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舊上海晨曦 第二十一章 by闌
第二十一章
五月的早晨,和煦的陽光透過新換上的棉麻窗簾,映得房間溫暖柔和。
紅屋的下人們已經開始一天的工作。柳晨曦躺在床上,能聽到王貴哼著一
首《松花江上》在院子裡鋤草的聲音。
柳家花園裡的松柏鬱鬱蔥蔥,池塘裡不知不覺多了成群的蝌蚪躲在水
草與浮萍之間。幾株紅楓的嫩葉艷紅得比池塘邊的芍葯、石榴花更惹人,
倒是纏在架子上的紫籐仗著一身淡紫和濃郁的花香獨領了風騷。前幾日,
柳晨曦看到柳彥傑在紫籐架下替小人折了架紙飛機。窗台上也有美娟插在
花瓶裡的兩串紫籐。
柳晨曦在床上翻了個身。柳彥傑躺在他身邊,他昨夜很晚回家,還在
睡夢中。柳晨曦伸手撩了聊他額前的頭髮。柳彥傑的五官很俊朗,他像他
們的父親,父親年輕的時候也很英俊。他的眉間有幾條不明顯的印痕,經
常皺眉的人容易有這些痕紋。柳晨曦溫柔地撫平它們。
他輕聲下了床,踩著駝色羊皮拖鞋站在圈椅旁。圈椅上擺放了兩人的
衣服,他的在下面,柳彥傑的壓在上面。柳晨曦解開繫在腰間的帶子脫下
睡袍,換上襯衣。他把白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扭上。柳晨曦的動作不快。
他逐漸感到了身後的視線與輕微的腳步聲。
一雙手繞到他的腰間。柳彥傑埋首在他的頸項中親吻他的脖子。柳晨
曦推了推他,柳彥傑愈加收緊雙臂,下身緊緊地貼住他堅實的臀。從周景
的婚禮後,柳晨曦時常能感受到他的浮躁。這浮躁是有由來的,父親從香
港的來信中又一次提到了他與陳衍儀的婚事。柳彥傑這幾日慎重地陪柳晨
曦選戒指,慎重地陪柳晨曦選新傢俱,慎重地陪柳晨曦上陳家提親。他的
慎重裡還藏著浮躁,每個夜晚他都是浮躁的。他急切地親吻柳晨曦的嘴唇
,急切地剝去柳晨曦的衣褲,急切地貫穿柳晨曦的身體。
柳晨曦轉過身,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怎麼了?」
「你讓我想的,」柳彥傑再一次靠近他,伸手按在他的臀上,「我一醒
就看到你這個樣子站在我眼前。」
「又是我的錯?」柳晨曦湊上前吻他。
「你的錯。」柳彥傑擁緊他,笑著接受他的吻,「我喜歡你犯這樣的錯
,最好你一直犯錯,因為我可以懲罰你。」柳彥傑撫摸著他:「我相信你
一定也會喜歡我的懲罰。」
屋裡瀰散著一陣陣紫籐的香氣,幽幽地令人心神蕩漾。柳晨曦雙手抵
在窗台上,能看到窗簾縫兒中露出的紫色花瓣,它們隨著自己和柳彥傑的
喘息一扭一扭地擺動著。柳晨曦有時候也不明白柳彥傑為什麼就會喜歡上
自己。柳彥傑是個愛做派的人,談生意經的那種做派,那樣的人不懂談感
情。可是他就是纏上了自己,哪怕知道愛的不應該,依舊虔誠地把感情交
了出來。柳晨曦有些感動,雖然他們只能在鎖住的房間中說一些體己的話
做一些愉悅的事,他仍覺得有些感動。有時候他也會想看看陽光下的他們
,想像他們像陳琦與二娣那樣走在五月花園的小徑上。二娣的肚子已經很
大了。
柳彥傑突然伸出手,窗簾被唰得一下拉開,木環刮過窗桿的聲音重重
地敲在柳晨曦心頭上。陽光瞬間灑進屋內,一切暴露無疑。柳晨曦來不及
吃驚,已經看到了正抬頭向二樓張望的王貴。柳晨曦不由自主的緊張,他
和柳彥傑還結合在一起,一種不知叫做賊心虛還是行跡敗露的燥熱感充斥
他的胸腔。柳晨曦神情緊繃。
「自然一點,他不知道我們在做的事。」柳彥傑貼在他耳邊說。
「他不知道,我知道。」柳晨曦說。
「他在對你笑,」柳彥傑愈加貼緊柳晨曦,「你是不是也該對他笑一笑。」
柳晨曦用手肘朝柳彥傑胸前撞去。柳彥傑吃痛悶哼了一聲。
王貴十分精神地站直身體向他與他身後的柳彥傑問好。柳晨曦拉起插
銷,將窗門打開。溫和的風吹了進來。柳晨曦感到自己道貌岸然地與他打
招呼。柳彥傑則向王貴頷首示意。小伙兒心滿意足地矮下身繼續手裡活兒。
柳晨曦感覺柳彥傑又貼了上來。底下是正在鋤草的王貴,他們對著王貴在
做那種事。紅屋外來來往往的小汽車不時摁響喇叭,上街沿上路人步伐匆
匆,他們偶爾會朝這邊看。窗台下,柳晨曦感受著柳彥傑在他體內猛烈的
撞擊。明知道他們什麼都看不到,柳晨曦仍覺得心頭一陣陣的酸熱。他感
自己在柳彥傑的刺激下止不住想要釋放。柳晨曦不禁發出幾聲急促的帶著
強烈欲望的呻吟。
「忍著點,別發出聲音,」柳彥傑在他身後擁緊他,在他耳畔說,「小
心被王貴聽見。」
「我覺得我們像在做壞事。」柳晨曦低沉地說。
「我們是在做壞事。做壞事比做好事刺激,」柳彥傑壓抑地說,「做壞
事會上癮,做好事不會。」
這是個瘋狂的早晨。
吃過早飯,柳彥傑走得比他早,已經上國際禮拜堂去做禮拜了。柳晨
曦約了陳家小姐。他先打電話給陳衍儀。他們每週都是這個時候約會。
柳晨曦穿好衣服出門時,又遇見了王貴。看到王貴他就想起早上與柳彥傑
間做的事。柳晨曦慌慌忙忙叫羅烈。羅烈正幫美娟提洗菜的水桶,聽柳晨
曦叫他放下東西走來。他們開車去陳家。
車子到陳家門口的時候,陳衍儀已經站在了院子裡。珍珠色西式連衣
裙在一片綠意中顯得清新奪目。一截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腳下是雙羊皮
小高跟的鞋子,花式寬沿帽遮去她大半張臉,只留下小巧迷人的下巴。
她熱情地向他揮手。
陳衍儀是個好姑娘。柳晨曦奇怪自己為什麼沒能喜歡上她。
最近又流行起話劇,陳衍儀想看。兩人一同去看了《上海屋簷下》。
這部劇兩年前在重慶演過,現在在上海演了。柳晨曦看到場景裡破舊的灶
披間、木板、布簾,想到了美娟家。這劇是講上海的,是上海老百姓的生
活。灶頭間唰唰的淘米聲,簾子後三姑六婆的牆角話,屋外賣菜人的吆喝
,都讓柳晨曦聞到了上海弄堂的味道。故事發生在一個梅雨季節,悶熱、
煩躁。任何小小的變故都能引出這棟房子裡人物的躁動。演員的表演很專
業,柳晨曦感到自己也投入了進去。當男主人公林志成面對八年後刑滿釋
放的摯友匡復說出「我犯了一種沒有面目見朋友的罪!復生,請你唾罵我
,我卑劣,我對不住你」的時候,柳晨曦心裡湧起這陣激動。林志成在匡
復入獄多年沒有音訊後與匡復的妻子(楊彩玉)同居,當匡復再次在他面
前出現,他最終承認了他與楊彩玉的事。柳晨曦覺得這是要勇氣的。他敢
在陳衍儀的面前說出自己與柳彥傑的事嗎?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說出來。
他與柳彥傑的事比劇裡的故事更讓人難以啟齒。他們的事是得不到諒解的。
柳晨曦轉過頭朝陳衍儀看了一眼。她看得很認真,柳晨曦能瞧出她眼中的
專注。
匡復最終離開了這棟房子,並囑咐房子裡的人勇敢、振作,他重新踏
上革命的道路。
劇目結束時,不少人還沉浸在故事裡。陳衍儀拉著柳晨曦的手,雙眼
閃著激動的光芒。「聽到匡復的女兒一直唱的兒歌『我們都是勇敢的小娃
娃,大家聯合起來救國家』就讓我想到現在的中國。黑暗的統治終將過去
,我們中國人應該聯合起來對抗日本軍閥!」
女人溫情的時候比男人溫情的多,當她們執著於鬥爭、反抗的時候往
往比男人更執著。陳衍儀在抗戰上和柳晨曦的思想是投緣的。
「抗戰是中國的出路,」柳晨曦說,「國民政府的『和運』策略只是在
逃避戰爭。」
「晨曦,我很高興,我們的想法總是一致的。」陳衍儀堅定地注視著柳
晨曦的眼睛。
想法是一致的,感情卻走不到一道。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可能還在等
待著他娶她。她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早上剛和別的男人做過。柳晨曦對陳衍
儀總是有些愧疚。他清楚自己不能娶她,但也不想傷害她。柳晨曦想,他
該怎樣與她說。時間不多了。
也許是這歉意,中午,柳晨曦特意陪陳衍儀在赫德路上的凱司令用了
西餐,又陪她去法國公園走了一圈。將陳衍儀送回家後,柳晨曦重新回到
紅屋。小廳裡,紅木大椅上加了一個小木板凳。柳研熙胸前圍了小圍兜。
他晃晃悠悠坐在上面,胖手抓著小勺正在自己吃飯。飯粒被弄得到處都是。
後面站著不知所措的美娟。柳彥傑翹著腿,坐在桌旁的交椅上看報紙。看
到柳晨曦回來,研熙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小嘴一癟眼淚迅速在眼眶裡打轉。
「回來了,」柳彥傑沒有抬頭,繼續看手中的新聞,「你先到樓上去。」
「小傢伙怎麼自己在吃飯?」柳晨曦問。大約是聽到他說話,柳研熙咧
開嘴委屈地嗚嗚哭了。
「你別管這事,到樓上去。」柳彥傑不耐煩地放下報紙。
小人看到柳晨曦走近,哭得更厲害。柳晨曦看得心疼。他猜柳彥傑是
因為自己陪了陳家小姐一個上午不高興,所以拿小人撒氣,立刻打圓場說
:「研熙還小,讓美娟餵他吧。要不,等小傢伙再大點再讓他學吃飯。」
「小什麼,你們打算餵到什麼時候。我教了他怎麼拿勺子,他不是拿得
挺好。逼他一下就會了。」
「飯菜都已經冷了。讓美娟幫他熱一下。」
「誰都別以為自己天生是被人伺候的命,誰都沒生這命,別從小就讓他
學會自己慣自己,讓他吃掉,」柳彥傑翻開另一版報紙,「你到樓上去,
別叫他看到你。」接著他又對柳研熙說:「不要以為叔叔回來你就不用自
己吃飯!告訴你,誰回來都沒用!」柳彥傑不喜歡小人叫柳晨曦乾爹,他
讓小人管柳晨曦叫叔叔。「你怎麼還不走?快走!」他朝柳晨曦揮手,一
邊翻報紙一邊低聲抱怨了一句:「慈母多敗兒。」
柳晨曦瞪他,柳彥傑則很默契地回給他一個笑。這個笑有點嚴謹,又
有點不懷好意。不懷好意的那半點是對柳晨曦,嚴謹的那半點是為了柳研
熙。柳晨曦沒想到柳彥傑是真的想要管教小人。這樣也好,小人是要有人
管,柳彥傑願意管教是最好的。他很有做父親的樣子。他們小的時候,父
親也是這樣管教兩人的。柳晨曦上樓的時候,又特意朝小廳裡張望。小廳
裡,柳彥傑拿起一根筷子,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柳研熙的小碗,極威嚴地說
:「不許哭!繼續吃!」小人是很會看眼色的,見不到柳晨曦,他立刻收
住哭聲,鼻子一抽抽,屏住淚水,抓起小勺一口一口地吃飯。柳彥傑坐在
一旁,接著看報紙。
飯吃完的時候,柳彥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玩具小青蛙塞到了小人的手
裡。他抱起小人往外走。這天,午後陽光照射進黯淡的小廳,柳晨曦能看
到他們一大一小身上的那一層絨絨的充滿溫馨的光。
又是一個星期一,柳晨曦早早地起床,叫了羅烈。他們開了車直奔滬
西的淮聖醫寓。
醫寓在滬西開了一年多,柳晨曦逐漸招募了更多的醫生。林牧幫了很
多忙,柳晨曦不在醫寓的時候,他會料理所有的事。柳晨曦幾次提出要讓
他當副院長,他都婉言拒絕,這幾天他終於答應了。早先,林牧與家人相
隔兩地,他擔心自己在上海未必能待得太久。不想前陣子他在愛文義路租
下的公寓的房東要去香港,急著賣房,林牧趁此買下了那房子。如今他將
妻子與小人都接到上海,一家人住在租界的公寓裡。
柳晨曦去看過他的家人。林牧的妻子幾年前生了個漂亮的小女兒,今
年已經五歲了。林牧說女兒像他的太太,口齒伶俐,等她長大他會送她到
教會學校。他總念著:「在上海,能說外語的女孩是上等女孩。我一定要
讓女兒去讀書。」柳晨曦覺得林牧是個開明的人,很多家庭並不願意送女
孩出去唸書。
醫寓總是早上病人比較多,特別是小人和老人。下午要好些,但還是
不停有人進來。這幾天感冒的人又多了起來,每天會有好幾個高燒的病人。
林牧這天心情很好,始終笑容滿面,他的金絲邊眼鏡在陽光下熠熠泛
光。柳晨曦問他什麼事那麼高興。林牧說早晨妻子打電話到醫寓,講女兒
為他準備了小禮物,要給爸爸過生日。有家的男人不一樣,他們很幸福。
林牧是個喜歡小人的男人,柳彥傑不喜歡小人,柳晨曦卻也能感受到他的
改變。
最近,柳晨曦越來越容易想到柳彥傑。他翻著手中的資料,還能想起
柳彥傑和柳研熙的事。柳研熙快兩週歲了。小傢伙很可愛,他很怕柳彥傑。
和自己去公園時,沒走幾步小傢伙一定會要他抱。而柳彥傑帶他出去時,
他卻老實地抓著柳彥傑的兩根手指,一路搖搖晃晃地自己走。柳彥傑這些
日子也會買一些時新的小糖果回來給小人吃。
柳彥傑的生日在六月。柳晨曦從櫥櫃裡找出一本寫了柳彥傑名字的病
歷。那是柳晨曦剛開醫寓時,給柳彥傑辦的。他每次生病總是自己替他看。
病歷上有柳彥傑的出生年月。看到病歷上寫的日子,柳晨曦記起去年到鄉
下參加陳琦婚禮的那個夜晚。柳彥傑說過自己送他了禮物,想到那禮物,
柳晨曦突然感到臉上有些燥熱。
三個禮拜後是柳彥傑的生日,柳晨曦考慮著怎樣替他過。
中午時分,柳晨曦在底樓看到了周景。周景有段時間沒來,從四月底
才又開始經常到醫寓走動。醫寓的醫生們大多知道他結婚,時不時會有人
問起他新娘子的事。周景還是和過去一樣,喜歡和大家聊天。他只聊自己
的媳婦,不再提白三爺。白三爺偶爾會到紅屋做客。周景也會來。但兩人
永遠是錯開的。柳晨曦總覺得他們商量過。
「周景,最近是不是很忙?這幾天看你老是來去匆匆的。」柳晨曦問。
「忙!忙得兩條腿快不是自己的了,」周景找了椅子坐下,誇張地翹起
腳用力揉,「租界那幫子洋人是得意了,警務處一直在宣揚『租界內再無
公眾賭場可供他們採取行動』。是沒啥可行動的,人家把賭場都開到滬西
來了。沒瞧見外面一家家賭場越來越多,像夏天的蚊子似的!陳市長又跟
著湊熱鬧,說什麼要在滬西取締賭場這種不正當行業。」
「是嗎?滬西這邊也在對賭場採取行動?」柳晨曦突然想到柳彥傑在滬
西的賭場。
「最近正在一家一家的沒收賭具什麼的,把我兩條腿跑得夠酸,」像是
料到柳晨曦想什麼,周景馬上又說:「不過,柳醫生你放心,就算警察廳
在滬西查封賭場,也封不到彥傑那邊。」
「彥傑那兒有什麼不一樣?勞勃生路難道不是歸你們管?」
「當然是我們管。」周景向他招手,示意柳晨曦矮下身說話。他附在柳
晨曦耳邊,輕聲說:「滬西都是我們管,但我們又是被別人管。你知道彥
傑做這生意是上稅的嗎?」
「知道,但他很少提,」柳晨曦也輕聲道,「稅額很高?」
「不高他就不會那麼太平。」
「那稅是交到……」柳晨曦沒有說完,他朝西北方向指了指。
「對,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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