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四)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未完成。)時間14年前 (2011/08/04 01:2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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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腦也是日記的一種   在羅喉還是少年的時候,經常會做同一類的夢。 似乎講的是同一件事情,夢裡 的主角都是他自己。   羅喉有三個弟弟,表的堂的都有,君鳳卿是最小的那個,也是最乖的那個。讓 他抱著本書就能坐在同一個位置上很久。   最不老實的是老二,稍不注意就抓著根木頭削的紅纓槍把大院裡搞得雞飛狗跳 ,最後被羅喉拖著後領子拎回家去。   老三話很少,總是很粘人地跟在他身後,早年的羅喉覺得這個弟弟像只小雞, 稍不注意回腳都能踩到他,即便到了和自己一樣高的時候,老三的習慣依舊沒改。 但只要被老二一挑唆,比如「呀哈哈哈老三你這大哥的小尾巴」或者「你想當大哥 的小媳婦啊」。任意一句都能讓他擼起像根袖子離弦的箭,直衝著他二哥拳頭就過 去了。   最終羅喉不得不從衛生間接一盆涼水,打小狗一樣潑散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但在羅喉的夢裡,老二老三和鳳卿全都死了,只留下他自己。   那種心情和長假結束,三個娃娃被自家爸媽領走後,自己回到空蕩蕩的家有些 相似。羅喉不太記得自己的父母,從有記憶起就是吃大鍋飯長大的,直到自己能獨 立了,就住在父母留下的小平房裡。   但夢裡的心情有一點決定性的不同,他的兄弟們等到放了家又會一窩蜂地衝進 他家把他團團圍住,而在那個從未間斷的夢境裡,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那是一個頗有武俠情結的夢境。羅喉無數次告訴自己,這應該是當初電視熱播 古裝片的緣故。但和現實帶入得也太不吉利了點。   在夢裡他似乎和兄弟們一起去抵抗一個荼毒人民的魔神,結果老二和老三全都 死了,最後鳳卿也離開了他,只留下他一個人帶著成群結隊陌生的面孔建起了一座 城市,並宣誓要永遠保護他們。   最初,羅喉冷靜地分析過這些夢境的成因,大致是看新聞前多少入眼的武俠劇 和陪老二老三打的通關遊戲造成的結果。老二根本是亂打一氣,最後引來一堆怪物 把自己圍毆而死。老三則太顧忌自己團隊的人,最後愣是把自己的血條消耗光了。 和夢裡的景象如出一轍。   但後來,那個夢就詭異了。在三個兄弟都送回自家後,羅喉的生活明明已經安 靜下來,夢裡的情節卻更加激烈。他記得只要一閉上眼,就能聽到金戈相擊的刺耳 聲音,血與火燎痛了他的眼睛。   他宣誓要保護的人們拿起武器,帶著清一色憎惡的表情成千上萬地朝他湧來。 終於他拔出了黑金相間的戰刀,旋身而去斬落了對方的身體,眼看著紅褐色的鐵鏽 味道沿著自己的手臂朝心口蔓延開來。   在中學的畢業考試前一晚,他夢見自己站在滿目銀白的荒原。回頭可見銀藍色 的地平線上朝他的方向蜿蜒浸透的紅一直滲到他的腳下。有兩個男人將他前後夾擊 ,說要將他殺死,為民除害。   他們三人天上地下地圍斗,打得天昏地暗。其中一個白袍的男子眼中頓現金色 光芒,同時他感到頸間頓現一陣冷光。 他大概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瞧著那金綠 色的長刀沾著他的鮮血,和那男人的戰甲一樣,是令人作嘔的明豔綠色。   真不搭調。   他想。   原來刀刃斬斷喉嚨,切碎頸骨的瞬間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疼痛。   只是一記突兀的冰冷,可以冷透進自己的心底。   於是第二天身穿夏季校服前去考試的羅喉還沒等走進教室,便被看見他就神色 詫異的班主任拉近辦公室。   「同學,考試固然重要,但你要笑對人生,不要鑽牛角尖,自己想不開啊!」   那位女老師甚至帶著驚恐的表情勸導著他,引得一臉淡然的羅喉感到迷惑。 走 進考場裡,熟識的同學也對他報以驚恐的目光,令他直到考試結束都在懷疑自己是 否長出了角或者頭真的不見了。 直到走進衛生間洗手,羅喉面對著鏡子才明白那些 人究竟看到了他身上的什麼不妥。   一道藕荷色的傷痕縱橫在他的頸間,圍繞著脖子形成完整的一個圓環。活像是 頭顱曾經被連頸砍下。   後來就沒再做過什麼印象鮮明的夢了,大概是在那一次,夢中的自己已經死去了吧。   而這道來源不明的傷痕,就算被嚇得直哭的鳳卿拽去做檢查也沒有結果。羅喉 認為多想無益,就任由那痕跡留到了今天。   至於為什麼突然想起這種事情,是因為自家空蕩蕩的客廳突然之間擠上了好幾 個大活人。這一天是老二老三的工作告一段落,選了同一時間回國探親的日子。自 然而然,兩個傢伙做了不錯的保密工作,抓了還在單位打字的君鳳卿與接了剛放學 的君曼祿一行四人龍捲風一樣闖進了羅喉家裡。   不得不說,習慣了私人生活的安靜的羅喉一進家門就看到五大三粗的老二正在 哇呀呀地跟老三趴在電視桌前掰腕子,鳳卿和曼祿人妻狀地在廚房裡攪拌馬鈴薯沙 拉讓他恍然迷茫地倒退回大門口,看了看自家的門牌號。   「噢噢!大哥!!你回來啦!!!」老二一個狗熊打挺翻起來,夾帶起一聲暴 怒的細小尖叫,「這是您養的嗎?!老好玩兒了!!」   說著他胳膊肘一抬,露出了壓在下面的一團毛餅,並很不溫柔地抓著耳朵將小 不點黃泉給拎起來。紅白花小人兒瘋狂地掙紮著,整個身體像翻殼的甲蟲一樣頻率 極快地亂扭。   「別這麼抓他,脖子會斷掉的。」   羅喉快速地從愣神裡恢復過來,趕忙從老二手裡接過憤怒到漲紅了臉蛋,隱約 可見眼淚都汪在眼眶裡的小傢伙。   黃泉立刻團成一個球縮在了羅喉懷裡,還不忘幽怨地狠咬了他的手一口,上挑 的小眼睛滿腹抱怨,似乎在指責主人為什麼沒有早些回來救他。咬完後從羅喉的手 裡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面目憎惡地衝老二發出了「嘶嘶」的威脅聲。   「唉呦!那麼小個兒還那麼凶!!」   「你廢話。」一邊的老三撣撣衣服起身,和羅喉互相拍了對方的肩膀,「大哥 您不在時,二哥拚命欺負它來著。」   「嘿!就算我欺負了,你不也一邊看著呢嗎!!」   「因為我不像你那般幼稚。」   「啊?!你說誰幼稚?欠練了啊老三!」握拳頭。   「說的就是你,想打就來。」擼袖子。   羅喉左看看右看看,在兩人加拔弩張的危急情境裡安撫地胡擼著黃泉的小後背 一路走進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端著滿滿一盆的涼水。   「停停停停停!!!老三快停!!!大哥又端著自來水過來了!!!」   兩人互毆的瞬間同時用餘光瞅見自家大哥招呼都沒打就端著盆涼水正要潑過來 ,趕緊一個急剎車。   「大哥,我們不是小孩了……您……」   「噢?吾為何沒看出來呢。」   「……」   兩個人高馬大的傢伙跟做錯事的小鬼一樣,眼睛直盯腳尖。   黃泉坐在羅喉的肩膀上,兩隻小手抱著羅喉的脖子,回頭沖低著腦袋的兩人做 了個鬼臉。然後扭過腦袋,發現自己的小手正巧搭在那道貫穿脖頸的傷痕上,不禁 露出了一個苦悶的表情。   ……   羅喉回家前:   四人來到羅喉家,君曼祿有鑰匙,開門後和君鳳卿一起拿了剛買的菜開始烹飪。   曼祿:啊呀?總覺得大伯的家有了點變化……(疑惑看)似乎……多了些奇妙 的小玩意……(看地上的磨牙用品和大廳裡的寵物娛樂設施)   鳳卿:啊,真的。(拍拍娛樂設施)這好像是給貓玩的……大哥養貓了?   客廳裡。   老二:哈哈哈哈!我帶了不錯的洋酒啊!有多久沒見大哥了,今天一定要喝個 痛快!!   老三:別亂灌大哥酒,他這個年紀更需要保重身體。   老二:嘿!你這人真沒情趣……(疑惑地拿起桌上吃了一半的曲奇餅)老三……   老三:嗯?   老二:大哥……什麼時候喜歡吃這玩意了……?(舉起餅乾給老三看)   老三:(皺眉)我不記得他吃這些東西……可能是給曼祿的吧。   老二:(看桌上一片狼藉)曼祿會吃成這樣……喔!!(驚叫跳起)   老三:怎麼了?   老二:有東西咬人!!   兩人低頭看桌子下,只見一隻紅白花兔子眯著眼睛,凶惡地盯著他倆,發出威 脅的聲音。   老二:有兔子!哎老四!!這屋裡有兔子哎!!   老二一邊嚷嚷一邊鑽進桌底去抓。老三冷靜地抬起頭,任聽得桌下男人的嘶吼 和動物的尖細叫聲夾帶著一堆雜音響成一片。   等鳳卿和曼祿擦著手過來的時候,只見老二滿臉抓痕,手裡抓著一團紅白花毛 宣揚戰利品一樣給他們看。   老二:看!!我抓到了!!疼啊啊啊啊啊!!!   黃泉狂抓他的手。   鳳卿:二哥,別那麼使勁抓著,給它捏死的話,大哥會捏死你的啊啊……   老二:(完全充耳不聞)來!小凶暴!!我們來做體操!!(抓著兔子前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片掙扎嘶叫聲。直到羅喉回家。   ……   五人一兔的晚餐吃得相當詭異。   君鳳卿父女貼心地做了金槍魚馬鈴薯沙拉和烤制的牛排雞翅,但羅喉回家路上 買了公司食堂限量供應的涼麵。西餐加涼麵就已經是很彪悍的搭配了,誰知老二還 帶了兩瓶二鍋頭和一口袋豬頭肉和雞肝鴨腸,看得見者皺眉聞者嘆息。 看了到處張 羅鍋碗瓢盆的幾個人良久,一直處在沉默狀態的老三慢慢地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拿出 一包六必居的蘿蔔乾,在啞然的其他人眼底很是純良地掃了羅喉一眼。   黃泉瞅了瞅那袋紅黃相間的鹹菜,又看了看羅喉,發出了一聲疑似嗤笑的,不 地道的聲音。 於是餐桌上,羅喉給兔子的食盆裡倒上了滿到槓尖的蘿蔔乾,一口烤 肉和沙拉都沒它的份。惹得整頓飯上,還不到膝蓋高的小人兒都圍著在座的男士們 撲咬他們的小腿。   礙於大哥的威嚴,老二老三老四不論誰挨了牙印子,都瞪著眼流著汗露出僵硬 苦難的微笑,向羅喉作出「大哥我們沒事。大哥我們現在很舒暢,大哥我們其實一 點都不疼,大哥您養的寵物真可愛」的表情。   到底還是君曼祿心軟,俯下身子把雞翅喂給兔子吃。羅喉不由流露出一絲驚訝 ,小侄女怎麼會知道這只動物的異常品位。   曼祿微笑著表示,他們學校裡有類似的小動物給學生自己偷偷養著。飼養人是 高他們兩個年級的學長翠山行,還有同屋的白雪飄幾個男生,有時候隔壁的赤雲染 也會去參一腳。總共五個人合養著一隻地地道道的松鼠,他們管松鼠叫「弦首」, 聽得初聞的人還以為是叫一隻囓齒類「什麼什麼的比賽選手」。 松鼠似乎年紀大了 ,經常都在打瞌睡,眼睛睜不開,誰抱走都可以,怎麼揉搓都不動換,可乖了。   最重要的是,這只松鼠愛喝茶。   偶然一次午休的時候,君曼祿在學校林蔭小道的石桌那兒見過這樣神奇的一幕 。翠山行赤雲染他們五個人圍成一圈坐在石桌旁,松鼠坐在桌子上,腳下還有軟墊 墊著。   翠山行沏了新下來的龍井,第一個先給松鼠小煙斗大的杯子裡恭敬地斟上,然 後才給別人倒。然後就見那隻松鼠異常文雅地捧起茶杯,不是用舔的,而是真正像 人一樣,先吹了水面的熱氣,然後無聲無息地喝起來。   五個人似乎都在關注松鼠的臉色,在曼祿看來,松鼠一直是眯著眼睛,靈魂神 遊在外。可好像五人一鼠之間心有靈犀,只互相對視就能理解對方在想什麼,幾個 人紛紛說著什麼「我就知道弦首會中意這個」,「不枉費養了十年的茶壺」,翠山 行還拿起一小塊綠茶酥遞到松鼠面前。就見松鼠很有步驟地放下茶杯,用小前爪輕 輕地接過,然後細細地嚼起來。   「見過那個以後,曼祿再看什麼都不覺得奇怪了。」   總覺得像是闖入了愛麗絲的茶話會,小侄女一想起當初的情景,就露出一副既 不可理喻又有所嚮往的神情。   聽眾中只有羅喉體會到了其中玄機,他想如果哪天去接曼祿時見到那五個學生 的寵物,保不準看到的又是一個怎樣的小傢伙。   黃泉吃夠了雞翅,仰著腦袋看羅喉想得入神。結果因為個子太小,頭重腳輕, 一下把腦袋仰了過去,平地上摔了個倒栽蔥。其實也沒人看見他的遜樣,可小傢伙 很有自尊心,焦躁地爬起來撩起羅喉的褲腳就是一口,抱怨對方不理瞞他。   老二從開始吃正餐後就開始飆喝白酒,一個拿豬頭肉就馬鈴薯沙拉配二鍋頭還 舉著叉子啃牛排的男人不得不被其他兄弟所鄙視。老三喝酒就像喝涼白開,速度很 快量很多但就是喝水的表情,你喝水時能有什麼表情,當然是面無表情,於是老二 很不過癮。   想拉著羅喉喝,結果才下去了不多就被弟弟們一頓亂揍指責說少降低大哥的健 康指數。鳳卿那就更不可能,一個兩杯就倒的文弱小青年,當了爸爸後一杯就能被 撂倒,更何況在大哥嚴父般的目光下,誰敢去灌全家最小的?   老二很鬱悶,鬱悶到把張牙舞爪的兔子從羅喉腳上拔起來給它倒酒喝。   「來!兔兄!他們都沒膽色,你行不行!!」   按照老二的思維,一個會吃肉的傢伙,沒理由不會喝酒。而兔子真的沒讓他失 望,不屑地丟給他一記衛生球,衝著酒杯就把腦袋紮下去,咕嚕咕嚕一小會兒,有 它一半高的整杯二鍋頭就見了底。   老二一愣,大喜,對自家大哥的寵物很有相逢恨晚的情愫。撫掌狂笑,遂又給 自己和兔子滿上,一個大塊頭和一個小不點頃刻之間消掉了那兩瓶白酒和羅喉酒櫃 裡的一瓶洋酒。   對喝倒了喝傻了喝過去了的老二,沒有人擔心他。這牛一樣的漢子按回被窩裡 睡上一覺第二天照樣沒事人似地活蹦亂跳。一隻兔子喝了一瓶二鍋頭,那是史無前 例的,別說酒精中毒了,那份量足以把它做成酒糟兔。   和老三一塊把老二扛出去的時候,君鳳卿對羅喉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想辦法把 小傢伙下了肚的酒給摳出來,要是真的醉死就太可憐了。 羅喉點著頭,心裡想起每 晚睡覺前喝的紅酒半年才能消耗下去一瓶,兔子來之後不到一個月,三瓶一箱的酒 箱就已經空了兩個。看看睡得仰面朝天,露著圓滾滾的小肚子的黃泉。心想就這程 度,關係不大。   這麼想著,他伸手輕輕戳戳那個因為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造成的小圓肚子,黃泉 四仰八叉地倒著咕嚕了兩聲,艱難地抬起小手抓住了羅喉的手指。然後翻了個身, 將羅喉整隻手抱在懷裡,細軟的腦袋貼著羅喉的指腹上下左右磨蹭了一溜夠,然後 吧唧吧唧小嘴,睡得像個剛出籠的發面包子一樣幸福。   手的主人無奈地盯著它等了一會兒,看讓這傢伙放手是不可能了,乾脆用這隻 手剩下的手指握住小東西,另一隻手托著它的腦袋,將整隻兔人連鍋端到自己的床頭。   床頭上新放了件內蓄棉的布藝籃子,一個開口與床平行,方便小傢伙出入。因 為不論羅喉如何裝潢作為寵物臥室的筐,黃泉都固執地要爬上他的床睡覺。怕哪天 睡不老實,不小心把兔子壓死,他上玩具商場買下了這本身是洋娃娃玩具床的東西 作為妥協,黃泉睡內側,他睡外側,以防連臥帶兔一起滾下床。   左手被黃泉霸佔,是用不得了,羅喉坐在床上,右手擰開檯燈,拿了嘯日猋的 那本《武君傳說》,準備趁沒什麼工作時盡快看完它。   翻過幾頁後,虛幻的場景一如既往地來了。   經過幾次的閱讀,羅喉已經習慣了突然出現又海市蜃樓般消失的幻境。眼見床 鋪上的皺褶逐漸幻化為陰暗遙遠的天幕,迎面吹來稀薄冰冷的風。他背著雙手,看 自己的這具軀體上已然失去了墨色的包裹,一片華貴而沉重的金黃奪目。   這和自己年少時的夢境頗為相似,他不禁猜測,這個形象是否會是自己的祖先 或前世?   由遠至近傳來了腳步聲,他知道那個人又來了。   在這片荒蕪的鐘樓頂端,一直只有他一個人獨自眺望。但似乎逐漸地,那個擁 有銀紅長發的人也會走到他身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抑或僅是單純的挑釁。   「你要讓我閒到什麼時候。」來人發出了低沉的聲音,聽上去很熟悉,飽含怒 氣,「再這麼無聊下去,我就要拆你的宮殿了。」   「耐心等待,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回答。發聲也許並不出自他本意,但他的確下意識地想出了這句話。   「你每次都這麼說,就像約定和孩子郊遊卻從未實現的老爹一樣。」那人發出 了一聲鼻笑。   「噢,這麼說你希望稱我為父?」   「去死!誰要讓你當老爸!看見你那一身大金就已經丟人死了!!」瞬間的暴 走,可見他的沸點相當的低,「你就不能換個品味嗎!不是死黑就是大金,然後清 一色地插在樓頂上喝風!連你的手下都是一群醜面的傢伙!!」   「黃泉。」   「幹嗎!」   「——你的心,亂了。」   「跟那幫只會吃肉喝酒想女人的低能兒待在一起我能不亂嗎!!」   「哈。」   「笑個鬼!!」   「一名戰士需要的不只是實力,還有耐性。」他低聲地呢喃,似乎是一句自語 ,但確實是說給對方聽。   「哼。」   那人站到了他的身邊,西風吹過,白花花的長發像有生命一樣捲過來,纏上他 的戰甲。羅喉跳躍地聯想到海妖,側過臉看著,那個人擁有一副精緻的面容和包裹 在戰袍下的修長軀體,確實和精靈很像。   「記住你說的,可別忘了。否則別怪我一槍給你死。」   可惜貼著耳朵的輕聲細語,那是那麼陰狠刻毒。   幻像消失了。羅喉依舊靠在床上,只是在無意識間出溜下去了點,雙眼無神地 四十五度角仰望著天花板。那個大個兒的黃泉看不見了,只留下小個兒的黃泉還死 死地纏在他的左手上,不知是小衣服的料子還是小動物腹部的毛皮,捂得他手上微 微有些出汗。   右半邊腰被壓得痠疼,於是他緩慢地翻了個身,正臉直對著小黃泉軟綿綿粉撲 撲的臉蛋。小傢伙的嘴巴抿得像貓一樣,半邊的臉頰被天鵝絨的墊子拱起來,看上 去肉肉的。眼睛因為平時就只見眼皮不見眼珠,緋紅的睫毛和自己一樣,只是眼線 更細長,就像是壁畫上的鳳凰。   羅喉覺得,雖說是肉乎了一點,小了一點,這臉蛋和那張始終模糊的面容依舊 異常契合。   很少暢飲的白酒後勁很大,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和小兔子額頭碰著額頭,昏 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羅喉覺得身上不自然地發熱,像是發燒的感覺。   他很少生病,但就是在公司剛起步不久的時候,因為生物鐘紊亂,在一個春節 長假裡大病了一場。迷濛之中,首次重病的記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只是多多少少 的混沌,讓他分不清有多少成分是真正發生過,又有多少是真的在做夢。   那個時候的他在很多天裡都反覆於半昏迷狀態,不知道燒了多高,但高熱又不 出汗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偶爾掙紮著醒過來,他就抓緊時間爬起燒水吃藥,然後 再度倒回床上。   就在大約是第三天夜裡的時候,羅喉突然醒了。毫無理由,燒似乎還沒退,但 比之前清醒了很多。 他不覺得口渴,也沒有極度的不適,所以更加覺得莫名其妙。   這時候羅喉正直挺挺地平躺在床上,他活動僵硬的脖子回過頭,發現自己的床 邊上站著一個人。    下意識地以為是鳳卿,他便隨口一句「吾無妨」。   然而回應他的並不是君鳳卿溫和又焦慮的回答,而是一個比他要低八度的,發 音輕佻的怒吟。   「滾你的,裝個腦袋。」   這個情況下,羅喉該是驚詫的。但也許是重病作祟,他完全沒那個力氣做出驚 訝狀,只是再次將腦袋轉向床邊的人。發現那不能被客觀地稱之為「人」,只是一 抹半透明的雪白投影,像是雲霧凝固而成的人形,用力一吹就會散去。   「喂。」那個人開口了,「沒想到這麼久不見,你找死的本性還是絲毫不減。」   羅喉挑起一邊的眉毛作為回答。   「少做點事你難受是不是,就這麼樂意自己一個人死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嗎。」   怎麼聽都是帶刺的一句話。   「陽台上養著花的。」氣力微弱地跟陌生人狡辯。   「那是你自己的花嗎!」   「侄女的。」   「把自己先養好啦混蛋!!」人影的臉上依稀可見模糊的惱怒表情。   「嗯。」   羅喉簡單地答應,又想閉上眼睛。   「嘿!誰讓你睡了,起來!」   聽到那人的低吼,羅喉不耐地半睜開眼,用「有事快說」的目光失焦地看著他。   「快叫我名字!」   「嗯?」   「說我是誰啦!」   你是誰啊。   現在的羅喉別說想他是誰了,就連今天是哪天他都不清楚,就差不知道自己是 誰了。掙紮著支著胳膊挺起上半身,對那道人影看了看。可悲催的是,人影的外形 不甚清晰,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個基本輪廓。   總覺得該是自己認識的人,否則不會用如此囂張的口氣。人影躁動不安地圍著 他搖晃,看起來很想下手揍他,但礙於外形,沒有實體。羅喉表面上載發愣,心裡 儘量將自己熟識的人數了一遍,最後不得不放棄。   「看不見你的臉,記不清。」   「……」   人影顯然是被刺激了一下,一個激靈後就不動了。   「……個混蛋……你把我忘了……」   這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現在,你欠我兩個道歉了。羅喉。」   羅喉抬頭看著對方,見人影低著腦袋,但並沒有視線盯著自己。大概是由於失 落,下意識的動作。   「抱歉。」   所以,他痛快地道歉了。   然後聽到人影被哽住的聲音。   「你……!」   「是你讓吾說的。不是麼。」   「不……我……!」   人影反而無措地比劃了一下手勢,表達自己的混亂,就連形成身體的煙霧都分 散了一下。   「讓吾再想一下。」   羅喉感到頭重腳輕,因為感冒,整個腦袋都異常沉重地向下墜。他堅持挺著脖 子,把那人影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甚至過濾了君曼睩幼時愛看的動畫片人物, 也沒有絲毫印象。   就在他不得不再度投降時,終於發現眼前的人有自己熟識的某種生物的特點。   那白細柔軟的頭髮在籠光的照射下像白雪的表層一樣,腦後綁的長發從兩側直 直地垂落,怎麼看都是——   「……兔子?」   話音剛落,無端從床底升起了一股旋風。 人影瞬間被旋風包裹,不論如何掙扎 ,仍被強制地帶上屋頂。   「羅——喉!!!」   逐漸被打散的人影激怒地呼號著,支離破碎的手臂想要伸向羅喉,卻被旋風一 併收納回中心去。   「你你你你!!!你TM究極雜碎!!!!!」   那聲音隨著穿出屋頂的旋風,變得越來越小。   「你給我等著!!!等大爺回來看我怎麼……你……!!!」   羅喉無辜地仰望著一無所有的天花板,隨後虛脫了一樣再度倒回床上,一路睡 到長假結束。   我應該記得你的。   但又沒有印象。   是記不得了,還是不想記得?   羅喉醒時,默默地問天問地問自己。他回頭看去,小白糰子依舊團成一個球美 美地睡著,一隻手摟著自己的大拇指,嘴巴咬著指尖,力道很小地在磨牙。   這樣有什麼不好。   就這樣度過下去。   吾必須要記起嗎?   那可能是第一次,羅喉認識到自己正在明顯地逃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0.167.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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