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五)
7.世界是個大轉盤
羅喉和御不凡再次會面,是在君曼睩的學校門口。
因為學校準備放假,君鳳卿在單位為加急出版的書刊校對得天旋地轉,於是羅
喉駕車前來幫侄女將必需品運回家去。不想看到了熟人。
對方看上去有些疲憊地站在校門口拎著環保袋,裡面的東西看上去該是些細軟
。羅喉想想,似乎是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
再一側腦袋,發現上次見過的銀紅捲髮的少年正影子一樣站在御不凡的斜後方
。少年穿著一件高領的小襯衫,有些古板的打扮,懷裡抱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東西
,明顯比御不凡手上的重出不少。可看樣子他氣定神閒,表情如往常般陰鬱冷漠,
對自己的狀態毫不在乎。
來往的人看到這個景象,不由得交頭接耳議論,無非是指責這位青年虐待兒童
。御不凡聽到耳朵裡,疲憊的神色更暗淡了幾分。他回身想要從少年手裡將東西接
過,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閃了過去。
「哎呀,絕塵,」御不凡苦笑著低頭跟他插科打諢,「像我這麼關愛兒童的人
,看到你這樣辛苦,自然需要……」
「不需要。」
漠刀絕塵張口,發出相較正常兒童而言深沉,卻依舊奶聲奶氣的聲音。
走到兩人身後的羅喉在內心驚訝了一下,那條當初一聲不吭的龍竟然是會講人
話的。想想自家的那位,他不由有些感觸。
御不凡看上去被他的寵物憋了回去,無奈地嘆息著,和零星的家長站在校門口
等待。忽然感到後面有種熟悉的壓迫感,回頭一看小心肝差點從鼻子裡噴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又跟老闆撞上了啊啊啊啊……
「羅總?」
「早。」
「啊……早……」御不凡想自己老了以後絕對會高血壓的,「您,您來接小孩啊?」
「接侄女。」
「噢,我是接小妹。」他笑著舉起手上的袋子,「雖然她都讓我別來了,但像
我這麼貼心的大哥,自然是知道女孩子家,東西多多的~」
羅喉則看著他想了想,報出個名字:「玉秋風?」
「哎?您認識我妹?」
「曼祿的朋友。」
似乎還一起出小畫冊什麼的。不過羅喉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若有所思地低頭打
量起仰著腦袋,冷然地望著他的漠刀絕塵。
御不凡似乎也看出了兩人視線的對接,不禁嘆了口氣。
「你看起來狀態不佳。」
最後還是羅喉開口對御不凡說。對方愣了愣,然後撓撓腦袋。
「呃,算是啦~自從上次我家這位變成這幅摸樣之後,似乎誰看他都是個人類
娃娃的樣子了。」他頓了一下,「而且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做起一個老長老長的怪
夢來。」
「關於自己的夢麼。」
「正是啦……哎?您怎麼……?」
兩人對視,似乎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相似的情況。 敢情就像「你得了盲腸炎?哎
呀我也是,正準備手術呢」的同病相憐。
「真是個糟糕的夢呢~」御不凡有些艱難地笑起來,「最開始還很有意思,說
自己是古時候的人,街道就像電影城一樣,還有背著劍的人在走。」
「後來母親死了,秋風死了,老爸也死了,三天兩頭都在打打殺殺,搞得人睡
不安穩。」
「但身邊總有個人陪著,有時候走在我前面帶路,有時候走在我後面跟著。從
沒見過這麼乖的人,個子那麼大,但不是一般的沉默老實。你問一句,他就不會答
第二句。但一遇到危險,那個人就會衝到我前面,全當自己是肉盾一樣,不要命的。」
「我似乎總是在到處找那個人,有意無意地,不論他紮在多少人堆裡我都能把
他拎出來。那個人有時候也會找到我,而且總是在危難關頭憑空殺出來,好像從一
開始就在這裡似的待在我身邊。感覺很神奇,也很安心的。」
「四天前,這個夢總算是結束了。搞得我睡了好幾天到現在都沒緩過來,畢竟
死在夢裡的感覺不好受。」
「四天前,我夢到自己死掉了。被信任尊敬的人欺騙了一輩子,他砍去了我的
左手,把我綁在木樁上,要引誘那個人來。我當時就告訴自己這個是夢,但沒想到
夢裡被砍也是那麼痛的。」
「後來那個人來了,一身的傷,一身的血,不知是遭遇了什麼,但應該和我脫
不了干係吧。」
御不凡望著在校門口穿梭往來的人流,臉上的笑似乎很傷感,又有些懷念。
「真是阿呆。明知道是陷阱,還傻傻地往裡面鑽。」
銀發少年冷峻漠然地別過頭去,似乎刻意去看別處。
「最後那個人說要帶我回去,在背上我之前,他被埋在地下的地雷炸得很慘。」
「從沒想過有個活人會正對著我,在那麼近的距離,把血噴得像水氣球爆炸一
樣。但那傢伙是鐵打的嗎,沒事人似的割斷繩子,把我背走了。」
「他似乎說要帶我回到哪裡去,聲音像銀弦錯了位的絃樂器一樣,大概是哭了
吧。不過我沒資格笑話他。」
「因為我也哭得很慘,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就覺得難過得受不了。為什麼呢?大
概是有句話說,『如果有重要的人,就會讓對方死在自己之前,因為不想將失去對
方的痛苦留給那個人』吧。「
「那個人說著『你看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個時候你』什麼什麼,但
還沒等我聽完他的話,看清楚那個要回去的是什麼地方,就結束了。」
在靜默下來的三人之間,學生的談笑和路人家長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大概是將窩在心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部說給人聽,御不凡產生了某種即視感,在
回憶的同時茫然地凝視著穿梭的人流。
羅喉安靜而緩慢地掃視著手下背後的遠景,視線轉移向下,看到御不凡的手不
知是否是下意識地貼在漠刀絕塵頭頂,一下一下捲著他蓬鬆的長發。
漠刀絕塵對自己的頭髮被一圈一圈捲起來持放任態度,臉上表情變化稀薄,卻
稍微眯起了眼睛。
御不凡緩慢地,又有些用力地揉了揉他的羊毛頭,然後低下頭看了看被他揉亂
了長發的漠刀絕塵。對方也抬頭看了看他,並心有靈犀地拉下他的手,安慰似地摸了摸。
年輕的主人一呆,隨之突然變回了平時輕鬆愉快的樣子,矮下身子一把摟住乖
乖任他揉搓的小不點。
「不行受不了了!太可愛了啊啊!!雖然做了很糟糕的夢,但一醒過來就發現
他坐在床邊跟我說話——哎呀!感覺就像唐僧取經一樣,吃過苦頭才能修得正果~
從肉蟲子變成蝴蝶的過程果然是讓人痛並快樂著啊~~」
毫不顧忌路人迥異的目光掃視,御不凡幸福地磨蹭著漠刀絕塵的額角,似乎在
彌補過去飼養蜥蜴又做惡夢所受到的心理傷害。
看漠刀絕塵那種苦大仇深的臉,總覺得應該是會推開主人的類型,可他只是任
自己當著大玩具,很乖巧地被摟著,還抽出一條短小的手臂搭住御不凡的脖子,輕
輕在他後腦上拍一拍。
貼心。
羅喉突然覺得,今天其實應該戴墨鏡來的。因為陰天將墨鏡盒放在了車裡,實
為失策。
「您呢羅總?」
御不凡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羅喉呆了一下。
「嗯?」
「小黃泉能說話了嗎?」對方眨眨眼睛,「還有奇怪的夢……」
「他還不能。夢的話,吾已經死了兩次。」
「……哈啊……?」
「嗯。第一次在雪地上被兩個人夾擊,砍了頭。」
「第二次在山坳裡被四個人圍攻,打穿了一邊的肺後,被捅死在山洞裡。」
這位總裁大人輕描淡寫地回答。
御不凡的臉完全成了「=口=」形。
「好……好慘烈……」
「吾有同感。」
「但您好冷靜……」
「表面而已。」
疑惑地盯了老大的臉一會兒,並在對方的視線掃過來時驚悚地錯開。
……好可怕……完全看不出他在憂慮,更像是想要打我啊啊……
君曼睩和玉秋風是並肩談笑著出來的,和穿著合身的蓮花色連衣裙的君曼睩不
同,玉秋風一身近似野戰軍的打扮,活脫脫從戰場上奔下來的。
「哎呀!像我這麼有品位的人,怎麼會有這麼粗獷的小妹!」御不凡提著袋子
單手掩面,痛苦地念叨,「妹啊,為兄給你買了那麼多美好的衣服,你就不能穿一
次嗎?」
「你那是什麼鬼品位!那玩意輕飄飄的沒法跑沒法跳還不禁髒,當我是琥珀裡
的甲蟲,動都不動的啊?」和哥哥不同,玉秋風全然是豪邁的男人口氣,「就跟你
說別特意跑過來,我又不小了——哎?您是?」
她仰頭打量著羅喉。
「這位是——」
「是我大伯。」君曼睩笑盈盈地拉著羅喉向玉秋風介紹。
兩人短暫地寒暄後,玉秋風的視線又轉移到抱著她筆記本電腦的漠刀絕塵身上。
「這個呢?」
「呃,這個嘛~~」還不等自家大哥解釋,玉秋風便有了自己的結論。
「你兒子?」
「噗!!!咳咳咳咳咳咳!!我,我的好妹妹,大哥我尚未婚娶,怎可能有個
這麼大的娃兒?」
「未婚先有子。」
「你你你你你啊~~像我這麼有純良的大哥,怎麼會有如此暴虐的妹妹~~~
這,這是同事托給我照顧的孩子啦!」
最後還是撒了謊。但確實,漠刀絕塵的臉上沒有半點和他相似的特徵,看上去
有明顯的歐洲血統。
玉秋風沒再多問,想去逗小孩玩,不想漠刀絕塵對她禮貌地點了個頭後,面無
表情地轉移到御不凡身後,只露出半個腦袋,抱著和自己軀幹差不多大小的電腦包
,速度略慢地眨巴著紫羅蘭色的眼睛,靜靜地看他們。
「……總,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可愛啊啊啊啊!!!」
還是共承一脈的兄妹,玉秋風的反應和她哥哥一個模樣。
是說,現在無口屬性的孩子更受歡迎嗎?
既然兩個女孩子是朋友,羅喉乾脆把三人一籠全部塞進車裡,順道送御不凡兄
妹回家。
君曼睩坐在副駕駛,和身後的玉秋風嘰嘰喳喳地講著話。漠刀絕塵坐在御不凡
腿上,後者抱抱枕一樣把他摟在懷裡,在他腦袋後面扎小辮,前者站如松坐如鐘巋
然不動。
「大哥你太狡猾了,也讓我抱抱啊!」一邊的玉秋風不滿地捅著自己的兄長。
就算是大男子風範,女人喜愛小動物的本質也是不會變的。
要你知道他的原型,就不會這麼慇勤了吧……
這麼想著,御不凡還是很寬容地將漠刀抱上她的腿。只不過剛坐定還沒等玉秋
風有所動作,漠刀絕塵就果斷地爬下來擠到御不凡身邊,還回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又轉過頭去了。
「絕塵……你……」御不凡今天沒帶扇子,只好用手指點自己的眉心,苦笑道
,「不是吧,你討厭我老妹嗎?」
對方看了看他,搖搖頭。
「那就讓她抱抱唄,她可喜歡你了~」
而看上去不到上學年齡的少年給予他們的回答令眾人驚愕。
「男女授受不親,成何體統。」
是誰教給了娃娃如此刻板的思想啊啊啊!!你是生活在幾百萬年前的紳士啊少
年!!
可在坐的女士們無疑是提升了對小傢伙的好感度。
「長大後一定是好男人啊!!」
「好有教養的孩子呢。」
「比我們那兒的野猴子們強多了!!」
玉秋風豪邁地拍著漠刀絕塵的後背,毫不留情的力道打得小孩一顫一顫,卻毫
不動容。
而後,兩個女孩子的談話內容不由得引起了羅喉的注意。
言靈。
似乎是頗具東洋風情的巫術名詞。國內並沒有學術的翻譯,只是流傳在青少年
男女的遊戲裡。
「言靈」指帶有和語言具同樣波長的言論脫口,傳達給自己渴望影響的對象時
,對方會在物理上受到發言者構想的影響。
舉例來講就是我想讓你倒霉就對你說走平地上不絆死你的,結果說完你走路就
真的絆倒了。這樣。
兩個小姑娘討論的貌似是一本靈異小說的內容,故事講述墜天的兩條龍是對兄
弟,落在地上後失去了身為神龍的記憶。弟弟一生坎坷,最終因為失去了僅有的珍
愛而陷入瘋狂。哥哥聞訊尋找他的蹤跡,最終鍥而不捨地運用言靈的力量喚醒弟弟
的良知,兩人攜手退隱江湖的故事。
羅喉聽著文風有點耳熟,再聽兩人提起的「白帝」、「銀戎」云云不免嘴角抽
了一記。敢情是嘯日猋不知又靈感突降怎樣,在網上發佈了以自己和雅少的暱稱為
主人公姓名的小說,還好死不死一躍暢銷。不知雅少聽說會是什麼反應,大約還是
一派雲淡風輕,寵溺地微笑著說「白帝就是這樣」吧。
但「言靈」。
那稀薄的人影曾急切地呼喊著「說我的名字」,「呼喚我的真名」。
喝了酒的那一夜過去後,羅喉看著自家的兔子,總會不自覺地將它、幻境中的
白衣武將和一度出現的詭異人影融合在一起。他本人雖不是浪漫主義,但也沒木訥
到情理不通,人是刻板老派了些,但由於職業緣故也滲透著當今的潮流知識。
有腦子的人稍微加以總結推敲,都會知道這三者有什麼關聯,充其是他的祖先
或前生認識的某個人,經過多年星霜以另一種姿態回到了自己身邊。
但鬼魂般的人影叫囂著要他呼喚真名一事,令他不解。直到今天偶然聽到侄女
的討論,才大約明白了一句話的用途。
敢情是那位熟人需要借他之口輪迴轉世之類,只要他答對,就會在不久後被一
個娃兒拉住下襬說「上輩子你我是如何如何」的嗎。可悲的是,自己當時似乎所答
非所問,將老熟人打進了兔子胎裡。
想到這裡羅喉有點哭笑不得,但表面上仍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因為一週前,他在幻境中被殺死了。 被一柄閃爍著冰錐寒光的紅月銀槍穿透了心臟。
他記得中學時代的斷頭之夢,那個時候的感覺僅限於頸間的冰冷和眼底瀰漫的
黑暗。
而這一次,是疼痛的。
非常疼痛。
就像將燒紅的鐵簽搗進胸口,明明那柄利器帶著十二分的冷意。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絲毫的動容,似乎是知曉這個結果的。
但如同你從一早就知道手上做的蛋糕會被自己烤焦,而真正烤焦時會用「果然
如此」的情緒掩蓋住一絲心中的酸澀。
終究是這樣麼。
他的心血噴湧出身體的同時,發出了一聲深遠的嘆息。
然後靜靜地睜開眼,看著持槍者的容顏,也許是確認自己的確是被他所殺的,
才緩緩地向後倒去。
那瞬間就像是坐著未綁安全帶的過山車。你曉得自己將會毫無憑依地墜落,卻
只是無奈因果的必然。
清楚地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容顏,和壁畫上鳳凰一樣上挑的眉眼。
那人的眼睛似乎從沒睜開過,於是迄今他都不知道對方的眼裡究竟是有所心緒
,還是見底的冷然。
那是羅喉最後一次翻看嘯日猋的那個劇本,雖然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但羅喉
覺得已經不需要自己一頁一頁地沉溺在虛無縹緲的立體故事中。他憑藉一種似曾相
識的直覺,知道故事中的武君並沒有死去的,但最終等待他的依舊是不可解脫的噩
夢降臨。
那個人/他,必定被困死在這個糾纏終生的噩夢裡。
將劇本審批合格,交給雅少他們劇團負責的那天,黃泉顯得不是很高興。
小傢伙在他抽出劇本上夾放的書籤同時,把著羅喉的手想將其塞回去。而羅喉
頭一次沒有隨他所願,慢慢地,但不由他意地將書籤再次抽了出去,然後將劇本放
入公文包裡。
於是到今天為止,小傢伙都把自己縮在陽台芭蕉葉下的筐裡,既不爬上他的床
,也不襲擊他,連吃的東西都變少了。 羅喉想把他掏出來的時候,不是被強硬地抓
咬就是被閃來躲去,活魚一樣抓都抓不住。
他知道小傢伙在鬧情緒,並更加清楚地知道小傢伙在為什麼而鬧情緒。他甚至
感應到他得到這只小動物的契機都是經過了某種精心策劃的。
他都知道,但覺得沒必要一一掛懷,只覺得現在這樣下去就可以了,還想怎樣呢。
在那一幕的幻境中,人物的面容都變得相當清晰。 他看到了君曼睩,並知道自
己的兄弟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 他看到圍攻自己的人中有一位沉默的高超刀者,那
個男人的名字叫漠刀絕塵。但他沒打算告訴御不凡,總覺得不是那麼必要的事情。
因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包括那低吼著「我必須殺你」後,持槍直入自己胸膛的那個人。
黃泉。
如果這就是注定的結局,究竟有什麼必要將另一種情愫開始。
送完君曼睩和御不凡兄妹後,羅喉開車去了趟公司,看雅少小組的討論狀況。
進門後看整個組都說得火熱,希望用最新進的三維動畫設備將《武君傳說》做
成一部實驗動畫電影。雅少正總結著眾人的意見,見羅喉來了,拿著記錄給羅喉預
覽了一遍。
「可以。這不失為一個新窗口的開啟,吾不介意年輕人創新的熱誠。」
頂頭上司居然如此果斷地點頭允許,一干人在驚訝之餘自然是熱血沸騰,開始
激烈制定下一步計劃。
「曼祿還好嗎?」笑劍鈍坐在羅喉旁邊的沙發上,眉目溫潤地瞧著組員的熱火
朝天。
「很好。她看了嘯日猋的新書,很喜歡。」
「哎?白帝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是講你和他的那本。」
聽到羅喉這句話,笑劍鈍愣了一下,隨後些微眯起了眼睛。
羅喉回頭看看他,似乎是頭一次發現這個人的眼是螢火般的綠。
「您……」
沒等笑劍鈍說出口,就見組員堆中的嘯日猋便擠出來衝向他倆撲到他哥哥旁邊
,一頭比雅少髮色深的金發已然散架,只有一撮天藍色的是被綁好的。
「沒想到您真的同意了羅總,我本來還跟他們說,不行還是得用人來做呢!」
他拿起桌上的瓶裝水,似乎很渴地喝了一大口,「但咱們的特技操作畢竟還是差一
點,這個本子特技多,真人就容易掉檔。這次真多虧您了~」
「給吾一個完美的結果,就是你們給予吾最誠摯的感謝。」
「會啦,我們會加油干的!銀戎,過段時間你能給這邊做下特技動作模特嗎?
」嘯日猋拉拉笑劍鈍的衣袖,他得到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太好了!對了羅總,」這位性情活潑的編劇看了看自家兄長淡然微笑的臉,
又瞧著羅喉,頓了一下才問,「這個本子……您看完了?」
「大略看了。」
「呃,沒,沒都看完?」看樣子有點膽怯。
「吾放心你的作品。」羅喉說著,面無表情地起身,拿起了下午開會要用的文
件,「讓財政打好報告上交,然後等待批款吧。」
和兩人告別後,羅喉悄然離開了。
「他的意思是……他沒看?」
羅喉走後,嘯日猋盤腿坐在雅少身邊,一臉的鬱結。
「不應該啊……聽那堆神棍說,有一幫叫六弦的就很成功啊……不是說只要按
實際寫了他們就會看,看了就一定會看完,然後就沒問題了嗎……」
「應該是並沒有看完。」
笑劍鈍拿起他手中的瓶裝水,優雅地仰首,對嘴喝了一口。
「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將過往的一切壓負在現在的自己身上。」他沖嘯日猋笑
了笑,「人的生命中就算是悲喜等同,但在人心裡,悲傷卻總是佔有比歡愉更大的
面積。」
「銀戎……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想記起來?」嘯日猋驚訝地抓抓頭,「他可是羅
喉哎……」
「但他終究也是人。沒有人希望憑空擔負本已經不需要擔負的痛苦。」
「可這樣那個誰呢?他怎麼辦?」金發的青年愈發急躁地抓著自己的長發,「
啊啊啊這是什麼邏輯!我覺得好苦悶!!」
笑劍鈍則溫柔地笑著拉開他的手,幫他理順頭髮。
「正因為是人,有困惑才會去思考,然後行動。長久的等待,不必急於一時。」
他熟練地幫嘯日猋紮起長發,然後從白西裝的內袋裡取出一節備用髮帶為他綁好。
「何況加以外界的干涉,不會等得太久。」
羅喉回家後已經過了下班高峰。天色漸晚,他進屋後打開燈,看家裡再沒有亂
成一團,擺在餐桌和矮凳上的食物也沒有動過的痕跡。想以往黃泉那令人瞪目的飯
量和如今相比,他不禁皺了一邊的眉頭。
走上陽台將手伸進筐裡摸了一遍,沒有東西。墊子涼颼颼的,似乎沒在這邊窩
著。羅喉四處找了,過去小傢伙到處亂爬,有時候會倒栽蔥地卡在碗櫃裡。但哪兒
都沒有。
就在他以為兔子該不會是順著窗戶縫掉出去了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來到自
己臥室。
羅喉沒有點燈,卻也在走進臥室後靜靜站著,聽到了細小的呼吸聲。循聲來到
床前,藉著窗外的萬家燈火看到自己的被單上有一個卵狀的突起,還在隨著呼吸聲
有所起伏。
輕輕地撩開被單一角,果然看到找了半天的小東西正縮成一個完美的球形臥在
自己的床中央。
小傢伙懷裡抱著個胡蘿蔔形狀的毛絨玩具,那是他有次帶著黃泉上街時給看上
的。本身是個不大的鑰匙鏈,和黃泉的比例很合。
這位兔人也對這玩意很看上眼,趁羅喉不注意就爬上櫃檯抱住那東西磨牙,羅
喉低頭看時又趕緊鬆手佯裝不知。最後還是被主人買下,送到他的小手上。
現在黃泉懷裡抱著那個蘿蔔玩具,看上去並沒做一個很好的夢。透過窗外微弱
的光線能看到他皺著小眉頭,眉角耷拉著,死死地將胡蘿蔔往自己懷裡按,眼看著
快要哭出來了。
羅喉這麼靜靜地瞧著他,感到有蜿蜒的,河流一樣的東西在自己的心口慢慢地
匯聚。
酸澀的,痛楚的。
但也是溫暖的。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按上小黃泉的眉心,慢慢地揉著。
然後一道景象劃過腦海。
依舊是他的手伸向側臥榻上的人的眉心。那人的動作也是蜷縮的,看起來苦悶
非常。水瀉的銀紅細絲散落了滿床,一直流淌到地板上。
他坐在床邊輕手輕腳地為他解著眉心的死結,但他知曉即使這眉頭解開了,心
沒解開,揉開後又會繫上。
他發出無聲的嘆息,見眉心的皺紋已開,又緩緩地撫摸著那人的頭頂,就像是
對個小孩子一樣。不帶非分,只是溫存地。
接著替他將拖地的長發捧起來梳順在腦後,掖好了被子,才負手離開了那個房
間,安靜地帶上了門扉。
那是倒數第二面,看著他。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驚醒了羅喉的沉思,怕吵醒床上的小人兒,他用手攏住對方
的耳朵,然後輕輕蓋上被單走出前廳,從貓眼裡看了一下。
一個身穿粉紅色工作服的男人正站在門外。
「哪位。」
「快遞,您的包裹。」
羅喉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包裹要接,但還是打開門。 門外的快遞人員向他和藹地
問候後,麻利地請他簽單,然後捧起一個半人高的窄條紙盒塞進他懷裡。
「這麼晚還要加班?」
羅喉記得,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再有快遞上門。
「可不是嗎。」
男人難為地笑笑。他看上去眉清目秀,有張和某人似曾相識的氣息和面容。
送走了那位快遞人員,羅喉捧著那紙盒走進書房。 他拿起單子看了看,只看
到自家的住址,卻沒有寄出方的信息。
疑惑地抽出筆筒裡的裁紙刀,他利落地將紙盒上的寬膠帶劃開,打開盒子後,
看到其中包裹著金黃色的絹布,感覺像最近的月餅盒子一樣。
往下翻著,羅喉突然觸碰到了冰冷的金屬質感。兩者碰擊,鏘然脆響。似乎有
人在他耳邊劃過了刀鋒。
羅喉想都沒想,毫無前兆地挑起紙盒中的物體予以還擊,那冰冷的金屬與空氣
相撞,發出刺耳的震顫。
漆黑的利刃,金線的勾花,鋒利的刀齒上傳來上古的轟鳴。
黑金長刀在淡色的光線中格外奪目,為自己回到主人的手中發出歡喜的尖嘯。
刀鋒一轉,映上那浴血雄鷹的眼。
「……久違了,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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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忘了附上漠御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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