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七)
9.你我共有的故事
黃泉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但非要他說的話,他卻是說不出,究竟是什麼不
對勁。
一大早醒過來,被羅喉捧在手心裡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的錯位感甚至讓他忘記自己正在和羅喉冷戰,卻在昨天趁人不在抱著個胡
蘿蔔玩具爬上了對方的床,還不知不覺地在人家臂彎的環繞下睡了一宿。
等到他想起這碼事時,羅喉已經捧著他去了客廳,將他安放在自己的專用席後
轉身進了廚房,端了一碟草莓鮮奶起酥和功夫茶杯裡裝著的柳橙汁來擺在他眼前。
自己則不像以往烤吐司熱咖啡,而單單泡了杯茶坐在他對面開始慢慢地喝起來。
黃泉看著自己眼前的起酥有點發愣,羅喉垂著眼看他不動窩,又伸手將點心分
成細塊,插起來放在他眼前比劃比劃。
以往的時候,這位先生都會在做這個舉動時講些說教的話,比如「不吃就會永
遠是矮子」,「聽話中午就做胡蘿蔔羊肉的餃子」或者會說「乖一點」……呃,這
應該不是說教,怎麼看都是溺愛的長輩端著飯碗追著頑皮的孩子喂食。
今天的羅喉比起以往來要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兩人沉默地僵持著,最終還
是黃泉受不了這糟糕的尷尬,面色不善地張嘴咬走了那塊起酥,滿臉「哼給你面子
」的表情。
羅喉無謂地將手裡的牙籤交給他,然後靜靜地捧著馬克杯喝起茶來。動作明明
和平日沒有明顯差別,但黃泉一面拒咀嚼著點心一面思索,還是感覺到異常的氣息。
嘴巴裡是滿溢的酸甜,黃泉認為在這個時代的羅喉依舊是一個超乎尋常的男人
,至少在他眼裡,專業廚師除外的男人是不會做果醬的。
但羅喉會,不只會,而且還做得很流暢很時令很居家很好味。廚房的冰箱門上
有一排玻璃罐,罐身上貼著白紙,白紙上寫著一手漂亮的花體英文。黃泉是看不懂
這個是什麼,但玻璃罐的蓋子上被人幼稚地貼了很小女孩的立體貼紙,桃子橙子紅
杏草莓等等,他就明白這些罐子是干什麼用的了。
等與天都合作的公司送來成盒成箱的時令水果,羅喉左分右送之後仍剩下不少
後,天都總裁揉揉肩膀,抱著幾盒草莓進了廚房。當時他吧嗒吧嗒地跟進去,看羅
喉掛著白底橘色條紋的圍裙,正在把手伸進水槽裡認真地清洗草莓。
對一堆果子那麼專注幹嘛,他仰了脖子那麼久都沒注意他。
於是憤懣地小跑上前撲起來踢上主人的腿肚子。
羅喉低頭看見他鼓著腮幫子眯著眼睛惱火地盯著他瞧,於是把手在圍裙上擦乾
一把將他撈起擱上料理台,將沾著泡沫的草莓沖洗乾淨,掐了蒂去了葉蒂塞到他手裡。
草莓個頭不小,他的個頭不大,想當年可敵千軍萬馬的月族戰神就這樣被一顆
草莓壓得翻白兒,骨碌一下倒在了桌面上。
好不容易脫身,黃泉爬起來就是爬上羅喉的胳膊狠狠地一口,意為「老子沒說
要吃這鬼東西」後被羅喉拎著後領子放回桌上,說「不吃的話就來幫忙」。
結果黃泉的任務從舒服地坐在桌上吃草莓或被草莓壓的閒適兔人變成了給草莓
去蒂的勞動兔人,他嘴巴裡喃喃地嘀咕著人類聽不懂的抱怨,拿著小銀槍乾淨利索
地切割著草莓然後將處理完的扔進處理台上的白瓷碗裡。
過一會兒羅喉在上面撒了糖控水,等待數個小時後可以熬煮的時刻。在此期間
,一人一兔百無聊賴地在廚房和電視機前穿梭。羅喉懶得每次用完遙控器反覆洗手
,於是黃泉在電視遙控器上蹦來蹦去,尋找精彩些的節目,活像是踩上了跳舞毯。
黃泉從沒想像過,現在正熬著果醬的男人是個會有生活情趣的人。在他的記憶
中,男人不是揮舞著寒光閃爍的戰刀拚殺在戰場,就是飽含冷清孤寂地獨上高樓。
最有人情味的,也只有傾聽故人後代的琴聲時,眼底閃瞬即逝的溫柔和深夜裡的憑
空造訪。
可他沒見過那人走進自己房間後,喝著茶吃著桃酥是什麼表情,也不曉得摸著
他的頭時的男人是什麼表情。每每感到那人的接近,他便死死地閉著眼,想他不看
也不想看。
事實上,他只是覺得不能睜眼去看那蒼白的容顏,總覺得一旦看了,有什麼東
西就被剪斷了保險,再也剎不住車了。
他成功地讓自己這輛小車從未出現過超速駕駛,可當獨自徘徊在無人掌燈,黑
暗廣闊的天都殿堂中時,他悲哀地發現現在即使剪斷那根保險,那輛車子也不會再動了。
現在的話說,是故障了,沒油了。
但在那個時候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想。
一輛車也是會死的。
穿著圍裙的羅喉在咖啡壺裡煮了些可可,然後將熬果醬熬出的粉紅色泡沫撇出
來放在可可的表面,倒在小杯子裡推到他面前,說這樣很好喝。
若是萬千光陰前的那個人打扮成這個德行和自己講這個,說不定他會把對方嘲
諷到死甚至把杯子裡的東西潑對方一臉。
可不一樣了。那個毀天滅地的男人再也不會舉起撕裂天際的長刀,雖然他眼中
犀利的光輝仍令人望而卻步。
但不同。
他想著,小手搭在茶杯上衝泛著甜香氣息的飲料吹著緩緩上升的熱氣。
眼低被熏得水氣瀰漫,一片煙霧繚繞的模糊。
草莓果醬的味道很好,但數量依舊巨大。於是羅喉又分出一大部分送給自己的
兄弟們,本意為要求他們老老實實地吃早餐。剩下的放在了自己冰箱的玻璃罐裡,
早上給黃泉烤一點小點心,自己則是塗在吐司上用。
一個單身的老男人(?)為什麼會做果醬烤點心啊啊啊?!你是玫瑰花祖母嗎
?!是烤餅乾等待兒孫歸來坐在搖椅上戴著老花鏡織毛衣的祖母嗎??!!
……但加了黃油和生奶油的起酥還真的很好吃……
黃泉切了一聲,牙籤紮起草莓起酥塞進嘴裡。
這一天的開始就有種莫名其妙,接下來羅喉帶著黃泉上了車,一路去公司去看
望加班人員的狀況。《武君傳說》的資金已經批下,嘯日猋正領著團隊從原畫入手
。看起來他似乎把曾學過電腦動畫的御不凡也拖進了團隊陣營,一群人正在定稿。
羅喉把黃泉放在衣袋裡輕輕地走過去,不打算干擾員工的工作,卻被隔壁間正
在入錄情景設定的笑劍鈍看見,衝他微笑著招招手。
「羅總,週末也過來?」
知道他不想被人看見,雅少等他走近才輕聲問好。
「嗯,來看看。」
還沒說完,口袋裡的紅白花耳朵就彈了出來。
黃泉聽到聲音,探出腦袋來看,又被羅喉一根食指給壓了回去。
雅少明顯將目光轉向羅喉的上衣口袋,但仍像沒看見怪奇現象般溫潤地笑著,
繼續和人對話。
「他們進度很快,大家都對新片的製作很投入呢。就連家屬都不例外。」
這麼說著,羅喉才發現笑劍鈍明明正轉過身來跟自己講話,手裡還拿著嘯日猋
的劇本,但背對他的鍵盤仍在噼啪作響。
探頭看去,卻是一個銀紅長發的小後腦勺擋著電腦屏幕。
看上去只有五歲左右的漠刀絕塵正抿著嘴巴,滿臉的一絲不苟,手裡不失速度
地入錄著情景安排。
羅喉看了一會兒就正回了身子。
「御不凡知道了麼。」
「嗯,他很震驚呢。」雅少似乎想起了當時御不凡的表情,笑容有些擴大,「
天才都是誕生在不為人知的所在,不是嗎?」
「不,吾指的是,他是否已經知道漠刀絕塵是——」
還沒說完,口袋裡的耳朵再次彈了出來。
羅喉正稍低著頭,雙手交叉抵著下巴。如此差點將彈起的耳朵吃進嘴裡。
再次將剛露出頭的兔子塞回口袋,無視對方的一頓亂抓亂咬,話也就這樣斷了
。羅喉起身說自己還有別的事要辦,輕描淡寫地在口袋中傳出的撕咬聲裡告別了雅少。
辦公室的玻璃門被關好,腳步聲慢慢遠去。笑劍鈍拿起桌邊微涼的綠茶喝了一
口,回頭看著從始至終專注於入錄的漠刀絕塵。
「紫芒。」
「嗯。」
少年用有些低沉的童音回應了他。
「你有沒有感覺到……」
「嗯。是他。」
「沒錯吧。」
「嗯。」
雅少托著臉頰,歪頭凝視著屏幕上不斷積累的字句。
「那麼你怎麼辦呢,紫芒。御不凡和你,也就差一步。」
一陣沉默。
「如果一步換來的是痛苦,就不需要他邁出。」
似乎是絞盡腦汁才總結出來的一句比較長的話。漠刀絕塵頭也不回地說完,便
什麼都不講了。
笑劍鈍輕聲地笑起來。
「你的溫柔真是隱忍,紫芒。」
「彼此。」
漠刀絕塵眼睛盯著屏幕,看起來更加苦大仇深。
本以為離開公司後,羅喉的駕車路線只有超市到家或者直接回家。可直到開上
了通往郊區的高速公路,把在窗戶上往外看的黃泉眼見高架橋上的火車呼嘯而過,
才覺得不對勁。
「……」
回頭疑惑地望著羅喉,對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自顧自地開向既定的
目的地。
約摸過了四個小時,羅喉總算將車子開上輔路,拐進了一邊的林蔭大道上。車
窗被放下來,涼爽的風裡帶著一絲腥鹹的氣息。直到道路在一個上坡時露出了藍綠
相間的地平線,黃泉仔細地瞧著,才發現那是海平面。
羅喉把他帶去了海邊。
雖然是週末,但還未到長假開始。天氣並不是非常晴朗。稀薄的雲層籠罩在天
上,迷迷瞪瞪像是沒睡醒的眼睛。這樣的情況下,來海邊遊玩的人也不算多的。離
海較遠的沙灘上遍佈著海鮮排檔留下的水產垃圾,覆蓋其上的海藻發出乾貨的味道
。直到再往前走,到了漲潮可被海水覆蓋的所在,地面才變得潔淨了。
在此期間,羅喉一直把黃泉捧在手裡,一言不發地朝前走著。一個男人和一隻
兔子來看海就已經很奇怪了,更何況這個男人穿著西裝領帶,看上去和休閒完全搭
不上邊。簡直和當年走到哪裡都整身黃金甲一樣了。
「看是誰。」
海浪的聲音越來越大,偶爾有裙帶菜糾纏住腳尖。 羅喉輕聲對黃泉說的話險些
被浪花的拍打聲掩蓋,要不是他揚起一隻手向前指,說不定專注於海平面上波光的
黃泉就要把這句話聽漏了。
黃泉茫然地抬起腦袋,看見的是一襲紅衣的女士正在從淺灘上朝他們揮手走來
。揮完手,她又小心地提起鮮豔的裙襬,以免被海水沾濕。她的另一隻手裡提著個
野餐籃似的藤編小籃,籃子蓋開著半扇,兩個小腦袋正從裡面探出來朝外看。
愛染。
栗色捲髮的女子彬彬有禮地朝自己走近打招呼,羅喉簡單地回應後將目光投向
她手裡的籃子,果不其然看到探頭仰望他的是兩個和黃泉等大的小人兒。
那個最小的那個的長發也好,裘皮外衣也好,原來都不是黑色,而是很深的藍
紫色,一雙銀色的大眼睛有些惶恐地盯著自己瞧。
另一個是從頭到腳基本都是雪白,頭上戴著翅膀形狀的飾品,背上背著和黃泉
形似的銀槍,正嚴肅地打量他。
再托起自家的兔子和兩者對比,總感覺他集合了兩人的特點,又有一些自己獨
到的地方,比如說……
「你眼睛小得像狐狸。」
羅喉對黃泉脫口而出,對方明顯是沒反應過來,愣在那裡眨巴著不大的藍眼睛
。等到反應過來想以暴力回擊時,已經被主人塞進了愛染的小籃子裡。
「和你的同類一起玩吧。」
忽略寵物憤怒的嘶鳴,羅喉負手沿海岸線走去。
愛染低頭,看著自己籃子裡的三個毛團。小的那個立馬撲上了紅白花在他懷裡
撒嬌地磨蹭,搞得後者一臉牙磣地想把他推開,不料另一邊那個白色的又伸手去揉
他的腦袋,帶著很慈祥的表情。雙方夾擊,紅白花鬧騰了會兒便淒涼地擺下陣來,
任其他兩兔對自己百般熱情。
笑了笑,愛染將小籃子放在海水平靜的淺灘旁,完全打開蓋子放他們隨意出入
,隨後提著長裙朝屹立在礁石區的羅喉走去。
羅喉負手站在佈滿雲母貝痕跡的礁石旁,凝望著遠方的天空中,鳥類細小的影
子。他不甚介意愛染的接近和兩人間的靜默。海鹽打在臉上有些生澀的觸感,他無
意識地低頭,鞋尖踢一踢粘在石頭上的貝類。
「武君。」
愛染平靜地呼喚道。這大概是此世之中,第一個這樣稱呼他的人。
羅喉沒有開口,但瞥向她的目光中,是肯定的答案。
「早上您來電讓我帶他們出來時,我就猜想…… 果然,您已經回來了,武君。」
過來許久,羅喉才給予她回應。
「月族之後。」
愛染以手掩唇,不引人察覺地施了禮。
「正是。」
「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麼。」
「您是說幽溟他們?」愛染的目光投向淺灘邊三個並排走的糰子,一個浪頭打
過來,糰子們就驚慌失措地向後退去,「那似乎是個交易。」
「交易?」
「『重要的人死去了,留下來的人則永遠孤獨地活在世上。』」
「『如果是這樣,不如追隨著對方的時間進入輪迴,離開這個令人遺憾的世界。』」
「『就算無法變成與之匹配的姿態,但至少可以用另一種形式陪在對方身邊』
。這樣。」
「你和月王也是嗎。」
愛染愣了愣,感傷地笑著點頭。
「月族和異族人的壽命,並不是等同的。可他……雖然是這樣,但我深愛的,
就是這樣的他啊。」
羅喉並沒有看她,只是眼睛緩慢地閉上又睜開,表明他的理解。
「武君,您回歸之事還未告知火狐——黃泉嗎?」
「吾需要這樣做麼,告知他那毀滅他的族群,殺死他兄弟的人回到這個世上。」
羅喉望著三個躲避著海浪的糰子。
藍紫色的那個在離海水很近的地方蹲下來撿著貝殼什麼的,又被紅白花和白色
的拽走,遭到了紅白花的頭槌和一頓嘰裡呱啦。
「一個仇敵的復活這值得慶祝麼,真是笑話。」
他冷哼一聲,但嘲笑的似乎不是他人。
「武君,您認為,黃泉對您的感情只有憎恨嗎?」
面對愛染有些憂慮的詢問,羅喉的回應只是不置可否的一聲輕笑。
「吾找你,是想將他交給你。」
「武君?」
「這是對他最好的選擇。」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在一個沒有戰火與殺戮
的世界裡,最好的歸宿便是與家人的相守,不是麼。」
「可是武君,若是如此,為什麼黃泉選擇跟隨的是您呢?」
「那是選擇?」
憶起三輪上的相遇和飼養兔子的過程,羅喉難免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看起來這一次的他,對吾的厭惡絲毫不減。」
「可他並沒有離開過您,不是嗎?」
羅喉還沒有回答,就感到腳上一記細小的鈍痛。他低頭,不知何時黃泉來到他
的腳下,正隔著西褲咬住他的腳踝。見他低頭也不松嘴,細縫裡的小眼睛惡狠狠地
瞪過去,眼神裡充滿了不甘。
「你聽到了。」
「……」
「你很想和愛染一起走?」
這回不只不松口,鈍痛還成了刺痛,說不定給咬破了已經。
擰著咬,不松嘴。簡直不是兔子,是鱉了。
「……還是你想和吾回去。」
疼痛減輕了,但過了一會兒黃泉才慢慢地鬆開嘴巴,皺著眉毛眼看腳尖不搭理
。從羅喉的角度只能看到蒲公英一樣的頭頂和握得死死的小拳頭。
輕不可聞地用鼻息嘆氣,羅喉上挑的眉少見地垂下了一點。他彎腰將自家耍脾
氣的兔子撈起來放在手心裡,抬眼就看見愛染笑得眉眼彎彎,還是副瞭然的態度。
「羅總,看來小黃泉更喜歡您呢。」
她瞬間恢復了以往的口氣,微笑著提議要不要一起在海邊玩玩。
整個下午,羅喉基本都呆在樹蔭下,靜靜地看著美女和兔子們在海邊嬉戲。 他
眯起眼睛仰望著樹木枝葉間分隔的雲層,手不自覺地拂過頸間深色的傷痕,又覆在
自己的眼睛上。
時間過得太久,該珍藏的、該拋棄的都成了一路,難免不會再被人記起。
午間趁兔子們打盹的時間,他向愛染問起黃泉和其他變成同類神奇生物的人究
竟和誰做了這種詭異的交易。愛染的回答比較模糊,只說是一個聰明強大還有些無
厘頭任性的傢伙,為了把另一個狡猾強大還很傲嬌的人拖回自己身邊所設置的圈套。
由於有把柄在手,傲嬌不得不幫無厘頭為這些小傢伙和主人的事到處奔波,兩
人持續著這種不近不遠的關係已經有段時間了。只要傲嬌一天不見他,無厘頭就會
持續不斷地讓他去給人牽線。
羅喉想想,大概也明白愛染說的那人究竟是誰了。
在他高考的第一天,記憶隨著語文題的答案一齊復甦,使得他險些掛科。 高考
的第二天,愛染口中的那傢伙搖著羽毛扇,頂著一頭香芋色的發出現在考場門口向
他寒暄,並問他是否還需要這積累了千年的記憶。
「黃泉在這城市中麼。」他直接地問。
「不在,至少現在不在。」那人閒閒在在地搖晃著手上的扇子,笑得萬分欠抽
,「未來的某個時刻,也許就在了。」
「那麼這記憶,吾不需要了。」
記憶可以被封鎖,但不可能被抹消。
羅喉記得這是一句電影裡的經典台詞,電影的名字和內容都記不得了,但這句
話確實是對的。他就是最好的實例。
日落西山時,羅喉和愛染由三隻兔子依依惜別,小黑——不,幽溟拉著黃泉的
耳朵磨磨蹭蹭不想放手,水汪汪的銀色眼睛泫然欲泣得像個棉花娃娃,最後被白色
的那隻抱走塞回了籃子裡。
白色的——也許該叫銀血,沖愛染作出「沒問題」的手勢後,又轉過腦袋看了
看羅喉手上的黃泉,接著有看了看羅喉,認真地衝他點點頭,然後自己也跳進籃子
,順手蓋上了籃子蓋。
回家的一路上,黃泉大概是折騰累了,也不把著車窗往外看景,趴到副駕駛的
位置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車載空調隨著離開高速後打開。羅喉趁等紅燈的時候
解下西服外套,將小傢伙整個蓋起來,掩住市區刺眼的霓虹燈光。
黃泉睡醒時,天色基本全黑了,只有遠遠的西天還殘留著些紫紅色的霞影。他
揉著眼睛爬起來,看自己已經被放回羅喉床頭的小窩裡。臥室沒有開燈,半掩的房
門透出走廊上橘黃色的燈光。
他順著床單滑到地板上小跑出門,發現家裡格外安靜。一般這個點鐘只有羅喉
不在家時才會靜成這樣,如果在家,這位先生真的會像做事慢而不亂的老人家一樣
,有條不紊地打掃自己搗亂的殘局,脫下外套拎著新買的食物進廚房烹飪。
走進廚房,整潔的房內空無一人,黑亮的料理台上兩個冷盤和兩碟未沾汁的涼
麵,看起來是羅喉想等他醒來後再做最後步驟。
黃泉站在料理台上思索了一會兒,上手沾了點醬汁嘗了嘗,說大概這就是家庭
婦男的味道吧。
這個時候他突然感應到了什麼,就像是沾上靜電的紙張向空中懸浮一樣,有什
麼東西以不可違逆的力量在將自己的意識往上方拽。黃泉一愣,在他感受到這股引
力的同時,那感覺驟然消失了。
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飛也似地跳下料理台往外跑。大門內側的木質門沒有關,
外側的鐵門有個投報用的開口。黃泉也不顧那開口多窄多久沒用有多髒了,身子一
扭一鑽就爬了出去,順著那稀薄的感應直衝樓頂天台。
黃泉很少跟羅喉一起上這個樓頂天台,其一是羅喉本人怕他質量太小被風颳走
,其二是他本人對樓頂潮濕悶熱的溫室和守護著溫室的紫毛野豬沒有任何好感。花
和豬,什麼搭配!於是後來,羅喉每天工事性地去餵豬澆花,不再帶上他。
羅喉家到天台的距離只有一條走廊外加五步台階,黃泉往前跑著,頭一次清楚
地感覺到這個身體的小是多麼礙事。胸口的莫名的劇烈搏動擂鼓一般,撞得他喉嚨
都有些痛楚。
通往天台的門大開著,黃泉也不顧高樓風的威脅,三兩步躥上台階,沖上了天台。
首先,黃泉看到了那頭該死的紫毛野豬。
野豬似乎比自己見時又大了兩圈,擋路石一樣堵在門口,雪亮的獠牙向些上方
翹著,怎麼看都是不折不扣的野豬了。
黃泉慢慢地繞過它時,看到那頭豬黃銅色的豆子眼正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眼
中堪比金條更光芒耀眼。
被一頭豬熱切的神色驚悚得滿身雞皮,黃泉唾棄地收回目光,投向和它相同的
方向。
於是,黃泉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站在漆黑的天台邊緣,遠遠的燈火勾勒出他挺拔英武的身體線條,淡色
的金邊鑲嵌在張揚的鮮紅鬢髮上。他靜默地站在原地,然後突然揚起手中的物體,
果斷流暢地橫斬空氣瞬間,憑空出現的雪亮電光映出了那柄武器鋒利的邊緣。
是那柄戰刀。
似乎是畏懼著男人的力量,在那一記刀光過後,高樓上的強風瞬間止歇。
黃泉直起身子,這大概是他的眼睛瞪得最大的一次。不過這個時候他完全沒腦
子去思考這件事,甚至連自己作出了和野豬同樣的表情都想不到了。 他只是著了魔
地,固執地盯著那個人的背影看著。海藍色的眼眨都不眨。
回過頭來。
快回過頭來你這傢伙。
我就在你身後,回過頭來啊。
彷彿聽從他的心底的嘶吼,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血紅的眸子在背光裡像是西
天邊殘存的霞影,金紅交織的長發隨他的動作旋起飛揚。
男人垂下眼簾,紅色的睫毛和他一模一樣,在黯淡的天幕下閃動著露珠般細碎
的光。
「黃泉。」
一聲呼喚,跨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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