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二)
3.飼養員任重道遠
第二天,羅喉少見地直到鬧鐘響了三次才醒。在平時,他都是先鬧鐘響起而醒
,打點完畢後正巧按上鬧鈴的。由於起床的低血壓,刺耳的鈴聲震得羅喉太陽穴突
突直跳,他把臉埋在枕頭裡抄手將鬧鐘摔殘在牆上,然後在放下手臂的時候,手掌
按在了一團細軟的毛團上。毛團是溫熱的,還在很有節奏地起伏。在他的手壓上去
的同時,還發出了什麼東西被壓叫喚了的「噗嘰」一聲。
感覺狀況不恰的羅喉掙紮著掀開眼皮,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床單和羽絨被之間的
縫隙裡埋著一團白毛,一對滑溜溜的毛耳朵從自己指縫間豎起來又耷拉下去。
他想了想,自己昨天少有地全憑心情,在路邊攤買了隻兔子。但似乎回家後用
瓦楞紙箱子給它搭了一個臨時居所,今天打算下班後再給它買必需品的。那箱子是
過去裝烤箱用的,其四壁對一隻小動物來講足夠高。這小東西究竟是如何躥出箱子
又找到自己的床爬上來的,不可思議。
抬手看了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羅喉緩慢地起身,腦子遲鈍運作著自己下一
步該做什麼。因為知道自己是這種體質,羅喉才刻意讓自己每日醒得極早。這次的
意外狀況來自於昨晚意外帶回的新成員。將半睡半醒的兔子包在風衣裡帶回家後,
他找了瓶曼祿曾經用的,效力柔和的洗髮水,決定把這隻兔子做一個初步打理。
羅喉記得幼時小販們販賣的小動物裡,被染成彩色的寵物最容易賣,但也最容
易死。他推測是有毒的顏料被小動物舔進肚子裡的緣故。雖然毫無根據,但兔子身
上那不自然的豔紅色總讓人覺得不太對頭。於是他備好了洗髮水,兩條新毛巾和吹
風機,在洗手池裡放上了適度的熱水,然後抓著不明情況的兔子慢慢放進了熱水裡。
水浸到下半身時,兔子半睜著眼睛抬著腦袋盯著他看,似乎沒什麼反應。羅喉
平靜地回盯著它,想畢竟是兔子,食草類,比觸水的貓溫順得多。還沒等想完,那
兔子突然向斜上方拼了命地跳去,羅喉一驚,下意識地用身體擋住兔子的飛躍弧線
。結果小傢伙很不幸地一頭撞在他放在襯衫口袋裡的手機上,「嗵」地悶響過後,
一半乾一半濕的兔子又一個反射弧徹底掉進了水池子裡。
羅喉趕快將兔子從水裡撈出來,仔細觀察。看小東西似乎沒什麼事,只是被剛
才的突發事件給嚇愣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天都董事長迅猛地擠了洗髮水抹在兔
子身上,然後飛快地開始清洗。兔子回魂的速度也令人瞪目,還沒把身上搓完就開
始在羅喉手裡連蹬帶踹,死命掙扎。
是水燙嗎?不是。羅喉親自試過的水溫,很適中很舒服。
是羅喉的力道太大了嗎?也不是。不論是君鳳卿還是小曼祿,幼年期間幫他們
洗澡的全部是專業級的羅喉。雖說起床時會摔鬧鐘,拳頭可以在牆上迸出裂縫,但
該溫柔對待的,羅喉還是很有分寸的。
一面被兔子的掙扎甩了一身泡沫一臉水,一面被衛生間的悶熱蒸出細汗的羅喉
不動聲色地面對毫不領情的小玩意兒,深深地感到委屈。
想當年給君鳳卿洗澡時,小弟本身乖順,是很配合的,洗完還會說「謝謝大哥」。
曼祿小時候是放在浴缸裡洗的,他貼心地買了玫瑰味道的泡泡浴乳和橡膠玩具
放在水裡吸引小女娃的注意力,一次洗澡下來他都得跪在浴缸旁落得肩酸腿疼,但
看到包著浴巾的小姑娘咯咯地笑得開心,他也就覺得累點無妨了。
就算是那頭樓頂上看門的野豬……不,荷蘭豬,清洗時也是乖乖地不動彈,自
己走去一邊抖一抖曬乾。誰都沒像這個拳頭大的玩意兒,在一小窪水裡瘋了似的撒野。
是說兔子這麼怕水嗎?
為了防止兔子跳出來,羅喉左擋右護,期間不斷被不長的小白牙狠狠地啃咬。
他無視虎口上吊著的那激怒的白糰子,專心致志地想把對方身上的紅印子擦下來。
可不論怎麼沖洗,別說洗乾淨了,是一點色都沒掉。
羅喉沒轍了,看水也開始變涼,兔子也折騰得無精打采又開始哆嗦,他只得將
其撈出來包進毛巾,自己坐在浴缸的邊緣上,將包好的粽子兔放上膝蓋,打開吹風
機調到暖風檔,給它烘乾。
兔子也累了,眼睛眯成小縫,軟趴趴地癱在毛巾裡任他擺佈。羅喉給它上下均
勻地吹著,輕輕摸摸兔子毛皮上紅色的部分。
和白色的部分一樣的觸感,應該不是油漆。可怎麼都衝不下去的,莫非是染髮
劑?究竟哪個小販捨得給一隻兔子真正染毛?羅喉不解,但既然這麼慘烈地洗都洗
不掉,它舔也就舔不下去了吧。
等羅喉把吹得暖洋洋的兔子輕手輕腳地放進廚房裡的紙箱子瞬間,小傢伙突然
一掉頭,揚起腦袋瞅著他,似乎帶著「沒察覺到!居然是你嗎!」的警備情緒。
被寵物警惕了的主人無言地在箱子一側鋪平了毛巾,放進了兩片西餅店裡一起
買的吐司,將週末給曼祿做咖喱後剩下的一根胡蘿蔔切成條也放進去,無視箱子裡
嘁裡喀嚓地抓撓聲,平時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等到羅喉打點完自己,做完了帶回家的工作,才發現自己晚餐完全忘了吃,而
此時早已過了半夜。側耳聽去,兔子也不再鬧騰,應該是睡下了。第二天還要照常
上班,羅喉覺得自己也不太餓,便省了頓飯,收拾收拾直接睡下。
然後就到了第二天早晨。
羅喉盤腿坐在床上,右手肘抵在膝蓋一側,五指分開,扶住自己的前額,緋紅
的眼鎮定地俯視著那個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夜的小白團,懷疑自己還處在睡夢和現
實之間的起床狀態中。
他的床上趴著一個不丁點小的小人兒,和剛買的紅白花兔子差不多大。
小人兒也是個紅白花,長長的頭髮還是耳朵搞不清,是一半紅一半白的。光滑
質地的小衣服整體是銀白,帶著點紅花色。他的額頭上帶著個小紅圈,跟呼啦圈一
樣,大概是額飾。羅喉記得,他那隻兔子腦袋上也有那麼一槓紅,搞得他清洗的時
候差點把泡沫洗進兔子眼睛裡。
最讓他不得不認清現實的,是小人兒的腰下,有一個小小的,團團的,尾巴。
羅喉看了小人兒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臥室裡的陽光燦爛了,照在床鋪上明晃
晃,晃得小人兒發出不耐的咿唔,兩隻夠不到頭頂的小胳膊摀住自己的臉,臉沖陰
影處攢成一團。他的主人默默地拉起羽絨被墊在小東西身側,防止它從床上掉下去
,然後慢慢地走下床,一如既往地洗漱穿戴,然後在進入廚房烤吐司的同時,神態
漠然地撇了一眼被撓出一個窟窿的瓦楞紙箱,箱子裡的吐司切片和胡蘿蔔條被吃得
一塌糊塗。
羅喉將烤吐司分了一半吃掉,剩下一半擱在盤子裡放上了床頭櫃。看到窩在羽
絨被裡的小人兒還睡得正香,隨後回到廚房,挑出皺皺巴巴的毛巾,夾著公文包,
拎著紙箱子倒垃圾然後直接上班去了。
是真正淡定,還是萬丈波瀾藏心底,亦或是壓根就沒睡醒,答案大概只有羅喉
自己最清楚。
事實是,那一天的羅喉依舊和平日一樣,開會審批談話起草毫無誤差,只是期
間會不自覺地發呆一會兒。不過在他的屬下們眼裡,董事長的表情都是清一色的王
者氣概,通俗說來就是御不凡所謂的「工」字型。 然後令冷吹血等人驚愕的事情發
生了,在下班時間來到,工作人員陸陸續續走出辦公室,按下電梯按鈕前往地下車
庫時,電梯由最上層向下走,自動門打開後,裡面站著一個金紅長發,身穿黑色西
裝,暗金色襯衫,打著酒紅色領帶的男人。
「羅,羅總?」
「嗯。」羅喉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提前下班給單位的人造成了何等的恐慌,淡淡
地點頭示意,「辛苦了。」
「不不,您才辛苦……」
電梯裡一派淡漠呆然,電梯外一片點頭哈腰。
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上,羅喉上前按住開門按鈕。
「你們不進來麼。」
「啊啊啊!!這,這就進!」
一幫人畏畏縮縮地縮著肩膀抱著公文包手提包小步移進電梯,就看每下一層打
開門後都是相似的反應。 勇敢走進電梯裡的人,任誰都覺得背後不斷被芒針穿透。
「羅總,今天去接君小姐?」
巫毒經算是單位的老人,打破電梯裡的死寂開口提問。
「不。」
想想也是,還未到週末,況且現在君曼睩是住回自己家裡,這話問得相當沒營養。
「哎?呃,那您去遛遛啊?」
「買點東西。」
「喔,那您快去吧,待會商場人就要多了!」
「嗯。」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停車場,電梯門剛一開啟,就看裡面的人不約而同地以田徑
狀秒速衝向自己的車子,留下羅喉一人慢慢步出電梯,去給車開鎖。
「吾很可怕麼。」
「大哥,您那叫威武。」
「和可怕有區別麼。」
「有啊,那是比可怕更高級的恐怖~」
這是此後羅喉與表弟的對話。
在君鳳卿笑眯眯地說出這句話後,總覺得大表哥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微
妙神情。
「曼睩……爸爸……是不是說錯話了?」
「您發現了就是好的——雖然晚了。」
面對溫潤的笑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乖女兒,君鳳卿的眼圈差點紅了。
……大哥……我知錯了……刀A刀
就是這樣,連被自己的表弟都形容為「可怕之上的威武」的羅喉帶著橫掃千軍
的氣場走進了寵物商店,愣是將上前向他進行導購推薦的小服務生以為是來砸店的
黑幫頭子,嚇得倒著往老闆那兒跑。 等老闆手裡拿著已經撥好了警察局的電話跑出
來,才看見這位客人正推著個採購車把店裡一切標誌有兔子圖案的商品無差別地往
車裡扔。
「這……這位大哥……您這是……養兔子?」
「嗯?怎麼。」
赤紅的鷹眼也嚇得老闆一激靈。
「呃,您這是養了多少啊?」
「一個。」
「那……那您這兔糧……買得有點多了哎……」
「嗯?」
「跟您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都是兔糧……您一樣買五袋,多了啊……」
「有什麼區別麼。」
這位先生指著推車裡圖案花色不同的兔糧口袋。
「喔,這是日本的,這是德國的,這兩個是國內自己的,您這買得實在……」
「給它換著吃,不可以麼。」
壓倒萬物的目光再次向老闆投射而來,大有將人用眼神將腸子壓出來的氣勢。
「不……不……可,可可可可可以,沒問題……」
這個恐怖的男人,正在用恐怖的方式溺愛他的寵物啊啊啊啊!!!!
遙望著絕塵而去的勞斯萊斯,老闆和他的小店員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羅喉順道去買了不少新鮮蔬菜才回到家。出乎意料地,家裡異常地安靜,就像
自己獨居時一樣。 只有倒在桌上的花瓶,扣在地上的水杯,被蛀成迪斯尼動畫裡奶
酪狀的黃油麵包和踏過從水杯裡撒出的橙汁,向四處延伸的橘子色小腳印證明著今
日住家的生命活動跡象。
首先,羅喉檢查了一遍家裡所有的窗戶,確定那隻上竄下跳的兔子沒有一個不
留神從窗戶縫裡撞出去。不過還好,他走前關好了門窗。 其次,羅喉查看了包括馬
桶在內,所有積水的所在。養了兔子後,還是將馬桶蓋關上為好,以免發生慘痛的
意外。 四處看完,想來大概是兔子認生,藏起來了或者睡在了哪個角落裡。羅喉不
再去找,開始從自己買回的商品裡有序地挑選,逐步歸類。
他買了一個無頂棚的籃子,一個只留兩個洞口的草編小筐。籃子上蓋著碎花布
簾,他按照君曼睩的愛好挑選了清淡可愛的顏色。小筐則是他認為兔子這種愛打洞
的生物該中意的半封閉空間。羅喉將筐放在陽台上,被芭蕉木的葉片遮擋住的角落
,籃子則放在了自己床旁。
遊樂設施本來是給幼貓使用的,不過他也買了一套。按照說明書在客廳裡組裝
完成後,才覺得這東西不少落腳處就一隻兔子而言,是太高了。於是把書房的地毯
搬來,墊在娛樂設施下。
再來就是磨牙用品和兔糧了。同理按說明書做好工作後,羅喉開始將怎麼看都
買多了的兔糧袋子按品牌擺上儲藏室裡半壁空蕩的儲物架。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什麼東西從附近很小聲地在接近自己,聽上去像是小
狗踮著腳跑過來,但指甲摩擦在石質的地板上,難免沒有貓那樣輕盈。 羅喉不動聲
色地繼續搬運著兔糧,只聽那腳步聲越搗越快,然後是「嗖」地起跳摩擦,他的餘
光裡有個球正向自己的側臉撲來。
快、准、狠。
可以這樣對敵人,但不可以這樣對飼主。
董事長大人猛地手腕一轉,將正往架子上擱的兔糧袋子橫擋住自己的臉。隔著
袋子,他聽到尖銳地一長聲「嘶啦」,那一口袋滿滿的兔糧傾瀉噴湧,將劃破口袋
的球狀物自半空中擊落,並完整地掩埋在地板上。
放下還在滾落顆粒的口袋,羅喉低頭看去,咖啡色的兔糧堆像一座小墳冢,一
隻小白手倖免遇難,正用力地想把自己挖出來,撕裂了口袋的凶器大概是那隻牙籤
棒形狀的銀紅小標槍,現在正像個武士陵墓標記一樣直插在小墳頭的頂部。
羅喉等它將自己挖出來等了好一會兒,本來想讓小東西自吞苦果的,但看到細
細軟軟的紅白花耳朵掙紮著彈起來有因為缺氧無力地耷拉了下去,還是蹲下身把糧
食往兩邊一扒拉,將有氣無力的小東西挖了出來,捧在手上。
依舊是那個白花花的小人兒,正彆扭地鼓著腮幫子,臉頰泛出淡淡的粉紅,皺
著小巧的眉毛,眯著眼睛故意不去瞧他。
羅喉用食指點點它的腦袋,又幫它拂去頭髮上咖啡色的兔糧渣渣。小東西賭氣
地將腦袋別到一邊,抱著手臂,面帶沮喪地坐在他寬大的掌心裡。
「別鬧彆扭。」
羅喉對它說。小人兒則帶著點狠辣地瞪了他一眼,把腦袋更往後別。還發出不
屑的一聲「噗」。
說明它聽得懂人說話的。
雖然是個傲嬌。
看著眼前白絨絨的小腦瓜,就像一朵完完整整的蒲公英。羅喉學了前一夜那位
紅衣女士的樣子,衝著小人兒的後腦勺吹了一下。 小人兒一個激靈,跳起來對他怒
目以視。然後又止不住身為兔子的本質,抬起兩隻小手低下頭去抹抹臉。
「下次走路再小聲些,就能打到吾了。」
聽到羅喉說出這句話,小人兒停止抹臉,莫名其妙地瞅著他。
「現在去吃飯,你劃破了袋子,就盡快將這一袋吃完。」
羅喉手一揮,將小東西撈到自己肩膀上。隨後他彎腰拿寵物食盆盛了地上的乾
糧,不顧雨點似的小拳頭不斷擊打在自己的肩上,神情自若地朝餐桌走去。
「不要咬衣服。」
咕吱咕吱。
這麼單口相聲地和一隻神奇生物說著話,羅喉才想起自己還未給他的寵物取名
。 這樣一種生物,叫什麼好呢。
「你——以後叫『金剛狼』。如何。」
他用手點點專心撕咬著衣領的兔子詢問。
回應他的是指尖上傳來的鈍痛。
「吾還以為那部影片很受歡迎。」
「噗咻!!=皿=#」
文化背景差異。這的確是個難題。
4.你確定這不是命運?
「西門吹雪。」
左扭頭。
「噗咻。==#」
一本書被放回電視桌,又從旁邊一摞抽出一本。
「雪山飛狐。」
右扭頭。
「噗咻。#==」
書又被放回,再拿起一本。
「趙子龍。」
「噗咻。==#」
「雪孩子。」
「噗咻。#==」
「索尼克。」
「噗咻咻。==#」
「佐羅。」
「噗。#==」
「莫非你是應該叫小龍女的麼。」
「噗咻!!!O皿O###」
咯吱。
羅喉揉揉印著泛紅牙印的手背,攔腰一把將小兔人抓在手裡。
「失禮了。」
這麼說著,羅喉不顧兔子氣憤到扭曲的臉蛋和瘋狂扭動的小身子,公事公辦地
將它白色的下襬撩起,然後又很禮貌地蓋回去。
「的確是雄性。」
他完全無視小人兒漲紅了臉頰,滿面羞憤地吊在手上撕咬他的虎口。
「你想要怎樣的名字。」
拎起它的後領子讓它鬆口,羅喉費了些時間才讓叼住肉的鱉一樣死不放嘴的小
東西乖乖坐在自己的掌心裡。 小人兒衝他翻了個白眼。雖然眼睛小看不真切,但對
方鄙夷的心情還是傳達到了羅喉的意識裡。
「還是說,你是有名字的?」
這次小人兒沒有白他,轉回腦袋來和他對視,眼中似乎有什麼在閃動。
「……@ @」
「………你………=-=」
「……@A@」
「……該不會叫『兔兒爺』吧。」
「噗咻咻咻咻!!!!O口O####」
咔嘰。
「哎?羅總?」
醫院特需門診的走廊上,御不凡驚訝地看到滿手貼著敷料的羅喉正面無表情地
拿著幾張化驗單和一個白髮白眉,笑得安心溫潤的大夫講話。他一邊的袖子捲起,
手肘處壓著棉簽,應該是剛做了血液檢查。
董事長回頭向他點頭致意。反問他「出了什麼事嗎」。
「咳,沒有。是老爸的腰啦,老毛病。我來給他開點藥。」
「請他注意身體。」
「哎呀,像我這麼孝順的人,一定會轉達的~羅總您呢,是生病了還是……?」
御不凡不禁打量著羅喉狀況悲慘的手。
「做個化驗,據說被囓齒類咬傷容易得狂犬病。」
「您該不會……咳咳咳……」
「如你所想。」
兩個人正說著,一旁的白眉醫生笑著開口了。
「哎呀呀,年輕人一說話,就把老人家忘在一邊了啊。」
這位大夫羅喉和御不凡都認識,是這間醫院的大內科主任,慕少艾大夫。 這家
醫院本身也是天都文娛傳播公司的醫保單位,公司裡有不少老人在這裡看病,羅喉
大多會帶著下屬都會前來看望,一來二去大家也就認識了。
「吾應該是比你年紀大的,慕醫生。」
「呼呼,您那張一道皺紋都沒有的娃娃臉,可是會造成很大的視覺誤差的哦~」
羅喉的臉瞬間黑了一下。
御不凡把兩人看在眼裡,心中嘀咕「兩人根本半斤八兩,一水兒看不出年齡的
娃娃臉」。
「好了好了,年紀是輕,健康為重。您老人家沒什麼問題啦,放心吧。」慕醫
生彈了彈羅喉手裡的化驗單,「今天不算太忙,也快到休息時間了。怎樣,兩位去
我辦公室喝點茶再走?」
慕醫生的辦公室位於一樓的轉角,窗口開向實驗樓的花園。即使成為了大主任
,慕醫生也不換個大辦公室,情願待在這個小房間裡。
「醫生我愛的是美景,又不是白花花的一大間。好不容易鬧中取靜,用只能看
到鋼筋水泥城的大傢伙和我換這麼一方天然的四季圖,我豈不是虧大了?」
輕描淡寫地笑著,慕醫生慢慢地搖動著茶壺,然後為兩人斟茶。
羅喉拿起茶杯,卻又看向窗外。
「那個還來嗎。」
他突然向慕少艾詢問。
御不凡不明所以:「哪個?」
「呼呼,來哦。」慕醫生笑得眉毛彎彎,「每天都來,大概也就是這個時候。」
說著他端著茶杯,到窗口四周看了看。
「羽仔很怕生的,大概是看到你們,躲起來咯。」
「羽仔?」
御不凡疑問的目光投向羅喉又投向慕少艾,渴望得到說明。
「唉呦~羽仔就是羽仔,鳥如其名,就是擁有可愛羽毛的鳥兒咯~」
慕少艾放下茶杯,從衣櫃裡拿出一枝黃玉色澤的水煙筒,並請求兩人可不要告
訴其他大夫自己在這裡偷煙抽。隨後他點了煙管,坐在窗前打開窗戶,輕吸了一口
水煙。
「其實很簡單也很童話啦。醫生我前些年的時候啊,撿到了一隻小白鳥。小白
鳥的翅膀受了傷,怎麼辦呢?於是善良的醫生就把它帶回家去養咯~」
「可是小鳥兒傷好了以後,歌都沒給它的救命恩人唱一個就飛跑啦~醫生我難
過啊~」
「就這樣?」
「呼呼~後來啊,醫生發現了一件事。只要這間辦公室窗口開著,就會有朵花
兒放在辦公桌上。」
「不開窗的話,花兒就會放在窗檯。花兒都是很小很可愛的那種,每天從不間斷。」
「哎呦呦,是什麼人如此善待孤獨的老人家呢?於是有一天我就藏起來偷看下
那位好心人啦~」
「該不會……是你救的小白鳥……」
御不凡覺得這不是一般的童話感,簡直是白鶴報恩了。他回頭向羅喉確認,只
見對方點點頭。
「不過吾只見過花。」
「真的?!」
「哎呀呀,正是~羞澀的小白文放下花兒就會逃也似地飛走呢。要不是醫生我
使盡解數,到今天都只能見花不見鳥呢~」
「你說是吧,羽仔?」
慕醫生話音剛落,就聽到窗口一陣翅膀的撲棱,一個白色的小東西迅速地扎進
窗口的灌木裡。
「不要躲啦羽仔,醫生我最近又忙又累,已經好久沒看到你啦~」
雖說就算是鳥,也能看到慕少艾臉上哪有疲憊,分明是帶著點小狡猾的笑意。
「放老人家一個人孤獨處世,羽仔~不要那麼狠心嘛~~」
一陣沉默,只能聽到和風拂葉的聲音。
接著,一個白色的東西鑽出灌木的樹冠,展開白色的小翅膀向窗口飛來,準確
地停在了慕少艾的手上。
「呼呼~羽仔真是好孩子。」
慕少艾含著煙管,將煙霧吐向窗外。然後回過身子,展示寶貝一樣,將站在手
上的小傢伙亮給坐在對面的羅喉和御不凡看。
「看看,我家的羽仔超可愛吧?」
羅喉愣了一下,御不凡則長大了嘴。
「哎呀呀,就算是無敵可愛,你們也不需要這樣吧?」
羅喉和御不凡看得清清楚楚,笑盈盈的慕少艾手上站著的並不是鳥,而是一個
黑髮白袍,神采憂鬱的小人兒。 小人兒皺著眉頭陰鬱地看了他們一眼,抖一抖背後
雪白的羽翼。
慕少艾的反應是模糊的,讓人不曉得他究竟看他的半放養的寵物究竟真是隻鳥
還是另外兩人眼中的小人兒,兩人也就無法開口和他明說。畢竟因為取了名字,張
口閉口全部是「羽仔羽仔」,然後很自然地摸摸小人兒的頭髮,親親小人兒的臉頰。
小人兒的眉頭馬上繫了死結,臉卻一直紅到脖子根。
「好可愛!!雖然是死著一張臉但還是好可愛!!」
步出醫院的時候,御不凡雙手捂頭低聲地抱怨著。
「像我這麼熱愛小動物的人,為什麼飼養的卻是那麼硬邦邦的大傢伙呢……嗚
嗚……」
這就像幼兒園的小孩子總覺得別人手裡的玩具比自己的好那種心情一樣吧。羅
喉心想。
不知是怎樣的蜥蜴,給御不凡心裡造成了如此大的落差。不過也的確,和冰冷
詭異全身是堅硬鱗片的冷血動物比起來,毛茸茸的小動物的確比較可愛一些。
「御不凡。」
「我在……」
「你給它起過名字嗎。」
「給誰?」
「你的蜥蜴。」
御不凡點點自己的額頭,說「有啊。」
「叫什麼。」
「呃,」對方頓了頓,有點生澀地說。
「漠刀……絕塵……?」
「……」
羅喉停住腳步,不動聲色地轉過頭,打量著御不凡。
「……」
御不凡盯著自己的腳尖,眼看就要扎到地裡去了。
「你的興趣很特別。」
「……不是的啊啊啊……」御不凡已經被自己的大BOSS盯得欲哭無淚,「像我
這麼風雅的人,就算是蜥蜴,也不會給他起這麼帶感的名字的啊啊啊……」
「那是?」
「是和他一起寄來的郵包的盒蓋上寫的啦啊啊啊!!!」
御不凡一股腦和盤托出。
一個熱愛著小動物的單身漢,有一天收到了一個匿名的郵包,打開郵包盒子後
發現裡面裝著一隻被寬膠帶貼在盒子底部呈標本狀的活蜥蜴,盒蓋上龍飛鳳舞地寫
著「我叫漠刀絕塵,請收養我」。
那是何等的遜,何等的衰。
冷漠如羅喉,也不禁對御不凡報以同情的目光。
「……而且……泡過水以後……它一下子從一隻手大變成了雪橇犬那麼大……」
說這話的御不凡看上去猛然消瘦灰白了很多,羅喉只得默默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
完全沒有得到適當的命名建議,羅喉回到辦公室,將書架上的影視書籍大略翻
了一遍。正在這時,他瞄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日前還未審批的電影劇本。
本子是嘯日猋寫的,雖然對此人的舉止不甚放心,但對他的造詣羅喉還是滿意
的。羅喉和笑劍鈍算是片場舊識,後來又攜手簽約,所以間接認識了笑劍鈍的這個
弟弟。
嘯日猋和他哥哥這位過渡型的實力派演員不同,是個合格的自由職業者。他會
做的事情五花八門,但像是一個身子裡住了三四個人一樣。剛才還乖乖地坐在書房
寫本子呢,一眼看漏就衝到樓下去和小年輕們開始跳街舞,你剛追下樓,他已經坐
著飛機去海南島寫生去了,等你一路追到海南島,往家裡打個電話,接起電話的人
大概就是他,說自己正乖乖地坐在屋裡寫本子。
不過不論他突發奇想去搞什麼創新,笑劍鈍都表示支持。不論他躥到了那裡,
這位兄長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找回來。
對於自己弟弟的特立獨行,笑劍鈍寬容地笑著說這就是藝術家的風情。羅喉則
認為他不需要解釋,嘯日猋的作品每次出擊都收益甚大。合作夥伴只要有能力,有
成果,平日裡這位編劇在地鐵上拿著麥克唱《葫蘆娃之歌》他都沒有意見。
拿起本子,戴上眼鏡,羅喉看到的第一行字就是劇本的標題。
《武君傳說》
耳邊猛地響起一聲低音鼓的轟鳴,羅喉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按規定流程,是人物設定部分。「武君」怎麼聽都不是人名,而是個稱
號。但嘯日猋的人物介紹裡,排頭依舊是「武君」而後是人物前史云云。
一位斬殺了邪神,卻被人民背叛放逐的英雄。憤怒於為民犧牲的結拜兄弟在人
筆下玷污篡改,他化身暴君,血染神州,終被人斬落首級,加以封印。
故事則是由這位隕落的英雄重新回到現世,以屠戮宣洩自己的悲憤開始的。羅
喉少有地沒有按順序閱覽,在看完「武君」的前史後,直接跳到劇本部分。直到這
位「武君」與正道俠士打得不可開交,一位名為「黃泉」的神秘青年突兀地出現在
故事裡。
「你是何人。」
「來自無間之身,唯以黃泉為名。」
「黃泉。」
羅喉已經很久沒有跟著劇本唸誦台詞了。「黃泉」二字尾音上挑,像是一絲探
究,某種詢問。
話音未落,突然襲來一陣恍惚。他似乎降落在滿目昏暗荒涼之境,地面在遙遙
地震動。不是地震,而是自己使用了某種方法,促使足下的一方山巒正隨著劇烈的
震顫向某個方向移動。
他一如既往地背著手,只是視野有些狹窄,像是被臉上覆蓋的什麼東西限制住
了。但這不影響他直視前方。
在他的正前方,另一座覆蓋著蕨類植物的山丘也在轟鳴中朝他推行。山丘的頂
部有人背對著他席地而坐,筆直的銀槍寒光閃爍,那人身穿冰雪色澤的戰袍,銀紅
的長發像是冰冷的火焰,烈烈地在身後飛揚。
雙峰相撞,天崩地裂。
陌生人和他同時向天空躍起,銀槍飛旋,兩人擦身而過。
屆時,他清楚地聽到對方的手臂皮膚上,傳來裂錦的細響。
「你和我,是同一類人。」
直到黑暗籠罩的大地恢復為檀木色的辦公桌,羅喉依舊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面目。
重新翻回劇本的第一頁。在武君的介紹結束後,第二個介紹的人物就是那位「
黃泉」。神秘、強大、美麗的武者,實際為向武君復仇而來,結束了武君第二段人
生的重要人物。
黃泉。
羅喉摘下眼鏡,拇指和食指在睛明穴上按壓著。腦海裡有些細碎的光影,就像
撒入黑暗之海的一把水晶細沙,忽明忽滅地在記憶深處閃爍。
至於怎麼到停車場,怎麼開車,怎麼回到家的,羅喉都不甚清楚。只能說,習
慣的力量是強大的,他可以在大腦完全停止活動的狀況下按時按效進行生活流程的
操作。直到走到家門口。羅喉才想起晚餐問題還沒有解決。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省
一頓兩頓都不是問題,但多了一張嘴,即使是不大點的兔子嘴,也是有所需求的。
想了想,羅喉又下樓,在離家最近的肯德基裡買了蔬菜較多的漢堡,又無意識
地買了份全家桶,然後一面思索著是不是買多了這個問題,一面打開自己家門。
如他所料,由於前天晚上的取名失敗,今天的家裡更是一片狼藉。羅喉家裡堆
存的物品甚少,但就是這甚少的物件也被憤怒的小個子滾撲撕咬撒了一地。 他將全
家桶放在餐桌上彎腰開始收拾,在垃圾桶和餐桌之間來回穿梭的同時一手抱著被撕
成條的廢報紙,另一邊順手撩開全家桶蓋掏出一節黃油玉米然後行雲流水地甩向正
從斜後方撲向自己的紅白毛團,將之被一根玉米棒擊落在地毯上。
「自己先吃。」
不看都曉得紅白花兔人正憤恨地盯著他瞧,羅喉逕自收拾著家裡的殘局,回身
又連玉米帶兔子一起抓上桌面,本來想幫它拆開玉米的包裝。可兔子一臉護食地抱
著熱乎乎的玉米不讓他碰,羅喉聽之任之地收手,繼續打掃形容慘淡的房間。
兔子拚命地想用小手撕開玉米的塑料包裝,未果。豎起耳朵瞅瞅羅喉真的沒有
再理他,又似乎很失望地將耳朵癟了下去。最終它從背後掏出自己的小標槍,想戳
破包裝紙。
「這次不能用這個。」
一隻大手從後面輕輕拉住它的槍柄,羅喉不知什麼時候又走回來,無視愣愣地
仰望著他的小傢伙,上手解開金屬絲拿出玉米棒,放在小碟子裡推到兔子眼前。
「裡面有熱水和油,會燙到你。」
他拎著塑料包裝,把裡面的積水給兔子看。
兔子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少見地露出乖順的表情,點點頭,然後開始逐層地
啃起玉米。
等到羅喉收拾完雜物,洗了手回來看時,正看到兔子把在全家桶簷上,腦袋插
進了蓋子裡,正奮力想拖出一根炸雞琵琶腿。 身為主人自然趕快把腦袋給蓋子夾住
的寵物營救出來,然後將雞肉倒在烤盤上,方便小人兒蹦蹦跳跳地左咬一口右啃一記。
羅喉看著紅白花的小身影興高采烈地在一堆肉食間穿梭,慢慢地打開漢堡的包
裝,然後又放下漢堡,看著它的後腦勺。 長長的銀紅髮絲就像九泉下冰冷的火焰,
泛著蒼藍色的光芒。
「黃泉。」
他輕聲地呼喚。
那字尾的音節像是習慣性地挑起,像探究,也像詢問。
小人突然彈起耳朵定住了,隨後有所感應地回頭仰望他。
羅喉帶著些許驚訝俯視著這不大點小的生物。幻覺裡模糊不清的面容和白櫻色
的小臉蛋相互融合,似乎得出了最好的答案。
「黃泉。」
他再次呼喚。
小人半張著淺粉色的小嘴,有些訝異地,似乎不自覺地朝他走了兩步。
「很好。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了。黃泉。」
這麼說著,羅喉伸出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撫摸小人兒的腦袋。
小人兒——不,現在應該叫黃泉,沒有抬起腦袋咬他,而是眨巴眨巴眼睛,然
後似乎因為很舒適而將其眯起,撒嬌一樣用毛茸茸的小腦瓜去頂對方的手。
羅喉垂下了緋紅的睫毛。
……
「吃漢堡嗎。」
啪嗒啪嗒兔子腳,就著人家的手吃得咕嘰咕嘰。
「黃泉,蔬菜也要吃。」
扭頭。
「噗咻。」
「……你真的是兔子麼。」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5.66.221
推
08/03 11:08, , 1F
08/03 11:08, 1F
BB-Love 近期熱門文章
PTT動漫區 即時熱門文章
11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