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一個別開生面的婚禮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dora)時間14年前 (2011/11/11 21:33), 編輯推噓10(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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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馬可,這個週末你能不能陪我去科隆參加一個婚禮?」漢斯說。 「我姐姐克勞迪婭要結婚了。」   「當然。」馬可從沙發上抬起頭來。「不過我怎麼記得你姐姐名字叫 梅蘭妮?上個月你說她兒子拒絕參加堅信禮的那個?」   「不,你說的那是海爾珈。梅蘭妮是那個生了雙胞胎女兒的那個,我 給你看過照片。而週六要結婚的是我的另一個姐姐克勞迪婭。」漢斯說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多到你難以想像。那是我搬家到慕尼克來的主要 動力:如果我還留在科隆,那麼我每個週末都不必有自己的安排了,光參 加他們和他們子女的生日、結婚和洗禮就忙不過來。」   「真有那麼多?」馬可問。   「是的。」漢斯說。「我母親是個非同尋常的女人,不僅限於她跟三 任丈夫生了六個孩子:她最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她跟她所有的前夫,以 及他們各自的每一任太太都是好朋友。所以我的童年是跟七八個家庭的孩 子混在一起長大的,從來不缺玩伴,任何時候我們自己家裏人就組織得起 一場全員的籃球賽,再拉上幾個各自的同學啊好朋友什麼的,立馬可以踢 一場足球,連候補隊員都齊全。」   「哦。」馬可饒有興趣地說。「我想那一定很有趣,超級大家庭。」   「一半一半吧。」漢斯說。「我愛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每回回去見到 他們都讓我覺得心情愉快,世界無比美好。──壞處是在見到他們的同時 ,有些討厭鬼你也不得不見,因為他們也是家庭一員,不管你平時怎麼躲 著他們走,到了婚禮、葬禮或者耶誕節這種時候還是要跟他們見面,假惺 惺地跟他們問好,即使你恨他恨得恨不能把他的骨頭拆了餵狗。」他突然 在馬可身邊坐了下來,把胳膊放到了他肩膀上:「親愛的馬可,我得求你 件事兒,而你千萬千萬得答應我。」 馬可微笑了起來。「當然,我可以假裝醉酒,把一個你向來看不順眼的 傢伙的鼻子打扁。──這是你要我陪同出席婚禮的理由麼?」 「不,不是那個。」漢斯說。「我希望你能假裝是我的男朋友。」 馬可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認識的最英俊的傢伙,穿起西裝來的樣子能迷死人。」漢 斯說。「你有博士頭銜,在一家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司工作,還開著一輛梅 賽德斯‧賓士。──馬可,我需要有個男朋友陪我出席那個鬼婚禮,以便 讓我看起來不那麼像一個絕望的單身同性戀宅男:而你無疑是最佳人選 。」 「可我還是不理解……」馬可莫名其妙地說。 漢斯說:「讓我跟你推心置腹地說吧:因為我哥哥要帶他的新情人來參 加婚禮。我的哥哥克勞斯,一個十十足足的王八蛋,從小就跟我作對…… 我恨他恨得恨不能拆了他的骨頭去喂狗。──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恐怕我不明白。」馬可說。「你哥哥要帶情人來跟你有什麼關係?」 漢斯陰鬱地看了他一會兒。 「作為我哥,克勞斯那個混蛋可以帶世界上的任何男人或者女人來參加 婚禮,我他媽才不在乎呢。但是那個男人碰巧也是我的情人,我是說,我 曾經的情人。」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更糟糕的是,我對他至今仍有感覺 。克勞斯明明知道這一點,可他照樣打算到我面前來表演他媽的成雙作 對。──你能想像世界上有這麼惡毒的人嗎?」 馬可倒抽了口冷氣。「我明白了。」 「所以你必須幫我這個忙。我不能讓那個天殺的王八蛋占了上風──哦 ,上帝,我有時候恨不能穿越回中世紀把克勞斯送到神聖法庭處死,哪怕 這會要了我的命也一樣。」 2 「他叫什麼名字?」馬可問。 「誰?」漢斯一面看著GPS上的路程圖一面開車。 「你的……你哥哥的新情人。」 「托比。托比亞斯‧邁耶。」 馬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漢斯問。 「沒什麼。」馬可說。「真奇怪,你居然還有一個令你如此心動的前情 人,而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沒什麼可說的。」漢斯悶悶地說。「我是個白癡,對舊時光念念不忘 。就這樣。」 馬可沉默了一會兒。 漢斯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了吧。」 馬可說:「我這麼說你可能覺得太事不關己:既然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 兒了,幹嘛不讓它過去呢?他和你哥哥現在是情人,這是現狀。你要麼接 受它,要麼就再去努力爭取一下。」 漢斯煩躁地說:「能爭取的話我早就去爭取了,那沒有用,馬可。而且 我要是能夠平靜地接受這種倒楣事實,也不至於淪落到要一個直男假扮我 男朋友去參加婚禮。──馬可,你不是我,不可能知道我的感受:我連想 像一下他們兩個一起出現都難受得要命,更別說要看著他們在我面前調情 親密了。」 馬可努力想像了一下他的前情人和自己的哥哥在他面前調情親密的樣 子……他得承認他真不能知道漢斯的感受:他是個獨生子,連堂表兄弟都 沒有。 「我會盡力幫忙讓你度過難關。」他鄭重地說。 「謝謝你。」漢斯說。「哦,馬可,為什麼你不是個同性戀呢?」 「也許我只是對你沒興趣。」馬可微笑著說。 「噢,謝謝。」漢斯說。 「開個玩笑。」馬可說。「你是個漂亮的小夥子,又性感又可愛。我 想問題是出在,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和謝爾敦‧庫玻的同道中人。」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個性冷感。」 3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馬可。」漢斯說。「馬可,這是我姐姐克 勞迪婭,今天的女主角。」 馬可向那堆雪白蕾絲包裹中的女郎伸出手去,後者向他投來完全不加掩 飾的好奇目光。「你就是那個原子物理博士?」她咯咯笑著說。「天哪,我 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原子物理博士。如果他們長得都像你一樣的話我說什麼 也要去學原子物理,雖然我上學那會兒數學總是得五分。」 馬可露出他溫文爾雅的微笑──每當他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他都使 出這一招,並且十分有效。克勞迪婭向漢斯眨了眨眼,用一種說悄悄話的 語調、但事實上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漢斯,你的新男朋友真是太 棒了:你的所有前任都只配給他舔鞋子。」   她把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轉向了馬可,壓低了聲音說:「克勞斯一直 都是個混蛋,我們大家都知道。多虧現在有你來照顧這可憐的孩子:我之 前還在擔心他又會跑去哪一個角落,趴在地上縮成一團,把大拇指含在嘴 裏嗚嗚地哭。你知道他小時候被克勞斯欺負的時候就總會這樣,直到我去 狠狠地揍那個混蛋……」   漢斯迅速地拉過旁邊一個穿著三件套,打著領結的男人:「馬可,這 是湯瑪斯叔叔,今天的新郎。」   克勞迪婭頓時漲紅了臉:「漢斯,你保證過不再叫他叔叔!」   「而你保證過再不跟人說我小時候的事情。」漢斯說。「馬可,跟我 來這邊。」他拉起馬可的手向花園另一側走去。   「湯瑪斯……叔叔?」   漢斯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發現這是讓克勞迪婭閉嘴的最好方法, 即時生效。你知道她嫁的男人是我們母親的第二任丈夫的弟弟,我們小時 候都叫他湯瑪斯叔叔。」   「噢。」馬可試圖在頭腦中厘清漢斯向他解釋過的、家庭成員之間錯 綜複雜的關係,然而馬上放棄了。謝天謝地我父母只結過一次婚,他想。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正前方的花圃前,白色圓桌旁坐著的兩個年輕男人 。許是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他們都朝這個方向轉過頭來:其中一個人長著 和漢斯一樣的棕色頭髮和眼睛,另一個則是金髮,在陽光下亮閃閃得好像 要晃瞎人的眼。   在他的目光接觸到那雙湛藍中微帶綠意、彷彿是某種奇異寶石的眼睛 的一刹那,馬可覺得自己的呼吸完完全全地,停止了。 4   「克勞斯,這是我的男朋友馬可。馬可,這是我哥哥克勞斯。」漢斯 流利地重複著這一天第五十或者六十遍的介紹。馬可配合地露出微笑,並 向那個眉目和漢斯頗有幾分相似的青年伸出手去。   克勞斯很快地站了起來,以馬可完全想不到的友好態度熱烈地、大力 地握著他的手。「我一直都想認識你。」他親切地說。「當初我聽說漢斯的 室友是個年輕英俊的原子物理博士時就想,這對於我那親愛的的小弟弟是 個多麼好的機會啊。如果他的腦袋裏還剩下一丁點常識,就該知道他應當 立刻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呃,我是說,追求你。」   「如果某人腦子裏還有點常識的話,在撲上去之前難道不應該先確定 一下對方的性取向?」漢斯冷冰冰地說。   「哦,我相信這個絕對不成問題:即使他是個直的你也肯定能把他弄 彎。」克勞斯滿不在乎地說,甚至沒朝漢斯帶上一眼;他繼續沖著馬可親 切無比地微笑:「我真高興你們倆成為了一對。他頭腦空空,你知識淵博 ,他沉悶無聊,你文雅有趣,他不思進取,你事業有成,你們倆真是太完 美的互補。」   馬可報以溫文爾雅的微笑──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臉上的肌肉有些僵 硬,一定是這個下午微笑得太多的緣故。   這時候那個金髮的男人開了口:「克勞斯,你不打算請他們坐下來, 一起喝一杯嗎?」   「哦,當然。」克勞斯立刻拉開了一張椅子,向馬可作了個手勢。「 忘了跟你介紹了,這是托比,托比……」   「托比亞斯‧邁耶。」馬可喃喃地說。接著他馬上反應過來:「漢斯 之前在路上已經跟我介紹過了。──我是馬可。」   「馬可‧哈特曼,我知道。」托比微笑著說。 「很高興見到你。」   他身體前傾,握了一下馬可的手。那一瞬間馬可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 味,似乎是鬚後水和沐浴露混合的氣息。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攫住了他; 真是見了鬼了。   馬可在那張拉開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臉色發白。漢斯向他投去 慌張而不解的一瞥。還沒等他來得及開口抗議,克勞斯微笑著說:「坐下 吧,我親愛的弟弟。──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面啦。」   「你是說,在你假裝黑幫分子對我的老闆進行了人身威脅,害我丟了 工作之後嗎?」   「不,你忘記了,在那之後我們還在小米卡的婚禮上見過面的。」克 勞斯若無其事地說。「就是在那個婚禮上,你對我當時的約會對象胡扯什 麼我在後院種的那些花草都是大麻和罌粟的變種,我養的那只南美走蛛其 實是經過放射線而變異的黑寡婦,以及我的前男友死於某種神秘難解的混 合劇毒……搞得他當場開著車落荒而逃。」   「噢是的,我想起來了。」漢斯說。「不就是你大冬天把我扔進金魚 池裏的那次婚禮嗎?」   「我把你扔進了市政廳前面的噴泉。」克勞斯說。「金魚池那次是蘇 珊的婚禮,而且是你跟我打架的時候自己滑倒掉進去的。」   ……馬可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他感到在他面前,夏日午後溫 暖明亮的陽光突然冷卻下來,變得像厚玻璃那樣重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那一對兄弟倆惡狠狠地對視,彼此眼裏的神氣都好像下一刻就要伸手去 揪對方的脖領子,再掄拳給他來個滿臉開花。   托比向馬可晃了晃手裏的酒瓶,輕快地說:「你要喝香檳還是橙汁, 馬可?」   三個人一齊轉頭對著他看。然後克勞斯親暱地把一條手臂圈住了托比 的肩膀,說:「親愛的,給我一杯香檳吧。」   「他沒有在問你。」漢斯說。   「別那麼嫉妒。」克勞斯說。   「這裏難道有什麼值得我嫉妒的東西嗎?」漢斯說,一面把手放在馬 可的椅子背上。後者再次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好像他的椅子上面有個仙人 球一樣。   「這我很理解,」克勞斯從托比手中接過了盛香檳的杯子,不慌不忙 地說。「當你碰到一個無論是在身高還是體格,相貌還是人品,學歷還是 工作……都遠遠勝過你的人,你的確會感到無比困惑,不知道該從哪一件 上開始嫉妒才好。──乾杯。」他一飲而盡。   馬可尷尬地說:「謝謝。我一點兒也不渴。」   托比把手上的酒瓶放回到桌子上,向著他微微一笑:「我們走吧,也 許這會兒致辭已經開始了。」   馬可昏頭昏腦,被他拉住了手,快步離開了那個花圃。──當他明白 托比所說的「我們」只包括他們兩個人在內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得完全看 不見那對兄弟的身影了。 5   「你確定這可以嗎?」馬可說。「那兄弟倆不會打起來吧?」   「就過往的經歷來看,他們反正一定會打起來的。」托比說。「與其 讓他們在兩百個賓客面前大打出手,倒不如在靜悄悄的花圃裏分出個你死 我活。」   「倒也是。」馬可說。   他們沿著河堤,向會場相反的方向的走去。彷彿心照不宣,誰都沒提 婚禮的事兒。馬可甚至起了一個印象,似乎從一開始,他大老遠地開四五 個鐘頭車從慕尼克跑到這裏,就為了在這條河堤上散散步那樣。   同這個人一起。   「嘿,托比。」他悄聲說。   「……你好嗎?」   「很好。」托比照例用他那種輕鬆愉快的語調回答,嘴角帶著微笑 。「你呢?」   馬可看著他的眼睛:陽光在他的眼睛裏反出色彩絢麗的光,這會兒看 起來更像是綠色的。他突然感到喉嚨發乾,那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又回來了 。   「我以為你還在美國。」他說。「中學畢業10周年聚會的時候我還向 別人打聽過你,可誰都沒你的一點兒消息。」   「我上個月剛回來。」托比說。「這些年我很少回國,跟過去的朋友 們都斷了聯繫。──更不用說我在慕尼克只上過一年的文科中學。」他似 乎有些好笑地微微眯起眼睛。「我可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你。」   馬可乾巴巴地說:「我也沒想到。」   托比說:「我的公司有意調我到科隆的分部來工作。我想先過來看看 環境:畢竟我離開了這麼多年,關於故鄉只剩下童年的那點記憶了。」他 的目光注視著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不過這裏看起來還是跟從前一樣 。」   馬可看看河,又看看托比。他想不出該怎麼介面,而微笑在這時候似 乎也不是什麼合適的表情──自從他和托比單獨走在一起後他的腦子就 一陣一陣地暈眩,間或空白。作為一名循規蹈矩的好學生,馬可在整個學 生時代都沒有碰過那種流行的烤餅乾*或者葉子捲煙,但他現在懷疑人服 用了LSD的效果也不外如此。   最後他說:「所以……你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是的。我不記得有沒有跟你說過,」托比說。「我在科隆出生,在 搬到慕尼克來跟你同學之前一直都住在這裏。──看,船屋!」   馬可沿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間木板搭成的高大房子,看起來 年深日久,所有的板條都變成了深黑的顏色。   托比愉快地說:「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還沒 拆掉它。」他快步向木屋走去,伸手在門框上面摸索。「噢,連鑰匙都還 在。」   他旋動門鎖,隨即推開了門。房間裏看起來還相當乾淨,靠牆的架子 上層層疊疊地放著四條單人划艇和兩條四人平底船,一個橡皮艇,各種規 格的工具箱。另一邊則是折疊式長凳和幾張桌子,桌子下摞著成箱的啤酒 和礦泉水。   「這地方是過去我們的天堂。」托比微笑著說,眼睛裏跳動著興致勃 勃的光。「我,斯萬,馬提亞斯,約瑟夫……當然還有漢斯和克勞斯那對 成天打架的活寶。我們一群孩子整個夏天都在這裏廝混。」他伸出手去摸 了摸船舷。「哦,天哪,感覺總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之前的事,但是一開門 就全湧到腦子裏。」   馬可問:「你那時候就認識漢斯和克勞斯兩個?」   「當然。」托比說。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混,上同一個幼稚園和小 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跟他們倆還是親戚。」   馬可吃驚地瞪著他:「親戚?」   「我想想,具體來說,好像是這樣。」托比說。他嘴角的笑意一下子 加深了。「我的父親再婚娶了卡門,卡門的姐姐是凱特琳,而凱特琳的丈 夫是漢斯的母親的丈夫,我是說現任丈夫,的哥哥。」   「噢。」馬可費力地說。「所以你們之間是?」   「親戚關係。」托比微笑著說。「……而已。」   馬可不能自製地鬆了口氣。托比轉過頭來,帶著一種彷彿意味深長的 表情看向他。「我聽說你也有意成為這大家庭的一員?」   馬可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急切而尷尬地說:「托比,漢斯不是 我的男朋友。我只是他的室友,陪他來參加婚禮而已。我們之間什麼都沒 有,真的。」   「哦,我當然知道。」托比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強忍某種笑意 。「對不起,我剛剛只是開了個玩笑。」   馬可並沒能理解這個笑話的用意。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們 倆隔得那麼近,對方的氣息彷彿觸手可及,令人坐立不安……   「對不起。」他突兀地說。   正在看著架子上一條紅色單人划艇的托比轉過頭來,露出詫異的神色 。「什麼?」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馬可說。「我們分手的時候……我 那時候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明知道你父母要搬去美國不是你的錯 ,可就是控制不住地要說那些傷人的話。」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托比很快地說。「那時候我們兩個都才十七 歲,脾氣一來就什麼顧忌都沒有。──我記得我對你也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好像差一點兒還揍你了。」   馬可勉強微笑了一下。   「我不記得你有。我只記得我自己……向你大吼大叫,說的那些話讓 我過後想起來的時候都恨不能殺了我自己。對不起,托比。」   托比說:「哦,別這樣。」他微笑著,安慰似地抓起了馬可的一隻手 。「這麼多年前的事兒,實在不值得你再翻出來再為之道歉。」   馬可感到他修長的手指熱烘烘地包圍著自己的手掌:他得拼命克制著 自己才不會馬上把嘴唇貼到那上面去。   「你會原諒我嗎?」他聲音發顫。   「當然。」托比慢慢地說。「如果你一定需要我這麼說的話。」   「我需要。」馬可說。   「那麼,親愛的馬可‧哈特曼同學,我原諒你。」托比說。   「──我希望你同樣也原諒我。」   他們面對面地站著。托比仍然握著馬可的手;後者把另一隻手覆到了 他的手背上。馬可聽到自己撲騰撲騰的心跳,房間裏的空氣一下子黏稠得 讓人無法呼吸。 *在德國,不少學生有過服食大麻莖葉(能造成輕度的迷幻效果)的經歷 。 ──後文提到的LSD(麥角酸二乙胺)則是一種高強度的人工致幻劑。 6   最後還是托比先開了口。   「其實我不是很記得我們最後那次見面,馬可。」他輕輕地說,似乎 正在記憶裏搜尋著過往。   「我能想起來的,都是些非常美好的事情:我們在一起度過的復活節 和基督升天節的長假,騎自行車出遊,週末坐火車去維爾茨堡,夏天在阿 爾卑斯山徒步漫遊,野營,啤酒節,滑雪……   「我以為你早忘記了那些。」馬可說。他的聲音發啞。   「有些事情可不那麼容易忘記。」托比說。   馬可感到全部的熱血一下子湧上了頭頂。──他看著托比的臉:他和 當年那個十七歲的少年明顯是大不相同了,那種銳利的、令人些許不安的 美在他的臉上和身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柔和得多的線條。他現在依 然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但是當年……   馬可想到那條網球場旁邊的小路。托比亞斯‧邁耶扛著網球拍走過來 的時候,那些坐在休息長椅上的人,看球的和撿球的人都轉過頭去看他。 他長長的金髮在腦後紮成一束,在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彩。   他想起了圖書館後面那片靜悄悄的小樹林。他們倆背靠著同一棵大樹 看著各自的課本。然後他突然感到異樣:他抬起眼睛,正對上那雙寶石一 樣散發著綠色和藍色光輝的瞳仁。彷彿受到了魔法的蠱惑,他情不自禁地 向它們靠近……   他想到了所有那些熱情的下午和晚上,那些小心翼翼的,和膽大妄為 的嘗試……最初的慌亂和緊張迅速化成了甜美的狂喜,他的全部世界都沉 淪在那個少年的呼吸裏,在那些散落在枕巾和被單上的金髮之間。   ……而現在那個人就站在他身前。   托比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他眼睛裏那種輕快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取 而代之的是某種奇異的,迷惑的意味。   「……馬可?」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馬可說。「一切。」   再一次,那種魔法的力量生效了。他彷彿全然身不由己地走上去,把 手放在對方的脖子上──那些剪得短短的金髮刺著他的手掌,微微麻癢。 他的心臟被這刺激弄得狂跳不已,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出口腔。   他感到托比的氣息同他自己急促的,近乎喘息的呼吸交彙在一起。   ……馬可用兩隻手捧著托比的臉。他的嘴唇離開了他一點,然後又壓 了上去。紛亂的,不可置信的感覺淹沒了他的心臟,像一道洪流湯湯奔湧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那些感受,但是它們又回來了, 像鏽跡下的鑽石,不老不死的愛*。 * 於是本章的BGM是Joan Baez的《生銹的鑽石》(Diamonds and Rust) (請原諒我有時也是會很文青的)……原作太長,就貼第一二段的歌詞聊 盡其意吧。 I'll be damned Here comes your ghost again But that's not unusual It's just that the moon is full And you happened to call And here I sit Hand on the telephone Hearing a voice I'd known A couple of light years ago Heading straight for a fall As I remember your eyes Were bluer than robin's eggs My poetry was lousy you said Where are you calling from? A booth in the midwest Ten years ago I bought you some cufflinks You brought me something We both know what memories can bring They bring diamonds and rust. 7   馬可側躺在托比的身邊,從後面摟抱著他。他還是感到暈眩,好像剛 才發生的事情是夏天午後的一場白日夢──就是那種躺在大樹的濃蔭裏 ,被嗡嗡的蜂蠅包圍著,半睡半醒間做的夢。他用力地抱住托比的背,似 乎要從這溫暖的接觸裏尋到一點現實的依據。   托比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十指相扣。   馬可喃喃地說:「我真不敢相信是你回來了。……漢斯提到你的名字 時我還在想,邁耶是個很常見的姓。   「當我看到你的時候,你真不知道我當時的感受。」   「哦,我想我能。」托比輕輕地說。   他轉過去看著馬可。「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念你,馬可。」他平平靜 靜地說。   馬可感到一陣電流通過了心臟,劇烈的衝動令得他幾乎哽咽起來。「 我也是。」他說。「我以為你早忘了我,畢竟我們在一起只有那麼一年, 卻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他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瞳仁:它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兩塊寶石,盛 滿了豔麗的、迷人的綠色和藍色,熠熠生輝,光彩照人。──馬可情不自 禁地再一次吻了上去……然後多少有些窘迫地往後退。   托比微笑起來。   「看樣子我是沒能讓你滿意?」他的眼睛裏閃著戲謔的光。   馬可滿臉通紅地說:「我很久沒有做過那事……最近幾年,我都以為 我是得了性冷淡──」   他的聲音中斷:托比把手指放到了他那昂揚的傢伙上,輕輕愛撫,然 後握攏。   馬可劇烈地喘息。托比低聲說:「性冷淡?」   他的聲音裏滿是笑意。馬可沒有辦法回答他:他的全副精神都用來克 制自己,不在那富於技巧的撫弄下立刻丟盔棄甲。   托比突然鬆手,伶俐異常地翻身騎到了他身上;他修長柔韌的身體緊 緊貼著他的腹部,抵著那又硬起來的東西。「這一次我要在上邊。」他悄 聲說。   他的話被門外一陣沉重紛亂的腳步聲打斷了。砰地一聲,彷彿是有人 重重地撞到了外牆上,震得並不堅固的木屋一陣亂抖。   托比和馬可面面相覷,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就 響了起來。「該死的!誰把船屋的鑰匙拿走了?」漢斯氣急敗壞地說。   「克勞斯,是不是你個狗娘養的在這裏跟人鬼混把鑰匙弄丟了?」   「你他媽的才跟人鬼混呢。」克勞斯說。緊跟著門把手哢嗒哢嗒地響 起來。「門鎖上了。」   砰地一聲大響,木門被撞開了。克勞斯一下子跌了進來,摔在地板上 。漢斯跟著進了屋子,反手把門關上。   「你個王八蛋還好吧?」他說,一邊向克勞斯伸出手去。後者閃電般 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勢一擰就把他扔到了地板上,然後翻身壓了上去。   「我好得足夠操上你一百回。」克勞斯說。   他一口咬住了漢斯的嘴唇。他們兩個在地板上翻滾,惡狠狠地彼此撕 咬,活像兩隻饑餓的野獸。   「克勞斯你個欠操的混蛋!」漢斯奮力把對方按到了下面,掙扎著用 胳膊支撐起上半身。「總有一天我要宰了你!操死你!」他低聲咒駡,一 面奮力地把一隻手伸到下面去扯對方的皮帶;剛剛拉下拉鏈,就又被克勞 斯一把拖了下去。   「你倒是試試看來操我一下。」克勞斯說。他的手向上伸去,三下兩 下把漢斯的襯衫從頭上扯下來。──正在這時候他忽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在 大腿底下牽絆著他,伸手一拉,拉出來一件皺巴巴的、幾乎看不出本來面 目的西裝外套。   「……呃,對不起,那是我的。」   衣衫不整的馬可‧哈特曼從單人划艇的架子後面探出頭來,尷尬地 說。   8   那幢黑黝黝的船屋完全消失在身後,馬可仍然未從剛才的震驚裏恢復 過來。   「那兩個人,」他扣上了襯衫上最後一個紐扣,充滿疑惑地開口。「 漢斯和克勞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樣子。」托比聳了聳肩,漫不在意地說。「打完了就又好了。」   「你意思說,他們倆其實是情人?」馬可難以置信地說。   「當然。」托比有些吃驚地看著他。「我以為誰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難道你還真的相信了克勞斯那些惡作劇的話?」   「我看得出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馬可說。「可是我沒想到他們倆 ……」   托比說:「他們倆總在折騰對方,分手,復合,沒完沒了。但我們都 相信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結婚:事實上他們現在看起來就挺像一對成天拌嘴 的老夫老妻的。」   馬可遲遲疑疑地說:「……可他們是親兄弟啊。」   托比笑了起來。   「克勞斯是漢斯的母親跟第一任丈夫收養的孩子。所以,他們倆之間 的『親戚關係』可不比我跟他們的更近──雖然他們兩個人長得是比較像 。」他輕鬆地說。「漢斯居然沒告訴過你這個?」   ……馬可試圖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在腦海中梳理一遍:他得承認,這 比他在實驗室裏折騰的那些模型複雜多了。   「但是漢斯說……」他遲鈍地說。「不,這說不通……對了!」   馬可忽然一拍腦門,叫了出來:「漢斯跟我說的那個,讓他至今仍有 感覺的前情人,其實並不是……他說的是克勞斯!」   托比好笑地看著他。   「不然還能是誰?」 9   遠處的教堂響起了當當的鐘聲。   「馬可,我們得回去了。茶會恐怕都結束了。」   「哦,我想新郎新娘沒有我們也會慶祝得很開心。」馬可說。   他把托比往懷裏摟得更緊了一些。   「托比,我覺得當務之急,」他深思熟慮地說,「是你得給我用家庭 樹的形式畫一個圖表,把所有人的關係都標記一下……」   「那種圖表在弗朗西絲卡的facebook上就有,每半年更新一次。」 托比說。「弗朗西絲卡‧哈勒,就是漢斯,克勞迪婭,海爾珈,梅蘭妮,斯 萬和莫妮卡最親愛的母親,克勞斯的養母,小米卡和蘇珊的繼母──以及 其他數不清的人的前繼母和教母。」   他微微一笑。   「歡迎來到大家庭,馬可。」 (《一個別開生面的婚禮》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1.6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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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也需要家庭樹了啦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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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庭也太有趣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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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在看紅樓夢的錯覺 家庭關係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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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邊看邊畫家庭樹(而且畫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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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23:29, , 5F
樓上好厲害,我已經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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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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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2 00:12, , 7F
我連畫都畫不出來.... X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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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好棒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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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求家庭樹詳細嗎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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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妙的配對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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