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殘椿(七) by 瑛里
當理智回到他的腦袋時,也可以說是有意識的時候,他望見的是被日光照射出柔光的金色
髮絲,以及柔美而端正的臉龐靠在一旁沉沉深睡的模樣。
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手是緊握住對方的,那隻他從來沒注意到,在他的掌心比較下小上許
多的纖手,睡夢中也放不開,是嗎?
他該覺得苦澀的,但一種異樣的感覺爬上了他的心口,讓他覺得有些甜美而芬芳。
只是他知道,該忘的。
那種感覺說不上後悔,也不能算不後悔,只是他一直也沒能理解自己複雜的想法,許多事
情對他而言,太難理解。
轉了轉頭,他揮過腦內如跑馬燈般,昨夜發生的種種,親吻、律動、喘息、低吟……令人
害臊的種種一切。他想,自己也許沒有想像中的成熟,但是一切難忘的美好,還是得遺忘
。
為了什麼遺忘?或許他也不知道,只是他知道自己原本想要保留、呵護的東西,似乎改變
了,同樣的是他想要守護他與他之間的感情,也許改變了一些不知名的地方也說不一定。
他坐起身子,沉沉入睡的人動了動反射出淡光的修長睫毛,卻沒有轉醒的跡象,依舊是美
麗而冶艷,散發著聖潔的氣息。噓──不要讓他醒了,是吧?
他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上仰了,修長的指腹觸碰著那被日光晒的溫熱的金色髮絲,一種充實
卻苦澀的感覺瀰漫上心口。最終,他只能小聲的喃喃……
「為了你……我會遺忘……」
小小聲的,就連風吹都聽不見……
* * *
沒有人再去提那件事,兩個人都知道那只是某種藥物造成的插曲,他們還是見面了許多次
,氣氛也許不像以前一般,也沒差上多少。
他想,或許不是差上什麼,是多了些什麼東西,至於是什麼,他就不是很理解了。
秋天將至,前線又開始有動靜,也許又快開始戰亂了。
為對方送上的外套會不會穿上呢?淡橙色的大衣加上溫暖的白絨滾邊,也快要入秋了,他
深怕要開始忙碌而在見面時送上的衣物,一定很適合對方吧?至少在天氣寒冷時對方能夠
溫暖,那就足夠了。
他記得對方拿著那件大衣時的表情,至少觸摸上頭柔軟的毛邊時是驚喜的,這種西式的外
套不常見,也不適合穿著和服時套上,所以他一直沒見過對方試穿起來的樣子,但應該很
適合吧?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笑容是掛著的,面前端坐的少女望著他,也低下頭淺淺的微笑,他怔了
怔,笑容反而添加一些尷尬。
將手上的茶杯轉了三圈,杯中淺綠的茶色散發淡雅的香氣,味道不苦不澀,還有些回甘的
新香味,待他放下茶杯輕聲說了句謝謝招待時,瞥見了一旁的母親眼中的笑意,似乎像很
滿意似的。
相親嗎?他依然是躲不掉,也許這一次就會成定局了,父母似乎很希望他在最後一戰爆發
前快點成婚,他了解,但是說起他的意願,也許是否定的。
他很少會知道自己內心想要什麼,或許不想要什麼,到了決擇的那一刻才會了解也不一定
。
因為態度太過於含糊,也許讓父母覺得他也有早日成婚的念頭吧?
「就讓年輕人談談吧?」母親淡雅的點了點頭,對方的母親也笑了笑,起身打算給他們一
些空間,隨著茶室安靜了下來,他卻有些苦惱,對方的小姐則是羞赧的抬不起頭。
他有時候會覺得,紅戟君的身上有著同樣高雅而恬淡的氣質,也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就
像他本該出身就是如此優雅,只是出了一些差錯,來到了不合適的地方。
聽聞在他還小的時候,有一些貴族等級或富商曾迎娶外國血統的女性,只是之後發生了攘
夷事件,和外國姻親的家族幾乎都被屠淨了,也許……他不喜歡這樣想,但也許紅戟君的
家系曾經歷過那樣的事變,想想就叫人惋惜。
只是他沒有詢問,因為太過於失禮,詢問也不能改變過往的曾經,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好奇
心讓那雙清澈的眼眸染上一層感傷。
他是如此幸福的成長,如果能分一些幸福給對方,就算他們不能相見、相識,是不是也是
值得的?
「朝生先生……平常喜歡什麼樣的休閒呢?」見他不語,小姐細聲的詢問,聲音甜美而清
脆,只是語句後像是不好意思的越來越小,最後就如同蚊蚋般。
「我嗎?我平常喜歡……」他想了想,或許沒有特別喜歡的活動,好惡其實一點也不分明
,如果籌畫戰略可以算得上,他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喝茶吧……」
和紅戟君散散步、坐在長廊上談天,就算一整個下午也不會詞窮,有時候他會希望這樣的
時光能夠一直過下去,沒有戰爭、沒有時間的流逝,只有彼此。
「我並沒有特別的喜好呢!如此沉悶的回答真是不好意思。」他搖了搖頭淡笑。「那草津
小姐喜歡什麼樣的休閒活動呢?」
太過於失禮與失神,他才嘗試回問對方尋找下一個話題,那時他才發現對方的眼眸是櫻粉
的色澤,比起他平時可見的還深了一些,但也十分漂亮。
十分漂亮的雙眼呢……他喃喃,對方在聽聞的時分整張臉都羞赧而紅潤了,他才發現那些
話從他的唇瓣中脫引而出。
「我……平時喜歡做一些手工織品,像是沙包或是繡花皮球。」草津小姐笑了笑,甜美的
酒窩陷入頰上,羞赧間帶有一些稚氣。「朝生先生的綠眸也很漂亮,就像翠綠色的玻璃珠
……」
他低頭笑著,開始繼續無關緊要的話題。
只是有些懷念,幾天見不到的那雙眼眸,是不是一樣透粉清澈而美麗?
* * *
落葉又飄落了,日子為何總是在無意識間消逝,有時他覺得他的一日、一月、一季,更甚
是一年太過於短暫,卻想不起再往上數的一年,他是怎麼渡過的?
每一日都在寂靜中轉醒,有時候下雨,有時候放晴,有時可以聽見蟲鳴與鳥響,卻終究還
是寧靜的。有時候他覺得就算一個人也好,能夠在他轉醒的時刻看見對方,至少讓他知道
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是不是很好呢?
這樣是不是吝求,也許是的。至少在他睜開眼的時分,身邊還是沒有任何人,任何可以告
知他不是一個人的事物,所以他選擇不要去吝求,不要去想。
曾經有個錯覺,在某一天。他夢見了早晨的陽光映照了進來,有個人觸碰、輕吻著他的髮
絲,動作十分的溫柔而暖和,在迷濛的畫面裡,彎起的嘴角有一種溫馨的感覺,所謂的呵
護,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感覺呢?只是夢醒了,他的身邊並沒有半個人,還是如同平時一般
寧靜,那時他覺得,也許夢與現實真的是相反的,又有誰願意望著他微笑。
格外的寂靜,那個午後時光,心悸的感覺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也許不曾擁有比起失去還來的幸福,就算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夢,也不希望失去了……因為
,他也只有夢了。
他收起了放置在庭院上的被單,門口卻發出了輕敲的聲響,也許是客人,也許是那個人…
…也不一定,想了想,他加快了腳步。
然而打開了玄關的木扉,他只見到門口有部人力車,車夫正在門口擦擦汗,是十分面熟的
面孔。還有一名婦人,坐在人行車上,朝著他點了點頭。
那抹淡笑讓他覺得很熟識,客氣而真摯的笑容,和那個人十分相識。
「是紅戟……君嗎?」婦人的聲音十分溫柔,隨著一旁隨行的攙扶步下了人行車,動作也
十分優雅。
他點了點頭,默默的靠在門扉旁。這個人,也許是那個人的母親。
「方便的話,是否能和你商談?」那雙翠綠的眼眸也十分溫柔,就和那個人一樣,只是為
什麼,他覺得有些悲傷呢?
他拉開了門扉,再次點了點頭。「請進……」
* * *
對方不如她所想的陰間一般,而是一個非常纖細而美麗的孩子,她甚至有一些鼻酸,這麼
一個漂亮典雅的孩子,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
起先,她並不知道她的孩子所提起的救命恩人是這樣的身份,她的孩子也從來不提,只是
提起對方時的表情是多麼溫柔而雀躍,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她遇到了她的夫君時,幸福而
甜蜜的表情。
她覺得是愛戀了,才會讓她的孩子如此的幸福,孩子卻搖了搖頭,說彼此只是摯友。
然而有一日,家中的僕役卻告知她,少爺所買的那把美麗的紙傘,似乎在一名行跡特別的
陰間手上,因為對方總是將面容掩蓋住,因此小有名氣。那把美麗的傘她只瞥過了一眼,
也因此她總以為贈與的對象是名美麗女性,也許如果孩子願意的話,說不定可以姻親。因
為她在孩子的眼裡,看到了一絲絲的眷戀……
但孩子的恩人,是名陰間。
這,也就是她來到這裡的理由。
「首先,我很感謝你救了我的孩子,若不是你的恩情,朝生氏族也許從此沒有直系的後代
……」她向前行了行弓禮,表達她的感激。
那個漂亮的孩子也行了個弓禮,眼神迷濛的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專注的望著她。
「那個孩子時常提到你,你也像他所說的那麼優雅且美麗……」有著很特別的氣質,她並
沒有見過其餘的陰間或花樓女子,不了解是不是與其他人不同,但和她所見過的望族做比
較,氣質也許有些相似。
「似乎與你的相處,讓他十分愉悅……」她笑了笑,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那個孩子純真的笑
容,就像還在她的懷裡、抓著她的和服下襬學步的時候,那樣的讓人懷念。「我也很感激
你帶給他的一切。」
「我也……很感謝他。」一陣低桑而含有磁性的嗓音從他的口中傳出,眼神卻望著地面,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望著他,笑容不由得有些抱歉,為了她來的理由──
「我先為我來的理由說聲抱歉……請先相信我這個婦道人家,對任何身職的人都沒有偏見
……」
聽聞到偏見時對方抬起了頭,遲疑的望著她。
「我的孩子……將是朝生家的下任繼承者,也因此來往對象的背景幾乎都是單純且崇高的
,事實上與我們氏族有所交流的家族,也幾乎都是自古以來有所身份,不論是姻親的對象
或友好的交流,都保有一貫的權貴。」那是為了保持常久以來的清白形象,一代接著一代
,他們必需維持傳統。「我與我的夫君並不介意你這樣的身職,事實上我們也很感激你救
了我們的孩子,於情於理都該對你有所尊重,因此請你相信我們單方面的請求,是萬不得
己的。」
她其實真的不覺得身職有所貴賤之分,對她而言都是平等的,但許多觀點,不是平等的。
「即使我們不介意,但要避免落人口舌的情況,為了長久以來守護的氏族名譽,有些事情
是必需要有所割捨的,你能夠明白嗎?」
她對一旁的隨從揮了揮手,年長的女侍從一旁打開了攜帶的包袱,將內頭的黑錦禮盒拿了
出來。她將禮盒往對方的面前輕推,代表的意義不言而喻。
「或許對你很失禮,但希望你們之間的交流,能夠到此為止,不管是見面或是交談……都
希望能夠避免。」就算只是朋友,他們的身份也不適合彼此。這樣的身份隔閡太過於自私
,但高等氏族的言論或眼光,比起他們還要不理智、不平等,一整個家氏之間的名譽,有
可能就在那些不理智下汙衊了。
謠言總是中傷的,與其讓人無中生有,不如在形成之前更解開一切。她知道她所提出的要
求太過於無理與自私,但傳承至今的望族家譽,其中的沉重程度也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這份禮金希望你能夠收下,代表我們氏族的心意與感激。」還有數不盡的歉意……
「我不需要……」聲音很小,卻在狹小的室內回盪著。
她望著面前的人,卻望不穿那個無表情的面容,含有著什麼樣的情緒。
「我……從不覺得這個工作是不好的。」那個纖細的身子輕咳了一下,聲音十分飄緲,她
就這麼看著那個漂亮的面容面無表情,有些縮起的身子有些落寞,雙手放著唇邊緊握了起
來。「只是,原來……是這麼卑賤的嗎?」
「就連相識……也是奢侈的嗎?」
她想說聲抱歉,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剎那間,她覺得有些鼻酸,即使看不到對方的眼眸,卻在那抹身影的陰影間望見數不清的
落莫。
她想說,希望對方能夠體諒他們的自私,但開口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就連希望對方體諒,
也太過於自私,因為她可曾替這個孩子想過、體諒過?
可知道有些事一開口,也許傷害的並不只是字面上所表達的,而是來的更深沉、更深遠。
然而她只是望族家的女主人,有些事情的考量必需以一個家系為最優先,有再多的抱歉與
愧疚,也只能選擇她所不願意選擇的事。
「他……也這麼認為嗎?」聲音很少,卻很清楚。
縮起喃喃的身子像想起了什麼,眉頭輕皺起,緩緩的摟緊雙臂,充滿著無助與無所適從的
氣味。
「是啊……經過那一天,又怎能不認為呢……」他喃喃的自答,訴說著心中某個深處的答
案。像是找到了答案,那雙原本迷濛的眼眸清澈了起來,隨之而來的則是堅定的氣味,即
使像隨風搖曳的……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傷。
「這件事我的孩子並不知情,一切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主意……希望你能夠明白。」她並
不明白對方所發出的喃喃所為何物,也許是誤會她的孩子也不一定,至少這樣的澄清她能
夠先聲明,不想要造成不必要的疙瘩。
「我明白了。」沒有什麼表情的人只是默默的說著。「如果我成為阻礙的話,這樣也好…
…」
對方只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一句話,留下了滿室的沉默。
直到了離去前,他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光看著對方的眼眸,就能讓她溢起滿滿的酸澀。
像是認定了什麼事情,以及死心而斷然的眼神,讓人沒由來的心悸。
「這樣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她靠著搖晃的車廂邊緣,眼眶酸澀的望著一旁的年
長侍女。
為了家族的名譽、為了他的孩子的名譽,就連朋友的關係也不行嗎?她只是想杜絕以後外
人散發的流言,對這二個孩子都好,然而這樣的藉口她卻說不出口,因為這樣的理由並不
能剝奪他們私下來往的權力。
誰知道她另一個真正的理由是害怕,她的孩子在談起對方時,那種呵護深情的表情,以及
當她看到對方時,映入腦海裡無法忘卻的容貌。
神啊……請原諒她自以為是的預感,至少在無法挽回的情況之間,讓她折下尚未萌發的幼
苗。
「請原諒我的自私……」她喃喃,不知不覺淚己溢滿了眶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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