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未曾離去 三
第三章
「啪!」的一聲,柔和的光線瞬間盈滿了整個空間。
林予幸為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在空的水杯又注入了些許後,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看著玻璃杯上的水珠從杯緣滑落,在桌上形成水漬,他沾著水,一筆一畫寫著字。
那人的名字中有風這個字吧?想到擱在書房的銀色打火機,底座刻了草寫的風字。
更換床單時在床架夾縫發現的打火機,馬上讓他聯想到那個從未在自己面前抽菸、卻
染著菸草氣息的男人,像是發現寶藏似地收了起來,有時無時就盯著上頭繁複的圖騰,藉
由這金屬物,彷彿在星期五以外的日子也跟男人有了牽扯,有種莫名的竊喜。
若不是有天摸啊摸的,發現底部有突出的刻痕,也不會發現那個字,想來也不意外,
人跟名字,是很容易聯想在一起的,來走瀟灑,卻掃落太多情緒。
昨天又在學生餐廳遇到陸以棻,原本只是閒聊著學術界的新聞,卻被她話鋒一轉,問
他跟女朋友交往多久、何時結婚等等,還能怎麼說?支吾否認了半天,也沒真讓陸以棻聽
進耳裡,看她戲謔的眼神就知道了。
沒辦法擁抱女人,哪來的女朋友,男人就只能跟女人搭在一塊兒嗎?偏他的身體只喜
歡沒一處柔軟的身體,心也只為男人悸動,這是沒得商量的天性。
那道風也是吧……生就一張女人必為之癡迷的臉,但在床第間對他做盡的一切,是無
法對柔軟女體展現的秘密,這是他們倆之間的秘密。
桌面的「風」縮小、縮小、再縮小,最後又結為小小一攤,彷彿剛扯開的繁雜思緒又
纏回原處似的。
林予幸發現只要一無眠,他腦中就堆滿太多越理越亂的東西。微微一吁,拿了水杯走
出飯廳,拾階上樓。
摸黑進了門,輕輕將杯子放落一旁,才摸上被子,一隻有力的手臂橫了過來,林予幸
還來不及出聲,整個人就被拉到寬闊的胸膛上。
「去哪裡了,這麼久才回來。」猶含睡意的嗓音低啞。
「我到樓下喝水。」掃去少少的不自在,林予幸已經很習慣男人主導的每個親密的肢
體接觸,他只是挪動了一下身子,便安適地趴躺在男人身上。
「你這樣抱著我不重嗎?」他刮搔著男人的脖子。
「唔……」攬在腰間的手緊了緊。
「好像貓……」林予幸驚奇的發現男人像被逗弄時發出舒服咕嚕聲的大貓。
「都幾點了還不睡?」反擊似的,溫熱的掌從衣襬探進,在涼膚上來回撫摸著。
「嘿,我沒你愛睡。」男人唯一稱得上孩子氣的,大概就是嗜睡這點。
聞言,半瞇著眼的男人一個翻身,將他整個人鎖在身下,囓咬著他的臉頰。「我看你
是不夠累,才會睡不著。」
難得有機會調侃這人,心情飛揚了起來,林予幸只是笑,沒把男人的威脅當真。
果然,被咬的人沒反應,自討沒趣的大貓枕在耳邊,打著淺鼾又睡去了。
抽出被壓住的手,林予幸撥去剛毅側臉上的髮絲,赫然發現左臉眼下有道小疤,大約
一公分長吧,已經淺得幾乎看不清楚,若非這麼近距離是察覺不到的。
想著方才男人的詢問,他假設那是一種溫柔,覺得失眠的心很受用。
指尖拂過那細小傷痕,他微抬起身子,輕輕在上頭落下一吻。被溫熱的氣息團團包圍
,連帶難得的睡意也漸漸湧上。
闔上眼,林予幸模糊的想,那個打火機,不想還他了……。
§ § §
目送學生走出去,門闔上的那刻,林予幸一個後仰躺靠在椅背上,忍了好久的疲累全
湧上肩頭。
國定例假日的禮拜六,他負責的研究生打了電話來,說是論文出現瓶頸,本想來學校
指導一下就夠了,這「一下」卻是整個下午,抬腕一看,已經六點多了。
摸摸肚子,卻沒什麼飢餓的感覺,大概是餓過頭了。嘆了口氣,他將電腦關機,收拾
了一下桌面,才拉開研究室的門,迎面對上了一張意料外的臉孔,對方朝自己點了點頭就
匆忙離去,然後,他聽到高跟鞋聲從對面研究室微敞的門後傳來──
「……嗨!」驚愕在俏美的臉上一閃而逝,卻能沒事般地馬上揚起往常的笑容:「星
期六還加班?」
「來指導研究生的論文。」揮了揮手上厚厚的牛皮紙袋。
希望自己的臉上沒有洩漏太多情緒才好,林予幸暗忖。他知道他撞見了別人的秘密,
既然秘密是不可告人的,他只想當作沒看到。
「嘿嘿,我正愁沒司機哩,方便載我一程嗎?」陸以棻笑道。
頜首,林予幸反身鎖上門後,兩人便一塊兒走出國文系館。
往教職員停車場走去的路上,想要故作無事的兩人卻連句話也沒交談,越是偽裝,越
顯出自身的拙劣,說的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在沉默中膠著,一陣喧鬧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咦?」下意識停了步伐,陸以棻往發聲處望去:「今天晚上有活動?」
林予幸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活動中心前的廣場搭建了舞台,幾個穿著同款T恤、應
該是學生的男女台上台下的,看樣子是在佈置場地。
「可能吧……」他從來不關心這種事的,問他也是白問。
「你啊,一點都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活力……欸?」比了比兩人身高上的差距,陸以棻
微訝:「我現在才知道你還挺高的嘛!你有180吧?」
「沒那麼高啦。」當兵時量的身高是177公分,雖然時隔已久,應該也沒什麼再抽高
的機率。
「那也差不多了,虧你個頭這麼高,不打扮一下真浪費。」
「我是個教授,還能怎麼穿?」
「話可不是這麼說,就算是襯衫,也可以穿出不同的變化。」
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林予幸只得苦笑搖頭。
他不是節省,只是沒這方面的欲望,長年單身的他也沒對象給他這方面的指點,衣服
鞋子什麼的,只要乾淨耐看就好,或者,他更寧可吃頓大餐勝過買高級服飾。
不過聽著陸以棻「老氣」、「過時」等毒辣的叨唸,林予幸覺得比方才凝結的氣氛要
好太多了。
只是……
看著身旁這張神采奕奕的臉蛋,他希望對方現下的笑容跟自信不是裝出來的逞強,否
則就太悲哀了。
「你在看誰啊?」
「唔,沒什麼。」收回視線,李培風繼續調音的工作。
那個人的身形很眼熟……少了隱形眼鏡真是麻煩,嘖!
「喂,學長──」
「幹嘛?」
「你為啥沒穿耳洞?我看大頭他們都有耶!」李平一蹲在他身後,狀似無聊的雙手托
腮。
「我怕痛,不行嗎?」李培風給了個白眼,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痴,誰規定玩音樂就要
打耳洞的。
「哦。」
安靜了一會兒,然後──
「那你為啥留長髮?不熱嗎?」
「還好。」
「那你有刺青嗎?」
「你覺得哩?」
「我怎麼知道。」李平一低聲嘟囔著。
「你到底想幹嘛?」放下吉他,李培風無奈轉頭,對上一雙哀怨的大眼,頓時覺得好
氣又好笑,給了一記爆栗:「你什麼表情啊!」
「因為我很無聊啊!」李平一揉揉被敲疼的頭,嘴翹得老高的。
「嘴翹那麼高,是要掛豬肉嗎?」
「學長!我是很認真在陳述事實耶!」
「是哦──」李培風懷疑的拉長了語調。
「我說要幫忙組裝器材,大頭說他比較熟,他弄就好;貼海報也沒我的份,大家都把
事情分配好了,就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李平一沮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點點頭,李培風重新拿起吉他,輕輕撥弄了幾下,「那你吉他練得怎麼樣了?」
說到吉他,李平一更洩氣了,他忿忿地折著草地上的枯枝。「不怎麼樣,只學會『歡
樂年華』。」
「歡樂年華?」李培風抖著肩,嘴角彎著可惡的弧度。
「……還有『恰似妳的溫柔』。」
噗嗤!
抓著吉他,李培風笑不可抑,褐金色的長髮披落在線條優美的側臉旁,有著奇異的吸
引力。
不過,現在的李平一只想給他一拳。「你夠了哦!大家都往我們這邊看了啦!」
「哈哈哈!大頭教你的?」
「他叫我先練會這兩首。」
「好樣的!死大頭整你啊!」李培風笑罵,都學兩個多禮拜了,能會的不光這些,這
學弟也太矇了。
「大頭忙啊,我也不想多找他。」拔拔拔,想像野草是大頭的頭髮就越拔越起勁。
「唉,難道非要我親自出馬不可?」
頓下手上的動作,李平一眼珠子轉了轉,一副不敢麻煩的樣子。「我怎麼敢麻煩學長
,您是比大頭還忙的大忙人。」
「裝什麼客氣!」李培風又一記敲在他頭上。「不想要就算了!」
「要啦!」一把撲上去,李平一可憐兮兮地抓住健壯手臂,就差沒吐舌哈氣了。
這傢伙,肚子裡有什麼料全反映在臉上,尤其是……盯著那泛紅的耳尖,李培風開始
期待兩人的「吉他教學」了,可愛又直率的學弟,光想就覺得心癢難耐,善於獵捕的男人
在心中盤計著。
不過,人總有失算的時候,尤其欲望這種事情,隨時有擦槍走火的機會。
KTV包廂中,熱音社的成員藉慶功為由跑出來夜唱。
「凝心不驚酒厚,狠狠一嘴飲乎乾,上好醉死,勿擱活,啊~我無醉,我無醉,無醉
──」吉他手大頭正如痴如醉地唱著他每來必點的「招牌歌」,其他人又叫又喊的好不興
奮。
坐在角落的李培風抽著菸,他沒這些人瘋,晚上的期初發表會唱不夠,還跑來KTV唱
,但他也還不想睡,就跟了來。
「學長,你……」
對了,忘了還有這隻。李培風皺著眉,李平一張口不知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讓他不得不提高了嗓門。
「我說,你的菸可不可以借我抽!」李平一按著耳朵,明明兩個人就坐在一塊兒,卻
覺得對方的聲音很模糊。
「吶!」
李平一接過那半截煙,有點猶豫的望著李培風,後者朝他抬了抬下巴,他放到嘴巴狠
狠吸了一口。
「咳、咳咳!怎麼這麼嗆?」李平一掩著口,五官因咳嗽皺成一團。
「多抽幾次就不會了。」李培風拿過他手上的菸,熟練吞吐著。
李平一苦著臉,嘴巴裡都是奇怪的味道,順手拿起桌上的飲料灌下,不料才入喉,一
股苦澀味就直衝鼻間,他忍不住全吐了出來。
「喂!」李培風連忙閃了身卻沒能倖免,衣擺處溼了一塊。
李平一更慘,身上全是海尼根和綠茶的味道,那是其他人調來喝的,卻被他拿錯了杯
子。
「欸?小一喝醉啦?」剛結束自己的拿手歌,回到位上的大頭好奇他一身狼狽。
「呃……算是吧!」嘴裡、身上都是酒味,李平一站了起來:「我去一下廁所。」
「別栽進馬桶啊!」大頭笑嘻嘻道。
頭上五彩的燈光閃爍,李平一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摸到廁所門,若不是入了喉的啤
酒不過幾滴,他真以為自己醉了。
走進廁所,眼睛反而有點畏光,擰眉看著T恤上的黃色痕跡,李平一後悔今天不該穿
白色,雖然意外也不是他能預料的。
「不知道洗不洗得掉……」
抽了幾張手紙沾水,他用力擦著髒污。
「怎樣?」
「喝!」安靜的空間突然冒出其他聲音,嚇得他手上的溼紙團甩落地上。
「你是看到鬼哦,反應這麼大!」李培風斜靠在門邊,手上多了根新點的菸。
「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門也不先敲一下。」李平一沒好氣的又抽了幾張紙,
繼續跟衣服上的污漬奮戰。
處理完衣服,他拉低了領口,擦著胸口處的水漬,大片露出的肌膚、優美的頸部線條
在白煙裊裊中,迷了李培風的眼。
撚熄菸,一手關上門,一手拉過了李平一。
「這裡沒擦到。」指頭沾著他唇邊的薄薄酒汁。
「學長?!」李平一唰紅了臉,既尷尬又疑惑。
「小一。」
「什、什麼?」不安扭身,湊在耳邊說話的人的髮,搔得他臉好癢。
「有很多事,是連你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好輕好輕的嘆氣,李培風的手劃過額角、
臉頰、下頷,最後停留在微露出領口的鎖骨上。
抖著唇,李平一說不出話來,手指所到之處在皮膚表面燃起小簇的火燄,緊貼著強壯
肌體的身子微顫著,不知該往哪裡擺的視線只能緊跟著男人的眼。
「「譬如說,大頭他們都我同年,你卻只叫我學長;你只跟我撒嬌,只跟我勾肩撘背
。」
「我、我!」
「跟我說話的時候,你的耳朵就會發紅。」
「我沒有……」氣弱的反駁讓李平一垂下臉。
這麼明顯嗎?只是想親近崇拜的人,單純的仰慕卻不知何時變了質,小心翼翼的隱藏
,故作熟稔大方的言語跟肢體動作,卻被揭出藏在其後的曖昧情感,眼眶不禁因為羞恥感
而發熱。
「啊!」耳上傳來的溼潤感讓他敏感的縮起肩。
「嚇傻啦?」輕咬那薄軟的耳肉,李培風原就低沉的嗓音比平常更為沙啞。
薄薄的水霧浮上眼,李平一咬著唇道:「你在玩弄我嗎?」
識破他的心情,想藉此來嘲弄他?是嗎?學長是這樣的人嗎?但此刻學長的表情,是
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下巴被抬了起來,淚眼中,與之對視的臉慢慢靠近,怯懦的閉上眼。
四唇相接時,軟弱的淚水因為一句輕語,自緊閉的眼滑落。
「我只是想吻你。」
「我只是想吻你。」
結果,不只一個吻啊……
瞪著眼,李平一覺得現在的情況已經超乎他的想像,發洩後的疲軟讓他動也不想動,
但腦子卻再清楚不過。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鋪,連他自己都陌生的可怕,他想過會有上賓館開房的一天,
卻沒料到這天來得這麼快,對象還是個男人。
眼珠子溜啊溜,轉到了毛玻璃上的人影,他慣喊學長的李培風正在裡頭……咳,自助
洗衣。
情慾一觸及發的兩人從KTV中偷跑先,坐著李培風的機車找了家二流賓館,也沒理會
櫃檯大嬸狐疑的眼神,一進房就又摟又親,散落一地的衣服是猴急的證據,他知道男人間
的結合是怎麼一回事,媒體濫行的年頭想無知也不行,可他們沒做到最後。
「沒有潤滑劑,你會痛死。」李培風式的溫柔?李平一將自己埋進枕頭裡,卻掩蓋不
了嘴角的上揚。
嘿嘿,不是他不肯,雖然一切發生得很突然,但躺臥在床上的那一刻,他也有了自己
大概是被做那方的「覺悟」,可學長只是用手讓他解放,之後……想到浴室中的人在做什
麼,李平一忍不住笑。
「笑什麼!」啪的一掌打在白皙的臀部上。
「啊!」李培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床尾,只穿了件黑色內褲。
「躺過去點。」
「哦、哦。」吐了吐舌,他邊往另一端挪動,邊扯著被單,無奈折進床角的被單紮得
很緊。
「現在害羞也太晚了吧!」一揚手就扯起半床被單,李培風調侃道。
「這是習慣問題。」扯過蓋住未著一物的身體,他可沒興趣光溜溜地跟人說話,對象
是學長也一樣。
「嘖,你還有什麼習慣啊!」一把拉過他,李培風手腳並用的箝著裹粽子似的人。
「我會認枕頭。」整個人包在白色被單中,只露出肩上的模樣讓李培風有些後悔自己
今晚的良心特別發達。
小一平常看起來活潑傻氣,別人瞧不見的地方還是有纖細的一面,單是被他戳穿心事
時的淚眼婆娑,就讓他心生罕有的憐惜,早在之前就發現這傢伙很會裝,偏偏「眼」技拙
劣,可憐兮兮的狗兒眼透露了幾分真相,現在攤開了事實,更覺得小一可愛。
在他滑嫩的頰上捏了一把後,李培風將他按在自己的胸口,「我犧牲給你當肉枕頭了
,再嫌就真讓你今晚沒得睡。」
「不會吧,你還有力氣?」貼著傳來沉沉心跳聲的胸膛,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素來早睡的他少有這麼晚還醒著的時候,被人抱著入睡更是自斷奶後就沒有過了吧…
…他迷迷糊糊的想。
「我連主菜都沒碰到,充其量不過吃了開胃沙拉。」塞牙縫都不夠。
「什麼什麼菜……」
說你這棵豆芽菜!
李培風將睡了的人拉近自己,聞著床被上、廉價旅店特有的清潔味,倒也有了睏意。
很久沒在外頭過夜了,除了那個人的臥房……一張清淡的面孔在入睡前閃過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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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4.36.50.187
※ 編輯: mugeng 來自: 114.36.50.187 (08/19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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