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殘椿(五) by 瑛里
之後過了多久呢?
秋末、冬臨、春至、直到了蟲鳴聲漸漸低落的時分,似乎宣告著夏天的尾巴即將到來。
戰況在這段期間內變化許多,時好時壞的時局,那一方都沒有佔上風,上一場或許是勝仗
,下一場又被扳回一城。或許顯示出各自的兵力削減的差不多了,,二國陷入冷戰期,只
是氣勢未減,雙方的代表協商了許半年多的時間,一直沒有結果。
在這段時間裡,他幾乎都忙於後勤工作,一邊注意局勢的變化,一邊規劃如果敵軍奇襲所
該做的配套方案。他是陸軍參謀軍官大將,但沒有調動兵權的能力,以上的配套方案他只
能給同仁做為參考,但當發下來簽審的文件上並沒有採納他的意見時,總是覺得有一些洩
氣。
年少輕狂的時候他是在最前線出任務,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殺敵身上,血撒了他滿血,
利器劃入敵方咽喉的觸感還殘留在他的手心。也因此,在那次殲敵的任務後他得到了『殘
俄』這個代號,俄換成漢字是短暫時間的意思。
在戰場上的他或許十分殘暴,遠離戰場的他則是溫文的男人,不做這樣的調適無法在戰場
上生存,戰場本來就讓人麻木而狂暴,為了活下去。
空有才華卻有名無實,或許是他的寫照。在那次的任務以後,他還曾以為能夠帶領著弟兄
繼續衝鋒陷陣,當他凱旋歸來之時,卻像是空降部隊一樣被升了一個莫名大的職缺。
因為他來自於軍官世家,身為開國大公之一朝生宗次朗的直屬後代,繼承了父親參謀軍官
的職缺,從此他不再上過戰場。
父親當時這麼說:孩子,夠了。
夠了,證明你的確有實力從前線歸來,證明你的確有實力可以向上爬,那就夠了。
因為他是望族,所以生命是珍貴的?體內流有朝生家最純正的血液,所以該放上置在安全
、離戰場遙遠的職缺,即便這個職缺有名無實,即便旁人暗地裡輕蔑他被保送的舉動,即
便……
像是在一個無形的鐵籠子裡,就算被呵護、被保護,也不能真正的打從心裡感到愉悅。
他明白父母的意思,他們在等待,等待戰爭的結尾,誰都知道這場誰也得不到利益的血腥
鬧劇快要末日,至少在平安和樂的那一天,他們想確保自己的孩子呼吸的到和平的空氣,
而不是戰慄的等待位於前線的獨生子,是死是活的消息。
只是他還是好想……
好想能繼續做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不是待在不適宜自己的高位上,做著無能為力改
變任何情況的事情。至少曾經,他能夠改變自己觸手可及的事物,而,現在呢?
他並不是個儒弱的孩子,在父母的面前他總是盡力而為的果敢與堅強,努力的成為他們的
驕傲。而身旁的僕役,或許也對他充滿著期許與希望,距離他最近的辰之助,總是用著清
澈而崇敬的眼神望著他,他常說,少爺是他的英雄,雖然有些太過了,但他知道支持著自
己的動力來源,絕對少不了那熱切的祟敬,也因此他又怎麼敢開口,和對方闡訴自己的軟
弱?而朋友,他笑了笑,或許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有一群同甘共苦的同伴,只是他再也
不想回想,那些人與他相見的最後一眼,表情是如此錯愕。
當他回神時,為什麼身邊連一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人群呀……是什麼時候開始離他這麼遙遠,卻明明在觸手可及的距離?
一些些也好,有沒有人能聽他說呢?現在回想起的遙久之前,他的內心或許疲累到自己也
想像不到的程度,如果不是那一件事、那一日,他或許碰不到能讓他傾訴一切的對象。
他很感謝能碰到紅戟君,這個名字是在他們相識的好一段時間,才得知的真名,他也才在
那一日發現對方一直以來都只知道他的代號,也難怪了,他在部隊中自稱的稱號己習慣了
,因此完全沒有發現到異狀。
互叫對方真名,他也從在下改為自稱我的那一天,突然間好像有些東西改變了,從心窩某
處的血流,到原本泛冷的指尖,一點一滴的改變。他知道,那是一種溫暖的感覺。
每次的相談他都覺得彼此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就像許久許久前,他們就已經相識的一般
。在紅戟君的面前,他覺得很放鬆,即使不是什麼話都敢說出口,至少一些內心的感受,
可以一點一滴的表達出來。
同時他也注意到紅戟君生活上的困境,只是對方從來沒說過,他卻感受的出來。像是如果
不是那一天他帶著餐盒來探看的話,大概不會發現對方每日只吃一餐,而且食量少的讓人
咋舌。每道菜色都淺嚐一二口,在他完全沒發現的時候,早早的就放下了筷子,也許連半
碗飯的量都不到。
有飢餓感的時候多喝些水就能填滿了,對方曾經這麼說過,他才發現廚房裡除了一合多的
白米外,幾乎沒有多餘的食材。
從此每次的見面,他總是會吩咐下人多準備餐點,有時還會帶些茶點甜食,這快一年多來
對方的食量增進了不少,瘦弱的身子也健康許多,至少臉色紅潤了起來,掌心的觸感也厚
實了些。
有時他們會出門去散步,步伐緩慢的、輕鬆的。橋下的櫻花水草在初夏綻放了,他忘不了
那天陽光是多麼燦爛,那個單薄的身子踏入了水流內,化開了絢麗的漣漪。只是剎那間,
又被湍急的水流一沖而散,就如同夜裡綻放的煙花。
他叫喚他的名字,有些著急的,直到了對方回了頭,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無意識叫喚,以及
含在嘴裡的『別去』。
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三途之川,那個搖曳不定的背影,以及一閃而逝的漣漪,讓他
不寒而慄。
不要過去彼岸,好不好?
外出時總是包圍密切的臉部只能看見眼眸,直直的望著他,透粉帶紅的眼瞳內看不出有什
麼情緒,只是他望著他,他也望著他。
『櫻花水草,開了。』對方說,聲量就如同那小小白白的花朵,在水面下流動般飄緲。
對方對他朝了朝手,他卻沒有遲疑,只想往水裡走去。
耳邊聽到什麼,或著聲音消逝了,什麼也聽不見。
直到了對方的晢手揮過了水流,不大不小的往他的身上濺過,他才回過了神,在對方眼中
散發的笑意,是如此甜美而芬芳。
再也想不起了,方才閃神時想像出來的畫面。只是他說約好了,下一次櫻花開放的季節,
或是櫻花水草綻放白花的時分,再一起渡過,好不好?
對方則是搖了搖頭,說他不需要承諾,沒有了承諾,就不需要履行了,是不是?
現在想起來就有些懷念,不過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卻好期待在下一個時節,他們也能這
麼過著,這麼平淡,卻又如此令人滿足。
還有,奧崎醫生曾對他提過的,紅戟君的病態體質。
也了解到為什麼總是過了午後的時光,才能與紅戟君相見的事實。對方患了一種類似嗜睡
的症狀,這種病症並不多見,有一些病人患病後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許就在睡夢中辭
世了。至於紅戟君,雖然病況並沒有那麼嚴重,長期營養不良的情況卻讓他身體更差,嗜
睡的體質更讓他無法接觸需要體力的工作,一直不停的惡性循環。午後轉醒,在差不多夕
陽西下的時分體力殆盡了,又深深的入睡。
他曾問過醫生這種病症有沒有方法醫治,不管是多麼昂貴的花費,他都能盡力幫忙。醫生
則是掏了掏耳際,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可惜呢!我只是個庸醫,沒那本事賺你的錢。醫生卻這樣回答他,只是從對方的表情中,
他看出對方已經盡力了。他無能為力,就連問過家中的醫者後,也沒能得到答案。現在的
他認為,能看到紅戟君還相安無事,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這麼說是有些厚臉皮的事,但他打從心裡覺得,能遇到彼此,真的是太好了。
讓紅戟君感受到溫飽與愉悅,讓他感受到久違的輕鬆與開朗,他想,這樣的改變一定比起
二個人都還沒有相識前來的好多了,是吧?
正當他低頭沉思的時分,有一雙玉手捧著茶杯伸到了他的側面,距離不遠也不近,正是他
會反射攻擊敵方的反應距離,當他反應過來時右手已用手槍指著對方,只差沒有扣下扳機
。
被打翻的茶杯掉到了木板上,發出了破碎的聲響。有著一頭耀金秀髮的人只是望著槍口,
遲疑了一會,低下頭撿起破碎的茶杯,一句話也沒有說。
意會到自己做了什麼,他臉色潮紅的抽回槍械:「真的十分抱歉,我正在回想事情,所以
不自覺做出了這麼過份的舉動……」
弓起了身子向前土下座,難以言喻的羞愧讓他遲遲抬不起頭。
才剛剛覺得彼此相見是一輩子珍貴的事情,現在為了他習慣性的動作差一點造成無法挽回
的事情,他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再差一些時間,會發生什麼樣的慘劇?
「為什麼……要道歉呢?」對方淡淡的說著,幾乎沒有情緒。「死,有什麼不好嗎……」
「如果真的到了該走的那一日,也是無法挽回的……是吧?」拿著灰濁的布巾擦拭著濕漉
的地板,斑駁的地面摻雜著渲染的深色。「或許……真的發生了,我會很感謝你……」
「紅戟君……」在那個剎那,他彷彿感覺那雖然總是十分健談、充滿智睿氣息的紅戟君,
也許不是那麼的堅強。
也許從來也不堅強。
「真的發生了,我一定會……」他閉起了哀傷的眼眸。「痛苦一輩子的。」
不希望有任何的方式,讓他失去這輩子無可替代的知己,同樣的,也不希望對方有任何類
似輕生的想法,這讓他感覺到濃郁的冷寒與感傷。
「我……不想失去你。」他喃喃。「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紅戟君站起了身子,望著木桶中的水染上茶色。「我也……」
一切安靜了,沒有人再說一句話,直到離去前,紅戟君搖了搖頭,說他不是個會輕生的人
,也沒有類似的想法,只是他知道,該來的那個日子躲不掉的。
他苦笑,說他知道,只是死這個字眼,總是叫人特別緊張,是吧?
二個人都知道那一刻的離別特別詫異,就算如同往日一般,也總感覺有些不同。那個探頭
而出的揮手身影,總顯得有些落莫……
--
作者噗浪:http://www.plurk.com/gon198900
鮮網-甜心樂園
http://ww2.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166174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9.136.11
推
10/08 19:37, , 1F
10/08 19:37, 1F
BB-Love 近期熱門文章
PTT動漫區 即時熱門文章
11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