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六)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未完成。)時間14年前 (2011/08/04 01:31),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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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是做給誰看 但總想說給你聽   身穿粉色工作服的男人一路暢通地離開了羅喉的公寓,走過公寓大門時瞅見監 視廳的兩個保安正歪倒辦公椅上打著瞌睡。   男人笑了笑,轉身踏出自動門的瞬間舉手彈指。自動門關閉的同時,兩個保安 一個激靈乍然甦醒。   「嗯……?」   兩人疑惑地對視,再向監控屏掃去,屏幕上一切如常。   在步出小區大門口時,遙控鐵門自動開啟,粉紅色的男人暢通無阻地溜躂著離 開。再一彈指,鐵門又隨著吱嘎聲關閉。   幽暗的夜裡依稀可見林蔭道外的霓虹燈像螢火蟲群一樣忽明忽滅地閃爍。男人 記得在究竟多久以前,自己隔著陰森森的天幕,思索著苦境所謂的星空究竟是什麼樣子。   後來又過了多久,自己摟著個軟綿綿香噴噴的小姑娘,旁邊坐著個已婚婦女頭 的紫菜色話癆,話的還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云云。他把持著耐性聽著,偶爾會犀利 地吐他的槽讓這廝閉嘴,但望著頭頂上纏繞的銀河總會覺得,這片星海要是在沒人 嘮叨的情況下一個人看,說不定能聽到繁星碰擊然後死亡的聲音。也是件讓人難受的事。   而後來的很久,他真的只剩下一個人看了。那個時候他聽說星星和苦境的距離 比火宅跟苦境的距離還要遙遠,所以他們能看到的星光有不少是繁星早已死亡後留 下的殘像。   他想如果小姑娘在的時候會蹦蹦跳跳地跟他說什麼讓他寬心些,紫菜又會打著 羽扇特高深特臭屁地講些什麼讓他促之以鼻。只要是能讓他暫時先別想著這碼事的 行為,怎麼樣都好。   可再也沒有人跟他這麼說話了。   到現在,這片土地變得跟火宅佛獄沒太大區別,陸地上大面積的燈光掩蓋了繁 星閃爍,只有用力瞪著天上才能看出北斗星在哪裡。他不是特別習慣,但後來不去 深更半夜地看天也就好了。遍地的輝煌就像是整片瀕死的銀河摔落在地上,他踩在 墜星的殘像中,感到點病態的喜悅。   只是再後來,他真的習慣了,也就什麼感覺都沒了。沒什麼事時會在光海中一 個人溜躂溜躂,想起拿著波板糖一樣的兔爪棒,嘰嘰喳喳跟著他的小姑娘,還有跟 在最後面搖著扇子沒走兩步就找各種藉口要回家的那個尼特族。   可悲的是隨著時光的流逝,他沒什麼事的時候越來越多,最後根本是變成了閒 人,於是總是不斷地想起,再想起。   林蔭道的另一端有人筆直地朝他走來。男人愣了愣,因為對方手裡搖著把扇子 ,特自在的那種搖法。但也只是愣了那麼一瞬間,因為他逐漸看清對方拿著的是把 紙面摺扇。   「辛苦了。」   來人帶著點古韻的腔調跟他打招呼,穿著藍白條紋的襯衫,披肩的黑髮別著個 寶藍色的發卡。最早的時候,他,他,還有一個傢伙三個人站在一起,總有種同類 的氣息,現在不同了,大約是自己變了不少。   「狀況如何啊,呃,我該叫你……?」   「按原來叫就好了。」   「哦,那拂櫻齋主,那邊如何了?」對方雲淡風輕地笑道。   雖然大概是無心,但總覺得對方有點諷刺的意味包含在那句稱謂裡面。   撫櫻齋主無所謂地聳肩,一個旋身過後,粉白粉紅的工作服化為了一襲黑衣。   「還能怎樣,我覺得完全沒必要把計都送過去。那呆子是腦袋被混凝土砸了才 非得搞這種強迫推銷。」   「哎?此話怎講?」   雖是疑問,但怎麼看都是興趣者觀察昆蟲的表情。   「那個人絕對都記得。」拂櫻沖身後的別墅冷哼一聲,「當時看他一眼就知道 了,那位應該是這幫人中間最早想起來的,而且在挺小的時候,還沒等我做什麼他 就已經都記起來了。只不過有某些活該挨抽的人給他的腦子動了點手腳,把人家好 不容易想起來的事情給封閉上鎖了而已。」   他不免陰毒地瞪著來找他的人,聲音中有些咬牙切齒。   「他沒事搞這個做什麼,涮我很有趣嗎。替我問問他,極道先生尚風悅。」   被點了名,尚風悅用摺扇掩了下巴,似乎是為了遮住做鬼臉的表情,不過事實 上他看上去還是很正經的樣子,至少是看上去。   「咳咳,你的問題嗎……據那位仁兄日前的言論,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回答—— 是的。」   「……我閃了三魂才會把小免交給你們……」   誠然,要不是想讓小姑娘保持著天真浪漫,他著實不會將她託付給極道先生。 直至今日這都是個令他吐血的抉擇。   「話不是這麼說啦,小免現在過得很好啊,好吃好喝好待見,比被那位摞在三 輪車上風裡來雨裡去的小不點們可強上太多太多了~」   「他要敢這麼對我的小免,當心我扯爆他的頭蓋骨!」   「唉呦好凶悍,齋主,我覺得隨這白駒過隙,你的脾氣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尚風悅輕輕打著扇子,那動作不經意地讓拂櫻覺得有點礙眼,「是說,你還不 去見見他嗎?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們坐在一起喝杯熱茶的事,有必要搞得 天翻地覆殃及池魚,為了一顆大甜棗掀翻一車新鮮菜嗎?」   「我現在任勞任怨地替他做這些沒營養的事,就足以回答這個問題。」   「哎呀……真是……」   「我和他,跟你和天尊,從本質上就不同。」   拂櫻下意識地拉拉自己披掛在肩上的黑色絲絨,總覺得這身衣服吸光吸熱招蚊 子,可他卻因為慣性總穿著它。就像那混蛋招人招事盡找踹,可他似乎是習慣了被 他拖著走,不管兩人之間是拉著手還是牽著繩。   「……的確啊……從本質上就不同……」   一直保持著優雅神情的尚風悅嘴角突然一抽,在對方還沒看清的時候迅速地用 摺扇掩住。可眼神中流露出的明明白白是個英文單詞。   Shit。   見對方總算挨了自己的上鉤拳,拂櫻有了這一擊是PIA在那個香芋紫菜頭的臉上 的錯覺。醉飲黃龍那點事一直是堪稱潔癖級完美主義的尚風悅臉上最大最深最明顯 的一道裂痕(本人稱之為污跡,猶如法國人稱凡爾賽宮的玻璃金字塔是巴黎臉上的 一塊瘡疤。)。   雖然有點對不起有半成無辜的極道先生,但畢竟是這人把小免交到那廝手上, 美其名曰「成人之美」,所以沒差。   極道先生眼看著這位火宅佛獄來的美人從方才的一團黑氣逐步神清氣爽,不免 在心裡把一團楓葉紮成小人架在鐵絲網上抹了豬油烘烤。   這些談遠程戀愛談得丟了天良的鬼人全都去死啊啊啊啊!!!   「那麼,你不是沒事閒逛來的吧。」恢復常態,撫拂櫻齋主沖極道伸手,「又 有什麼東西讓我送?」   「哦,差點忘了。這個給你。」極道扇一揮,一個與扇同長的小紙盒旋轉落上 扇面,飛旋入拂櫻手裡。   接過盒子一看,上面貼著的是御不凡家的地址。   「他不嫌煩啊……」拂櫻有些無力,「上次已經夠毒的了,你們和那幾位龍王 爺一塊把紫芒星痕連蒙帶拽打包郵寄,這次又是什麼啊……」   「這個……就是這個啊……」極道先生也不由得尷尬了一下,同時搖著扇子。   「『這個』是哪個?」   「就是這個,這個啦。」   這麼一看,才發現尚風悅在高頻率地搖動著手裡的摺扇。   ……該不會……   他眼角都有些跳著看看手上與扇同長同寬的郵包。   「……」   「……替我轉告楓柚,讓他有病快吃藥,不吃就上火化場躺著去,別到處傳染 別人。」   「唉呦,你怎麼不自己去說嘛,口耳相傳,總不及親自對面貼心啊~」   「那就讓他自己去死吧。」   滿懷憤恨的一句話後,漆黑的人影長袍一甩,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覺他好像越來越傲嬌了啊……真是人越老越趣味嗎?」   極道以扇托住飛散開來的夜櫻,接下來又用扇面掩口打了個哈欠。這個哈欠還 沒打完,遠遠地就聽得那北風一樣呼啦啦的呼喚襲背而來。   「好——友——啊——!!!!」   三叉戟姿態的青筋瞬間暴突在極道的左側太陽穴上,他瀟灑威武的快速回身出 手就是一記迴旋連肘膝擊,將正要撲向他的一尾成年臘腸犬大小的金色游龍從半空 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入草皮裡。   「倒……倒丟……(好,好友)」   倒插在地上的龍脫水的魚一樣橫向撲甩著金燦燦的尾巴,囫圇不清地向暴力實 施者求救。   「……」   「醉飲黃龍——我跟你說了上萬遍!別在光天化日之下這個德行跟金龍魚廣告 一樣衝出來!你不嫌丟臉我嫌丟人來著你懂不懂!還有誰讓你說話了誰讓你在外面 張嘴了啊?你少嚷嚷兩句我會把你當死魚賣了嗎啊?!知不知道你那分貝相隔萬里 都能把阿修羅給震回來你弟弟都背地裡說你『哈哈哈』你就真以為自己是擴音器了 是不是,現在限你一秒內給我回答出門前我跟你說了什麼!」   小金龍掙紮著把自己的腦袋從草皮底下拔出來,未果。最後還是被尚風悅拉住 尾巴倒懸著拔出來摔在地上,一臉可憐樣地用小前爪揉著沾滿草葉泥巴的龍臉,聲 音裡都帶了點哭腔。   「嗚……『別給人開門也別自己出門,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你的回答呢!」   「嗚嗚……『好友我知道啦』……」   「那你個蠢貨為什麼現在跑來這裡?嗯?」   金龍眼中驚慌的目光一閃,扭過腦袋一會兒,似乎不敢再講話。   尚風月彎下身,不由分說地將他的腦袋掰過來正對著自己。   「你又幹了什麼?」    這是堪稱代神明代理人般聖潔的笑容,可被迫與他對視的神龍眼看著就要斷氣了。   「咳咳……咳咳……好友……我……我要窒息……了……」   「沒關係,用你最後一口氣告訴我,你是撞飛了電話?捅漏了電視機?掀翻了 我的書架?把上個禮拜新買的玻璃花瓶打碎在地板上扎到了腳趾然後想讓我幫你把 碎玻璃拔出來,嗯?是哪樣?」   「事……事實上,你走了之後,銀,銀戎來了電話想要找你……我,我本來已 經習慣用那個東西了啊……結果那個東西里突然發出羅喉出招的聲音……」   醉飲黃龍說著,腦袋要不是被攥在尚風月手裡早就自己扎回草皮裡去了。   「所以呢?」   「咳咳,所以……我一時太過驚慌……那個叫電話的東西就順手……扎進了… …那個叫電視的東西里………正在跑步的小人兒腦袋上……」   「哦——然後呢?」   「我救人心切……想馬上把電話從裡面拔出來,至少救他一救……不想那個窟 窿裡有什麼東西打了我……」   是被電了啊……   「於是我就……」   「被電回原型?撲騰著掀了我的書架?順路打碎了花瓶還一腳踩在了上面?然 後哭得像海豹一樣來找我了?」   「啊啊!正是!!好友你真不愧是我心靈的摯……噗嘰。」   極道先生冷漠地揪著那對黃金質地的龍角,再次將醉飲黃龍的腦袋插進了草皮裡。   他直起身,還不忘伸腳踩在龍的後腦勺上把他的腦袋往下蹍一蹍,俯視著小金 龍的尾巴絕望地在碧綠如煙的草地上絕望地撲騰。   「……奧西咯……(要死了)」   「去死吧。」   雖然這麼說,極道還是在蹍了他十來腳之後又抓著龍角把他拎起來,和淚眼汪 汪的金龍魚大眼對小眼。   「變成人樣。」   「咳——哈啊?」   剛被家暴過的龍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說讓你變成人,小號的!」尚風悅面色不善地給了他腦袋上一記扇錘,「這 鬼樣子丟臉到家了!你哪個弟弟變回原形有你這麼遜!就算最小的那個白的也比你 體積大些!!」   「可是好友……」不是你說太大佔地方,要我走什麼「袖珍路線」嗎……   「我怎麼了!」   「……無,無……」   極道哼了一聲:「所以給我變回人去,小號的,抱著個揚子鱷崽回家還不如讓 我自裁去。」   說完他扭過腦袋,不去看對方亮晶晶的龍眼。   「好友~~~!!你真是善解人……」   「少廢話快幹活!!」   一陣閃光過後,白髮白袍鎏金般的大眼睛,額上刻有龍紋的五歲孩童便老老實 實地坐在尚風悅臂彎裡。   極道瞥著眼睛看看對方的小蘋果臉,面色不善但手勁輕柔地在他臉上刮了刮。     「好友。」   「嗯?」   「你來這邊做什麼?」   說到這個,對方冷眼瞪了他一記。   「因為你太蠢,於是害我得幫一個神神叨叨的傢伙給另一個別彆扭扭的傢伙繞 著彎子牽紅線,結果鬧得不止要牽這條,還得把那些斷了的紅線全結起來。在這麼 下去我都要成月老了哦……」   「耶?這跟我有什麼……呃唔!」    挨了一記頭槌,包子臉滿眼淚花非常委屈地盯著施虐者。   「關係大了白痴!!」   「呃……?」對上厲色的眼,黃龍趕緊改口,「嗯,嗯嗯,好友說得極是。」   極道看著他那副德性,停下步子又看了他一會兒。直到醉飲黃龍也愣了吧唧地 回望著他,才抿了嘴又給他個腦崩兒。   「……就這樣也罷,挺值得的了。」   「?」   「沒你的事兒。」   極道捋捋他那披頭散髮的一頭銀白,回首向那樓頂上明滅著標識燈光的公寓樓 仰望。   「大概有誰正在做一個漫長的夢吧。」   黃泉睡得迷迷瞪瞪,不知自己是沉湎於回憶中,還是在做夢。   在這種狀況下他總能見到那個人,那個單足落地就可引得天崩地裂的,身懷壓 倒性力量的男人。他語調低沉地唸誦著自己的詩號,雖然自己在心底嘲笑那句話根 本是個變相的自我介紹。   但男人的尾音總是上挑的,唸誦到最後反而似乎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殺傷力了, 而是一個投給對方的問題。   「吾之雙足踏出戰火,吾之雙手緊握毀滅」——這就是吾嗎?   就算他再想吐槽,也選擇避而不答。   表面上他會冷笑著說「這種問題給爺自己想去」,心裡會想誰要回答你啊你這 個人說你是啥你就去當啥的沒主見的傢伙,說不定大家說你是泰山你就真丟了鎧甲 繫著腰布上雨林裡尋找猩猩的故鄉去了呢。不過事實上他知道自己是答不出的。   男人整日都站在鐘樓的頂端,遙望的戰雲壓境的地平線。   男人總是一個人負著手,呆呆地望著。   城樓底端的將士們認為他們的君王正在睥睨地藐視這片螻蟻成群的土地,城池 下的人們為他正在思考的殘忍行動而擔憂顫慄。   他逐日地看著看著,卻覺得這人像是失了群的大雁,孤獨地在天空中徘徊直到 失去力量落下塵埃。他知道再沒有同伴會為他回來了,但只是仰望著天空毫無目的 地發出呼喚。   這麼想著,再看那漆黑的身影獨上高樓就會覺得分外的礙眼。於是每當那個人 站上自己的席位,他便會扛著銀槍裝作閒來無事的樣子跟上去與他搭訕。   說是搭訕,他的話無一不是冷嘲熱諷出言不遜狂妄挑釁,足以讓任何類型的老 闆將這樣的聘用制員工踹下房頂。可男人沒這麼做,而是低低地笑了。   看起來,只有他跑上來抱著手,一副「我只是上來看看和你沒關係」的不爽樣 子惡聲惡氣地跟他講話時,男人就會一反常態地從遙遠的天幕處收回目光。有時候 會回望著他,有時候則低垂著眼簾,血色蔓延的眼並沒有刻意地去看什麼。大概只 是在愣神,或僅僅是個不好的習慣。   挑釁挑得多了,男人也會開始和他講話。但講的都是固執古板悲觀的話題,問 的也全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他不服,跟男人嗆著回嘴,回著回著就把自己繞進 去了。現在靜下來思考,那些問題其實簡單得很,但當時自己熱血充滿大腦,轉不靈。   男人見了,也不刺激他,說不用現在回答吾,回去好好想再給吾一個回答吧。   簡直是個稱職的幼稚園老師。   後來問答得多了,兩個人談話的地點也不再僅限於天台。這是個好消息,至少 對於他來講,再也不用說著冷言喝著冷風忍受著整日整夜的冷空氣了。男人的黑袍 給人砍了個灰飛煙滅,黃金朱紅的戰鎧裸露出來,走到哪兒都扎人眼睛。但他覺得 不差,至少講話的時候不用再盯著那茄子臉的黑面具了。   究竟是誰給這個嬰兒肥做的那玩意啊?款式就已經夠陰暗,臉部的設計更是醜 斃了。   還是說此人其實對自己看上去很白很肉的臉頰和英武的氣魄間巨大的差距感到 很自卑?   這麼想想,心底裡調侃著那張俊俏邪魅的娃娃臉,倒是覺得趣味,也不知不覺 地感到兩人的距離拉近了。   有時候,男人會不打一聲招呼,悄無聲息地進入他的房間。   一開始他會「噌」地躥起來要跟這傢伙搏命,可那人只漠然地打量了穿著中衣 散著頭髮操著武器直指自己喉嚨的他。又轉回視線,自顧自地走到窗前靜靜地往外 看,也不理他的怒喝。   後來他凝神戒備,只希望對方突然出現時自己不會像最初那般狼狽。可每當他 放棄了蹲在門前看守,也放棄了坐在床頭等待,最終已經滑進被窩昏昏欲睡的時候 ,男人就會毫無前兆地,不聲不響地,幽靈一樣走過他的臥榻,嚇得他又是「噌」 地一下重複之前的行為。   再後來他覺得刺激了,自認為這是男人和他在玩比耐性的遊戲,現在只是嚇他 一跳,接下來說不定就要對他造成什麼威脅了。於是各種堅守,各種等待,各種盯梢。   可男人什麼都沒做。只是走進來,路過他的床,走到窗口負手,向外看著。如 果他偶爾好心地在窗口搬把椅子,夜半三更爬起來就會看到金碧輝煌的巍峨身影乖 乖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單手支著窗檯抵著下巴發呆。   直到他覺得無感了,也就不提防了。全當這人是在犯病,愛來就來吧。自己是 這麼惡劣地說的,但每天都會把椅子搬到窗口,過些天又開始在窗檯上放了沏好的 茶。茶壺旁邊擱了兩個茶杯,可他一次都沒起來喝過。第二天早上起來,茶壺裡的 水就只剩一半了。   又過了兩天,他從膳房端來一碟桃酥擱在茶杯旁邊,然後倒在床上拉了帳幔裝 睡,想看看男人會是什麼反應。可到子夜男人都沒有來,他心中無端地覺得不快, 並在滿溢著不快的情緒中入睡。等到清晨來臨,自己起床穿戴好,才發現窗口的桃 酥不知何時少了一半,多多少少的點心渣散落在窗檯靠近椅子方向的邊緣。   你以為自己是野生動物嗎啊?!   他惡狠狠地詛咒著,滿口桃酥嚼得嘁裡喀嚓。   之後不久,他眯起本來就睜不大的眼睛,將槍尖捅過了男人的心臟。   在此之前,男人伏在他的背上,隱約地因為肺部受創而嗆咳著,不自然的鼓動 把他的後背搞得像是千萬個爪子在撓,皮開肉綻的感覺。   紅刃穿出對方的身體,可以聽到那人的心肺發出沉悶的撕裂聲。   他非但沒有一擊刺殺的熱血沸騰,反而覺得那隻手不像是自己的,時間膠著在 一個固定的動作上,什麼想法都沒了。   畢竟是被他捅漏過一次,比劃比劃和真挨一下之間的區別是很大的。總之在那 之後,即便男人復活過來,雄姿英發,HP滿血,面癱依舊威風不減,卻在回到天都 後沒再進過他的房間。他習慣性地擺了椅子和茶具,第二天茶壺裡滿滿噹噹,冰冰 涼涼。   他不信邪,整整五天擺茶又擺點心。偌大的城池裡已經沒了專業打雜人員,也 沒了專業燒飯的。到了第五天,膳房儲存的點心沒有了,他蹲在打開一半的櫥櫃前 發愣,自己都已經聞膩了吃膩了那鬼桃酥的味道,終於憤怒地一腳上去把整個櫃子 爆破。   就在爆破了櫥櫃的那天夜裡,他隱隱約約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頭頂一壓一壓的, 不習慣,但也不是不舒服。一向睡不很沉的他稍微睜開眼,就看到窗外投入的月光 下,那男人的鎧甲亮度險些扎漏他的眼。   男人不知何時起坐在他的床沿,動作不是那麼熟練地摸著他的腦袋。胳膊拉得 很長,根本是用夠的。雖說這麼夠得很辛苦,但手上的力度不重,甚至可以說是溫 柔的。   不知怎麼,他全身的肌肉在瞭解了當前情況後全數僵硬了,全身還沒緩過來的 熱血呼啦地直衝腦門。不過他一動都沒動,確切地說,是因為僵硬到差一步就要抽 筋而動彈不得,就任人家這麼慢慢地摸著。幸好對方的手臂擋住了兩人的臉,使得 他倆無論是誰,都看不見對方的樣子。   他覺得男人該是知道自己是醒著的,他躺在那裡,等待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可是,後面就沒有了。男人只是動作輕緩地撫摸著他的頭,等他失去了戒心昏昏沉 沉地又睡過去之後,又像之前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他醒來時因為前夜過度緊張,導致兩腿抽筋,一個人蜷縮 到中午才滿臉怨憤地出現在餐桌旁。   那人正筆挺朝直地坐在餐桌旁,其故人後代之女和醜陋的僕從正剛剛坐定。見 他黑氣滿面地落座,男人隨手夾下一筷子菜放進他的碗裡。而他在得到了特殊待遇 後,仍怨毒地瞪了對方一眼隨後大快朵頤,迅速地清空自己碗裡的米飯後,不等少 女詢問他是否要加便抄走男人手裡的那大半碗,惡狠狠地塞進嘴巴裡。   男人一手拿著筷子,另一隻手還遲鈍地懸空托著不存在的碗,過了會兒總算是 反應過來,才抬起頭來看看他。見他沖這邊瞟著犀利的白眼,眼簾又垂落下去。   那雙朱紅的眼睫和自己很相似,不過他從未承認過這一點。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只有在寂靜的夜裡是和睦的。他倒在床上攢起來,有 時候裝睡有時候真睡有時候半睡半醒。男人在天台上吹過半夜的風後,會來到他的 房間,有時候站在窗前坐在窗前喝一點茶,有時候坐在床邊看看他,伸手只限於摸 摸他的頭髮幫他掖好被子,偶爾微涼的指尖會撫過他的額角和臉頰。他感覺到了, 但裝作毫無感應。   接觸比較多的一次大概是男人抬起他的手想將其塞回被子裡,但抬起來定住段 時間後,又換成了握的。男人握著他的手,平滑寬大的手掌摩擦著他滑溜溜的手背 ,就這麼動也不動地握了一會兒後,對方把他的手舉高了點,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貼 了一下,才將其塞回被窩裡,掩上門離去。   他睜開眼,抽出剛被放回去的那隻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貼了好久,也降不下臉 上的熱度。   那就是最後一點好的記憶了。   不久後,男人隻身相赴戰約,沒有帶上他。他表面冷酷,內心裡不知把看似正 常實已千瘡百孔的這傢伙戳上多少遍。那一整天他都怒火攻心,到了夜裡反而因為 白日裡太過焦躁神經緊張,結果睡得死死的,夢都沒做。   多少年後他猜測著那個夜裡男人是否來過,是只是看著自己呢,摸摸自己的頭 呢,還是做了點特別的什麼。可男人凌晨時就走了,一個人架著那柄黑金戰刀走向 最後的沙場,沒有向任何人道別。包括他。   就這樣,面對那傢伙虛無縹緲的映像時,他只是狂怒地吶喊著他的名字直到那 單薄的身影被紅蓮之火崩解成千萬道墜落的星辰。   同樣是多少年後,他已經思考了不知多少遍如果重新給他個與那人見面的機會 ,他究竟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可再沒有那個機會了。   想到這句話,黃泉下意識地全身一個激靈,像是被人從肚子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蔓延向胸口鑽心地疼。這種感覺伴隨了他不知有多少光陰,像腿部抽筋一樣,只 是疼起來更遲緩,更深沉,持續得也更久遠。   有寬大溫暖的東西罩住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可以自己發熱的棉毯蓋在身上, 柔軟舒適,充滿了安全感。然後他的身體輕飄飄地浮起來,被攏進也許是被日光曬 暖的海洋中。頭頂上有人緩緩地輕輕地撫摸著,帶著留戀與疼惜。   那種痛正在逐步消散,他的身體也就不再蜷縮得那麼緊了。享受地蹭了蹭貼在 頭頂的那隻手,黃泉才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猛然睜眼,正臉就和金紅交織的長發撞個正著。對於現在的他,這頭長發相當 於一條蜿蜒曲折危機四伏的大瀑布,足以將自己整個掩埋。於是他確實被瞬間掩埋 了,拳打腳踢地在頭髮的海洋裡掙扎。   一隻手撈魚般把他救起,托到半空中。另一隻手的指尖上來輕巧地將他纏了滿 頭滿身的發絲撥掉。用力抹著自己的臉,黃泉好容易將臉上的不適抹去,茫然地抬 起頭,正對上那雙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緋紅的雙眼彷彿鮮血蔓延,又像是西山間的霞光,正在垂落的硃砂色眼睫下靜 謐地凝視著他。   「早。」   他的聲線低沉,尾音上挑。   不知為什麼,黃泉盯著這些日子來每天都見的這個人,大腦居然在那瞬間空白 一片。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0.167.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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