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 小傢伙(八)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未完成。)時間14年前 (2011/08/05 01:01),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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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橘子果醬和草莓奶油   「哎?小孩子不是都愛吃甜食的嗎?」   御不凡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打著涼扇,托腮盯著坐在桌子對面的漠刀絕塵瞧。   漠刀絕塵一臉絕命此地的苦難深重俯視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塊蛋糕。   雪白的奶油上點綴著三顆紅豔豔的草莓,對任何人而言都是美好的誘惑——當 然只限於熱衷於吃甜食的「任何人」。   就算身材嬌小,但漠刀絕塵還是漠刀絕塵。你能讓一個膝蓋高的娃娃大塊吃肉 大口喝酒大打出手兼當苦力怎麼揉搓都行,但軟綿綿香噴噴甜膩膩的點心什麼的…… 他會死的。   「真的這麼不愛吃嗎~」眼見坐在對面的少年如臨大敵般凝視著一牙蛋糕,御 不凡感傷地嘆了口氣,「唉~像我這麼有生活情趣的人,怎麼會養你這麼不解風情 的娃出來啊?可憐我一番苦心全白費了啊~」   說罷他悲痛狀地捧心,手指上多出來的一道創口貼恰好被漠刀絕塵瞥見。   「……你做的?」   「哈~什麼?」   漠刀絕塵漠然地將視線在他和蛋糕之間游弋。   「嗯哼……這個嘛~像我這麼巧手的人,區區草莓蛋糕,怎麼會難倒我——絕 塵?!」   還沒等他自誇完,就見一直死僵在椅子上的漠刀絕塵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抄起盤子旁的餐叉,以捅死對方的架勢一叉子搗穿那塊蛋糕,然後迅猛地將起舉起 ,滿滿一口將成年人都得分三塊吃的蛋糕塞進了嘴裡。   「=口=!!!絕……絕塵……?」   「……」   時間凝固在持扇僵硬的手和塞滿食物僵硬的臉之間。   「絕塵……你,你這樣沒法嚼,會噎死的啦……乖乖,快把它吐出來……」   「咕咚。」   傳說中純爺們飆酒,有一種飆法叫「鯨吞」。   御不凡沒見過鯨吞酒的漢子,但鯨吞蛋糕的,他見識到了。   漠刀絕塵一揚脖子,在那聲乾澀甚至恐怖的吞嚥聲後,鼓鼓囊囊的腮幫恢復了 原狀。   「……絕……絕塵……你還好吧……?」   「……」   怎麼看都不太好。   漠刀絕塵的臉色本來就白,現在看起來不只白,簡直髮青了。他單手撐住頭顱 趴了一會兒,又快速拿起手邊的杯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將內容物喝下去清口。   「啊!!絕塵!!那是橘子蜜茶來著!!」   「……」   少年就像被按了暫停鍵然後又被按了慢進一樣,幾乎一秒一動地將杯子放回原 位,然後整個頭埋進了摺疊起臂彎裡,趴在桌上不動了。   ……好……好想笑……但好淒慘……而且似乎是因為我……總覺得笑了會很對 不起他……   御不凡強忍著抽筋的嘴角,以扇掩面顫抖地安慰著。   「絕……絕塵啊……噗,咳咳……像我這麼善良的人,看你那麼痛苦,自然要……」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御不凡好容易找到逃離現場的機會,趕忙躥起來叫著「來啦來啦」一面跑向門口。   漠刀絕塵抬起頭,聽到御不凡打開防盜門的瞬間,眉間的褶皺不知不覺間又多 出了兩道。   ……   母親是位美麗的女性。   相比月族清一色的夜空與月光色系,母親更傾心於鮮亮的色彩。寶藍色與硃砂 色交織的裙襬,金銀絲線勾勒的衣邊,還有一頭紅蓮般的柔順長發。當然,是看上 去很柔順,他從沒有伸手去觸摸過它。   在那片永夜的土地上,她就像一枚被燒紅的尖銳長釘,帶著從未有人見識過的 光與熱,浸入了恆古沉寂的冰層中。   似乎為了體現她真正與眾不同,母親甚至連睫毛都是鮮豔的紅色。每每垂下眼 簾,便有錯覺認為她的眼睛在燃燒。   她擁有絕美的容顏,她擁有強大的力量。不論在月族還是幻族,她都是非常的 異類。但她並不在乎,盡情點起璀璨的烈焰,引起炙熱鮮豔的颶風讓身邊的一切燃燒。   可不論是再燙手的熱鐵,長久地擱置在冰冷的空間裡,也足以熄滅它的火焰。 當火焰被澆熄的時候,是不是就是一股能量的毀滅,也就是一個生命的死亡呢。   他這樣想著,坐在離母親不遠也不近的地方,聽陌生人對這位曾深得月王寵幸 的女子的往事。   她突兀地降世,她張狂的舉止,她與月王縱馬在黑夜裡無邊的雪原上無聲地奔 馳。她的一頭紅發點亮了黯淡的夜空,最終被掐熄在她深愛的男人手裡。   最終毀滅了她的是他的誕生。   他帶走了她身上最後一抹鮮豔的光澤,也掠奪了她最後一絲美麗的容顏。   最初的印象裡,只要他接近,得到的就是推搡和皮肉相擊的短促震盪。   後來,只要他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得到的就是冷血生物般陰森的注視。   那視線不論何時想起,都是赤足踩在冰雪中的森寒。   現在的她只不過是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塑罷了。   她再也不會用那半透明的指掌抽過自己的臉頰,也喪失了那犀利的視線。   她再也看不見他了,而他也即將再也見不到她。   當稀疏的陌生人滿足了議論和圍觀的慾望,居高臨下地將視線掠過家具一樣從 始至終都靜立在牆角的他,準備帶著這份優越感和蔑視的心離去同時,被遺忘在牆 角的美麗家具緩緩地抽出腰間的利刃。   隨後,死神無聲無息地降臨在人們頭上。   他沾了滿手鮮豔的熱度來到她的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輕易地靠近她,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傷害靠近她的他。   他仔細地近距離觀察著她,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垂下眼睛看著。   他伸出手,伸向她的臉頰,指尖上的熱度是胭脂色的,珊瑚珠一樣一點一點被 冰結的風吹落下來。   他的手伸出又縮回,從現在起,他有的是時間猶豫,有的是時間消磨。   最終,凝固了紅的指尖貼上了她雪白的臉。可這個時候,手上燦爛的紅已經凝 結成污垢般的鐵鏽色,那燙手的溫度也在不知不覺間流失。   他看不見,自己垂下眼簾的同時,鮮豔的紅色睫毛,襯托著他雪藍的瞳孔瘋狂 地燃燒。   他的手上,仍舊是不變的森寒。   那對於黃泉,是多久以前的記憶了?他沒數過,覺得即使數了也算不清。   至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件事情,他不懂。只是在看到那個男人轉過身來 ,垂下眼簾呼喚他的同時,鮮豔的,和自己一樣紅色睫毛下的眼也是純粹的紅,就 像燈中細小的火焰在靜靜地燃燒。   男人低頭垂眼凝望著他,沒有偏移視線。那雙眼明明是最鮮豔的色澤,卻沒有 張狂,也沒有冰冷刻骨的寒光。那是最刺目的顏色,卻可以沉靜地凝固在男人的瞳 孔裡,甚至帶著一點溫柔看著他。   「你……!!」   黃泉知道自己就算罵出什麼,這個人都聽不懂,八成只能困惑地將自己抓起來 摸摸頭。所以話到中途他便怒極地剎住車,不知道該不該罵下去,罵點什麼好。   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是令他驚愕的。   「吾怎樣。繼續。」   「?!」   怎麼會……黃泉半張著嘴巴驚懼地和羅喉對視,後者一副淡然的樣子等待他的下文。   ……該不會是……   還沒等黃泉作出反應,羅喉又再次開口。   「現在是夏天。」   黃泉莫名其妙地聽他蹦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雖然是夏天,你這樣也是會著涼的。」   大腦咔嚓一聲,黃泉下意識地回頭,見旁邊的野豬正坐伏地掩面狀,整個外形 都在表達「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   再僵硬地轉回腦袋,順著羅喉的視線低下頭去,並在之後的0.01秒之間生煎皮 皮蝦似的縮身收腿衝天而起。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衣服啊!!衣服啊!!!衣服啊!!!!   白玉光澤的修長身體上,連衣服的渣都絲毫不剩。   黃泉整個人像剝了殼的嫩雞蛋,就差放在雞蛋杯裡加點佐料等人來挖上一勺了。   他狂亂地上胳膊上手遮住該遮住的地方,又覺得這動作實在彆扭,就順手抓著 披散了滿身的紅白長發,以為這是布料似地往自己身前攏。結果長發打結,纏住了 右手的手指,左手想幫忙去解,可苦於兩臂交叉,左臂無法順利脫出。   這個人就這樣自己跟自己較勁,較出一頭汗來。   羅喉疑惑地挑起一邊的眉毛,看剛才還拳頭大的小人兒現在變成這樣白花花的 一團自己一個人張牙舞爪。想了想,趁他自己較勁的時候扛著計都上溫室裡取下搭 在架子上的家居睡袍,回來給黃泉搭在頭頂上。   「你要這個?」   黃泉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像終於找到殼了的寄居蟹般迅速抓著睡袍兩側把自己 圍在裡面。   羅喉也不懼那雙小眼睛裡射出的冰劍視線,無比淡定地回望著他。   兩人對視,電光火石,噼裡啪啦。   「你……」   異口同聲,兩個人默契地開了口,然後又同時一愣,收聲讓對方先講。   「你想說什麼?」   再次敵不過尷尬的沉默,黃泉惡狠狠地開口。現在他甚至有點懷念沒有記憶時 的羅喉了,至少在那個時候,對方的話能比現在多一點。   「吾認為,還是你先說比較妥當。」   「哈,偉大的武君,我該感謝您的恩賜嗎?」   黃泉不自在地冷哼了一聲,這和他腦中所想的話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   「武君?武君羅喉已絕命於千年前,不論是你還是吾,都最清楚不過。」羅喉 的聲音低沉,說出的話很輕,可黃泉仍是被驚雷掠耳般全身一聳,「黃泉,這樣做 的你,不值得。」   「別一回來就否定我做的事說教狂!」黃泉一聽他這話,也不顧光著腿,噌地 跳起來對他怒目相向,「大爺我樂意做的事你管得著嗎?至於你那老掉牙的價值觀 早過時了,這種事,我認為值得就值得!」   羅喉歪頭看看他隨時都會照自己的臉掄上一拳的凶樣,頗為無奈地嘆息,然後 指指黃泉這邊。   「衣服要掉了。」   接著看黃泉那張盛怒的臉突然變成白痴兔寶寶,隨後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地將衣 襟收攏。   「你這是什麼鬼衣服?!滑溜溜的直往下出溜!」   「你不是很喜歡這件麼。」   「我什麼時候喜歡了?!」   「你之前都會把自己卷在吾的袖子裡,還在裡面連啃帶踹。」   「誰捲進去了誰連啃帶踹啊啊!!」   「不是你麼。」   「不是我!!你長針眼才看見那種事的!!」   可是你的臉都紅到脖子以下了。   羅喉沒有揭穿黃泉,僅是慢悠悠地回應「哦,原來如此……」。字尾的拖長音 引發了兔子先生極大的不滿,拉著他的領口逼問「你心里根本在發出嘲笑聲吧啊啊?!」   「並沒有。」   「你蒙誰啊!」   「黃泉。」   「我就知道你……!!啊?」   「衣服。」   羅喉下巴輕抬,眼神滑向黃泉的肩膀。   黃泉一看,因為右手抓上了羅喉的領子,另一邊肩上的睡袍又滑了下去,大片 潔白得耀眼的肌膚盡收眼底。   輕嘖過後,黃泉皺著眉頭將左肩掛好,不想腰帶又開了。系好腰帶,右肩又滑 了下去。   「……回去換一身比較直接。」   「別吵!!」   就這樣否決了正確答案,黃泉還渾然不知地轉進了最沒營養的無限死循環。   「真絲什麼的最討厭了!!!」   還是羅喉看他鼓搗半天沒成效,想大概是兔子做了太久,不記得人類習性了。 便上前伸手攏上黃泉的後頸。微溫的手掌貼上微涼的皮膚,驚得正在給腰帶系死扣 的黃泉全身一震。   「把頭髮拿出來會好一些。」   一邊說著,羅喉輕柔地將黃泉塞進衣領裡的長發慢條細理地貼在手背上順出來 ,遠看倒像是他摟著黃泉的脖頸後者依偎在他懷裡。   黃泉有點僵硬,總覺得人可以跑步可以跨欄跑但現在是跨出城牆奔出去了的感 覺,這麼說很無厘頭,但現在情況是那個和自己等比例大小的男人正用雙臂將自己 環繞其中,腦子不空白還要滋生出千千萬萬的小花嗎?!   長及腳踝的柔軟長發被規整地捋順抽出,髮絲蹭過皮膚癢癢的,尤其有些頭髮 蜿蜒在身前還打了卷,抽出來的時候不免會打起激靈。黃泉自認此舉足以讓自己打 樓頂玩一次無繩蹦極,心裡也知道讓羅喉閃開自己來弄就可以了。只要說出口,羅 喉必然會面無表情地收手到一邊去,不會加以為難之類。   但他終究是沒有,任千年前的天都武君像摟著自己一樣提他捋著頭髮。緩慢地 調整呼吸後,逐漸能通過光滑的真絲衣袍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羅喉在幫他 解開發結,耳畔傳來髮梢和皮膚沙沙的摩擦聲。   風似乎稍微大了些,夾雜著微涼的水汽。黃泉聽到遠處的樺木在發出樹濤,像 白日裡見到的海洋一樣。   在更久以前,每當暴雪將至,他就能聽到針葉林裡傳來此起彼伏的松濤聲,空 靈哀婉。類似冰冷的呢喃,類似沉重的詛咒。   他想,現在聽到的聲音是什麼呢?葉片寬厚,互相拍打像是赤裸的細足踩踏在 水面上的聲音。有什麼寓意卻聯想不出了。   黃泉的視線與羅喉的肩持平,感覺這隨呼吸緩慢起伏的肩膀擺在眼前就是為了 供人休息一下用的。鬼使神差地將下巴擱在了對方的肩上。   也許說這是天公不作美,或者說老天這電燈泡根本是來攪局的,甚至可以說根 本就是天上的哪位神明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噴笑。   總之,就在黃泉作出了這個動作五秒鐘,連羅喉都毫無反應的時候,突如其來 的大雨憑空降下,不由分說地將毫無防備的兩人澆了個透心涼。   茫然的兩人這才分開,看了看被突來之雨淋成落湯雞的對方,一個面癱一個糾 結。羅喉推了黃泉一下,讓他先回家洗澡,自己則將野豬帶回溫室,倒好糧食檢查 了門窗才冒雨慢慢踱回。   與公寓有段距離的寫字樓樓頂,一襲粉紅粉白長衣的拂櫻齋主正百無聊賴地坐 在天台的柵欄上,兩條腿隨著涼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踹著空氣。   雖說黑綠相間的衣服比較帥氣,適合他本來的口味,但在夏季實在忒招蚊子了 。不過也許是保持了做表面文章的習慣,到處走動的時候,粉白粉紅仍是自己打扮 的主色調。這個時代的人品位各異,自己不論如何裝扮也看不出什麼異常。   他覺得有些欣慰,同時也莫名地有些惋惜。   「嘖,好不容易的氣氛,究竟是哪來的程咬金搞這種三腳貓的術法……」   說到一半他自己似乎也有點明白了。   這是自己負責的另一位歸還的信號。   看來那邊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   他鬆了口氣,也不顧全身被雨水浸得沉重,甚至從發間成股地流下來。拂櫻齋 主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雖然被雨澆得很慘,但心情不算差。   眼看著遠處天台上的羅喉關上了天台的門,拂櫻想自己也不用去當什麼監視器 了。能把緣分續到這裡,是他們的運氣。敢說的,敢做的,敢去回憶的,敢再次相 遇的。這些人讓他覺得夠蠢,但也覺得不賴。事實上是羨慕,但他不承認自己幹嘛 要去羨慕。   他本身就不是能去陪襯那個奶奶冠香芋男的性格,之前完全是自己製造的假象 。如果按真實的性格,在那傢伙胡言亂語之際就已經被他挖出了心肺。   他就是這樣,過去連太息公都隱晦地說「哎呀瞧你這小暴脾氣」。那傢伙不是 傻子,該是懂得的。可這樣繞來繞去,讓他看那些曾遭遇死別的人們重新手挽手地 在一起,何必呢。   就算還希望能並肩觀楓賞櫻,沏一壺上好的香茗共飲。那傢伙也忘不掉他施予 他一掌時冷酷的笑顏,他也做不會那個安心伴他千萬年的笨蛋。   所以說,何必呢。   這個時候,拂櫻覺得頭頂上的雨小了些,和腿腳遭到的雨點攻勢不太均勻。抬 頭看去,卻是一把白羽扇葉遮擋在上面。   淺紫色的發絲朝著他的方向飛揚,他不回頭也知道是那人遊刃有餘到欠揍的笑顏。   「好友,年過古稀,心懷鬱憤,冒雨獨上高樓。身為故友,於心何忍啊。」   「少廢話,當心你再講一句,我可是會殺了你喔。」   「哎、呀。好啦好啦,都多老了啊,瞧你這小暴脾氣……」   夜雨朦朦。   另一方面,在羅喉家的浴室裡,黃泉正一臉不甘又挫敗地沉在浴缸的熱水裡, 只留下頭部在熱水上,手裡不時擠著水花跟牆壁玩水槍。   羅喉坐在浴缸旁的置物台上,仍是穿著被淋透的那身衣服,金紅的頭髮利索地 用髮帶紮起來,正不慌不忙充滿淡然氛圍地幫他搓洗著長發。   事情是這樣,黃泉回到家後,直接將濕淋淋的睡袍脫在房間裡就走進了浴室。 他跨進浴缸才想起兔子的時代完全是羅喉伺候自己洗澡,冷熱水什麼的完全不會調 。正當他光溜溜地僵立在浴缸裡盯著開關瞧時,羅喉過來敲門,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都生在這個時代,只不過你是個人,老子當了個兔子而已!就算是兔子,也沒 理由被這樣看不起!於是黃泉咆哮著拒絕了羅喉的好意,留武君大人一身濕淋淋地 等在門口滴答水。   黃泉研究著那門把手形狀的開關,想大概是一拔就能出水吧。他試探地拔起開 關,當真有自來水從開關下的水龍頭裡流了出來,冷冰冰地衝在腳上讓他驚呼一聲。   「沒事吧?」   羅喉在外面詢問。   「沒事!」   「你會開蓮蓬頭嗎?」   「會!別蹲在外面好煩!!」   ……事實上……什麼是蓮蓬頭啊……   黃泉兔子時代洗澡都是在洗漱池裡的,何況每次掙扎不已都沒看清羅喉怎麼調 的熱水。他記得羅喉拉著浴簾在浴缸裡洗澡時水似乎都是從斜上方出來的。抬頭看 看,有個棒子插在牆上,上面有很多小孔,大概就是蓮蓬頭了。   但怎麼讓它出水……   就一個穿越來的古人,黃泉是智慧的。他敏銳地發現了水龍頭上突起的一個按 鈕,往下按似乎是卡死的,他想了想,用力將其往上拔去。   黃泉成功了。   黃泉成功地打開了蓮蓬頭。   蓮蓬頭終於噴出了水。   蓮蓬頭終於猛烈地噴出了……冷水。   這一聲尖叫簡直是殺兔子。就算羅喉是武君,是戰士,是紳士,是老頭子什麼 的,聽到自家浴室裡傳來慘叫聲也必須開門來句發生何事。   結果推開門後,武君大人第一眼就看到自家的前任首席戰將萎縮在浴缸的一角 像湓被水澇死的盆栽蒲公英,可憐兮兮地縮成雪白的一團,臉埋在手臂裡,任冷水 往頭頂上澆。黃泉不會拔浴缸的塞子,促使冷水囤積,一路淹到他的腳背。   看人都凍得直哆嗦,羅喉也顧不得說什麼,趕快摘下噴頭調了水溫,又打開塞 子放掉涼水。一摸黃泉背上冰涼的,又蓋上塞子多放了些熱水讓他泡著。沒有比盛 夏將至被凍感冒的人更悲催的了。   「黃泉。」   沒人回應他。   「黃泉,沒事了。」   沉默依舊。   大個的紅白花兔子縮得像個被煮過頭的海螺肉。   羅喉用手試試水溫,又用暖過的手去摸摸黃泉的後背,發覺他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黃泉?」   埋在白皙手臂下傳來細小的抽氣聲,聽上去有點哽咽。   羅喉沒有再說什麼,幫他順了順頭髮,又摸摸他的頭。然後默默地將水調小了 些,沖在皮膚上沒那麼扎人,才在黃泉背上沖洗起來。黃泉也少見的溫順,任他觸 摸也沒有暴力反抗,只是被沖洗小腿的時候顫了一下,但沒講話。   看了一眼置物架,羅喉拿了不久前君曼睩送給他新香皂打在黃泉身上。香皂上 的字太小,他看不太清,但圖片是一節拍得很藝術的黃瓜和瓜藤。擦在黃泉的後背 上,感覺像是給純白的玉器上蠟似的,一點紋理都沒有的滑溜。   「真的是黃瓜的味道。」   他輕聲地說。   許久之後,黃泉回應給他一聲「嗯」。   到後來,羅喉要給他洗頭的時候,黃泉才抬起臉來,悶聲悶氣地說「不用我自 己來」。羅喉看他眼睛周圍被揉得紅彤彤的,又看他伸手就要把沐浴乳擠到腦袋上 ,趕快出手告訴他用錯了。   黃泉皺起細眉,咬住了下唇。   接下來就是最初的那一幕,羅喉坐在檯子上給黃泉搓洗著錦緞一樣的長發,從 髮根順到髮梢是個大工程。黃泉悶悶地說「你居然會做這個」。   「畢竟吾有帶過兩次孩子的經驗。」   「真是幸運的小鬼。」   不知為什麼,黃泉說出這麼一句。   羅喉眨眨眼睛,沖乾淨洗髮精後,又在他的頭髮上涂護髮素。   「啊喂!怎麼還沒完!」   「這一遍是保護頭髮用的。」   「不需要!」   「否則你的毛會變得沒有光澤,粘在一起梳不開,吾也會很為難。」   「你為難什麼梳的人又不是……喂!誰是『毛』!老子已經再世為人了別當我 是兔子啊啊啊!!!」   事實上就算他這麼辯解,最後幫他梳開頭髮的還是前任的暴君大人。   本來說自己沒問題的,所以羅喉教給他吹風機的用法後就去洗澡了。等擦著頭 發出來時看到黃泉正對著鏡子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吹風機,預備將捲進去的頭髮 剪斷。   「之前用都沒問題的。」   「嗯。」   「只不過後來我沒照鏡子而已。」   「輕視對手不是好習慣。」   「喂!吹風機也是敵人嗎?!」   「看你所想——別動,當心再捲進去。」   黃泉哼了聲,感覺木梳滑過頭皮後,一路順下去的觸感。他迷糊地想著也許母 親的頭髮也是這樣,可以一順到底,像還未紡織的絲一樣的吧?是否在遙遠的年代 ,月王也這樣立在鏡前,慇勤地替母親梳頭挽髮呢?   他側過頭,用餘光看著羅喉面無表情的臉。對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只有那雙手和那雙眼睛是溫柔的。   身上的睡衣是羅喉的,灰白的花色,稍有動作就會飄散出洗衣粉的檸檬糖味。 羅喉讓他剩下的頭髮自然風乾,替他抖頭髮時有有點甜膩的氣息飄出來,應該是護 髮素的香氣。然後又被按摩了兩下肩膀,手勁得當。   「去睡覺吧,今天你也累了。」   羅喉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到床上去。自己從衣櫃裡取出一床涼被,朝外面走去。   黃泉鋪著被子,疑惑地問他幹嘛。   「去曼睩房間。」羅喉很自然地說,「兩人擠一張床太窄了。」   隨後也不顧黃泉的回答就離開了。   「你說這話誰信啊?!四個人躺都嫌大的床……喂!羅喉!」   聽著隔壁房間析索一陣後回歸沉寂,黃泉不滿地切了聲,捲了被子把自己摔在床上。   那個男人沒有變,依舊是靜靜地來到自己身邊,看看他,摸摸他的頭髮或是臉頰。   然後沒有做任何事就悄然離去。   似乎是保留了什麼,又似乎是珍藏了什麼。   他不說,他也不說,於是再沒有人會知道。   黃泉在熄燈後的黑暗中凝望著自己的指尖,淡青色的光華下,纖長的手指籠上 一層磷粉的光澤。   這淡色的手在染上血光後會顯得格外突兀,看上去整隻手都著了火。那個時候 他覺得很新奇甚至有些迷戀,在那個幽暗蒼白的世界裡,跳動的豔麗足以焚盡自己 的生命。   可沒有。   他一直在這裡,手上的炙熱只是一時,很快就變得粘稠冰冷。亦如母親乾癟的臉頰。   比枯木柔軟,比冰雪森寒。   在多久以後,那個人輕輕地吻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呢?觸感就像是羽毛的紋理滑 過了手背。   細膩的,光滑的,柔軟的,溫暖的。   人不會像水一樣消失。因為就算是水,也僅僅是變成了濕潤的氣體,飄飄揚揚 回到了天上。   所以人,不論是誰,只要嘗過一次被愛的滋味,就再也,再也忘不掉了。   羅喉側躺在君曼祿的單人床上,迷糊間覺得左臂被什麼東西壓得麻得很。   掙紮著睜開眼,看到雪亮的白和暗淡的紅在淡青色的月華下靜靜地閃耀。   有人埋首在自己下巴下面,使他低不下頭來。   有節奏的小股熱氣噴撒在頸間,羅喉覺得有點癢,但不至於將對方扒拉開。   腿也腰似乎也被纏住了,這是什麼睡姿,瑜伽麼。   他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動的一隻手,將對方抱在懷裡的被子拆開,蓋在對方身上。   然後手掌攏在那有些纖細的肩背上,輕輕地拍撫起來。   黃泉頭一次做了個足以使自己微笑的夢。   那個夢其實很簡單,但他已經覺得很好了,足夠幸福了。   在夢裡,他倒在黑暗中,聽到遙遠的地方有風雪在呼嘯。   但他並沒有感到憂慮和驚恐。   因為他慢慢地沉了下去,落入了一片不算廣闊,但足以容納自己的,溫暖的金 色海洋。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0.164.92

03/14 09:30, 6年前 , 1F
SIN的子民來了!喜歡這篇啊~(///▽///)
03/14 09:30, 1F
文章代碼(AID): #1EEj1MUq (BB-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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