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舊上海晨曦 第七章 by闌
第七章
(上)
道路兩旁梧桐樹上的雪已經融化得只剩很小的一團團,結晶似的,不再
那麼鬆軟,在夜晚的燈光下偶爾會閃出細小的光。
柳晨曦還在回家的路上。他堅持國難之時萬事節約,買的是三等票。
在育嬰堂幫忙的大多是租界裡經濟情況較好的年輕人。大家都非常樸素,
不是騎車就是乘電車。大家願意將省下的錢用來買藥買奶糕。自從柳彥傑
送去那兩百張小床,育嬰堂主任沒少說要讓柳晨曦回家多謝謝柳彥傑。
他不想面對柳彥傑。
雖說柳彥傑是柳晨曦的弟弟,但他倆從小感情一般,長大後的十年裡
更是沒見過幾次面。這次回上海不但為了醫院的事情傷了感情,那晚的荒
唐更使得柳晨曦一見到柳彥傑就感到難堪。所幸這些日子柳彥傑不知在外
面著手什麼買賣,兩人一直沒有機會碰面。
柳晨曦和往常一樣,回到紅屋時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一進門,看
到廳裡坐著柳彥傑,一副久等了的樣子。
柳晨曦有五天沒有見到他。
「吃完飯,跟我去滬西。」柳彥傑和柳晨曦說話,眼睛卻專注著手上的
申報。
「去幹什麼?」
「看你想看的。」
「華丹醫院?」
「對。」
「你準備把它還給我?」
柳彥傑放下報紙。「只是去看看。」
柳晨曦一邊吃飯一邊想柳彥傑的話。柳彥傑是個精明人,不會輕易還
出自己要的東西。柳晨曦知道,他一定又在盤算什麼。
出門前,柳晨曦見柳彥傑取了把勃朗寧手槍。上海只是表面太平。租
界內也常發生暗殺事件,滬西更是槍擊、暗殺肆虐的地方。為了安全,柳
彥傑加派了保鏢。他很謹慎,柳晨曦想,今晚柳彥傑是認真的。
看到今天開車的是老胡,柳晨曦倒是沒有想到。他的神情引起柳彥傑
的注意。柳彥傑告訴他,雖然陳琦經常在自己身邊,但只要得空就會去幫
老胡的忙。陳琦相中了老胡的小女兒,準備明年和她結婚。
「陳琦要做老胡的上門女婿。」柳彥傑在柳晨曦耳邊說。陳琦很早就沒
了父母,小時候跟著碼頭工人混飯吃,後來被對中年夫婦收做了兒子。養
父母去世後,他靠自己本事進了柳家做事。老胡的小女兒有時會藉著找老
胡到柳家的傭人房坐坐,一來二去認識了陳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兩人相好了。「老胡以後能有個盼頭。」柳彥傑說。
車開出租界,很快駛入被上海民眾稱作歹土的滬西。
勞勃生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毫不遜色於租界中的靜安寺路。沿街商舖
自搭的生意蓬,掛滿一長串高亮的電燈泡,在這些各式各樣名字的小菜館
裡同樣食客滿座。巷口一家挨一家招牌上寫著「黃金屋」、「香艷樓」、
「煙雲窟」之類,名堂十足,都是些賭窩、妓院、鴉片館,進出的人卻是
絡繹不絕。招攬皮肉生意的妓女們穿著開衩極高的艷色旗袍,露出一大截
白肉,或斜倚著電線桿,或靠在門柱前。她們抹著鮮紅的唇膏和指甲油,
手指尖夾著細長的香煙,從嘴裡吐出一圈圈煙霧,不少還會主動將胸脯貼
上去,誘惑著走過的路人。
人民抵死的戰爭只存在遠方或停留在報紙上,滬西只生活著一群混混
噩噩的人。
下了車,柳晨曦跟著前方的柳彥傑,走在燈光璀璨的勞勃生路上。遠
處巍然屹立的大自鳴鐘,響起半時鐘聲,悠遠又沉重。或許僅有它尚記得
曾經的硝煙和抵抗。
到處是被被老煙熏得昏黃的燈光,走過的人不無是麻木的表情,他們
過著糜爛的生活,淡漠,不留一點戰火的痕跡。走過推酒划拳的溫柔鄉,
是棟三層樓的大型洋房。
門頂中央安著的金字招牌。充斥著水煙味道的長廊,錢幣碰撞聲與男
女嬉笑的交織,壓抑在柳晨曦胸口的已不再是憤怒而是無力的惆悵。
「我帶你進去。」柳彥傑沒有回頭。
柳晨曦猶豫了片刻,跟了上去。
「半年前改的,輪盤賭台3張,賭廳22間,有撲克、沙蟹、牌九、麻將、
骰寶。也有中西餐廳、茶點室,名煙名酒,雖然沒妓女,但有漂亮的女招
待。就像你看到的,生意很不錯。」柳彥傑說。他和場子裡的手下打招呼
,偶爾,會回首看柳晨曦一眼。「最近想再開幾個特別室,供那些軍政頭
目用。」
阿冠帶著四五個身穿黑西服的夥計,匆匆從二樓走下,來到柳彥傑跟
前。「柳老闆。」
「這是大少爺。」柳彥傑指著柳晨曦對阿冠說。
阿冠恭敬地向柳晨曦道:「大少爺好。」
阿冠身後的夥計們也紛紛道:「大少爺好。」
柳晨曦向他們點頭。
柳彥傑將他帶到一排吃角子老虎機前,頗有些開玩笑道:「這只要丟
幾個角幣。要不要試試手氣?」
柳晨曦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向他處。
「到樓上去。」柳彥傑拉住他。
二樓通向三樓的過道轉角,貼著一張「賓客止步」的告示。柳晨曦隨
他上了三樓。三樓沒有做生意,靜得空蕩蕩的。柳彥傑讓陳琦打開一道門
,柳晨曦聞到一陣味道,很淡,但十分熟悉。開了燈,柳晨曦看見裡面整
齊地擺放著許多儀器,都用暗灰色的麻布遮著。是醫療用具。
「你回來後,我們也沒像樣的說過幾句話,」柳彥傑在椅子上坐下,說
,「我們是應該好好聊聊。」柳彥傑問他:「會喝酒嗎?」
「會。」柳晨曦仔細摸索著放在房間裡的儀器。
「陳琦,替大少爺到樓下拿朗姆酒上來。」柳彥傑吩咐。
陳琦出去時,帶上了門。
「早幾年的話,說不定我會把它們都賣掉,」柳彥傑指了指那些器具,
「不過,現在不缺這個錢。而且這些東西在上海也賣不出什麼價。」
柳晨曦轉過身,看到他說話時的表情是很坦然的。柳彥傑是個商人,
他沒有學生時的激情。
「原來在這裡做事的人去了哪兒?」柳晨曦問。他也找了把椅子坐下。
「戰後不少人就逃進了租界,這裡維持很困難。剩下一些人,柳家給了
他們點錢,也都遣散了,」柳彥傑道,「空置兩年後,我接手了這裡。」
「空置時候,也是你在看管這個地方。」
「那時是看管,現在是接手。」
「你沒有得到我的同意。」
「你不可能同意,你根本不會做生意。滬西,要得不是像你這樣的讀書
人,而是我這樣的生意人。」柳彥傑指向窗外,「你看這裡,左邊是妓院
,右邊是煙館,再過去是舞廳,你不能在這種地方開醫院。」
柳晨曦站起身,走到窗邊。外面的燈光不如屋裡明亮,玻璃上映照出
自己和身後的柳彥傑。柳晨曦望向窗外,到處是霓虹。人人都懂與時俱進
,在勞勃生路,失衡的繁華是潮流,逆流而上是行不通的。
柳彥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在租界還有一棟房子,可以給你。」
「我的願望就是在滬西這樣的地方開一家醫院。」柳晨曦堅持道。
「你非要在滬西?」柳彥傑從煙盒裡取出香煙,低頭用純黑的打火機打
出火點著煙。煙頭燃著一點橘紅,他抬起頭,青煙從他嘴中吐了出來。
「租界有很多大醫院,廣慈、仁濟。這邊卻什麼都沒有,只有生病的老
百姓與疾病,」柳晨曦說,「一種叫錦上添花,另一種是雪中送炭。我知
道,你會說在滬西開醫院賺不了錢,接著提我那個『神聖的性子』,最後
否定我。如果真的要賺錢,我會留在英國,那邊有羅斯柴爾德財閥家族,
賺得都是英鎊!但我不是為了賺錢回上海,我回上海是因為我是中國人!」
兩人隔著繚繞的煙霧對視。
僵持許久,柳彥傑先開口,「你再等一段時間,我會辦好這件事。」
突如其來的轉變出乎柳晨曦的意料,他斟酌著問:「我原以為你還會
找理由搪塞我。這次是為什麼?」
柳彥傑深深地吸了口煙。他似乎也在掙扎。柳彥傑用他那雙深邃的眼
睛凝視著柳晨曦,最後低沉地說:「為了你。」你字被柳彥傑說得很特別。
柳晨曦不喜歡他這樣說話,柳彥傑的眼神更讓他感到心頭一陣慌亂。
陳琦走了進來,銀質托盤上擺著兩個透明的高腳玻璃酒杯,裡面盛著
冰塊。旁邊是一瓶朗姆酒。陳琦為兩人倒了酒後,在柳彥傑的示意下,再
次退出房間。
「生意人也需要經常做些積陰德的事。求福求財,做什麼都要付出代價
,有出才有進。」柳彥傑慢慢地說。
「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要謝謝你。」柳晨曦說,雖然他並不認為柳彥
傑說的是百分之百的真話。
「但是華丹醫院我不能還給你。你今天也看到了。這麼大的場子,不可
能換地方。再多給我點時間,」柳彥傑說,「我會在滬西替你找個相對安
全點的地方。」
柳晨曦點頭。柳彥傑果然是有其他打算,但是比起之前他算是讓步了
,自己何嘗不能退一步。
「聽說你最近出門乘電車?」柳彥傑問。他的眼睛仍看著柳晨曦。
「是的。大家都這樣。」
「到滬西不可以。車行的汽車也不能叫。你必須坐柳家的車,晚上六點
前到家。」柳彥傑不容拒絕。
「行。」柳晨曦答應了。
杯中琥珀色的朗姆酒醇香濃烈,柳彥傑走到窗前與他碰杯。柳晨曦記
得柳彥傑說男人應該喝點酒。柳晨曦舉起酒杯喝了口酒,辛辣瞬間在唇齒
間蕩漾,不易察覺的醇厚在細細品味後才悠悠地滾回舌尖。朗姆酒的感覺
就像柳彥傑。柳晨曦注視著柳彥傑,看他抽煙的動作。這男人靠在窗邊,
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煙,一縷繚繞的青煙順著煙頭飄向高處,慢慢散了。
柳彥傑或許有什麼心事,他微低著頭,過許久才吸上一口,煙從嘴角吐出
,又是霧一般迷濛。
強烈孤獨的男人容易選擇煙來陪伴,柳晨曦突然想到這句話。不過,
這樣的男人對女人而言,更有魅力。對男人,有時也會有吸引力。
柳晨曦覺得這個雪夜中的柳彥傑很特別。
(下)
走出華丹醫院已是深夜,洋房裡依舊嘈雜,路上卻是清靜了許多。弄
堂口的南貨店早已合上門板。對面一家煙紙店門前還垂著一隻昏暗得燈泡
,老頭縮緊脖子在裡面坐著,偶爾有路人走過,向他買兩根煙。東邊路燈
下蹲著幾個穿著破舊的年輕人,嘴裡叼香煙,地上擺著一副髒兮兮的橋牌。
老胡已經將車停在了門口。柳晨曦和柳彥傑並肩走向汽車。
災禍總是在人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而至。
路邊玩橋牌的那幾個年輕人猛然扔下手中的牌,快步向柳晨曦這邊衝
來,他們從腰間拔出匕首。保鏢們立刻將柳晨曦與柳彥傑圍在身後,甩開
隨身利器同他們廝打。角落處又有歹徒手握利器衝到柳晨曦與柳彥傑背後
。柳晨曦警覺地注意到敵人的接近。他猛地轉過身,在歹徒未防備時,腳
步輕而快速地向前,突然出拳打向對方眼睛。歹徒沒料到看起來毫無攻擊
力的柳晨曦會使出這樣的招數,來不及躲閃,眼睛遭到猛烈襲擊後,他摀
住眼睛哀嚎。柳晨曦趁其無法還擊時,移到歹徒身後,直接對其後腦狠狠
砸下一拳。歹徒霎時昏倒在地上。
隨後奔來的歹徒手中有槍,一把德國手槍對準了柳彥傑。柳晨曦立即
拉過柳彥傑,兩人撲倒在地。幾聲凌亂的槍響。子彈打在車門上。
週遭一片慌忙的腳步聲與喊殺聲,保鏢們與歹徒扭打在一起。不時有
人開槍。柳彥傑與柳晨曦趁亂繞到汽車另一側。歹徒的下一顆子彈從槍膛
射出,柳彥傑按下柳晨曦的腦袋。又是一陣混亂的槍聲。
大約有五分鐘的時間裡柳晨曦一直聽到槍聲,直到遠處有滬西警察趕
來,槍擊似乎告一段落。
「沒事了。」柳彥傑冷靜地說。他放開柳晨曦。
夜晚的風打在樹上,嘩啦嘩啦作響,就像方才意外發生時的躁動,柳
晨曦沒有完全從那中間緩過神。幾個年輕人被保鏢們制服在地,歹徒被當
場擊斃,身下有猩紅的血流出,他的手上扔握著那把德國手槍,槍口冒著
白煙。
柳彥傑手中同樣握了把勃朗寧手槍,槍口瀰散著一股沒有散盡的火藥
味。
柳晨曦不清楚是不是柳彥傑殺了他。他突然感到煩躁,不知道是為了
被人襲擊還是因為柳彥傑可能殺了人。
「沒事了,上車。」柳彥傑打開車門。
柳晨曦正要上車。前方弄堂口一閃而過的反光令他頓感不祥。「小心!」
柳晨曦使勁將柳彥傑一同拖進汽車。致命的子彈從柳彥傑身邊飛快地擦了
過去,打在玻璃架上。保鏢們反應很快,立即跳上車關了車門。
「開車!」柳彥傑命令。
老胡從慌張中回過神,馬上將車發動,以最快的速度駛離。
「我沒想到,你看起來很斯文,卻很會打架,」柳彥傑靠在後座說,他
的眼睛在研究柳晨曦,「而且是實戰型。」
柳晨曦倚在窗邊,路燈的光照在他臉上。「英國學校裡有教西洋拳。」
「在中國,只有體育專科的學生才學西洋拳。」
「英國學校有開設西洋拳班,想學的就能去學。主要是鍛煉身體。」柳
晨曦解釋。
「你那幾招能要人的命。」柳彥傑說。
「不會,我有分寸。」柳晨曦回答。
柳彥傑沉默著不說話。
「你受傷了?」從剛才,柳晨曦就聞到血腥味。
「回去再說。」柳彥傑的手臂在流血。
在車上,柳晨曦撕了襯衫,簡單地替他進行壓迫性止血。車開得很快
,柳晨曦覺得車窗外什麼都是一晃而過。柳彥傑點了一支煙坐在他身邊。
他每一口都吸得很深。
「我房間裡有急救用的東西。」柳晨曦注意著他的表情。
柳彥傑點頭。
「老胡,再開快點。」柳晨曦吩咐。
到家後,兩人沒有驚擾二樓休息的柳橋涵和朱麗,只打了盞小燈,穿
過幽暗的走道。柳晨曦拿了藥箱來到柳彥傑的房間。
柳晨曦讓他脫衣服。柳彥傑傷在左手臂,是子彈造成的擦傷。柳晨曦
仔細替他處理了傷口,消毒、敷藥、綁好繃帶。柳彥傑始終一動不動。
等柳晨曦料理好,準備離開時,柳彥傑卻拉住了他。「晚上留在我房
間。」
「為什麼?」柳晨曦看著他拉住自己的手。那是典型男人的手,沒有女
人的細膩,它溫暖而有勁。
「有個醫生在旁邊,心裡比較踏實。」
「你的傷沒有那麼嚴重。」
「我感覺有。」柳彥傑盯著他。
他想留自己過夜。柳晨曦想起那個令人尷尬的晚上。他在英國時,聽
朋友說過在船員間、戰營中經常會發生這樣權宜的事。
柳彥傑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他鬆開柳晨曦,披上外套走向門口,為
他打開門。他微露胸膛,頭髮有些凌亂,那眼神更是什麼都瞭然於心,卻
故意在使壞。在柳晨曦看來,這樣的柳彥傑有種奇特的味道。他感到自己
的心莫名地怦怦亂跳。
柳晨曦走出門時,輕輕地說了句:「我等會兒再過來。」
柳彥傑笑得更深了。
這晚,柳晨曦穿上了有扣子的睡衣和一條睡褲。他將扣子扣到了頂。
傳統中式雙人床墊了床墊,雖然不是現在上海流行的席夢思,睡上去
也夠舒服了。柳彥傑的房間裡還放著幾支臘梅,幽香的,躺在床上那香味
也能一陣一陣往鼻子裡鑽。
「你有過女人嗎?」柳彥傑突然問。
「怎麼想到問這個?」柳晨曦詫異。
「有過?」
柳晨曦猶豫道:「有過。」
「你沒結過婚。」柳彥傑慢悠悠地說。
柳晨曦不說話。
「我以為,以你的思想應該會把第一次留到新婚洞房的晚上,」柳彥傑
翻了個身,繼續說,「果然是讀了洋學從外國回來的少爺。」
柳晨曦翻過身,背對他。
身邊這個男人的身體很暖和。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一樣的,和女人睡
時柳晨曦從來沒感到這麼熾熱。
「如果你覺得熱,可以把扣子解開。」柳彥傑抬起身故意在他耳邊說話。
他嘴裡呼出的氣弄得柳晨曦耳根癢癢的。熱氣又一次湧上他的臉。柳晨曦
用力給了他一肘。
柳彥傑扯動了傷口,吃疼地哼了一聲,接著他不正經地問:「做哥哥
的就這麼對弟弟?」
「就因為你是我弟,我處處都讓你。但你不要以為我一定不會揍你。」
柳晨曦警告他。
「你平日裝得很好,我真以為你弱不禁風。看樣子,你並不簡單,」柳
彥傑將手搭上他的腰,岔開話題,「你今晚特地穿了褲子。怎麼,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柳晨曦轉回身看向柳彥傑,「你不也穿了。」
「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洋派的。」
柳晨曦沒有回話,夜裡靜得只聽到落地鐘的滴答聲。
柳彥傑的手掌隔著薄薄的睡褲貼在柳晨曦大腿根上,他輕柔地用手描
繪他的形狀。柳晨曦說不清自己的感受,雖然有一瞬間他還真希望柳彥傑
能那麼做,但他仍嚴肅地問:「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柳彥傑停下手中的動作,卻眼神銳利地盯著柳晨曦。
柳彥傑深究的目光,令柳晨曦無名地感到心慌。「把手拿開!」柳晨
曦說。
柳彥傑並未收回手,更緊迫地凝視他:「為什麼?」
「為什麼?你是講究體統的。不應該讓我這個洋派的來提醒你關於體統
的事。」柳晨曦說。
柳彥傑沒有回答他,收回手,背過身自顧睡了。
柳晨曦舒了口氣,又有些失望,他不知道失望什麼。同時他也為自己
的失望感到羞恥。他察覺到自己今晚好像對柳彥傑抱有一種不該有的古怪
的念頭,令他不可名狀地焦燥。
「你睡不著?」柳彥傑在他身後問,「在想什麼?」
柳晨曦驚了一下,想了想說:「晚上遇到的那些人。你經常遇到這樣
的事?」
「沒有。你不用想那麼多。」
柳彥傑轉過身,伸手環住側著身的柳晨曦。「不早了,睡覺。」
「我說過,把手拿開!」柳晨曦振開他的手。
「別動,很疼。」柳彥傑說。
柳晨曦突然坐起身。
柳彥傑立刻把手收了回去,不耐煩地說:「好了,睡覺!」
柳晨曦重新躺回床上。適應了黑暗的柳晨曦望著這間他幾乎從不踏入
的房間。每天有人打掃的關係,哪怕是床圍上的金箔雕刻畫的細縫兒裡都
是不沾灰塵的。柳晨曦喜歡床腳邊紅木花架上放著的一盆虎皮蘭,綠黃相
間的花紋,透出生命的脈動。櫥上紫檀雕的十字架是房中唯一西化的東西
。旁邊的雙峰駱駝俑仰天長嘶,整隻駱駝與獸面紋飾的馱囊雖不明亮卻都
是細緻的。駱駝背上坐著的胡人更是色彩鮮艷、釉色明快。柳彥傑把它放
在離自己如此近的地方,不難看出對這唐三彩的喜愛。牆邊的架子上還擺
放著豆青色玉壺春、雙耳出戟鼎、青花纏枝龍紋天球瓶。
柳晨曦想起,柳彥傑也是喜歡收藏古董的。身後是柳彥傑均勻地呼吸
聲,他再一次將手搭在柳晨曦身上。這次,柳晨曦沒有動。
柳彥傑的手很溫暖,柳晨曦逐漸抵抗不了越來越濃的倦意,沉沉睡去
了。
早晨,當柳晨曦醒來時,柳彥傑已經離開了紅屋。
「大少爺,有您的信。」美娟在房外侯著,當柳晨曦打開門時,正看到
她紅撲撲的臉。
「謝謝。」接過信,柳晨曦摸了摸美娟柔順的髮頂。
美娟始終低著頭伺候柳晨曦梳洗。無論是服侍老爺、二太太,還是二
少爺,她都是謙卑又拘謹的,只有在大少爺身邊,她才感到愉悅。
柳晨曦洗過臉,美娟不捨地離開了房間。
柳晨曦端詳美娟拿來的信。信封上只寫了柳晨曦的名字與地址,信封
上蓋著北平字樣的郵戳,郵戳上的日期是柳晨曦到達上海的前一天。柳晨
曦用拆信刀打開信。
看完信,他拿起柳彥傑遺忘在房間裡的打火機,點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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