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舊上海晨曦 第二十八章 by闌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阿哩布達)時間14年前 (2011/09/14 23:24),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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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十月,金盞菊在牆角開得興盛,清晨的朝露還沾在嬌嫩的桔黃花瓣上 ,閃出水晶般的光澤。距離六月那件案子已經過了五個月,柳彥傑將滬西 的生意了清後,一直在著手與柳晨曦討論醫寓搬遷的事。   這天,淮聖醫寓的最後一批醫生護士護著病人來到翻新過的醫院。醫 院被打掃得十分乾淨,大門前的霓虹燈早已被工人們拆下,換上了銅字牌 匾——華丹醫院。柳晨曦穿梭在每條走道、每個房間,他滿臉笑容,顯得 異常欣喜,好像完成了一樁大事。柳晨曦滿足的神情讓柳彥傑很滿意自己 的決定。他跟在柳晨曦身後看他做事。   在院長室裡他見到了與柳晨曦一同共事的林牧。柳彥傑與林牧並不熟 稔,有時難得到柳晨曦的醫寓也未必見到他。的確是能與柳晨曦成為朋友 的人,林牧也有一雙乾淨又充滿善意的眼睛,是讓人放心的。林牧看到柳 彥傑進屋,立刻迎上來打招呼。或許林牧曾經對柳彥傑有看法,但這一刻 那點看法已經消失無蹤。他緊緊握住柳彥傑的手,說著感謝地話。柳彥傑 也有些被這樣的氣氛所感動。   中午,林牧到每個病人處巡房,柳彥傑和柳晨曦在辦公室吃午飯。飯 菜是醫院食堂裡做的。之前柳晨曦的小醫寓裡不能設大食堂,大夥兒搭伙 在對街的一家寧波人的小菜館。第一次吃自己醫院裡的飯菜,讓柳晨曦覺 得別有味道:「彥傑,你相信嗎?剛回上海的時候,我就相信總有一天能 把醫院辦起來。即使我們之間曾發生矛盾,讓我一度失望,但我還是認為 我的願望一定是會實現!」  「你很能堅持,能堅持的人喜歡向著目標前進,無論走得快走得慢總有 一天會到達目的地,」柳彥傑替他夾了一個油爆蝦,「而且你打動了我!」 柳彥傑笑著說。  「打動你也不是太難。你看,我只花了兩年的時間,」柳晨曦放下筷子 ,剝柳彥傑夾得蝦,「說起來也奇怪,雖說我回來也快有兩年了,但總覺 得好像只有半年、兩個月,日子過得太快了,明明是想節省著過的,一轉 眼又快到冬天了。」柳晨曦把剝下的蝦肉放到柳彥傑的碗裡。   窗外吹進的風有點冷澀,寒冬不可避免地又要重歸大地。柳彥傑想到 ,柳晨曦是1939年的冬天回上海的。僅僅兩年,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 完全不同。發生了許多事,現在想來都會感到神奇。  「那時,你總是笑我有學生腔。」柳晨曦說。  「這輩子你都脫不去這學生腔,」柳彥傑細細嚼著蝦子,「還在聖約翰 讀書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喜歡做學問,交和你一樣愛 做學問的朋友,看三民主義,做助人為樂的事。」  「過去,你看不起我做的事。」柳晨曦問,「現在呢?」  「其實,我不是看不起,」柳彥傑認真地說,「你想的那些事我也想過 ,只是要實現的話相當地渺茫。人心不齊,很難做大事。萬眾一心說起來 容易,真碰上事,私心就又上來了。這些年南京和重慶一直在內戰,他們 還扯上了延安,誰都說自己是救國,和運是救國、抗戰是救國,誰都有自 己的道理,容不得他人插手。我不是要批評什麼,權利就是那麼回事,這 是歷史規律。生在動盪的年代,我們的思想一直跟著戰爭的局勢跌宕不定 ,起初是激憤,久了就疲倦了。」  「只是疲倦到一定時候,必定又會昂揚起來!」柳晨曦說。  「是的。它需要契機。」   1941年的十月,柳彥傑和柳晨曦在醫院的辦公室裡吃午飯,滬西似乎 很平靜,沒有人料到這是上海最後一個太平的深秋。   週末,柳彥傑拜訪紀牧師後回到紅屋,斯蒂別克始終忽隱忽現地跟在 車後。柳彥傑知道那是張末根的車。   正午的太陽頂在屋瓦上,陽光灑在整個院子裡。美娟抱著柳研熙在池 塘邊的石凳上曬太陽,金盞菊隨風微微搖擺。小人手裡抓了一把小木槍, 聽說是美娟的父親砍了木頭,手工做了送給小人的禮物。羅烈坐在另一只 石凳上,做著槍的手勢逗小人玩。劉福的老婆生了病,劉福回家照顧媳婦 ,一早他就向柳彥傑請了假。廚房的娘姨們正在做菜,一陣陣煎魚的油膩 味兒從後窗飄出來。看到柳彥傑,美娟立即抱了小人站起身:「二少爺, 您回來了。」   柳彥傑向他們點頭。他邁步進入紅屋,沒有看到柳晨曦,便問羅烈柳 晨曦去了哪兒。羅烈說,大少爺接了一個電話就出門了,沒說去哪兒,也 沒要轎車。柳彥傑聽他沒要轎車,猜他去不了多遠的地方。   下午,柳彥傑讓陳琦把車開到白家。白家的下人替他們開了門,管家 親自把柳彥傑迎進大廳,陳琦跟在他身後。管家說白三爺一會兒就下來, 柳彥傑坐在深褐的牛皮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拉著身旁小桌上白珠鏈燈罩檯 燈的開關鏈條,看燈泡一明一暗。   白三爺扶著木質把手,從樓梯上走下來,正要與柳彥傑說話,白家的 女眷從門外走了進來。最前面一身醬紫暗花旗袍的女人是白凌桀的二房, 後面還跟著身著青綠旗袍下擺繡有翠竹花紋的年輕女人。柳彥傑見過她, 白凌桀的三姨太,她曾是周景的未婚妻。柳彥傑記得她好像叫趙雨辰。她 們手裡都拎著珠繡的包,可能剛從南京路回來。   女眷一進屋,大廳裡立刻熱鬧起來,醬紫旗袍的女人向柳彥傑打了招 呼後,纏住白三爺說東道西,趙雨辰在一旁小聲吩咐娘姨們將她們新買回 的東西送到房裡。白凌桀與她們閒聊了幾句,推說家中有客人,很快將她 們請上了樓。二姨太帶著丫頭先走了上去,趙雨辰與白凌桀耳語了片刻, 也跟著上樓去了。  「三爺好福氣。」柳彥傑對白凌桀說。  「柳老闆這是在羨慕我?」白三爺哈哈大笑,他走到沙發前,同柳彥傑 說,「走,到裡間去說話。」   白三爺說得裡間是大廳旁的書房,兩扇厚重的黑胡桃木門似乎把一切 都隔絕在外了。柳彥傑隨白凌桀走入書房。書房裡棕褐的護牆顯出深厚的 氣質,書架上整齊擺放了不少書籍,書桌後的牆壁上掛了一幅劉墉的字畫。   身後是緊閉的木門。拉上絲絨窗簾,整個書房頓時昏暗下來,白凌桀 坐到書桌後,拉亮桌上一盞乳白玻璃燈罩的檯燈。柳彥傑被請到書桌前的 另一把官帽椅上坐下。他一手撐在書桌上,等白凌桀說話。  「上海已經不安全,有消息說日本人會在年底前接手租界,」白三爺從 抽屜裡取出牛皮紙文件袋,從裡面抽出一份文件,壓低聲音對柳彥傑說, 「宋先生要求盡快把東西送出上海。」   柳彥傑接過白凌桀遞來的文件,打開後能看出是一份手繪的地圖。柳 彥傑看了看其中做了記號的一處,說道:「明白了。」  「這批東西跟著中路走。」白三爺說。從南京庫房出來的大批箱子,被 分為兩路各自去安全的地方避險。白三爺繼續道:「根據傳來的消息,中 路目前比南路平靜一些。」  「我會安排,」柳彥傑將地圖放回文件袋,又問,「這次是由周景護送?」  「宋先生說由你的人負責護送這批箱子,」白凌桀目光嚴峻,「至於周 景,當初他護送它們到上海,四年前這些東西沒走乾淨,他又留在上海進 行看護,一直到今天,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加上我這兩年引起了日方的注 意,周景又與我走得近,他如果有特別的行動,容易遭到敵方注意。所以 周景這次不會再參與行動。」  「租界的張末根在盯我的稍,不過你放心我會妥善與我這邊的人聯繫。 訂好日子後,我會立刻把東西運出上海。」柳彥傑嚴謹地答道。  「你的那位負責人一定要可靠!」    「不會有比他更可靠的人。」柳彥傑收好文件。   屋外香樟的葉子掃在玻璃窗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柳彥傑看了眼白凌 桀說:「麗麗那樣的,也只有你才會信任她。」   白凌桀說道:「不是我信任她。麗麗是宋先生讓我聯繫的人,有幾個 箱子由她看護。其實她也很可憐,找了那樣一個男人。她很早就想把箱子 轉移出去,一直沒等到命令。人為了愛情容易犯錯,特別是女人。」  「女人的心太軟,靠不住!」  「偏見!」白凌桀笑他,「最後,她還是冒了風險將其餘的箱子轉到了 我這邊。女人也是有大義的,別因為一個林若梅就讓你對所有女人有成見。」  「她驚動了租界,還有日本人!」  「她是犯了嚴重的錯誤。無論如何她不該顯露這批文物,甚至把它賣給 生意場上的人。但驚動洋人的不是她,」白凌桀的桃花眼睨著柳彥傑, 「而是你!」  「宋先生交給上海保管的東西,沒道理讓它流出去,」柳彥傑沉聲道, 「我們做生意的人最講究誠信,既然答應了人家,就絕不能失信!」柳彥 傑繼續說:「那些搞政治的人有他們的一套,我也有我的。雖然那買辦骨 頭硬,砸了瓶子,但遠比讓他去用這東西去討好洋人強得多。我寧可中國 永遠沒了這樣一件東西,也不會讓它擺在外國人的博物館裡。」  「是,你柳彥傑有骨氣!」白凌桀笑著說。  「麗麗是個傻女人,死得不值得。」   白凌桀歎了口氣:「那男人把麗麗當做搖錢樹,一旦搖錢樹結不出銅 錢,就沒有價值。不過他殺麗麗是自己找棺材躺。那男人半年前被人打死 在路上。」   沉思了片刻,白凌桀接著說:「日本人也在注意文物,他們比洋人更 早行動。」  「他們是怎麼察覺的?」  「不清楚。」    「除了我們,一定還有其他人知道文物的事。」柳彥傑說。他不相信宋 先生能完全放心把幾百個箱子交給他們保管。搞政治的人天生玩得就是人 鬥人,他們沒有有無條件地信任。  「當初宋先生是組織了一部分像我們這樣人看守沒有被運走的文物。但 暗地中也必定有其他人在聽命於宋先生做保護與監視我們的行動。最近我 察覺到在我身邊的保鏢裡就有這樣的人。我認為,你身邊一定也有!」白 凌桀謹慎地答道。   白凌桀的話印證了柳彥傑的想法。柳彥傑收起白凌桀交給他的文件, 說:「安排好後我會聯繫你。」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周景,白凌桀顯得很愉快。柳彥傑問到他知不知道 周景女人懷孕的事,白凌桀爽快地答周景與他說過了,白凌桀還說希望他 能生個兒子。柳彥傑突然覺得白凌桀很不容易,許多自己無法輕易釋懷的 事白凌桀都寬懷地接納了。要是柳晨曦哪天對他說自己的女人有了孩子, 柳彥傑是不會為他高興的。   走出書房,陳琦跟了上來,柳彥傑叫他去開車。白凌桀把柳彥傑送到 門口,與他握了手。一直等陳琦把車停在跟前,見柳彥傑的車開出鐵門後 ,他才轉身回屋。   傍晚六點,外面天卻很黑。路燈一盞盞地亮起,多年沒有更換的燈泡 發出綠幽幽的光。柳彥傑坐在車上,一會兒想到箱子、想到東洋人,一會 兒又想到白凌桀、想到周景、想到小人,很多事在他腦子裡晃來晃去。   車子開到紅屋,美娟站在門口的階梯上,她手裡抱著小人,好像在焦 急地等待什麼。看到柳彥傑的車,她沿著石板路跑過來。「二少爺,二少爺!」  「什麼事?」柳彥傑讓陳琦停車。  「大少爺還沒有回來,羅烈打電話到醫院,醫院的人說今天大少爺沒去 過醫院。羅烈又到大少爺常去的地方找大少爺,也沒找到,」美娟想了想 又說,「過去,大少爺要是有什麼事晚回家,總是會先打個電話。」  「羅烈現在人在哪裡?」柳彥傑沒想到一回家就聽到這樣的消息。他掏 出懷錶,指針指著六點半。柳晨曦從出門到現在已經七個多小時,既沒有 要車,也沒說去什麼地方。柳彥傑原以為他去不了多遠,但從時間看,這 事有點奇怪。柳晨曦是個守時的人,從他答應自己六點回家後,沒怎麼晚 點過。而且今天他又是一個人出門。柳彥傑心裡莫名地有些擔心。  「羅烈開車到滬西去了,還沒有回來。羅烈說,之前在租界裡找過,那 些店裡、小白樓,還有錦絳堂的人都說沒看見過大少爺,大少爺可能是去 了滬西。」美娟解釋說。她懷裡的研熙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焦慮,不安地扭 動著身子,看到柳彥傑,伸長手臂撲向他。   柳彥傑接過柳研熙抱在身邊,又讓美娟把家裡的幾個年輕下人們叫到 跟前。他吩咐道:「你們也去幫著找大少爺,盡快把他找回來!」   來到大客廳,柳彥傑把小人放在沙發上。小人像有感應一般知道家裡 可能發生了不尋常的事,靜靜地沒有出聲。他軟軟靠在柳彥傑腿上。美娟 到廚房幫忙,一會兒端了個小碗出來。小人被放到小廳的桌子上自己吃飯 ,美娟照顧他。   柳彥傑拿了放在茶几上的申報,翻到社會版,暗殺、綁架的報道佔去 了絕大多數的版面,他胡亂地翻了幾下,煩躁地把報紙丟回了茶几。等待 是件磨人的事,柳彥傑從來缺乏耐心。他站起身,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房門突然被打開,羅烈急急地帶著一個衣著破舊的中年男人走進玄關。 那中年人既緊張又好奇,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這間闊氣的客廳。羅烈拉著 他向柳彥傑走來,語氣急促道:「二少爺,這是傻根。他今天在滬西看到 過大少爺。」  「怎麼回事?」柳彥傑緊盯住這個叫傻根的中年人。  「您……您就是柳老闆?那個……過年的時候給咱……咱們送大米的老 闆?」傻根結結巴巴地問。   柳彥傑沒有理會他的話,直接問:「今天你在哪裡見過晨曦?他現在 在什麼地方?」   傻根嚥了口口水,說道:「回柳老闆。我……我是個拉車的。柳醫生 之前在勞勃生路開醫寓的時候幫我看過病,叫車也總是叫我的車。我認識 他。今天下午,我拉了個小開到戈登路,他說要到煙紙店買煙,我就把車 停在旁邊的當鋪前面。當鋪對面一家飯館派頭很大,新開張,門和牌子都 新換的,以前沒見過。門口站了幾個穿高叉旗袍的女人,都還挺好看,不 過我知道那是妓女。我們這些拉黃包車也做妓女的生意,晚上我們在這些 館子前蹲著,專門等她們叫我們的車。我想和那些女人先攀點交情,正要 拉著車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柳醫生從那飯館裡走出來。」   柳彥傑問:「他一個人?」  「不是,」傻根琢磨了一下說,「柳醫生身邊還有一個男人,應該是軍 官,他身邊圍了不少兵,而且是日本人。像做我們這樣生意的人,最怕見 到日本人,一般見了就跑。因為看到了柳醫生,所以我就多朝那邊看了幾 眼。」   柳彥傑想到那個叫伊籐的日本軍官。「然後呢?」   傻根愣了一下,回到:「柳醫生上了那男人的車。是日本軍車,我看 到車門上有膏藥旗。」  「他們去了哪兒?」柳彥傑語氣陰沉。  「向西開,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傻根說,「後面還跟了好幾輛日 本兵的車,我沒敢再朝他們多看,怕多看了他們會朝我開槍。」傻根心有 餘悸。  「那個日本軍官長什麼樣?」柳晨曦要真是和日本人在一起,是極麻煩 的事。日本人狡猾奸詐,如果那日本人是伊籐健一,柳彥傑擔心柳晨曦會 吃虧。如果是別的日本人,柳彥傑怕柳晨曦凶多吉少。  「我沒敢看他臉。不過他長得不是太像日本人,很少有東洋鬼子長那麼 高,比柳醫生高,」傻根說,「柳醫生好像認識他,他們邊走邊說話。」  「你看到晨曦,是幾點的事?」   傻根摸著鼻子想了想,說道:「大概兩點左右。」   羅烈送走了傻根,柳彥傑獨自坐在沙發上想事。傻根說得日本人應該 就是伊籐健一。柳晨曦今天和他在一起,所以沒有叫車,也沒有說去哪兒 ,因為柳晨曦知道自己不喜歡日本人,也提醒過他不要在和日本人有來往。   落地鐘始終滴答滴答地走動,天越來越黑,出門尋人的下人們陸續回 到紅屋,沒有人瞧見柳晨曦。   哪怕柳晨曦今天見了伊籐健一,現在也該回來了,柳彥傑想。難道, 日本人要囚禁柳晨曦?柳彥傑不祥地想起了那幾百個箱子。他想到柳晨曦 和白凌桀都說過,日本人在找箱子!柳彥傑防著租界裡的巡捕,忽略了日 本人。難道日本人打算將柳晨曦做人質,逼他交出箱子?他們確信箱子在 他這裡?如果真的確信了,為什麼不來抓他呢?柳彥傑陷入亂麻似的思緒 裡。   劉福今天請了假,家裡的下人沒人敢來問他用飯的事。美娟遠遠地站 在角落,手裡抱著孩子。   柳彥傑打電話給周景,想打聽伊籐健一的事,他告訴周景,柳晨曦可 能在日本人手裡。  「柳醫生?」聽筒另一頭傳來周景的聲音,「今天下午四點的時候,我 在杜美路上看到過他。」  「你確定沒有看錯?」柳彥傑疑惑地問,「有沒有人跟著他?」  「沒有看錯,肯定是柳醫生,我還和他打了招呼。我問他準備上哪兒, 他說『出來散步,一會兒就回去』,當時我以為他是要去小白樓,或者是 從小白樓出來要回紅屋。沒看到日本人,就他一個人在路上走。」周景說。  「他身邊有沒有停什麼車?或有其他可疑的人?」  「我開了車,看到柳醫生在路上,就靠邊與他說了幾句話。旁邊一直有 來往的人力車、電車,對面的西餐廳門口停了幾輛民用的轎車,其他倒是 沒注意。」   柳晨曦與伊籐健一在兩點多時吃完了飯,之後就回了租界。四點周景 還在杜美路看到過柳晨曦,羅烈去問白樓看門的大爺卻說沒見到過他。柳 晨曦到杜美路是不是想去小白樓?中間又發生了什麼去不了的事?柳彥傑 用力地在腦子裡想。  「彥傑,我替你打聽一下今天租界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搶劫之類的案子。 日本人那裡,我也會找人替你暗暗地調查。現在畢竟還不晚,也有可能柳 醫生在路上遇到什麼熟人,有事在外面耽擱了。萬一真是遇到綁票,綁匪 一定會聯繫柳家,不可能沒有音信!」周景認真地說。  「你要盡快!」柳彥傑說,「我擔心這事和箱子有關。」   周景在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後,慎重地回到:「我明白!一定盡早打聽 到你大哥的消息。」   掛了電話,柳彥傑食不知味地用了晚飯。他希望是像周景說的,柳晨 曦在外遇到了朋友。但是事情往往就向著最壞的方向去。這夜,柳彥傑在 客廳裡守了一整晚。柳晨曦沒有回家。   到第二天夜裡,周景和三爺都到了柳家。柳彥傑一天沒有出去,他派 了人在外尋找柳晨曦的下落,自己始終在家守著電話或是等待想要與他談 判的人。他確定柳晨曦失蹤了。  「如果是綁匪綁架了柳醫生,今天他應該會給你電話或者遞信過來!」 白三爺說。劉福端來了晚點心,是幾塊精緻的綠豆糕。  「我已經準備了錢!就等對方的消息!」柳彥傑抽著煙。他雙眼充血, 未刮的鬍渣讓他顯得萎靡,但他說話的聲調又是亢奮的。   周景說:「我問了昨天在勞勃生路巡路的警察,他們說有看到伊籐健 一的車,好像是往虹橋路方向開。大西路閘口的則說,三點半左右,伊籐 健一的車到過閘口,但沒有進租界。那時有個中國人下了車。」  「一定是晨曦,他在租界裡出得事,我們太大意了!」柳彥傑說,「沒 想到,那些人會向晨曦下手。我早就想把他送出上海!香港比這裡安全得 多!如果早些把他送去香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周景說:「今早我到杜美路去調查了一下。問了沿街的街坊,他們都 沒有聽到槍聲或呼救聲,也沒見到什麼陌生的可疑人。下午四點是弄堂裡 最熱鬧的時候,如果柳醫生在那邊發生什麼事,不該沒有人看到。」  「晨曦學過一點功夫,不是那麼容易能讓人得手。對方是老手,可能用 了什麼藥!」柳彥傑說,「他們不一定是外來人,說不定經常在租借裡走 動,不引人注意。」  「也可能柳醫生並不是在杜美路上被劫持,而是哪條冷落的小路裡。」    「我們需要擴大調查的地方。」  「奇怪的是,那些人到現在沒有任何動靜,」白三爺撥弄著柳彥傑丟在 茶几上的打火機,「我們甚至還不知道是哪邊的人下得手。他們到底有什 麼目的?」   說話間屋外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陳琦神色慌張地跑進客廳向柳彥傑報 信:「二少爺,外面來了個日本人!」他朝沙發上的白凌桀望了一眼,繼 續說:「就是上回與白三爺一起到賭場來的那個日本人!」  「伊籐健一!」柳彥傑聞言站了起來。   白凌桀放下手中的打火機,望向柳彥傑。柳彥傑也朝坐著的兩人默契 地注視了兩眼,轉身對陳琦吩咐道:「請他進來。」  「東洋人先行動了。」周景輕聲說。   白凌桀點了點頭。「聽他準備說什麼。」  「我們要迴避嗎?」周景問。  「不用了,他認得我們的車。」白凌桀說。   柳彥傑是最該冷靜的人,但聽到伊籐健一到訪時反而心緒煩亂地有些 難以控制。柳晨曦的失蹤已經讓他整個晚上沒有睡覺。他現在能體會當初 自己被帶到捕房後,柳晨曦的急躁。只是,柳彥傑的急躁愈加熾烈,他完 全沒有柳晨曦的消息。   軍靴與地板碰撞的踢踏聲從門口的玄關一路來到客廳。伊籐一身日本 軍裝,腰間繫了武裝帶與手槍。他的兩個心腹日本憲兵被安排在門外,伊 籐獨自一人走進屋。見到客廳裡的白凌桀與周景,他似乎毫不意外。沙發 上的白凌桀與周景見他過來,站起了身,雙方表面上禮貌地打了招呼後, 依次入座。   伊籐開門見山地詢問:「柳老闆,我接到消息柳醫生昨夜沒有回家, 你們失去了聯繫?」   柳彥傑也不隱瞞,說道:「是的,我們正在努力找他。聽說,昨天伊 籐先生見過我大哥。」  「昨天我請柳醫生吃了頓飯,感謝他在英國時對我的幫助。」  「我聽晨曦提過,伊籐先生曾是他醫治過的一個病人。」柳彥傑發現他 說『晨曦』的時候,眼前這個日本人不悅地皺了下眉頭。  「柳老闆,我知道你們一定很懷疑我!」伊籐健一神情嚴肅,「因為我 是日本人。」   柳彥沉默不語。他抬頭望向伊籐健一。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看這個日 本人。他有一副好相貌,加上他挺拔的身材,是女人眼中理想的美男子。 但女人不敢輕易接近他,伊籐的眼睛像狼,目光凌厲凶狠,這樣的男人時 刻都在尋找獵物。   白凌桀一旁喝著茶,意味深長地微微抿嘴笑了笑。周景沒有說話,他 始終注意伊籐健一,一臉戒備。  「出這樣的事,中國人認為是日本人下得手,實際上是一種直覺,但直 覺並不一定正確,」伊籐健一端坐在沙發上,說道,「昨天下午,我原想 送他回紅屋,但被婉言謝絕,只將他送到了租界閘口。要是知道會發生這 樣的事,我一定會用車送他回家。晨曦下落不明,讓我感到非常自責。是 我將他約了出去,卻沒能使他安全到家。所以,即使知道柳老闆對我心存 不滿,今夜也必定要來拜訪。我要表達我的歉意,並願意盡一切力量尋找 晨曦。」  「感謝伊籐先生對我大哥的關心。我會竭盡所能找到他,保護晨曦是我 的責任。」柳彥傑目光銳利。   白三爺朝他撇去一眼。那一眼讓柳彥傑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看透了。   伊籐健一用一貫的軍官強硬的語氣說道:「柳老闆應該知道,無論在 滬西還是租界都有日本軍隊,只要晨曦還在上海,我必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晨曦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   日本人說得很有誠意。柳彥傑吃不準他的話中有幾分真假。柳彥傑露 出禮貌的笑容,對伊籐說:「伊籐先生願意出力協助,讓我很感激。如果 有晨曦的消息,希望伊籐先生能立刻聯繫我,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兄弟。」   伊籐答應一有消息就通知柳彥傑。他沒有久留,很快帶著日本憲兵離 開紅屋,臨走前伊籐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他走後,周景忍不住問:「這日本人說得是真的假的?該不會是賊喊 捉賊?」周景壓低聲音又道:「我聽說,這個伊籐健一從北平調任上海, 就是為了調查那件事!」  「他接近柳醫生或許是有目的,」白凌桀拿了茶几上的綠豆糕,細細咬 了一口,「不過,他似乎確實對柳醫生有好感。彥傑,你覺得呢?」白凌 桀故意朝柳彥傑看,那眼神很複雜。  「不知道。」柳彥傑不願回應他。  「如果真的不是東洋人幹的,那就是租界的人在搞鬼!」周景說。  「那也未必。」白凌桀從口袋中抽出手帕。   劉福上前收了白三爺用過的碟子,用抹布擦乾淨茶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5.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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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動了我! 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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