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盜墓]三生石07-洛久/瓶邪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謹言慎行天下太平)時間14年前 (2011/08/08 00:13),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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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靠!這什麼東西?!」我慘叫一聲,連忙往前撲去,沒想到那團黑影順著我的大腿 摸了上來,猛地將我撲倒在地,我揮手一擊,手只感覺穿越了一團極寒的冷空氣,這一細 瞧,我手上都結霜了!   黑影被我揮飛出去,牠緊貼在地,蛇似的扭上來,「嘶嘶」的蛇信聲在我耳廓後迴盪 ,我感覺耳朵一濕,竟是被牠舔上一口!   我一摸耳朵,操!我耳朵也結冰了!這年頭菩薩閉眼,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溜達,連 製冰機都成妖精了。   那黑影舔完後就滾到地上去,喀喀喀喀喀了幾聲,我一喜,心道這聲音悶油瓶也發出 來過,說不定能溝通!沒想到悶油瓶罕見地一臉陰蹙,也沒有要開口交流的意思。   悶油瓶將我拉到他身後,手裡拿著那截斷骨擋在我們兩個前面,那一瞬間,我嘴角有 點抽蓄,這是吳家祖先的骨頭不是黑金古刀啊,但是悶油瓶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息,讓我 覺得,原來,現在龍脊背的價值是取決於由誰拿著的。   局勢突然變得有些詭譎,悶油瓶往前一步,那黑影就後退一步;悶油瓶不動,那傢伙 就在原地東繞西轉,簡直就是在跟我們周旋玩鬧。   我氣不過,抽走悶油瓶握著的手臂骨掄起來就往那黑影頭上砸,沒想著那黑影躲也不 躲竟輕易的就被我丟個正著,從中間分裂成兩團小黑影。   沒有僵持多少時間,突然,那兩團黑影又融合回一球,發出一連串十分讓人不舒服的 嬰兒哭聲,那在溶洞裡激起一陣尖嘯回音,一些冰塵就這樣被震落,發出陣陣爆裂聲。   我們頓時都秉住了呼吸,我臉色也慘白一下,就見那團黑影拖著飄絲,一扭一扭的在 我們周圍繞了一圈。   它繞過悶油瓶,在地上犁出一條連綿不斷的波浪後,瞬間拔高一躍而過,在空中飛出 一條漆黑的弧線後停在石碑的上方。   那團黑影開始變大,慢慢的,手跟腳逐漸成型,長出一個人的模樣出來。   突然間,兩個燈奴的火都被熄滅,只剩下那微弱的篝火搖曳著,透著微光,那黑影又 再度張口,一些不知名的單音交錯流轉在這個巨大溶洞裡,緩緩的搖晃。   冰塵一陣一陣的落下,我抬頭一看,那些交錯繁複的螢光點點又竄了出來,隱藏在漆 黑的空頂上中,閃閃爍爍。   迂迴周旋間,那聲音也漸漸顯出了輪廓,透明、純潔、超脫。   它不含傷痛、悲哀、不含寂寞,極慢又似極快,一下如搖曳的篝火,一下如衝天的烈 焰,在空曠的石洞裡迴盪。   湖面上也開始泛起波紋,那波紋從湖心島周遭向外散出,隨著聲音一明一暗地向四周 擴張,水潮和旋律抵達我們的耳裡,我只感覺心裡一陣激動,一朵朵銀色的小浪在心裡翻 騰著,幾乎不能呼吸。   我緊塞住耳朵,沒用,聲音漸漸地激昂起來,連著我的耳輪都微微抽動地跟隨著,那 詠嘆一浪一浪地朝高音推進,失去了圓潤。   我感覺下腹一緊,皮膜在氣流的衝擊下抖動。   「小哥!」我張嘴喊道,沒想到自己叫出的聲音竟像松針喧嘩,沙啞得難聽。我看見 悶油瓶嘴一張一合,但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只好弓起身子慢慢往他那蠕動去。   那黑影正在攻擊悶油瓶,瞬間悶油瓶身上就出現好幾道血口子,速度太快了,根本就 分不清楚從哪邊攻擊又是如何攻擊,悶油瓶促防不及狠狠地摔了出去。   沒有驚叫,沒有時間詫異,情勢已轉換成悶油瓶整個人被逼至湖邊,那黑影又衝了上 去,悶油瓶往後下腰閃過那一擊,腿也瞬間彈射出去,踢翻那團渾蛋,不料下一秒,黑影 一個迴轉直擊悶油瓶胸口,那一瞬,我幾乎窒息。   我掙扎著,但手腳卻有越來越重的感覺,整個人死死的就像被東西壓在地上,動彈不 得半分。   恍惚間,溶洞竟開始散出淡淡的螢光,整個洞穴裡都迴盪著那種魔音,一開始聽著美 妙,但聽久了卻會有暈眩和想嘔吐的感覺。   前方的湖水也沸騰起來,波端的尖峰被擠破,向石洞周圍噴射出極細的水花,彙成一 股股白濛濛的霧,在洞穴中膨脹開來。   我腦子突然閃過許多畫面,千絲萬縷卻又馬上一片空白,感覺得我血液似乎被微波過 得沸騰,臉上涔涔熱汗,卻感到陣陣寒氣逼近,再想張口喊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不住地痙 攣,我只好將自己整個人蜷曲成一隻蝦子,靜待這場極端過去。   沒想著魔音和湖水越演越烈,我漸漸有呼吸困難的症狀,身子有被拉緊的感覺,整個 內臟組織被重重的擠壓,眼球也是陣陣生疼,我自己都聽見我全身的骨頭發出吱吱地聲響 ,接著耳朵就「嗡」的一聲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完全懵了,腦子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自己死了還是半死不活著,接著就 有一股辛辣的液體從喉嚨湧了上來,倒流進氣管裡。   我不停的咳嗽起來,狠狠的嗆過幾下後,那種痠麻感瀰漫在整個鼻腔和喉頭,只覺得 胸口要炸開,一片濕漉,鼻子下也是,血一路流到下巴上。   嘗試著動了一下手,發現非常艱難,足足花了一隻菸的功夫,我才緩過來,感覺一點 一點回歸到我身上,我嘗試著將身體撐起卻馬上摔回地面,只好癱成大字型的樣子,感覺 好了一點後,才開始慢慢的舒展身體。   我顫顫悠悠地坐了起來,四周一片漆黑,用力地眨眨雙眼,卻發現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甚至抬頭一看,原本溶洞上還存在的點點螢光也不見了。   在黑暗中,原本就什麼東西都沒有的嗎?   感覺不對,我幾乎是心眼蹦到了喉嚨,吊著嗓子吼著:「小哥!」。   幾秒後,「我在。」我聽見小哥回答,但是那聲音飄忽不定,忽近忽遠。   我心跳如鼓起來,一個最不願相信的想法在我心中形成,手腳漸漸褪了溫度。   我胸口起伏幾下,把手緩緩抬到眼前,卻發現:我什麼都看不到。   將手用力地在眼前晃動幾下,但沒有就是沒有,連個屁影子都沒有……   我瞎了?   手用力撥開眼瞼也看不到個毛東西,恐懼讓腦子一片混亂,我幾乎要崩潰,要是看不 見了,那會不會拖累悶油瓶?要是看不見了,我怎麼教悶油瓶使用日常的東西?他要燒了 房子怎麼辦?抓著頭,這種感覺的可怕,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突然想起剛剛悶油瓶也我旁邊,現在不知道有沒有事,我便又喊了一聲:「小哥,你 還好嗎?我看不到你!」   又是沉默一陣,才聽見悶油瓶緩緩道:「吳邪,你剛剛憑空消失在這個洞穴中,我現 在只能聽見你的聲音。」   「小哥!你看不到我嗎?!」我吼著,整個人掙扎的往前走了幾步。   一瞬間,我有一種強烈的被注視感,讓人心神不定,這感覺剛才沒有,一瞬間出現後 反倒讓我全身發毛。   地面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感覺到自己被翻過來攪過去,一陣暈眩後,我只覺得自己 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光線射進我眼裡,讓我非常不舒服。   『慢慢來,不然會瞎的。』沙礫般的聲音打進我腦子裡,我心底靠了一聲,差點又吐 出來。   反覆眨了幾下眼睛,由朦朧漸漸到清晰,突然的放大到後退,發現自己能看見後欣喜 了一下,隨即被眼前景像給嚇得重重噎了一口。   一頭黑麒麟蹲踞在我眼前,其巨大的程度,不只我未曾見過如此大的動物,甚至超出 了任何我所能想像的關係所能承載的限度。   祂漆黑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猛盯著我瞧,在感覺到害怕之前,已經意識到剛剛跟我說 話的,就這這頭黑麒麟,我忍不住問了:「剛剛,是你把我給吐出來嗎?」   『算是吧。』   「我在做夢嗎?還是我精神分裂了?」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後頸,那裡地血管突突直跳 ,跳得我頭疼。   『不是常說做人要面對現實麼?』   我噢了一聲,原來這是現實,急急問道:「那位一頭黑髮的小哥呢?他受傷了!」   『我知道,他在外面,這裡是只有我們兩個的空間。』祂打了個呵欠道。   「能讓他進來嗎?」   『不能,我有事找你聊聊,況且你是吳家的子孫。』   「那能放我出去嗎?我很擔心他。」我退而求其次問道。   『你是被震傻了還是原本腦子就有問題?』黑麒麟一掌拍上我的頭,『就說有事要找 你了,那位張小哥你甭擔心,自會有人好好地關照他。』   黑麒麟見我看祂簡直看得雙眼發直也沒表示什麼,我問祂為什麼知道悶油瓶姓張,他 用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著我,又打了個呵欠道:「你都把他名字刻在你家祖譜上,我們守 在這的會不知道?」   祂站了起來,甩了甩那黑色尾巴,渾身抖了抖,飄出一些黑毛後又蹲坐下來,原本以 為那是掉毛,沒想到卻是黑色的火焰花,在空中燒了一會兒瞬間就消失,連落到地上的痕 跡都沒有。   我盡量鎮定下來,一邊盯著這頭黑麒麟,一邊告訴自己,既然到了這裡,就已預見到 類似的狀況,二叔也告訴過我們這裡不比斗內安逸。之前類似的狀況也遇到不少,不是照 樣平安無事嗎?我就不信這次能比之前可怕到哪裡去。   「你是三生石上的精魂?」我探頭,小心翼翼的問著。   『你知道?』黑麒麟意外的看著我,『倒是挺鎮定,』話還沒說完,黑麒麟突然撲上 我,一爪死死的按住我頸脖,『就不怕我吃了你?』   一陣被燒烤的熱度傳來,我呼吸有點不順,嗆咳了幾下,我的胸前肉好像要焦了,手 拍拍祂的前足道:「你剛剛說了我可是吳家的子孫,證明我有一定程度的安全性。」   精魂愣了一下,隨即哼哼了兩聲道:『果然是吳老狗的孫子,光有一張嘴。』祂坐了 回去,舔舔前足。   「這是你原本的樣貌?」我問。   『不是。這是你心底渴望的樣貌。』黑麒麟淡淡的說著。   我心中一凜,隨即苦笑起來。是啊,這麼看,這精魂全然就是悶油瓶身上那頭黑麒麟 。   原來我對他的執念這樣深。   『我同你說個故事,至於信不信是你的事情,你要不要聽?』黑麒麟趴在地上道。      第一世,我們曾也是凡人,單純的三生石廟前求三世姻緣,就這樣傻了一陣,日復一 日,年復一年,看見歲月像隻撫弄的手,撫過我將逝未逝的青春,撫過我將老未老的容顏 。   光陰殘燭,幽幽燃盡。   死前的那一霎,他握住我的手,在我小指上綁了條紅線,指天發誓,以此為信,永不 棄我。   那一刻,我心碎了,而你哭著道:三生石前圓三世,你走慢些,在那邊等著我。   於是我在地府鏡花前看盡生的岑寂和死的喧囂,只為,等你一世,等我們再兩世相連 的姻緣。   三世繾綣情三生。   三生石,千百年來一直佇立在奈何橋邊,張望著地獄中那些準備喝下孟婆湯,然後 輪回投胎的人們。它在無言之中見證了無數人的苦與樂,慣看了多少人的悲與喜,聽過了 多少人的笑與啼。      『當你開始拼湊所有的心知肚明,就該知道彼此之間只剩下斷簡殘篇,只有青黃不接 的諾言,沒有披荊斬棘的永遠。』黑麒麟,那位精魂,眼神死死地鎖在我身上說著。      閻王將我化作玲瓏鏡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淚水。然而你 ,牽著你的妻,終於無視地走過。   你來到孟婆前,笑笑著對婆道:剛剛那裡有好美麗的花。   湯,還端在孟婆手上。      但即使是三生石的有靈、有情、有義,怕也不會為這芸芸眾生發出一聲哀歎。千年百 年,當它日日朝朝看著那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芸芸眾生。   它已知曉,該了的債,該還的情,三生石前,一筆勾銷。      長久的時間,在看盡人間塵緣後,我將鏡花打碎,一片一片割喉下肚,和血吞下的是 背叛和沉默,碧落黃泉不過如此。   通透了,不過須臾之間。   問韶光幾何?不過匆匆浮生。      『你當真以為三生石前能求得三世?你連那位張小哥的一世都未能完整參與。你們信 任的基礎,又是怎麼生成?』   『說到底,吳邪,那不過是你一廂情願。』黑麒麟道。      第二世,我頭磕破了罄石才求著月老得願。   你為青燈,我為古剎,流光過隙,千年相伴。然而你總是未發現我們指上姻緣,悲歡 離合,雲生雲眾生死輪回。   你望著塵下嘆口氣道:一簾淡月,伊人何在?   眉間苦尋千百輪迴流轉,苦等前塵依稀可見的紅線,一瞥驚鴻,才突然驚覺姻緣已斷 。   二世磐石破,鴛鴦兩分飛,擺渡姻緣溯,春華無可追。      『他又有什麼值得你這樣死皮賴臉?人真有像你這樣犯賤的麼?追在個男人屁股後頭 跑有什麼樂趣?你倒好,還追了個不老的人,是等著讓他替你收屍是麼?』      第三世,我為君王,你為盜首,我坐在殿中,諾大的清冷,映著我像個娃般的雀躍, 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宮幕,光點與灰塵在陰暗的宮殿裡飄浮,我徹下所有防衛的軍隊,只 為了能單獨見你一面。   只為見你一面,只為了,那小小的希冀:要是你能認出我,該有多好?   終於你還是一劍貫串我的心,我無聲的睜大雙眼,輕聲說:對不起。   我不再見你。   三世玉石焚,誓誓塵緣盡,生死永不見,日月見君心。   那一刻,我含笑。   回到閻王殿前,我淚垂不止,長跪不起。王垂首,歎息。   王留我在他身邊,見我的眼裡有無限癡迷,而我只能緊閉雙眸,心如刀絞。   王說:每個人的前世今生,因果輪回,緣起緣滅的故事,都被重重地刻在了這塊三生 石上,因而它就能映照出每個人前世今生的模樣。   如果不復記憶,那就是塵緣已盡,無牽無掛。   王憐惜的看著我,又對我說:是的,我愛你,在生命的輪回中,我是經過了怎樣的期 盼與你相逢啊。   為了逃出地府,我不惜魂魄紛飛。在我魂死的那一瞬間,我看清了閻王臉上的驚訝, 他捧起我留下的鏡花枝葉,淚濕衣襟。   那是我所剩不多的心。   我發誓作惡,打散一切塵緣。   只今風做三生石,生生相望不相識。      精魂哼笑一聲,續道:『你是個獨子,倒是存心讓你吳家絕後了。那好,反正我們也 落得輕鬆,你倒是做了件善事啊,吳邪。』黑麒麟笑著道。   祂臉上卻滑下兩行淚。      拆散有情人成了我最快意的事,看他們心碎、哭叫,墮落與我一般的境界,詛天咒地 ,發誓不再情愛。   直到遇見圓觀。   他說,蒼生浮屠過眼 不過一念須臾之間,而人與人相識、相遇源於一個緣字。   能有一個人,你和他加起來就是一個世界,就算陰晴圓缺,就算情緣只有一世,也甚 得圓滿。   他溫了一壺與月光同等熱度的薄酒給我,輕酌一口便是酸甜苦辣的人生百味。   因緣,姻緣。   我憶起他,憶起曾經共聚的時分是如何笑淚互摻。   原來,我曾擁有過一段最美的緣。一切如釋重負。   我於是醒來,以驚鴻的心情。      『於是圓觀收了我的魂,要我沒事就幫他守個後代子孫,想走就隨時……欸欸欸你這 人怎麼說哭就哭?我剛不是還在損你嗎?啊,難不成你是被我罵哭的?』黑麒麟一見我落 淚就驚慌得手忙腳亂,前足碰碰地在我背上拍幾下。   難得我一片感動也差點被祂打暈,我連忙擺手,咳了幾下道:「你才哭,你全家都被 罵哭!」   『那你眼睛流些什麼東西出來?鼻涕嗎?』   「是汗,我眼睛流汗!你自己還不是哭了?!」我憋紅著一張臉叫道。   『那我也是汗。』黑麒麟不屑道。   突然間,就這麼沉默下來,我定定地凝視湖面的水波盪漾,胸口的騷動,是想急於闡 述一些我和悶油瓶的往昔嗎?   我輕輕喚著悶油瓶的名字,像是決意要喚醒每分每秒我和他的記憶。   「你剛剛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真的愛上了,連你都沒有辦法,不是嗎?有很多 事,想一回痛一回,適應是門功夫,而且我要的不多,向來不多。如果他走了,我追上去 ,直到我追不了,我死了為止。」   『有你這麼賤的嗎?你好歹也是吳家子孫,給我硬氣點!』黑麒麟又是一掌拍過來, 只是力道,出奇的溫柔。   在那之前,我和悶油瓶之間…有一條透明的線,總是要碰到才會知道它存在,偶爾會 不小心逾越,有時候,卻比之前更生疏,像兩個擦身而過的路人。   好不容易有交集了,建立了一些關係,我不會在現在就鬆手。   我將頭靠在膝蓋上,輕輕的說著:「我好想他。」   『但你真以為對方也是同你這樣想的嗎?』黑麒麟抬起頭,說完就把我叼到湖邊去。   祂放下我後,在我一旁蹲了下來道:『你自己看看。』      黑麒麟讓湖面成了一片大鏡子,那邊的悶油瓶在幾乎遍佈全身的血汙中,麒麟紋身又 出現肩口,看到他來有精神站著,只是微喘,我就鬆了一口氣下來,但旋即又開始擔心他 的傷勢。   我順著悶油瓶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一個讓我張口結舌的景像,一下子背上冷汗都上 來了,渾身雞皮疙瘩都爆出來。   黑麒麟看我抖成這副篩子模樣,嘲笑道:『唷,沒想到你小哥的精魂是以這模樣出現 。明明是你的模樣,頭上卻有個兔耳朵,不錯不錯,還挺可愛的。』   老實說那精魂是我的模樣,我還挺高興的,證明小哥有把我放在心上,但那兔耳…… 我真的無法接受,我操!我絕望了,究竟我在小哥心裡是什麼印象?   我吼道我要出去,黑麒麟只是笑笑:『別急,這多麼微不足道的事。你先坐下,我們 來聽聽他們談些什麼。』   我不由得惱怒,心道他娘的你事外人啊,說得這麼雲淡風輕。可感覺跟精魂生氣也沒 用,該氣的,是悶油瓶,誰讓他腦子裡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聲音在整個空間裡迴盪著,那隻兔精(我實在不想這樣稱呼)還用著我的聲音道:『為 什麼不留下來?』   悶油瓶臉若冰霜,動作絲毫不含糊的躲過一擊閃身躍過,我一看那精魂身上連個傷痕 都沒有,就感覺五味雜陳,難道,連打他都不願意?   「吳邪在等我。」   『但我能給你你想要的東西。』精魂突然停下動作,摸上自己的臉道。『我知道你想 要什麼,你想要,死,對不對?』   悶油瓶沒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戒備著,麒麟紋身又多上幾分。   『死了,就能結束你這空白的一生。你既沒有去處,也沒有來處,你至今所做的一切 只不過是為了找到跟世界的連繫……   而,張起靈,你不過是在死胡同裡打轉而已。你不覺得你很奇怪,真以為自己有未來 麼?你消失了,不會有人發現。』精魂道。   「死了,就能解脫了嗎?」悶油瓶只淡淡問道。   精魂攀在悶油瓶身上,笑得快意:『能,為什麼不能?你看看你多麼可憐,連死是什 麼都不知道,明明身上,繞著一股死人氣味。』   『而且,有誰啊,能拯救你這裡?你所追尋的結果,不過是一場空。』精魂手放在悶 油瓶胸口說著。      那一瞬間,我如墜冰窖,難道,自始至終,死亡才是悶油瓶唯一的救贖嗎?   『你不敢想,是因為怕這一切成真。』黑麒麟附在我耳邊道。   我不假思索的踩踏著愛情的階梯,以各種手段,想盡辦法要跟在悶油瓶身邊,卻從未 想過,我所攀爬的究竟是什麼?   這一份預料之外的愕然,讓我有些愣住。   『所以我說了,你只是在自取其辱。是你的一廂情願一步一步把你們兩個逼入絕境, 我看得太多了,吳邪。』黑麒麟把尾巴蓋在我眼前,嘆口氣說道。      以為夠了解的,其實並不深入;以為是有默契的,其實扞格仍在。   一廂情願的認定了,不小心就踰越了悶油瓶訂定的範疇。他總是在自己周遭,隔起一 道進不去的膜。   所謂從前,又何止滄海桑田?   如果命運的河道也能自己選擇蜿蜒的方向,故事還會相同嗎?      我們真的聽懂了他人?在片段的話語中所要組織排列的,究竟是對方想表達的,抑或 是我們想聽的?   如果一個閃神,錯失某一關鍵語,是否就會在兩者之間,墜入一個自己也無解的漩渦 ?   或讓龐大命運的手等著驗收成果。   我看著悶油瓶,想著,我究竟懂他多少?   而他,又只要我懂多少?      『人很有限,卻總以為可以對抗永恆,因為在不知覺中撰寫宿命。只有死亡,才是記 憶的永恆,死亡是萬物最終的歸途,人會在記憶中活著,但你卻連自己活著的證明,都沒 有。』精魂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   我聽了心驚,緊握雙拳,整個人不自覺間已經憤怒到顫抖了起來。   「不對。」悶油瓶突然說道。   黑麒麟把尾巴從我眼前挪開,極富饒趣的盯著悶油瓶看。   「人跟人的羈絆沒有那麼脆弱,吳邪他,教會我很多事。   的確,我的過去留下線索給我,而我確實迫切追尋,但是,那只是因為我害怕失去, 因此不斷的捕捉回憶。   然而我更不願意面對的是,生命在我身上開的玩笑。   一如我失憶後所感受到的全然的恐懼,沒有安全感。那是種無從預知、難以抗衡的橫 逆,所以那個時候,我的人生整個目的,便是在追尋我的記憶。   即使現在我還是繼續追尋著,我卻多了一個人,吳邪他跟我說過,會幫我記得。我生 命中的每一瞬軌跡,只要他在,就算我消失,他也會發現。   這樣就已經夠了。哪怕僅是為不足道的小事。   吳邪,是他讓我身上留下生活的轍痕,連結我記憶的截面。   我在哪,吳邪就在哪,沒有人贏得過吳邪他那雙保富感情的眼睛,一次一次,我總是 逃不過他清澈決絕的眼神,所以,我不會再逃。   這便是我來這裡的目的,至少在他的這一世,我想陪他走完。」悶油瓶慢慢的說著。   『哭什麼?』黑麒麟甩了甩尾巴,揮過湖面帶起幾分水氣後,將鏡像關上。   我抹了一下臉頰,發現有顆水珠緩緩地,緩緩地,沿著臉頰下來。   「我想去見小哥。」我轉頭道。   『那你走吧。連個影子都別留下。』   我一看湖,那香味一飄我就驚愕道:「這季節,哪來的茉莉花?」   『送你的。誰讓你這般天真無邪,傻娃兒我想一定很多人擔心你。』   黑麒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只餘下裊裊回音道:『把你自己埋進湖裡就可以到外 面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走下湖去。水下有卵石,我走得有些踉蹌,努力穩住身子往下走去。   我一動水波一晃蕩,那湖裡的花瓣擠成厚厚地一攤積雪擱淺在岸邊。彎下腰,將水面 上的茉莉花瓣分開,湖,還是那樣地冰藍透明。   想著悶油瓶,一邊緩緩的往下沉。湖水淹過我的肩膀,花瓣上只露出我的頭。      我仰面躺下,感覺我的衣服貼在身上,沉入水中,茉莉花瓣簾布似的合攏,湖面又成 雪白一片。   湖水輕輕地擺蕩著。      沉下去的那一剎我在想,我想讓悶油瓶幸福快樂。      **         我出水後,剛想鬆一口氣,就看見悶油瓶和精魂又打了起來,一來一往,看那白色兔 耳在我面前晃就煩,我趕緊游向邊緣走上岸。   正琢磨著如何幫上悶油瓶時,瞬間什麼黑壓壓的東西飛了過來,我被這股力量給撞飛 了幾十米,這一下實在太快了,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已經被甩得整個人倒 個轉。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左邊就傳來扎實的肉撞在牆壁上的聲音,我一看是悶油瓶,這下 不得了了,他乾嘔了一口血出來,我爬過去扶正他,突然間胸口一震,低頭一看,我老祖 宗的骨頭已經摜進了我胸口,小哥的手還搭在骨頭上。   「小哥?」我愣愣的看著悶油瓶,血不斷從胸口湧出的感覺真噁心。   「你是不是把我跟精魂弄混了?」我說完這句,整個人都開始抽蓄起來,肩膀被晃了 一下,我看見這個向來淡定的男人眼神裡,第一次顯現了驚慌失措,卻映滿了全部的我, 我有點開心。   咧開嘴想笑,但只有大口大口的紅湧出。   悶油瓶吼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抬起手,想跟他說沒關係,會認錯也是那個王八兔害的 ,但我的手已經失了舉起來的力氣。   然後,胸口一輕,又是東西扎進肉的聲音,一聲、兩聲,第三聲,洞穴裡迴盪著鈍器 穿透身體而發出的空洞沉悶的聲音。   悶油瓶的眼神始終看著我,任由精魂肆虐。   我們的血融合成一道紅色的絲線,將我和悶油瓶緊緊纏繞。   『朱砂一圈,再鎖三生指間。吳邪,張起靈你們可有覺悟?』黑麒麟居高臨下說著。   『荏苒飛煙,蒼生浮屠過眼。這樣,你們還想求三世姻緣?』精魂用著我的聲音,聽 起來格外刺耳。   我一看他們型態,還真他娘的,越來越像牛頭馬面。   轉過頭,看見悶油瓶倒在我身上,一動也不動。   手,被他緊緊攢著。   我無法形容之後的感受,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掙扎過,緩緩的,這些都遠去了,四周 安靜下來,眼前的光慢慢縮小。   下一瞬,一切都暗了下來。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 吳越山川尋己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30.18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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