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天都家庭記事(番外二)
2.鄰里相處是和諧的重要元素
黃泉的故鄉是個經常下雪的地方。每當綠洲的居民問起,他總是這麼回答。
要說幻族月族什麼的,隨便暴露身份的那是傻子。但他所說的也絕對沒錯。黃
泉對故鄉的記憶只有漫天的風雪和一望無際冰冷的銀白。冰雪落在髮梢頭頂,最初
會快速地融化成惱人的水珠搞一身濕嗒嗒,在寒風中快速帶走自身的體溫。然後冰
晶逐漸不再觸之即化,可以仔細地研究每一枚雪花的形態。到了完全不會融化,覆
了全身的時候,人也就永遠成為了雪原的一部分。
本地人少入中原,祖祖輩輩都在炙熱乾燥的大漠中生活,別說雪了,就連雨水
樹木什麼的,在遷徙到綠洲小鎮之前也很難見到。於是黃泉口中的冰啊雪啊北風呼
啦啦地吹啊就成為了孩子們消遣時最為憧憬的存在。
「大哥哥,大哥哥再給我們講講下雪的事吧!」
「對啊大哥哥,雪究竟是什麼形狀的啊?」
五六名孩童包圍著坐在茶鋪裡飲著大碗茶的黃泉,跳著腳拽他滿頭長長的白髮
,口中麻雀雛兒一樣嘰嘰喳喳。
「好煩啊你們,那點破事你們是聽不厭不是。」臭著一張俊臉,黃泉用趕蒼蠅
的動作驅趕賴著不走的童兒,「再講也見不到,有什麼用。一邊兒去。」
說罷他托著腦袋,懶洋洋地別到一側,對嘰嘰喳喳的小孩們不再理睬。
孩子們鬧了一會兒,見黃泉當真是不會再講了,轉而把目標轉向了坐在對面發
愣的羅喉。
「哎,哎,武伯伯,我爺爺說,你過去是個大俠,這是真的嗎?」
「嗯,我奶奶也這麼說!武伯伯,給我們講講你過去的事情好不好啊!」
「……不好。」
羅喉挺胸抬頭,神色漠然地表示否決,然後在孩子們群起的失望聲中鎮定地拿
起他和憋笑到頭埋手肘,渾身顫抖的黃泉之間的茶壺,給自己和對方碗裡斟滿後,
慢條細理地飲下。
「黃泉。」
「噗……嗯哼……」想鎮定情緒的黃泉強穩住不斷上挑的嘴角抬起頭,卻在於
羅喉對視的一瞬間又「噗哧」一聲噴笑埋下頭去。
綠洲小鎮上的人只管君曼祿叫「君姑娘」、「君老師」,那是對書香門第的中
原小姐和鎮上稀缺的教書先生禮貌的稱謂。
管黃泉叫「小哥」也有叫「大哥」,前者是因為對那彆扭的名字實在是記不住
,後者是被黃泉的武力和氣勢所征服。
管虛蛟一般都叫本名或者「大個兒」,全當是愛稱吧。
而對羅喉,大家最早都是叫「老太爺」的……
明明是白白嫩嫩一絲皺紋一根鬍子都沒有的娃娃臉,英武矯健身材勻稱的壯士
軀,怎麼就這麼個叫法啊?!
最初這麼聽人家「老太爺老太爺快過來」然後就見羅喉面無表情地「嗯」了一
聲後背著手乖乖地走過去被老年團體拉走嘮嗑的時候,黃泉的表情就像一株被連根
拔起的曼陀拉草,扭曲糾結到只能小小地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被拉著坐在板凳上觀
看另外兩個長得跟人參一樣的老頭下棋的羅喉,心中百感交集卻道不出一個字來。
別這麼快就承認自己是老頭子啊啊啊啊啊啊!!!話說荒漠人都是這麼樸實的
嗎說他是大伯就真當他是老年人了啊啊啊啊!!!
其實他自己沒有想到,這完全是由於在羅喉沉睡的過程中,自己怨念橫生地在
鎮上買布料就說「給家裡老爺子做衣服」,買食物就說「給老爺子補身子」,找人
嘮叨話題也離不開「家裡老爺子真是惱人」,然後抄掃帚掄對方也低吼著「誰讓你
們罵我家老頭子了老子可以罵那老頭你們TM不能!!」
在他這個罪魁禍首的洗腦下,鎮上認識他們的人早已奠定好了「君姑娘和小哥
家裡有個老爺爺」的基礎,並在羅喉甦醒前為君曼祿的「結婚對象要大伯那樣的」
一句話所淫浸,自然便成了現在這種狀態。
所以在羅喉上街之後,人們紛紛以「老太爺」相稱。對於小細節,武君自然是
無所謂的。這個稱呼就定下來了。
而令黃泉捶桌不已的那個「武伯伯」則完全是一個意外。
羅喉醒後,一家四口形成了默契——絕不在外稱呼羅喉的名字。
君曼祿的名字是普遍的大家閨秀名,傳出去無所謂。黃泉的名字就算有人前來
查問,他自己大可以用幻術對外形進行偽裝——何況頭腦簡單的荒漠人民基本只記
得他的名字是河流水源之類的稱呼。虛蛟更無所謂,沒人會記住一個嘍囉的名姓。
而羅喉就不一樣了。整個苦境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的黃金壓路機,前段時間最令
人膽寒的「會行走的核武器」。就算荒漠遠離中原,交通閉塞,也難免有武林中人
少量商戶路過此地。一旦被他們知曉,不但一家人又要面臨血雨腥風,就連同住在
鎮上的鄰居也會被捲入事端。
「為了大家都安生點,你……『老太爺』什麼的,就忍著點吧……」
黃泉面色晦暗地跨坐在羅喉椅子的扶手上,拿著蒲扇給自己扇兩下,又往對方
身上扇了扇。
「無妨。」
羅喉懶懶地望著斜上方的瓜棚越長越繁茂,根本是雙眼散焦。
於是對外,黃泉都是沒好氣地「喂」「哎」「你」地叫,君曼祿則是柔柔軟軟
地呼喚「大伯」。無論是怎樣的稱呼,感知到是在叫自己,武君大人都會有所回應
——雖說有時候會慢那麼一拍半拍。
但他們誰也沒想到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規定的居然是對命令,尤其是武
君命令100%服從的虛蛟。
當然這不能太怪他,虛蛟身為忠實的牛頭,這千百年來從來都是武君長武君短
,那麼長時間的叫法一時間改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可當在大街上虛蛟轟隆隆隆地
朝羅喉跑過來然後音調還不放低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一個「武」字的時候,黃泉
當真是白毛汗浸後背。
還沒等虛蛟把話說完,就見一旁的君曼祿猛然一個乾淨利落的肘擊將高她三頭
的壯牛擊得呈攔腰截斷的大豆狀,然後動作流暢地水袖掩口,驚訝又擔憂地急聲道
「虛蛟虛蛟你怎樣了?我就說隔夜的豆包不能吃你就是不聽快回家歇著我和大伯這
去給你買藥」。
君曼祿的武力值是在上天都後逐日積累,並在羅喉長睡不醒期間得以解放的,
所以黃泉只是很夜麟地「哇噢」一聲。
而羅喉則少有地瞪大了眼,盯著他的那笑得春光明媚的掌上明珠和可憐巴巴的
牛頭看了一會兒,然後動作緩慢優雅地轉過身,背影滿溢著天墜殘陽的蕭瑟淒涼。
黃泉可以堵住虛蛟的嘴,曼祿可以截下虛蛟的話,可一次兩次三次的,虛蛟未
說完的話逐漸地被鎮上的人誤解了。
「老人家您原來姓『武』啊!」
「是武術的那個武吧!嘿,一聽就是習武的料!」
「武大爺您什麼時候給咱們耍個把式瞅瞅啊?」
「是啊是啊!武伯,到時候讓咱也開開眼!」
羅喉端端正正地坐在一窩碎碎念的老頭子們中間,抿著嘴不發一言。
黃泉在他身後早笑到蹲在地上爬不起來。
就這樣,天下聞名的天都暴君——武君羅喉在這個荒漠綠洲的無名小鎮上,得
到了「武大爺」、「武伯伯」、「老武」甚至「武爺」這類溫馨體貼的稱號。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黃泉的笑點都是鎮上居民們對羅喉以武為姓的稱呼。
在黃泉看來,「武君」有個先入為主的概念,那就是羅喉這個人。而「武」這
個姓氏總覺得應該是個五大三粗滿臉胡茬一身腱子肉把袖管爆成鋸齒狀的筋肉大叔
。而羅喉本人這個出水蘿蔔的外形與想像中「武大爺」的形象呈現的反差總讓他忍
不住噴笑。更何況當年的羅喉身為大哥,結拜兄弟加上他算是四人,如今被老頭老
太太們叫成「老五」,不得不讓黃泉的夜麟變態本性爆發,躲在羅喉的背影裡陰森
森地嗤笑。
最初羅喉會挑起眼角冷冰冰地瞪他一眼,現在是習慣了,完全無視背後耗子似
的賊笑聲,該幹什麼幹什麼。
有時候兩人會去探訪一下同為天涯退隱人的鄰居——一般都是由於君曼祿的拜
託去跑腿。
每次來到鄰居的家門口,黃泉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嘆一下對這家主人的佩服。相
信再沒有人敢把或者能把南國地方的奇石芳草果樹繁花頗具細膩精緻的風景原封不
動地挖到荒漠中來的,而且還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往雨林的狀態發展,成為了綠洲小
鎮標誌性的地域。
虧得鄰居這一家兩口在,使得這本維持不了多久的細小綠洲安保了這麼長久不
說,還有不斷擴展的趨勢。
還沒等想完,隔牆就見從這家的庭院裡憑空升騰起一片青灰色的積雨雲,然後
濕潤清涼的小風一吹,一片細雨便無聲無息毫無前兆地在他們腦袋頂上降下。
遠遠地聽到鎮上人們不知第多少次歡呼著「拿盆出來啊又來雨啦」云云的喜慶
之聲,可黃泉的感覺則像是走到人家門口被洗腳水潑中似的鬱悶。再回頭一看,發
現身邊的羅喉抱著君曼祿交待的東西正傻愣傻愣地看著不見驕陽的天,一身香檳色
的新衣服給突如其來的甘霖澆了個晶晶亮透心涼,才猛然後知後覺。
「哎!那招雨的!快給我停下!!想把我們家這個給澆死啊?!」
他咬牙切齒地拍著人家家的大門,不一會兒就見大門「吱呀」一聲開啟,銀紅
長發的漠刀絕塵帶著一如既往苦大仇深的面癱臉拿著兩把油紙傘,一把打著一把夾
著,默默看了門口的人一眼,然後遞給他們一把。
「你們家那個呢?」黃泉接過傘打開撐到羅喉頭上,一面指指對方手裡的小包
袱,「君曼祿吩咐送過來的。」
漠刀絕塵瞭然的點頭,然後讓開身子讓他倆進來。
庭院的總體面積比從外圍看估算的要大很多,黃泉不時能從中感到術法的波動
,想來定是兩人中的一個設下了障眼法或是結界。如果單純是為了不引人矚目地擴
大自家的地界在其中自娛,那就該是這家的另外一個。如果是為了怕有生人私闖民
宅鬧事的實用性目的,那就該是漠刀絕塵干的。
三個人在蜿蜒於灌木間的碎石子路上走了一陣,便聽見有人流暢地唸著李商隱
的《夜雨寄北》踏著草叢往這邊走過來。明明是那麼感傷的詩詞,怎麼聽都是含著
笑念的。黃泉才來過這兒幾次,就聽得耳朵起繭子,他當真是敬佩一臉無謂的漠刀
絕塵是怎麼受得住整天同一句話的變向騷擾。
一聽到這聲音,漠刀絕塵眉間的「川」字馬上又擰成了個「山」。他丟下身後
的黃泉和羅喉,打著傘飛快地消失在綠色屏障的拐角處,隨後兩個人的交談聲由遠
至近地傳過來。
「哎呀,絕塵,你真是的。像我這麼好客的人,有朋自遠方來,你居然把我丟
下,一個人去迎接。」
「他們住得不遠,就在隔壁。你行動不便,為何出來。」
「我哪有,你看我這樣不是好好的嘛。」
「逞強。」
「咳咳……呃,你呀……像我這麼愛玩的人,天天窩在家裡就要發霉啦,偶爾
也是要溜躂溜躂的啊~」
那兩個人你一句我半句地說著,在小路上與黃泉他們會了合。黃泉上下看了一
遍,覺得御不凡的狀態比前段時間來看時又好了一些。這人依舊是穿著墨藍色的罩
衣,拿著把翠竹戲魚的摺扇,眉眼間笑意盈盈,文文雅雅的樣子。只是他記得這人
過去是左手拿著扇子跟自己打架的,現在換成了右手。大概左手的手腕上和羅喉的
頸間一樣,留下了一道刻骨的暗色痕跡吧。
簡短地寒暄過後,一行人慢悠悠地朝一看就是江南風情的房舍走去。四個人當
中,唯有御不凡的話最多,路上嘀嘀嗒嗒地說個不停,什麼「像我這麼環保的人怎
能讓這裡風沙瀰漫於是多下點雨也是好的」啊,什麼「啊啊你們知道嗎現在的絕塵
啊做飯的手藝像我這麼愛美食的人都會吃光光「啊,什麼「君姑娘的書我每一章都
有好好讀像我這麼多情的人自然是聲淚俱下」啊。
黃泉多少會對他作出回應說道自家事時還會吐槽一下,羅喉看起來似乎根本沒
在聽人家說話,一直把目光投向院子裡的草木上。漠刀絕塵基本上處在沉默狀態,
偶爾御不凡問「絕塵你說是不是」的時候才會「嗯」一聲。黃泉和羅喉走在他倆斜
後面,看見在御不凡侃侃而談的時候,漠刀絕塵一點一點把傘往對方的方向移去,
靜靜地濕透了左邊的肩膀。
羅喉把視線從庭院裡收回,然後扳著黃泉的手把油紙傘平均在他倆之間。
到了御不凡家裡黃泉才明白為什麼這次君曼祿特邀羅喉跟他一起來一趟,原來
是因為御不凡為她的文字配的插圖遭遇了瓶頸。
御不凡在來到荒漠前沒有直接見過羅喉,就算是在三方圍城和回龍三巔的戰役
上,兩人也因為相隔太遠沒見過面。按這位仁兄的話說,「沒見到好啊,要是真見
到了我豈不是沒命和你們在這裡敘舊了嗎?」惹得漠刀絕塵在一旁倒著茶同時白他
一眼。
在綠洲小鎮上兩人也沒怎麼見過面,最重要的原由是兩人皆是重傷病號。
據御不凡說自己復生時看到的是鋪滿了顏色怪異的花和樹葉的溫暖水底,心說
是過奈何橋的時候不小心掉三渡河裡了還是怎樣,好容易爬起來側過頭去就看見漠
刀絕塵頂著白花花的死人臉端著一盆沼澤色的不明液體正準備往下倒連忙攀著木桶
嘶啞地喊了聲「英雄啊不可啊」。
然後眼看著一向風雨不動安如山就算是自己死前也沒看見他哭是什麼樣的漠刀
壯士瞪著一雙經年呈「=」號的眼睛「哐啷」一下把那盆不明液體全數扣在地上然後
愣愣地盯著他盯了大概有半個世紀之久,直到他體力不支快要再次滑進水裡的時候
才伸手拉住他的臂膀摸了摸他的臉,把他的頭髮捋到腦後,捏了把他的臉頰,那不
輕不重的力道捏得他苦笑地抱怨「哎哎你這無情的人怎可以這樣對我」。而後半句
俏皮話在漠刀那個死不放手的擁抱裡再也說不出口。
「哎呀,像我這麼心軟的人都沒有哭,絕塵你怎麼先哭鼻子了啊……」
「御不凡……」
「……有。」
於是直到今天,御不凡仍糾結於自己每天要把大量的時間消耗在那個滿溢著萵
筍和搗爛的月季花混合氣味的沼澤色熱水裡。他問漠刀這噁心的物質究竟是個啥,
漠刀只垂著眼睛簡單回答「救你命的東西」。他問能不能不要泡這東西,漠刀說再
過一段時間就不用了。
他又問漠刀是怎麼把他從陰差那兒贖回來的,漠刀很有條理地說「問了楓秞主
人,問了撫櫻齋主,問了極道先生,問了天尊,問了素還真,問了黃泉……然後你
就活了」,這個根本沒說重點的回答讓御不凡苦惱地拿扇子敲他又敲自己說「你你
你你你……是說你把我給氣回來的吧啊?!」
「嗯。」
羅喉的甦醒大概只有他和黃泉記得。據羅喉表示他在昏昏沉沉中覺得無法呼吸
了於是睜開眼看到一張巨大的人臉堵住了他的嘴,當時他全然是起床氣作祟地一個
反向肘擊將那個人擊倒然後深吸了口氣,翻了個身繼續補覺。
至於他隨後被不顧肘擊到胸口牙齒咬到舌頭的黃泉瘋狂地搖晃然後皺著眉頭撐
起身睜開眼,看見淚流滿面拎著裙襬跑向他的君曼祿和坐在床沿上怎麼看都是要打
他的黃泉兩個小輩一個喊了聲「武君!」一個聽起來是罵了句月族的髒話但同時撞
進他懷裡把他撲倒在床上。隔著床帳他看到虛蛟站在門口用力地抹著眼睛,然後才
意識到自己的頭髮好像已經長到了腳踝。
所以說,御不凡有漠刀的監管,羅喉有兩個小輩一頭牛的伺候,全部被迫成了
家裡蹲。一個給泡在水裡一個被按在床上,誰也見不到誰。
其次大概是玉秋風的關係,黃泉總覺得羅喉有些刻意避開御不凡的。雖然羅喉
什麼都沒說,但這大概是所有笨蛋大哥的心有靈犀。
御不凡倒是比他們都看得開。一次喝了點酒後,他顛三倒四地告訴黃泉,身為
一個凡人,不悲傷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永遠把自己挾制在怨恨的情緒裡,只會在最
後更加明顯地體會到自身的卑微。更何況自己連同父親和妹妹只是刀無極的一枚棋
子,不能硬說是武君殺死了她,只能說是她成為了那龐大陰謀中一個最小的犧牲品
吧?
說著他感傷地笑了笑,幾秒鐘後就被突然出現在酒館的漠刀拎小雞似地捉走了。
大概也是想讓彼此的氣氛舒緩一些,才安排了這次的見面吧。黃泉覺得君曼祿
當真是深謀遠慮,費盡苦心。
「我問了絕塵,身披戰鎧的武君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你可知絕塵他回答什麼?」
「該不會是『金塊』吧。」黃泉托著下巴,譏諷地衝敞開的隔間外,撐著傘在
雨中散步的羅喉瞄了一眼。
「錯~他只說,『那個人頭上有個角』……噗……」
趁漠刀去燒茶開始揭人短的御不凡完全是一副八卦自己丈夫的小妻子的模樣,
那麼趁武君在散步奚落人的黃泉算是什麼呢……咳咳,不可說,不可說。
「君姑娘希望武君的插圖也要像她的文字一樣,儘量不要失真。所以想見見武
君本人,再問問你們武君當初的風華。」
御不凡順著黃泉的目光向庭院望去,羅喉正彎下身撿起了什麼東西,放在眼前
看了看,然後又要放回去。
「喂,什麼東西啊?」
黃泉沖羅喉喊了一聲。羅喉回過頭拿著那個東西朝他們走來。
「蝸牛。你要?」
一隻灰殼白肉的蝸牛被羅喉的手指夾住了殼,衝著黃泉遲鈍地蠕動。
「好噁心!!!給我扔了洗手去!!!」
於是羅喉茫然地把那隻蝸牛放到旁邊的一株山茶葉子上,然後很自然地將拿過
蝸牛的手指在黃泉肩上蹭了蹭,從容離去。
「你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坐在一旁的御不凡已經笑得趴倒在桌子底下,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拍著地板。
「還仔細畫什麼!畫個金殼王八紅葉蘿蔔代替他就足夠了!!」黃泉忿忿地抓
起台階下的石子朝羅喉的方向做樣子地扔去,「你!現在就畫!然後在下面標上『
武君羅喉』就完工!!」
「哎呀黃泉壯士,我要是那麼做了,君姑娘的怒火由誰來收場好呢?」御不凡
以扇掩面,笑意彎彎的眼看不出一絲困擾,「說認真啦,幫我畫一個你印象中身穿
鎧甲的武君吧。絕塵說長角又長翅膀的我實在無法想像,還是請你幫個忙啦~」說罷
他從櫃子裡抽出一張紙鋪在黃泉面前,又親自研了磨架好筆,托著腮幫子一臉誠懇
的目光。
黃泉無奈,只得抓起筆來,痛苦地琢磨羅喉老當益壯的壓路機時代。
在黃泉完全投入於創作之後漠刀提著茶壺過來了,在四個茶杯裡續了茶後沉默
地坐在一邊。過了一會兒又起身進了裡屋,拿了件衣服來給御不凡披上才再次坐下來。
御不凡輕輕搖著扇子衝他笑了笑。
「絕塵?」
「嗯?」
「你也要畫。」
「……」
等到羅喉在那深不可測的院子裡逛夠了,慢悠悠地走回來了,看到坐在桌前的
兩位壯士見了他一個黑著臉別過頭去,一個面紅耳赤地上手按住桌上的圖畫進行遮
掩,但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他都看見了。
兩張圖擺在桌上正待御不凡仔細研究,一張筆路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粗獷悲
壯。大致是一個圓圈中間有象徵性的橫豎作為五官,圈的正上方有個尖,下方有兩
道作為脖子的槓,再下面是兩個方塊,方塊兩側有兩個對稱的三角,從中有伸出疑
似袖子的東西,其中一個還插著個柳葉形的物體。其下是一個有很多格子的菱形,
菱形的兩側穿出兩條呈八字狀的骨架形的腿。大致能看出作者畫的是一個cos變形金
剛的人類。
另一張比第一張更加不濟。畫面整體完全是呈抽象派躍入眼簾,大概只有認識
羅喉的人才能分辨出那芒果形狀的線條中間很有神韻地抓住了他的五官特點。但由
於畫工尚欠磨煉,作者光顧細節未料大局,使那個面容扭曲的武君羅喉頭大身子小
,胳膊長腿短,頭髮還給一絲一絲畫成飄揚狀,但和整幅圖相配就像是一把海帶貼
在人腦袋後面,畫中扭曲的武君還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觀者無端感覺惡寒。
武君羅喉漠然的目光在兩幅圖之間來回穿梭了一遍兩遍後,緩緩地抬起頭,不
帶任何情愫地開口。
「此乃何物。」
御不凡發出忍無可忍的噴笑,迅速地打開扇子將臉完全藏了起來。
漠刀絕塵擰著腦袋與羅喉相對,看樣子恨不得把腦袋擰成一百八十度轉到後面去。
黃泉的手絕望地按著自己那張抽象作品,整張臉深深地埋在手肘間,像是一隻
躲避危難的鴕鳥。
幾個人鬧騰了一陣,御不凡大概是久不見人來,全然是人來瘋地領著他們看書
看字看畫,又跑到院子裡找到棵根本是反季節接了果子的楊梅樹要爬樹給他們摘果
子吃,最後還是漠刀眉間繫著死扣把他們轟回室內,自己拿著竹籃摘果子去了。
「哎,黃泉壯士啊。」用扇掩口,御不凡雲淡風輕地細聲說道,「自己的命數
將盡時,自己都會知道的。絕塵只說我是氣息過弱,未真正上那仙山。他是說謊呢
,對不對。」
黃泉抿起嘴巴,回頭看了眼羅喉。像是有無聲的默契,羅喉眼睛依舊望著別處
,彷彿是看到什麼想近觀的東西,不顧他人氣氛地走開了。
「我要真說了,保不準你那位會來找我相殺,這賠本買賣我可做不起。」
對方笑了笑:「沒事沒事,這都是我的揣測,與你無關啦。我只是覺得,那色
澤令人歎服,氣味令人尖叫的洗澡水似乎有時會泛著些許血氣。而一次我被煲湯煲
得百無聊賴,撈出其中材料欣賞研究,卻是從中揀出了一片拳頭大小,閃爍著蘭花
色澤的鱗片……」他望著黃泉,眼中閃現出複雜而悲傷的光芒。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言呢。」黃泉聳肩笑了笑,「結果好才是真的好。」
「哈,像我這麼豪爽的人,居然也有無法放寬心的時候。」眼看著漠刀利落地
從不遠處的樹梢落下,提著籃子嚴肅地朝他們走來。御不凡再次用摺扇掩住了自己
半張臉。
「這回我欠他的,八百輩子都還不清了啊~」
「漠刀絕塵的話,大概不會想這碼事的。」
「哈哈,那我該說『很幸運』咯?」
說罷御不凡放下扇子,又是一臉輕快地笑容迎上去,在漠刀端起的籃子裡左挑右選。
「哎呀絕塵,你這個阿呆,怎麼連生的都摘下來了啊?那種酸倒了牙的誰能入
得了口,回頭你自己吃吧。」
「嗯。」
「哎哎,你要反駁啦,不然根本就是表明我在欺負你嘛~」
「嗯。」
「你啊~」
御不凡苦惱狀地扶額,臉上卻是分明的微笑。
實在是受不了這兩人持續不斷的二人結界加光污染,說了幾句家常,黃泉就拉
著羅喉匆匆撤退。臨行前漠刀將楊梅裝了小籃給了羅喉,御不凡笑嘻嘻地靠著同居
人的肩膀說:
「請武君帶回去和君姑娘他們一起嘗嘗,好吃就再來拿啊~」頓了頓他又開口,
「君姑娘說,想在自己的書冊上畫武君,還有武君的幾位結拜兄弟。等在下將那部
分通讀完,希望您也能來說說他們的模樣,不知武君意下如何?」
羅喉眨眨眼睛看了御不凡有點蒼白但笑意不減的臉一會兒,然後說了聲「可以
」。音調間自有些和緩與釋然。
回家後羅喉把楊梅遞給了君曼祿,然後就坐在瓜藤架的躺椅上看起君曼祿教授
孩童們的課本來。小姑娘將果子洗淨,放進小碗裡拌了糖,然後樂顛顛地端著碗跑
到後院放在羅喉躺椅的扶手上。
「武君,您嘗嘗,真想不到南方的水果能在這裡見。」
羅喉本來想說自己不好甜食,她自己吃就可以了。可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一向容
不得他拒絕,於是勉為其難地拈了一個放進嘴裡。
「怎樣?好吃嗎?」
君曼祿問道。羅喉沒有回答,而是再次捻起一顆楊梅湊到她嘴邊。
「哎呀,這……」
難得地,大家風範的君姑娘衝著顆楊梅紅了臉,然後有點羞澀地笑著說「那曼
祿不客氣了」一面張口將其銜去。
黃泉在通往後院的路上遇到了君曼祿,見那從未失態的姑娘臉紅得像是太陽曬
過了頭,攔住她問怎麼了,對方只是長袖掩口衝他嘻嘻一笑,說是什麼「武君今日
心情甚好,黃泉你過去說不定也能得到優待哦」然後就像一隻春天的黃鶯一樣飛走了。
一頭霧水的黃泉走到藤架下,看到羅喉斜靠著椅背正把楊梅往嘴裡放。
大概已經吃了幾個,果核被放在小碗旁,那人一向暗色的唇被果汁浸出一抹半
透明的紅光。
有點愣神地走上前,沒等羅喉跟他開口,他便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
「曼祿說現在來你這兒有優待。」
對方衝他抬起眼,有點莫名其妙地神色。
唇上的那抹嫣紅隨著抬頭的動作,在午後雨雲散去的天光下,顯得愈發明豔。
人畢竟也是動物的一種,什麼動物都會被衝動左右。
於是黃泉動物了……不,是衝動了一回,俯下身子衝著羅喉茫然的目光低頭就
是那麼一下。
「……黃泉。」
「幹嘛……」
「曼祿說的優待在那裡。」羅喉一臉淡然地指著手邊的小碗,「你都吃了吧,
吾不喜歡。」
「你他奶奶的以為我就喜歡是嗎……御不凡他們搞什麼飛機!這鬼東西酸死了
!牙齒好像都塌陷了!!」
「那是牙倒了。」
「閉嘴!還不是因為你……!!」
「吾當時剛吃進嘴裡,正在思考該吃下去還是吐出來,你就突然——」
「啊啊啊給我閉嘴我不想聽啊啊啊啊啊!!!」
黃泉悲涼地糊在羅喉身邊背對著人家,苦悶地捂著嘴巴,整片的嫣紅從腦門燃
到脖子根。羅喉別過腦袋看了看他的後腦勺,然後又把視線投回虛空。
還是別告訴黃泉,他的耳朵都紅透了這件事好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編輯: daubcrow 來自: 218.175.66.221 (08/03 03:30)
BB-Love 近期熱門文章
PTT動漫區 即時熱門文章
11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