后的氣息,悠遠卻帶著
蒼勁的鼓點。
黃泉別過臉來看著這個人的側臉,看他懶洋洋地念了一頁又一頁,淡色的光芒
沿他的額頭到領口勾勒出一道虛幻的金邊。
一道色差鮮明的傷痕橫斷在羅喉雪白的喉嚨上,每當喉結微動,投下青色的影
子時,只有那道傷痕是異常的紅褐色。
他想這道傷痕還能消失嗎?會消失嗎?他會想讓它消失嗎?
卻沒想出一個最羅喉式的答案,視線就在溫暖的光暈中模糊了。
黃泉緩慢地呼吸著,將臉埋進了羅喉的肩頸處。
是誰說過的,什麼什麼有太陽的香氣。自己曾經嗤笑說太陽怎可能有氣味。
現在他真的嗅到了。在這個人金燦燦的單衣上,茶金色的長發裡。
真的是太陽的味道。
羅喉念了一會兒,發現兩個人躺下之後就沒什麼反應了。把頭左右轉轉一看,
一邊一個小輩全都團在自己身邊睡著了。尤其黃泉,又像過去幾次一般,腦袋紮在
自己頸間睡得死沉,簡直一隻避難的鴕鳥。
他動動脖子,覺得黃泉這邊的脖頸有點濕。想他該不會是流口水吧,但還是伸
手去擦擦對方的眼角,發現一樣濕乎乎的。
羅喉仰望著枝葉間湛藍的天空,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鷹的鳴叫和駝鈴的輕響。
他又伸出手,在白髮青年的眼角處輕輕地擦了擦。
「虛蛟,拿條毯子來。頭髮被壓住了,吾動不了。」
羅喉這麼輕聲指揮著忠實的手下,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懂的。
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的笑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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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君一家》正文到此結束
後面接番外跟另外一長篇《小傢伙》(大推!)
作者正在做此文的出本調查,有興趣的讀友可以參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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