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燕子(3-5)
※3.
「辛,我愛你。」他在我夢裡不斷用嘴型重複這句話。
我只覺得憤怒,卻不知道那些怒氣究竟要針對誰。
許永誌的身體早就被他的家人領回去火化了,而我,身為一個「學生」,只能和其他班上
的同學,一起給他摺紙鶴,讓我的紙鶴,在千萬隻紙鶴之中,伴隨他的肉身一起火化。
公祭我沒有去,兩個男人的戀情,本就是見不得光的,要我用學生的身分去,我不肯;可
是,要我用未亡人的身分去,只會讓李永誌死後徒留汙點吧。
那天,通知我去看遺體的,是許永誌的教授。
警察通知了他,他在許永誌的家人從南部趕來之前,通知了我。
雖然我和許永誌的感情越來越濃,但是畢竟是保守的校園中,又有些算是禁忌的同性師生
戀,因此,別人頂多只以為我和許永誌是感情不錯的師生。
只有許永誌的指導教授知道我們的事情。甚至,他會知道,也只是一場意外。
那天,我們以為他已經回去了,兩個人在指導教授的辦公室裡面交換了親吻,結果被去而
復返的指導教授當場看到。
不算老的指導教授臉色並不好看,據說,事後還把許永誌狠狠罵了一頓。不過,那天他只
是沉著臉,拿走他遺忘帶走的手機,便離開辦公室。
如果當時沒有那場意外,他的指導教授因而通知了我,也許我連許永誌的遺體都見不到。
「永誌的家人大概再一個小時左右會到,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那是醫院的停屍間,剛
被送進去沒多久的許永誌,摸起來還有些溫度,然而,真的沒有脈搏了。
我沒有哭,我只是看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一次次地問,越問越憤怒,越問越大聲;「許
永誌,我的甘梅薯條呢?」
最後是許永誌的指導教授把我拉出停屍間的,他甩了我一巴掌,眼眶裡滿是淚水,「你是
男人吧?堅強一點!這樣是要瘋給誰看?」
我的臉很疼,熱辣辣地,大概腫了。我想再回去停屍間,卻因為知道許永誌的家人要來了
,因此必須離開。
點點頭,我失魂落魄地離開醫院。好不容易回到家,洗了一個很暖的熱水澡,卻怎麼樣也
覺得冷。
本來以為我會睡不著,卻很容易就進入了睡眠,然後和許永誌在一起之後便不曾做過的惡
夢,重新開始魘住了我。
※※※
當尖叫著醒來,已經持續了兩週還是沒有改善之後,我去看了心理醫生。
那個看起來很時髦漂亮的女性心理醫生,讓我隨便說任何我想說的話。她溫柔的語氣,讓
我想到許永誌,於是,關於許永誌的好、關於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一向寡言少語的我,
就像關不上的水龍頭。
然後,我講到了那最後一通電話,聽著聽著,那個漂亮的女人已經有些哽咽,然而,我卻
一滴淚水也沒掉。
「醫生,我一直在做惡夢。」我看著心理醫生,小聲地問,「雖然知道根本不可能有跨越
時空的書信,可是,我只要坐到電腦前面,就會拼命寫E-mail......這樣下去,我會變成
神經病吧?」
心理醫生抿了一下嘴唇,說,「我先開一些藥給你,睡覺前吃,晚上應該就比較不會做惡
夢了。」
「如果只是要吃安眠藥,我根本不用來看心理醫生吧?」我不得不對醫生的專業產生質疑
。
「當然不只是安眠藥,我還會開其他的藥給你,然後,我會建議你自費參加個人諮商。」
漂亮的女人眨掉了眼睛裡面的水氣,「你的狀況,是事件造成的,並不是真的有心理方面
的疾病,但是,不改善這些症狀的話,累積下去,說不定會有幻聽和幻視的狀況產生。」
「吃藥,諮商,然後呢?」我問醫生。
「然後你會比較不難過。」心理醫生告訴我,「我知道你現在很悲傷,對親人或是情人的
死亡感到悲傷是正常的。」
「可是我不悲傷。」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悲傷,就是因為不悲傷,就是因為我竟然只想要
不再作惡夢、不再做一些自己明知不理智的行為就好,我才決定要去看心理醫生的。
漂亮的心理醫生愣了一下,然後說,「你很悲傷,你只是不知道怎麼釋放。」
離開那家身心科診所時,我拿著醫生開給我的一大堆藥丸,想著,如果我很悲傷,應該要
一次全部吞進肚子裏,而不是在找哪裡有垃圾筒可以把他們丟掉。
許永誌,我很想念你,我也很失常,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想為你的死亡而哭泣。
比起傷心,我更覺得憤怒和焦躁。
我憤怒所謂的幸福轉眼成空;我忿懣那天自己還在想吃什麼甘梅薯條;我怨恨那麼多人在
銀行,為什麼流彈偏偏那麼準的射入他的心臟;我生氣為甚麼科幻的時空交錯,為什麼不
可能真的發生。我不滿為甚麼在我的噩夢裡,你只能流淚說你愛我,然後消失無蹤。
那時候,我甚至懷疑我根本沒有愛過許永誌,因為我滿心滿一都只是在恨、在暴怒。
我不是不想哭,而是真的哭不出來。我感覺不到所謂的悲哀或傷心,我只是,被很多的怒
、很多的怨,束縛得快要不能呼吸。
※※※
將那些粉色與白色的藥丸扔進路旁的垃圾桶裡,我焦躁得狠狠踹了垃圾筒兩腳。然而,除
了腳痛,我的忿怒並沒有獲得任何的紓解。
我離開那個垃圾桶邊,看到前面有座廟。
我並沒有什麼宗教信仰,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我倒想問問,為什麼要帶走許永誌;而如
果沒有神,那麼憑什麼他們能白白被崇拜、被供奉?
平日的下午,不算太大的廟有些空蕩蕩,原本坐在旁邊椅子上休息的老婆婆,突然走過來
跟我說,「拜拜嗎?會保佑平安喔。」
我看著那個滿臉皺紋,頭髮花白的老婆婆,像個神經病似地,沒頭沒尾的問她,「婆婆,
妳相信有天使嗎?」
婆婆皺起眉,大概以為我是來鬧場的,「我們這邊不是拜阿們的!你要找天使去ㄚ豆仔那
裡找!」老婆婆講著台語,態度一點也不慈祥和藹。
「妳說,神明會不會告訴我為什麼我這麼難受?」我沒理會不慈祥的老婆婆,感覺自己越
來越像個瘋子。
我還沒瘋,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是,我只是以為我自己沒瘋的瘋子呢?我也不
知道......
「當然啊,只要誠心拜拜,神明都會保佑你,有困難的話,捐點香油錢,神明就會幫你化
解......」老婆婆看起來不像神棍,比較像神明的業務。
我怒極反笑,轉身離開廟宇。
心理醫生沒有辦法救我,廟宇也無法給我解答,我焦躁的怒氣累積到極點,幾乎想要隨手
抓起什麼回去砸廟。
天逐漸變黑,我一個人在馬路上走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因
為是在學校附近,這些地方以往我和許永誌都來過。我知道前面那條巷子左轉進去,有很
多燈紅酒綠的酒吧,有些作黑的,有些則是一年輕人會去喝酒跳舞的。
突然刮起了一陣向晚的風,我的眼被風砂扎得有些疼。閉上眼,彷彿聽到許永誌在說,「
辛,你好可愛。」然而,吻上我的臉的,卻只有風與砂。
許永誌,我突然想到,永誌、永誌,這個名字,是不是早已暗示,我只能永遠記住你,而
幸福快樂,你給不了我?
<未完>
※4.
我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會看到傅一榮。
傅一榮,我第一個愛上的,美得像朵玫瑰的男人,然而,在他的故事裡,我連配角都算不
上。那是一場輸得很徹底的單戀。
我叫傅一榮老師,因為他是我念T中二年級時的代課老師,當年的我,總是追在他屁股後
面跑,像隻哈巴狗般地繞著他轉,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美人回眸一笑──現在想起來,
許永誌也算是我的老師呢,雖然,我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
是因為我特別偏好老師嗎?我有些不合時宜地自嘲起來。
許永誌,許永誌,我原以為,你是我故事裡的主角的──我多希望你是,你知道嗎?然而
,你卻不是,而且,無論我多憤怒,你都不會復活。
一如在我的夢境裡,你只會越來越淡,即使,你脣齒開合,說了再多次的「我愛你」也一
樣──雖然很想,但是,亡靈或天使,無論是哪一個,我都無法再聽見你的聲音。
我看到傅一榮拐進那巷子裡的一家酒館。我想,我大概是犯賤吧,總之,明明我還在為許
永誌的死憤怒不已,明明知道追上去也不知道能幹麻,我還是追了上去。
在那家酒館門口,以視線巡視了一圈,我卻沒有看到傅一榮。
那似乎是個喝酒的地方,放著慵懶的音樂,中間有個很大的撞球桌,女服務生都穿著很短
的裙子,畫著很濃的煙燻妝。
我霎那明白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地方。無論是做黑的、做白的,一口酒都不能喝的我,難道
進來點礦泉水嗎?
也許,剛剛是看錯了吧。
我嘲笑自己,不說傅一榮不可能在這裡出現;就算出現了,我這樣眼巴巴地追上來,把自
己當作什麼?又把許永誌當作什麼?
我往後退了一步,正想離開這家無論如何不是我該涉足的酒館,卻撞進一堵強壯的胸膛裡
。那個噩夢中才會出現的氣味,沁入我的鼻翼。
這個味道......
「投懷送抱嗎?」不悅的語氣,看不起人的態度,那是,強暴了我的那個男人。
我想起這個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這次的禮物,倒是很特別。」他是這樣說的。
那是在傅一榮奢華、幅員遼闊到很誇張的家中的樹林裡。
因為他真正在意的男人來了,傅一榮叫全身光溜溜的我「出去」,當我嘗試祈憐時,那個
美得像玫瑰的男人,卻冷漠地對我說,「我討厭麻煩的事情,滾出去。」
我在傅一榮家中的森林裡狂奔,然後撞入那個和傅一榮有些相像的男人的懷裡。
完事之後,男人拍拍我的屁股,「竟然這麼緊,這次的禮物真不錯,你就回去跟你主子說
,他的麻煩我會幫他解決吧。」
而今想起來,那似乎是一場誤會,可是,那場誤會卻成為我至今的夢魘。
我被殘忍、暴力而血腥地強佔了身體,反抗的拳腳,全被更殘忍地弄傷。說是被當男妓對
待,還不足以形容我的慘況。
我在醫院的時候,雙手的手腕都脫臼了;左髖骨處的韌帶也有輕微的拉傷;至於幾乎佈滿
全身的瘀青、滿肚子的精液、後穴的嚴重撕裂傷,以及到處皮膚都有的破皮與出血,只有
四個字可以形容──體無完膚。
與其說是被當作男妓,還不如說是被當作敵方間諜般地折磨和刑求。而最悲慘的是,因為
對方龐大的黑道勢力,我的冤屈和痛苦,控訴無門。
我在醫院的期間,傅一榮沒有來過,強暴犯也不曾出現過──雖然來了也不能怎麼樣
......
而今想來,當年的我,對於那場冤屈的夢魘無力報復;現在的我,對於許永誌的死也無力
扭轉。
無能為力,那是我所有憤怒的源頭。
※※※
「有點面熟。」在我失神時,那隻大手已經捏著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四眼相對。既然和傅
一榮長得有些相似,眼前的人,平心而論,並不能說難看。
不過,他看起來比傅一榮更......危險。
傅一榮如果是一朵有刺的玫瑰,這個人,大概只有劇毒的曼陀羅可以形容了。碰到玫瑰的
刺,頂多就是流血和疼痛,而碰到曼陀羅的毒,是會致命的。
我知道我顫抖得很厲害,可是,發抖這種事情,根本不是自由意志可以控制的。
那人皺著眉,像是在深思我究竟是誰,也像是對我懼怕的表現不滿,「抖什麼,明明是你
自己投懷送抱的。」
我想,他大概已經忘記我了。
畢竟,根據那天的狀況,性虐或殘暴的性愛,他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因此,對他來說只
是一場誤會的我,當然更是不值得被記得。
身體顫抖著,可是,我的意志卻很憤怒。
這是狠狠強暴了我的強暴犯,如果不是他,我不會躲到這裡念大學,不躲到這裡念大學,
我不會愈見許永誌,不遇見許永誌,我就不會因為他的死,用憤怒和暴躁,把自己折磨得
幾乎要不成人形。
想報復的念頭冒了出來。然而,我能怎麼報復呢?我連控制自己不要發抖都做不到。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有什麼東西滑下眼角,那是我的淚水。在那個情況下,我不知道自己
為何流淚。
是害怕恐懼的淚水?是怒極滴落的淚液?還是,自許永誌出意外以後,始終沒辦法哭出來
的傷心──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傷心」這個情緒。
我的淚水,似乎讓強暴犯很困惑,「你到底是誰?」
我的下巴被他輕挑地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不得不抬頭與他對望,我不想看到這個夢饜中
才會見到的臉,於是便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我彷彿還看見溫柔寵溺著我的許永誌。
我不知道為何悲傷會在這個時候爆發,但是,我已經無暇去管強暴犯的問題;我也沒辦法
處理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這人的狀況。
現在想想,也許,那時會那麼失控的傷心,是因為我終於意識到,許永誌真的不是我的故
事裡的主角吧。
「你怎麼了?」他的臉上出現一絲不耐煩,「該不會根本只是個醉鬼吧?」
我滴酒未沾,然而,我卻哭得像是在參加一場喪禮一樣。許多人似乎被我驚動了,然而,
我完全無法顧及這些事情。
所有憤怒的理由都有了出口,因此,所有憤怒的原因,也突然都變得清明。
我恨自己錯愛一個人,卻被強暴。我恨自己被強暴,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恨父母憐憫、愧疚與責怪的目光、我恨那些一起念高二、高三,卻幸運地依然保持天真
的學弟妹、我恨明明考得很好,卻捨棄前三志願,來到中部唸書的自己。
我恨許永誌給我的愛情和幸福太短;我恨為什麼流彈偏偏那麼準;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阻
止他在那一天去銀行;我恨身為男性的自己,連見他的遺體最後一面,都要偷偷摸摸、躲
躲藏藏。
我恨,我連參加許永誌喪禮的資格都沒有......
我恨,為什麼當初要愛上傅一榮;我恨,那些讓我憤怒的事情,我全部都無能為力。
書讀得很好、球打的很好,幾乎什麼都遊刃有餘的我,對於幸福和愛情,以前只能恨自己
的無能為力。
現在,我知道我可以恨這個強暴犯。因為,如果不是他,頂多我就是一般的暗戀未果而已
。
可是,因為有這個強暴犯,我的人生,已經全部崩盤。
<未完>
※5.
「大哥?有麻煩嗎?」在我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讓我意識到自己在哪裡的,還是那個美
麗至極的人兒的聲音。
「醉鬼。」強暴犯似是後知後覺地放開我的下巴。
我嚎啕的哭聲嘎然而止,站在我身後的,是傅一榮。那個,第一個愛上,傻傻希望有天他
也會愛我的男人。那個,在他的故事裡,我連配角都撈不到邊的,美麗的男人。
我感覺自己又開始發抖,這和見到強暴犯時,是截然不同的情緒。這麼多年了,這麼近看
這張如白蓮般無瑕的人,我仍然有腿軟的感覺。
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恨他。
雖然,現在的一切悲慘,其實都是因為錯愛了他。雖然,他從來沒有對我好過。雖然,他
如果不把我帶到他家,以與我發生關係作餌,用來激怒他的情人,我不會全身赤裸地被趕
出他的住所,然後在樹林裡被強暴。
雖然,我因為那場可怕的強暴住院的時候,他從來不曾來探視過。
我無法恨他,因為,認真追究起來,我的悲慘,都源自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甚至是我被強
暴那天,也是我自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祈求能透過肉體,與他有進一步的關係。
真要說他對我有什麼虧欠,也許只有,嘲笑我天真的愛情而已。
真正虧欠我的,是在我身前的這個強暴犯,這個,被傅一榮叫大哥的男人。
傅一榮看向我,訝異地挑起眉,「是你。」
我沒想過他竟然認得我。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因為剛剛嚎啕大哭造成沙啞,聽起來像是乞
憐的小狗:「老師......」
「你認識這個醉鬼?」強暴犯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很不悅。
「是以前教過的學生。」傅一榮的訝異過去之後,便不再理會我,逕自對強暴犯說,「我
在包廂等你很久了。要進去了嗎?」
強暴犯點點頭,突然抓住我的胳膊,說,「那就進去吧。」
我終於害怕地掙扎起來,「你做什麼?放開我!」
「既然是認識的人,醉成這樣,放著不管不太好吧?」強暴犯的聲音有些懶洋洋的,抓著
我胳膊的手卻那麼用力,我感覺到自己再掙扎下去,手臂很可能會脫臼。
「你這個強暴犯!放開我!」因為疼痛,也因為害怕,我大聲吼著。
「強暴犯?」強暴犯瞇起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
「強暴犯?」傅一榮似乎對於我被強暴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訝異地看看我、再看看他叫大
哥的人。
我知道傅一榮是黑道,黑道人士口中的大哥,我猜不會是真正的兄弟,而是黑道老大吧?
既然是黑道老大,那我被強暴之後卻投訴無門,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吧?
「他強暴了我!」我對傅一榮控訴,雖然,明知道控訴並不會獲得任何的同情或公道。
不說傅一榮本來對我就沒有感情,就算有同情什麼的,也不可能為了我去向他的「大哥」
爭什麼。
然而,我太不甘願了,這麼大的虧,甚至連一筆都沒有,就要我勾銷?我怎麼能平?
一個男人,甚至,當年還是個男孩,卻被男人用最可怕的手段給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的人
生完全偏離了可能會有的常軌,為什麼這兩個明明扮演著重要角色的這兩個人,可以像是
什麼也不知道?
強暴犯竟然笑了,「很特別的醉鬼啊,你引起我的興趣了。」
他的笑容令我發顫,牙齒喀喀地打起架來,傅一榮倒是沒有如我預料的冷漠以對,他皺起
眉,「他聞起來沒有酒味。」
我當然聞起來沒有酒味,我根本沒喝酒。
四周很是靜默,大家的目光都投在我們身上,強暴犯對於這種注目似乎很不滿,他拽著我
的胳膊,問傅一榮,「哪間包廂?」
「放開我!」我一路抗議與掙扎,然而我的意願並沒有被當一回事,因為發抖得很厲害,
也因為害怕真的會被活生生扭斷手,我終究還是被拖進包廂裡面。
傅一榮當然沒有幫我,他甚至勾起嘴角,笑得那樣無害,「沒想到大哥喜歡這種類型的。
」
強暴犯沒有回答,逕自進入傅一榮幫他開了門了包廂。
包廂裡原本坐著的人,全都站起來迎接,垂手歛目,看起來很恭敬的樣子。看這陣仗,我
如果繼續掙扎,也許很快就會被槍打成馬蜂窩,或是直接被做成消波塊了吧?
「大少爺。」他們是這樣稱呼拽著我的強暴犯的。整齊劃一的聲音讓我停止了掙扎和叫嘯
。
原來,現在的黑道不叫大哥,改叫大少爺了嗎?我在心裡諷刺著。
我不再掙扎,似乎讓強暴犯很滿意,他拉著我,來到看起來就是主位的地方安排我在主位
旁的那個空位坐下──那原本似乎是傅一榮的位置,因為,馬上有人站起來,讓傅一榮坐
在強暴犯的另一邊。
那是一場黑道的聚會。
奇怪的是,沒有人質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裡面,也沒有人詢問我的來歷為何,甚至,沒有
人抗議為甚麼我會坐在主位旁的位置;就我聽說的,黑道人士該是很重視階級和尊卑倫理
的。
我想,唯一的解釋,大概就是強暴犯擁有絕對的權威。
這大概也是我父母原本還恨恨地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幫我討公道,卻很快就轉變態度,畏畏
縮縮,改用愧疚又不齒的眼光看我的原因吧。
因為,強暴犯是連黑道人士都不敢違抗的人。
在場的人們,似乎在說明一些關於勢力分配的事情,我並沒有仔細去聽。
太多的極端情緒撞擊在一起,悲傷、憤怒、迷戀、恐懼,我於是變得疏離而無感。
我見到傅一榮了。被強暴那天之後,已經過去三年不曾見過了,我竟然非但不恨他,還是
覺得他魅力驚人。
我也見到強暴犯了,雖然,那人連他強暴過我都想不起來。
我也終於知道自己憤怒的原因了,甚至,還痛快地哭了出來──這幾年來,我從來不這樣
哭過。
然後,我開始對許永誌的死亡,感覺到傷心與悲痛,而不只是憤怒......
被強暴那天之後,卡死而停止走動的齒輪,似乎終於鬆脫了。許永誌就像潤滑油,修復著
,弭補著,可是,還來不及全然將我製癒就用完了。
然後,與傅一榮和強暴犯的重逢,就像是一記油槌,直接將齒輪咬死的齒輪敲碎。
稍早去看的心理醫生並沒有騙我,在內心深處,我是傷心的,只是我不知道。與讓我的人
生走調的兩個男人偶遇,比廟宇裡的泥偶,更能渡化我。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出神,無名指上,有個戒指。那是上個月我生日,許永誌買給我的。寬
版的白金戒指,在戒指的內側,刻著永誌。
我不合時宜地在這個黑道聚會場合裡,被強暴犯拽著,腦袋裏面,卻想著許永誌。
許永誌的無名指上,也有個相同款式的,他的那個戒指上,刻著辛。他將戒指套在我的無
名指上時,好溫柔地說,「現在,我套住了你;你是我的了。」
「那你呢?」我望著那個深情的眼眸。
他將手握住我的,兩只相同款式的銀色的白金戒,相互輝映,「我的這只刻著辛,所以,
你也套住了我。」
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否有將他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取下,或是,套住他的,刻有我的姓的白
金戒,早已連同千萬隻紙鶴,一起焚化了呢?
我閉上眼睛,想著,許永誌死掉以後那每夜的惡夢。逐漸消散的人,只能哭著,用嘴型傳
遞愛情。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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