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舊上海晨曦 第三十二章 by闌
第三十二章
清晨,站在黃浦江邊,聽江水拍打船板,看一艘艘外國的船佔據中國
的碼頭,柳彥傑心頭的思緒被這一切以及停泊在遠處掛著太陽旗的艦船攪
擾著。東洋人的勢力開始明目張膽地伸入租界碼頭。幾日前,租界董事們
與日本人召開了會議,下月把租界內的各類行政權歸還南京政府。西洋人
在上海的勢力就快要終結了,但這根本不是中國的勝利,上海即將陷入了
另一片無止盡的苦海之中。
天濛濛亮,柳彥傑獨自將車開往白凌桀在公共租界的另一棟公館。人
說狡兔三穴,白凌桀在上海有不少秘密公館。這棟處在海格路的房子,隱
藏在高大的香樟樹中,外表樸實無華,裡面仍是優雅而閒淡。柳彥傑記得
白凌桀年輕時常在這邊替辦派對,趙雨辰就是在派對上與他相識。娶了這
個女人後,這棟房子逐漸被白凌桀淡忘了。
院子很大,前院的黃楊、松柏最近剛剛修剪過,有不同的綠籬、球形
造型。東邊原本乾涸的人工池塘也是這幾天又蓄了水,幾條紅鯉魚在池塘
裡游來游去。池塘旁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在高大的植被下蜿蜿蜒蜒,
通向一間仿古的小涼亭。涼亭外矮有叢叢灌木海棠,高有株株成片的石榴
樹,這倒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柳彥傑不禁想。公館的下人極少,只有
一個不會講話的中年人替公館看門,有時他也會打掃房間。柳彥傑進入客
廳時,白凌桀還在二樓臥室休息。柳彥傑等了許久,白凌桀才披著厚重的
棉袍,面帶倦意地走下樓。他走近的時候,柳彥傑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氣。
兩人進了書房。啞巴替他們生著了暖爐後,退出了房間。
「來這裡前,我去了一次碼頭。」柳彥傑說。
「那邊情況怎麼樣?」白三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
「有日本人的艦船在碼頭停泊。」
「他們是來查貨的?」
「他們只查貨船,」柳彥傑說,「最近許多西洋船正在渡送士兵與民眾
回國,他們的東西,日本人不查!」
「人手夠嗎?」
「沒有問題。」
柳彥傑接著說:「箱子已秘密運送到丁香花園。警務處之前因為麗麗
的案子,對丁香花園進行過搜查,不會再有人注意到那裡。」
「丁香花園裡有許多道具,與那些道具混在一起不易被發現,」白凌桀
又問,「文物都安全嗎?」
「你放心。」
柳彥傑又說:「目前只能考慮先出上海,之後的事由接手的人負責。」
「什麼時候走?」
「初定在後天。」
「時間很緊」
「越早越好,要是有變動,我一定再通知你。」
「那個人怎麼說?」白凌桀加重了語氣,「做這種事隨時都要準備犧牲!」
「他明白的。」
白凌桀換了坐姿,仰靠在椅背上。今天不知是什麼讓他好像不太舒服
,每隔幾分鐘,他都要移動一下位置。片刻後,他說道:「一會兒我就和
那邊的人聯繫,隨時準備與你的人接應。」
暖爐燒得很旺。書房逐漸暖和起來,白凌桀扯鬆了緊裹的棉袍衣領,
忽然想到什麼,又把領子重新拉了回去。窗外,啞巴正在院子裡掃地。
「送走這些東西,宋先生交給我們的任務也算結束了,」白凌桀感慨地
說,「可以鬆口氣做自己的事。你還準備留在上海嗎?」
「我打算事情一結束,就帶晨曦去香港。上海這邊不安全,」柳彥傑問
,「你準備怎樣?」
白凌桀打了個哈欠,有些懶洋洋,柳彥傑看出他昨夜沒有睡好,但情
緒不錯。白凌桀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暫時我會留在上海。」
「日本人很快就要完全掌控上海了,」柳彥傑提醒他,「要走就該盡早!」
「我知道。」
「你還在留戀什麼?」
白凌桀笑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柳彥傑總覺得這兩年他的笑容越來
越帶著一股溫柔,這股溫柔裡有喜有憂。白凌桀伸手攏了攏頭髮,他的手
柔軟修長,指甲總是修的很整齊,戒指扣在他好看的無名指上。柳彥傑認
識那枚戒指。這戒指在白凌桀手上已經戴了十多年,白凌桀從未對它忠誠
過。
哐——突然樓上傳出一陣東西倒地的聲響。柳彥傑警覺地抬頭望了望。
啞巴在庭院裡掃昨夜落下的香樟葉。
「樓上有人?」柳彥傑盯著白凌桀。
「沒有,」白凌桀笑了笑,「最近多了幾隻野貓總是到院子裡。窗戶沒
關好的時候,它們偶爾也會竄進房間。」
野貓?柳彥傑默不作聲。
「我最近養了幾條紅鯉魚。」白凌桀大方地接受著他審視的目光,似乎
也看出了柳彥傑眼中的懷疑。
「偷腥來了?」
鯉魚在池塘裡游動,偶爾帶出一絲水聲。
白凌桀問:「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
「不用,我還有事要辦。」柳彥傑站起身,走向門邊。
白凌桀從座椅上站起,走到他身邊替他開門。柳彥傑又聞到了他身上
的香味,那是洗浴後的香氣。他將柳彥傑送到門外,至始至終對方才樓上
的聲響毫不在意。柳彥傑知道,他從來不是這樣不謹慎的人。
屋外冷風瑟瑟,柳彥傑坐回到車內。他將汽車開出公館後,在隱秘的
路口停下。他心中有猜測,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從他這邊的位
置能看到公館的大鐵門,柳彥傑拉高獺毛衣領,壓低禮帽,在車中靜靜地
等待。
公館二樓的窗緊緊地關閉著,拉上了厚重的墨綠絲絨窗簾。圍牆外的
紅楓早已枯敗,捲曲的褐色枯葉隨著寒風在地上打轉,一會兒又飄進另一
處的院子。又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從大門處走出來。黑色大衣,頭上戴了
帽子,帽簷壓得很低,像是刻意地掩人耳目,但那種北方人高挺的身形無
論站在哪個地方都十分引人注目。白凌桀在他身邊,貼得很近,好像在囑
咐什麼話。那人點了頭,也同白凌桀說了什麼。最後,白凌桀替他戴上羊
毛圍巾,把他送出了門。
白凌桀回屋後,柳彥傑發動了汽車,跟上前面的黑衣人。
柳彥傑跟了沒多久,那人顯然發現了他。在走到前方一條弄堂時,他
驟然加快了腳步,準備甩開身後的車。柳彥傑立刻踩了油門,趁他沒來得
及竄進弄堂前堵住他的去路。對方見車子擋在跟前,反射性地向後方跑。
柳彥傑搖下車窗,朝他大叫:「周景,你給我站住!」
對方敏感地頓了頓,轉過身,見到柳彥傑,一時猶豫到底是跑還是不跑。
「上車!」柳彥傑板著臉命令道。
周景在他的震懾下,坐上了副駕駛座。他上車時,柳彥傑又聞到了那
股香味。周景蜷縮在座位上,不敢說話。
柳彥傑把車停在小道旁的樹蔭下。他取了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你今天早上在什麼地方?」
周景低著頭,不說話。
柳彥傑吐出煙,又狠狠地吸了口。「那你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在什麼
地方?」
周景渾身一震,嘴唇哆嗦了幾下,想說話,最後仍是垂下了頭。
柳彥傑向外啐了掉了煙,猛然對周景大聲呵斥到:「你家有個大著肚
子的女人在等你回家!那女人是你媳婦!而你,卻在這裡和白凌桀鬼混!」
周景全身哆嗦,喃喃道:「我不是在和他鬼混!」
「那你跟他在幹什麼?」柳彥傑冷冷地說,「你看看白凌桀今早那種樣
子!鬼都知道你們昨晚做了什麼好事!」
像有什麼爆發了一樣,周景用力錘了車前台,大聲道:「是!我是對
他做了那事!我對不起我媳婦,我知道我對不起她。但我控制不住,我控
制不住……」周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趴在車前嗚嗚地哽咽。
柳彥傑忍不住又從煙盒裡叼了一根煙。車廂內煙霧瀰漫。柳彥傑緩緩
地說:「你根本不該結婚!」
「我沒有辦法,家裡人每天都在催我,他們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父親、
母親年紀大了,我看到他們頭髮白了,背挺不直了,眼睛裡的那種盼望,
就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他們。他們一心等著抱孫子,等著我能成個家。
我能告訴他們我想要的是白凌桀嗎?白凌桀能替我生兒子嗎?我沒有辦法!
我實在沒有辦法!柳彥傑,你說,讓我怎麼辦?你叫我怎麼辦……」周景
仍趴在車前,把頭埋在雙臂間,「他要是個女人就好了,他為什麼不是個
女人呢!」
就算他是個女人,你也不敢要他!柳彥傑冷漠地想。六年前白凌桀在
歡場上混得一身腥,周景剛認識他的時候,背地裡罵他,比□□還賤!
「你現在和他睡算什麼意思?」柳彥傑把手伸到窗外彈掉煙灰,幽幽地
問,「你把他當什麼?」
周景又沒有說話。
柳彥傑見他不說話,繼續冷冷地說:「我知道白凌桀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特意整理了那棟房子,就為了和你睡覺!他撇下他那三個姨太太,做你
的兔兒爺!你過去還真沒說錯,他是比□□還賤!」
周景突然從座位上彈跳了起來,握緊拳頭不要命地打向柳彥傑。柳彥
傑來不及扔掉手中的煙,去擋周景的拳頭。周景的手被煙頭燙出黑印子,
卻仍不知疼痛地要揍柳彥傑。柳彥傑的嘴角被他打破。周景雙眼充血,憤
怒地大喊:「我不准你這麼說他!我不准!」
「那你說,他算是什麼?」柳彥傑也憤怒道。
周景的拳頭沒有落下來,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我不敢說,
我不敢說他算我的什麼。我喜歡他,你不懂,柳彥傑,你不懂。我發現自
己喜歡他的時候有多害怕!他是個男人,我卻喜歡他,控制不住的喜歡!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親他、摸他,我知道這不正常。我以前最看不起的就
是這種人,比□□還噁心!我想忘了他,我想和我媳婦好好過日子,我幾
個月都沒有和他聯繫。但是我忘不了,我很痛苦,你不懂,我根本忘不了
,我是真的喜歡他……」
「這話不用跟我講,」柳彥傑沒有什麼不懂,不懂的是周景。他摸了摸
流血的嘴角,轉向周景,「把這話留給白凌桀。」
「他心裡頭知道!」周景也安靜下來。
「他心裡知道跟你親口對他說是兩回事,」柳彥傑歎了口氣,「他三十
六了,你明年才三十。他平時看起來很豁達,說得話也豁達,因為他到了
這個年紀看得多了,想得透了。他跟你做這些事,可能從來沒有問過你是
否喜歡他,或者說出他是否喜歡你,因為他知道你們之間有感情,至於感
情是真是假,是長是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選擇了他。但是這樣的
人同樣會有害怕或是崩潰的時候,表面豁達的人,內心不一定堅強。你自
己好好考慮。」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這個壓力,大多數人會像周景一
樣逃避。這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保護。但受到傷害的遠遠不是周景一個
人。
「我知道,」周景好像醒悟過來什麼說,「柳哥,謝謝!」
柳彥傑搖頭。「辦完這次的事,我會帶晨曦離開上海。白凌桀可能還
想留下來,因為你在這裡。但是,上海不安全。」 柳彥傑說
「我一定會勸他走。」周景說。
柳彥傑重新發動了汽車。身邊的周景木然地望著白凌桀替他圍上的圍
巾,他可能是在考慮怎麼走以後的路。「想清楚什麼是你想要的,再想別
的!」柳彥傑亮了亮燈,把車開出小道。
柳彥傑始終不認同周景為了成親而成親的這件事。道義上。一個男人
娶了一個女人,就有了責任,讓這個女人得到幸福是他的不可推卸的責任。
男人是女人的依靠。有了孩子,男人就是一個家的依靠。柳彥傑不主張周
景為白凌桀拋妻棄子。何況白凌桀也有家庭。但是,在感情上,他理解這
兩個男人的處境,因為自己也感同身受。為了感情有時候要捨得放棄一些
東西。捨得放棄一切的結果可能換來兩人的結合。
此時的柳彥傑並不知道周景與白凌桀的將來會是怎樣的。
柳彥傑把周景送回滬西後,又到錦絳堂處理了一些事情。柳彥傑計劃
將錦絳堂轉手,得來的錢到時匯到瑞士的銀行。上海隨時都會打仗,炮彈
一砸下來,繁華會徹底毀滅。這件事他還沒跟柳晨曦商量,醫院不能再由
柳晨曦做下去,他必須與他一起離開上海。
回紅屋的時候,晚霞夕落。
柳晨曦還沒有回家。柳彥傑帶著小人在花園裡散步。突然,貝當路被
疾馳而來的一輛黑色別克打破了寧靜。柳彥傑認出那是柳晨曦的車。
王貴看到大少爺的車,勤快地開了門。柳晨曦的轎車越駛越近,卻沒
有駛進大門,而是異樣地衝上了人行道。看到如此情景,男男女女尖叫大
罵著四散奔逃。
柳彥傑立即感到事有蹊蹺。他放下小人,衝向門外。車貼著圍牆繼續
向前行駛,車體因為摩擦發出尖銳恐怖的巨大聲響。柳彥傑奮力奔跑,但
無法跟上車子的速度。
車子仍在向前行駛,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車子經過與毛糙的牆體碰
擦後,速度逐漸減慢。柳彥傑漸漸能趕上這輛轎車。他從後窗處看到了柳
晨曦與羅烈的身影,於是加快了腳步。
前方是一條弄堂,大約有四五米寬的距離。幾個小女孩在弄堂口跳皮
筋。她們看到了汽車,想跑,有人被皮筋纏住了腳,推擠中一同跌倒在地
上。
車子在快要撞到她們前,羅烈猛打了一把方向盤,一頭撞上前方的梧
桐樹。地底向上騰起一股煙霧,粗壯的梧桐樹幹被撞出了口子,頂上落下
一大片枯葉與毛球。整輛車前後搖擺了幾下後,終於停頓了下來。
柳彥傑馬上衝到車旁,只看到柳晨曦與羅烈都捂著頭倒在車內,鮮血
從額角向下流淌。車門因撞擊有些變形,無法拉開,車窗玻璃幾乎震破,
柳彥傑拚命地呼喊兩人。這時,原本四處逃散的行人開始圍攏過來,有人
切切私語,有人破口大罵。
「晨曦!晨曦!」柳彥傑不顧一切地剝下已經破裂的玻璃,碎片扎進他
的皮肉裡,血不停地從手掌中滲出。他大聲地叫喚柳晨曦的名字,手伸進
車內,搖動柳晨曦的身體。
柳晨曦緩緩抬起頭,看到柳彥傑血肉模糊的手,眼中的驚慌更甚柳彥
傑。他連忙說:「我沒事,我沒事,你放心!彥傑,冷靜點!放心,我沒
事!」
接著車座上的柳晨曦又推醒了羅烈。羅烈受了重傷,但神志還算清醒。
很快,柳家的下人拿來了鏟子、鐵鍬之類的工具。外出修自行車的劉
福這時也回來了。大家一起幫忙撬開了車門。柳彥傑將柳晨曦扶下車。由
於撞擊,車前方的座位卡住了柳晨曦的腿,使他的腿受了些傷。幸好還不
算嚴重,在柳彥傑的攙扶下能繼續走動。羅烈挫傷了腿部,膝蓋處有鮮血
流出。柳彥傑立刻讓王貴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院救治。
柳彥傑急切地問身邊的柳晨曦:「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汽車無法剎車,」柳晨曦捂著流血的額頭道:「像是被人動了手腳。」
匆匆回到紅屋,兩人對各自的傷勢做了處理。接二連三發生在柳晨曦
身上的災禍不得不引起柳彥傑的懷疑。成批的文物即將送出上海,在這關
鍵的時候,柳晨曦卻屢次遭到襲擊。
晚飯後,兩人回到柳晨曦房中。柳彥傑將柳晨曦扶到圈椅旁坐下後說
:「晨曦,這幾天你待在家裡,不要出門,哪裡都要不去!醫院的工作先
交給林牧。」
「要待多久?」柳晨曦顯然也對身邊發生的事有了質疑,他懷著體諒一
直沒有催問柳彥傑。
「先待三天!」柳彥傑在他身邊坐下,安撫地說。
「好,就待三天。但三天後呢?難道我就一直躲下去?」
柳彥傑抬頭,看到柳晨曦額頭紗布上滲出的血印,心情複雜:「不會
一直躲下去!下個星期我們就一起離開上海。」
柳晨曦很吃驚,幾乎就要站起身。「為什麼?不是說好留在上海的嗎?」
「情況有變,我們都得走,」柳彥傑接著說,「我們先去香港,到了香
港還要看情況。如果香港形勢不好,我們必須考慮出國!」
柳晨曦激動地撐起身體,堅決地說:「不走,我不會在國家最危難的
時候選擇出逃!」
「你留下來又能幹什麼?」柳彥傑面色嚴峻。
「我有許多事情可做!醫院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那麼多的病人,那
麼多需要解決的病症,」柳晨曦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說道,「彥傑,你做什
麼事都從不和我商量。不可能你說走,我就走。把所有的攤子拋給別人算
什麼!這我做不到!這不可能,也不合理!」
「日本人馬上就要佔領上海了!」
「那又怎樣?」柳晨曦激動地說,「日本人佔領上海!中國人更需要抵
抗。如果說日本人佔領我們的土地,我們所做的只是逃跑。那麼若干年後
,世界版圖上就不會再有中國。到那時,我們就成了真正的亡國奴!」
「晨曦!」柳彥傑繼續安撫著柳晨曦,頗是無奈地說,「有些話我現在
不能對你說。我只能告訴你,如果繼續留在上海,我們就是在等死!」
柳晨曦拉住柳彥傑,讓他靠近自己。他按捺住自己情緒,語重心長地
說:「彥傑。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我知道你有一件事一
直都在瞞著我。不只是你。白三爺、周景,你們都在瞞著我。我知道,你
們不說,是為了保護我。但是,我並不需要這樣的保護。我經常同你說
『我們是平等的』、『我們可以分擔彼此的一切』,你怎麼知道,我一定
不會為你分憂呢?哪怕哪一天,我們真的死了,起碼我心裡明明白白,知
道自己是為了什麼犧牲的。而不是東躲西藏,甚至哪天不明不白地就再也
看不到你了。彥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面對柳晨曦的執著真誠的眼睛,柳彥傑輕輕歎了口氣。他撫下柳晨曦
拉扯著他的手,靜靜地站了起來。柳彥傑來到窗邊,看著床頭那盞溫和亮
起的燈,又看著燈罩上那兩隻相互追尋的蝴蝶。生死相隨何嘗不是一場分
擔與共勉的信任呢?
柳彥傑轉過身,重新看向柳晨曦。「晨曦,在你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柳晨曦對他突如其來岔開的話題有些詫異。他平靜下來,柳彥傑知道
他是在回顧自己的過去,或者是在重新審視柳彥傑這個人。片刻後,柳晨
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剛回上海的時候,我覺得你是個極重利益的商
人,你有你明確的人生目標,你的人生目標中除了利益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只要你想要得到的,都會不折手段。你是個野心家,一個真正的野心家
。其實,在回上海前我就這樣覺得。我一直以為這就是你,可是後來我知
道,這是你希望我以為的。你對這片『孤島』漠不關心,在畸形的繁榮中
做著骯髒的買賣,卻又在細小的地方顯出了你對上海的關心。你為育嬰堂
購買小床,為我的醫寓購置藥品,為滬西的老百姓配給大米。你在付出關
愛時,總是裝得好像迫不得已,但實際上確是心甘情願。你偽裝的太好,
直到好久以後,我才看出了你的真心。你是個能亂局中看清現實的人,有
一種隱晦的愛國熱情,並把它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說到這裡,柳晨曦
頓了頓,接著說,「你還是個很好的愛人,能把感情看做平等的,有奉獻
有得到,有時候,我覺得你奉獻地比我更多。」
柳彥傑看著柳晨曦的眼睛,他眼裡的水亮映襯著燈光,洋溢著珍珠似
的溫潤光澤。叮叮噹噹的風鈴聲傳進了兩人的房間,使得柳彥傑的心愈加
的不寧靜。柳彥傑說:「有時候,我不希望你把我看得太透;有時候,我
又希望你能夠理解我。人很矛盾,人的一生都在做對與錯、是與非的選擇
。包括這次的事,要不要告訴你,能不能告訴你,我也一直在矛盾。」
「我希望你能對我坦誠。我想做一個能讓你信任的人。」柳晨曦說。
「也許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好人,」柳彥傑警告說,「甚至我會為達到目
的而殺人!」
「每個人都有錯,但只有愚者才執迷不悟,」柳晨曦用西塞羅的話回答
了柳彥傑的警告,「你不是愚者,我相信你。」
柳彥傑沒有說話,他再一次注視柳晨曦。最後,他微笑了。「晨曦,
可能命中注定你是我的伴侶,是要與我一同承擔諾言的人。」
溫柔的夜色下,柳晨曦也微笑了。
柳彥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向他述說那場與紫禁城有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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