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沒有明天的去愛 8[帶我走]已刪文
捌 帶我走
考試這種事,對尹伊晟來說就是人生定期的小遊戲,像在填一份非自願的心
理測驗,有些問題可能需要想一下才能回答,但一定會有答案。提問隨機出
現,隨機作答,隨機開獎,這一個個隨機串起他求學階段的日常。
今天也是這樣平凡的一天。
結束一整天的測驗,最後一節是英文考試,大部分同學還在應試,尹伊晟提
早交卷,離開了教室。他刻意繞道經過七班。邵雪還在教室裡,但顯然已經
寫完卷紙,他一手撐著臉頰,眺望窗外仍漫長的初夏白日。尹伊晟僅路過,
看了一眼便離去。
第二天的考試結束後,就是學生的自由時間,大家大多相約外出遊玩,很少
人留在學校。尹伊晟也得到一晚的休假。他不想回去住處,不知道要去哪
裡,便上高一大樓頂樓隨意看些閒書。之前為了準備考試,硬是把心理跟生
理的疲累壓下來,其實一點也沒有復原,現在一下子放鬆後,更感覺疲憊。
從書裡回過神來,天色已經暗下,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頂樓時,天空忽地一
暗,眨眼間下起了雨。仰頭望天,一整片烏雲灰黑罩頂,雨勢一瞬間轉大,
大到教人看不清雨滴,一絲絲斜雨在立燈下打出清晰的白線。
他沒有躲雨,也沒有撐傘,就這樣淋雨走著。傾盆大雨一下子就將他整個人
打濕,水滴沿著側臉從下巴滴答落下,校園的石磚地板都積起了水。走到校
門口的高二大樓穿堂時,朦朧中,他感覺好似看見那天在大雨中等待的邵
雪,想到那個身影現在怎樣都不再回頭看了,霎時頭痛得厲害,地轉天旋,
就要倒下。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向他靠近,那副帶著微微怒氣的聲音說:「你到底在做什
麼?」
邵雪撐著傘,從身後扶住了他的手,顯然不知是從哪裡快步走來。尹伊晟感
覺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吃力地睜開眼,眼前是粉刷了淺藍色油漆,模糊的天花板,他沒有印象的地
方。尹伊晟一手撐著床被坐起身,看見身上蓋了一件藍白條紋的羽絨毯,旁
邊是一個圓形小矮桌,有著翹翹的可愛貓腳。房裡散著薰衣草清香,一扇大
落地窗敞開一個小縫,吹進暖熱的夏風。再往外看,房門沒關,有人聲從門
外傳進來。
「媽,你快出門吧,不然會遲到的。」是邵雪的聲音。「我一個人可以,沒
事的。」
「好好好,那我真的要走了,」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輕柔女聲說,「他要留
下來過夜也沒關係,我早上回來時若趕得上,就幫你們帶早餐。」
「沒關係,你忙你的吧,別操心了。」
「那我走了。」
接著是門開門關的道別聲,而後房裡安靜了下來。
邵雪不知道他醒了,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進來,看到他已經起身,倏地浮上
焦急的臉色,快步走向他,「你終於醒了。」彎身一手摸向他的額頭,「這
麼燙,比剛才更燙了。我去拿藥來。」
聽到邵雪這麼說,尹伊晟才感覺自己確實渾身燥熱,尤其頭痛得很,像是有
火在身體裡燒。但是看見邵雪轉身要走,他一急,沒有多想就反射地伸手抓
住邵雪。
「別走。」
邵雪被他拉住而停下了動作。時間的沙漏再次暫停,像是又一個人生關卡的
選擇題。而這次邵雪選擇了在他身旁屈身蹲下,坐了下來。
尹伊晟出力將邵雪的手抓得更緊了。
邵雪一雙栗色瞳眸看著他朦朧的眼,聽似十分心疼地說:「你放心,我不會
消失不見,這裡是我家。我只是去拿個退燒藥跟水,你這熱度肯定燒到39度
了。」
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在他緊握的手中。再見邵雪,
尹伊晟覺得心臟一陣緊束,彷彿只要邵雪再一個淡漠的眼神,他的心就會崩
裂成碎屑。
「陪我一下。」尹伊晟看著邵雪。碎屑也無妨。
邵雪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思,垂眼看著被他握住的手,自言自語般的說:「一
下就好嗎?」
「陪我。永遠。」尹伊晟即答。
邵雪的眼神抬起,對上他的,沒有閃躲。長長的沉默在他們之間,凍結了時
間。
尹伊晟猛地一把抱住邵雪,彷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抱得足夠緊。
「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無視我,」他一口氣說出,「求你了。」
他們就這樣定格相擁,他能感覺邵雪微微顫抖,片刻,有水落在他肩上,一
滴,又一滴。
「不要這樣……」尹伊晟緩緩鬆手,放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伸手拭去邵雪臉
上一行淚,「你這樣看得我好心疼。」
邵雪沒有回應,只是以袖子擦去眼淚,站起身說:「我去拿藥。」逕自快步
走出房間。
尹伊晟心裡明白,不管他怎麼說,邵雪都不會回應他。就像被什麼咒語束縛
似的,邵雪就是不可能輕易回應他。愛上一個人,比寂寞更寂寞。
邵雪拿藥回來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冷靜模樣,但眼神仍流露著憂心。他將
藥與裝了水的玻璃杯遞給尹伊晟,看著他吃下,才稍微減緩了擔憂的神情。
「要吃點什麼嗎?我媽剛才有煮一點白粥。」邵雪說。
尹伊晟不覺得餓,只覺得頭益發昏沉,像是要睡去一般。他搖搖頭說:「讓
我睡一會兒。」
「嗯。」邵雪坐在他身旁,握上他的手,看著他沉沉睡去。他的最後一眼
中,是邵雪傷透了心的神色,然而他卻覺得,這已經是邵雪所能表現出最濃
烈的感情了。
再醒來時,落地窗帘半開,夏日的晨光透過玻璃射進來,在木板地上印出樹
影的形狀。
尹伊晟半睜開眼,邵雪模糊的身影遠遠的,正在門邊的一面長鏡前更衣,換
上制服的白襯衫。
「你醒啦,感覺如何?」邵雪邊看著鏡子整理邊說,「今天我幫你請假吧。
你想留在這裡也可以,我媽等等就回來。她回來就是休息,你別在意她。」
說完便走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些了,不燒了。」
尹伊晟有種做夢般的錯覺,他因病發熱的大腦還無法仔細咀嚼過去二十四小
時內發生的事,只能定定看著邵雪,覺得他們像是關係互換了,竟是邵雪在
照顧他。
「你還好嗎?」邵雪扣上釦子,繫起皮帶。
「嗯……嗯,好多了。」尹伊晟吞吞吐吐,竟有股不自在。
「那就好。」邵雪完成上學的裝扮,走到他身旁坐下,「冰箱裡有吃的,你
餓的話就去熱一下吃。這房裡的東西隨你用,浴室在陽台旁邊,出去就能看
到。你好好休息吧,別瞎忙。」
尹伊晟回顧自己十六年的人生,從沒人這樣對他說過話,也或許是他總是硬
撐著,因為不知道倒下有誰能撐住他。他知道這很平凡,就只是關心的話
語,但心裡仍流淌一股踏實感。
邵雪站了起來,出乎他的意料,俯身在他額頭上如飛鳥過水,留下一個很輕
很輕的吻。他頓時一陣暈眩。邵雪微微揚起嘴角,笑了笑,拿起書包就推門
而去。
這是邵雪第二次吻他了。
分明就喜歡得不得了。
尹伊晟翻開被子,疊好靠牆堆起。邵雪房間不大,在這樣的初夏早晨,只要
半開落地窗,陽光就能把室內照得白亮。告別春尾巴的冷冽,夏日結結實實
地來了。
尹伊晟輕步環視一周,房門旁是一個小五斗櫃,應該是收衣物的。說到衣
物,尹伊晟這才摸摸身上,已經不是昨天出門時穿的制服了,不知何時被換
上上回他借給邵雪穿的衣物。彷彿精心設計好的一般,從那一天開始的陷
阱。
衣櫃旁邊是排得整齊的整落整落雜書,有村上春樹、昆德拉、莎岡,還有一
些大開本的日文漫畫、文庫本的英文詩集,也有國內作家的著作。衣櫃隔著
門的另一側放著吉他,大木酒箱裡是一疊疊吉他譜,有些空白紙上散落寫了
一些和弦以及像歌詞一樣的短句。加上貓腳小圓桌,大概就是全部了。
這裡就是邵雪每天生活的地方。
尹伊晟伸手撫過圓桌弧形的桌沿,桌上放著幾本筆記,成套的像是日記,最
上面一本封面上寫著去年秋天的日期。儘管很想看,但是他知道不行。
這時,外頭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想來是邵雪媽媽結束工作回來了。昨天只
聞其聲不見其人,又無故留宿了一晚,沒有問候實在太過失禮。尹伊晟走出
房門想要接應,卻被眼前女子的模樣震住。說是邵雪媽媽,但女子看起來頂
多三十幾歲,一身白T牛仔褲的學生打扮,身材瘦削而顯得嬌小。她的髮色
和邵雪一樣,在燈光下顯現淡淡的淺棕色,一頭長捲髮束成一尾高辮垂下。
讓尹伊晟最驚訝的是,她長得極美,瓜子臉,一雙大眼也透著淡栗色,沒有
上妝的臉龐有些倦容,但皮膚保養得好,當她是邵雪姊姊也不會有人懷疑。
「你是尹伊吧,」女子開口說,「我是邵子惟,邵雪的媽媽。」邊說邊往冰
箱的方向走。尹伊晟這才看到她手上提著兩袋物什,有吃的用的,應該是剛
在樓下賣場買回來的。
「阿姨好,」尹伊晟琢磨了一下稱呼才開口,「我是尹伊晟。抱歉,突然打
擾了。」
「不打擾。」邵子惟邊把東西放進冷藏邊說,「邵雪常提起你呢。那孩子以
前有些事,不擅長跟人相處,謝謝你跟他們班長常常照顧他。」
「沒這回事,邵雪很好相處,他在學校人緣很好。」尹伊晟說的是真話。
「是嗎?」邵子惟抬眼看他,又轉回視線說:「也不必人緣太好,低調點對
他比較好。」
邵子惟顯然話中有話,但很快又轉換話題:「那孩子從沒帶過朋友回來,沒
想到是個這麼帥的朋友。」她笑笑看向他,「邵雪說你今天請假。你別拘
束,就當是自己家。我去收拾收拾休息了。買了早點給你,清淡的,趁熱吃
吧。」
「謝謝阿姨。」對方可是邵雪媽媽,尹伊晟心裡不禁要浮想聯翩。
用完早點,吃了藥,他回到房間關上門。雖然邵雪要他多休息別瞎忙,但是
此刻他正在邵雪的房裡,用他的東西看他的書睡他的床……這些念頭讓他有
些新奇,更多興奮。他瀏覽堆疊的書山,抽出一本莎岡的書,讀著讀著才又
在藥效使然下睡去。
尹伊晟從小就覺得上天似乎十分眷顧他,確實,這場美夢沒有那麼快醒來,
邵雪對他的態度起了不小的轉變。邵雪開始騎車上下學,他們偶爾一起回邵
雪家,雖然他的時間零碎,總是匆匆忙忙,邵雪也沒問過原因,順應著他自
由來去。他想著興許多走幾回,有一天終究能走進邵雪的心。
因為校慶擴大舉辦,期中考往後挪了些,結束後,馬上就是各社團的成果發
表會。順帶一提,即使是抱著病體考試的尹伊晟,還是在期中考中穩穩占據
年級第一的寶座,這讓帝北高中的尹伊晟神話又多添了一筆。不過讓尹伊晟
訝異的是,邵雪是高一全年級第五名。雖說邵雪畢竟是從A市男一中轉學過
來的,但這樣的好成績還是出乎尹伊晟的預料。
「你是不是在隱藏什麼實力……」尹伊晟看著邵雪問。
邵雪剛從浴室出來,套上居家白T恤,走近他說:「你說什麼?」
「沒,就好奇你到底還會什麼。」
邵雪走到他身邊,屈膝在地毯上坐下,短短的髮梢還滴著水,「Je sais
parler français.」(我會法文。)
尹伊晟睨了他一眼,順口接道:「J’ai aimé jusqu’à atteindre la
folie, ce que certains appellent la folie mais pour moi c’est la
seule façon d’aimer.」(我一直愛到瘋狂,有人稱之為瘋狂;但是對我
來說,這是愛的唯一方式。﹝by莎岡﹞)
邵雪低頭笑了笑,「Vous êtes fou.」(你瘋了。)
「我是啊。」尹伊晟盯著他說:「我可以再說一萬遍。」
在這個不到五坪的小房間裡,像這樣無數個幾乎擦槍走火的瞬間,最後總是
在邵雪的淺笑中畫上暫時的句點。彷彿祕密基地般的存在,尹伊晟知道在這
裡,他們可以沒有包袱地相處,即使邵雪經常避而不答,即使邵雪像是藏了
很多祕密,沒關係,他等。
他才十六歲,青春不怕揮霍。
邵雪將一條手巾覆在凝著水珠的後頸上,說:「我答應汪澤要上吉他社成發
了。」
尹伊晟已經從汪澤那裡聽說。邵雪答應的那天,汪澤就迫不及待告訴他。不
過沒必要讓邵雪知道,他只問:「是晚上吧?」
「禮拜五晚上。你來嗎?」邵雪起身去拿了吉他,又走回來坐在他身旁。
「當然去啊,我先安排一下時間。」尹伊晟說得輕鬆,但其實只要多一天晚
上缺課,就必須用別天更晚的時間來彌補。不過這不算什麼,這可是邵雪第
一次上他們學校的社團成發,他問:「你想好了嗎,要唱什麼?」
「嗯……」邵雪思索著,「時間有點近了,大概就選一首樂團的歌練吧。」
「你也要練習啊?我以為你隨時都能上場。」尹伊晟笑說。
「也不是不行,吉他手多少都有幾首常備曲。」邵雪輕輕撥起和弦,「不過
既然要上汪澤的場,我就不想隨便。」
「汪澤的場怎麼了嗎?」尹伊晟看向邵雪。
邵雪抬眼看他,沉思的眼神裡是他看不出的神色。
尹伊晟接著說:「你還真喜歡彈吉他。」
「是啊,」邵雪撥起慢板的旋律,「我從小都是自己一個人。後來學了吉
他,好像就變成兩個人。有吉他讓我彈,聽我唱,慢慢地就不再那麼寂寞
了。」
「那真要好好謝謝吉他呢。」尹伊晟說。
邵雪的視線又從吉他移開,與他交會。
「謝謝吉他陪著你。而且,你聊到吉他的時候話就特別多,我想聽你多講一
點。」
邵雪像是不太好意思地轉開視線,低聲說:「無生物也能算是真正的陪伴嗎
……不過,有些話找不到人講,就可以講給吉他聽。我以前常常覺得……該
怎麼說呢,連記憶都是寂寞的。一件事的當事人如果不在身邊了,只剩下自
己記得,即使痛苦也忘不了。那種感覺,很讓人害怕。」他的眼神轉變了情
緒。
「過去都過去了,未來會有快樂的記憶的。我會陪著你。」尹伊晟說。
邵雪停下刷弦的手,看著他木然無語。
「我不想你害怕,也不想你再寂寞。從今以後,除了吉他,你還有我。」尹
伊晟說,一手輕輕覆上邵雪的手。邵雪沒有迴避,也沒有顫動,像是接應了
他這句話。
今天的夜空也一樣澄淨無雲,可以看到點點繁星閃耀。尹伊晟一直覺得,邵
雪所展現的寂寞裡,有一種與世隔絕,不容於世的悲傷。儘管平時的邵雪那
麼少年,那麼純真,但他確實看出來了,在邵雪不意的眼神裡、時而恍惚的
瞬間、乍變的神情,他心裡的祕密深不見底。
■
邵雪要上吉他社成發晚會的事,很快在校園裡傳開。尹伊晟依然每天忙碌,
有時候一整天沒遇上,他會忍不住讓邵雪給他傳個練習的影片。邵雪也像是
習慣了,每天錄一小段,準時在晚上九點傳給他,偶爾也發上社群。
他們保持著這般不遠不近的距離,無論在學校還是家裡。邵雪不再避著他,
不會假裝忽視他的感情;他也不再猜測邵雪的心,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感應
彼此。而這份感應是,對你對我,完全的自由。好比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總是不斷往邵雪的方向看。
「你有沒有這麼癡情?」袁懿芯調侃他說,「沒準陳陸宇都要看出你喜歡邵
雪了。」
「不可能。他還覺得我喜歡你呢。」
袁懿芯瞪他一眼,「我就是傻了才喜歡你,我聰明點就喜歡邵雪。」
吉他社成發和社課一樣,在藝術大樓禮堂舉辦。因為是晚間活動,避開了用
餐時間,七點半才正式開始。尹伊晟放學先趕去辦些家裡的事,來到禮堂外
時,已經正正七點半了。禮堂裡一如既往的喧嘩,學生三五成群地聚著。吉
他社常與外校交流,因此這天從外校來的學生也很多。「舞台上燈光很亮,
表演的人其實看不清楚最前排的人,一定要有段距離才看得清楚。」汪澤這
麼說,幫他們留了前排中間的好位置。
尹伊晟從後門進入禮堂,遠遠就看見邵雪在台下的準備區。邵雪今天一身深
藍色棉麻襯衫,少見的米色牛仔褲,襯衫塞進褲子裡,更顯他一雙長腿,栗
色短髮在深藍的映襯下對比耀眼。尹伊晟往前方的座位區走去,不免引起一
些騷動,這讓邵雪抬起了視線,與他相視而笑。袁懿芯已經坐在他們的位
子,看到他便起身揮手喚他。
禮堂燈光閃動,副社長林韋安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來,提醒表演即將開始。
尹伊晟不見汪澤,感到奇怪,問袁懿芯,只說:「別管汪澤了,邵雪等下就
要上台了。」
「他是第一個嗎?」尹伊晟不記得邵雪提過,但邵雪此時確實已經在準備區
調音,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邵雪朝他的方向勾勾嘴角,給了他一個有點緊
張的眼神。尹伊晟笑笑,回給他一個有我在的表情。
「你們兩個……在打什麼暗號?」袁懿芯顯然都看到了。
「你都看到了,你說呢?」尹伊晟就覺得有股私密的愉悅。
坐在台下看著邵雪,尹伊晟忽地有種緊張感,很像懇親會上等著看小孩第一
次上台演出的父母,心情雀躍驕傲,卻也有分憂心。莫是怕過了今晚,更多
人會追著邵雪了。
邵雪長吁一口氣,拿著吉他,從舞台側邊緩步走上台,禮堂裡瞬間安靜下
來,一會兒又掀起激昂的陣陣尖叫。邵雪帶著親切也有些羞澀的笑容,在舞
台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麥克風發出一絲銳利的機械聲,他伸手調了調麥克
風,往尹伊晟的方向看去,開口說:
「前陣子畢業舞會結束後,有人問我,為什麼沒有在舞會上點歌。嗯……我
就在這裡回答了,因為我比較想要自己唱。」
邵雪露出更不好意思的可愛神情,咬咬下唇。
「我現在超級緊張。因為我原本不是今天的第一個節目,是剛才汪澤才突然
跟我說要換成第一個。」邵雪輕笑,「社長之命不得違背,只能上來了。」
袁懿芯伸手過去,拉住尹伊晟的右手。尹伊晟這時才發現袁懿芯穿著一身黑
襯衫,牛仔短裙,不是她一般T恤短褲的打扮。
「今天我會坐在這裡,說起來是為了一個人。這首歌是要獻給他的。」邵雪
說,「為了不被他發現我要表演這首歌,這陣子我只好一直在他面前假裝練
習另一首。假裝得有夠辛苦,都要沒時間練習真正要演出的歌了。」
邵雪說得自己笑了起來,台下也傳出陣陣笑聲與鼓舞的拍手聲。尹伊晟心裡
忽地湧上一股未知的緊張感。
邵雪接著換上認真的神情,說:「我在他的眼中看到太陽,是我從來沒有感
受過的,溫暖的、如火般熾熱、可以消融一切冰霜的太陽。突然有一天,我
就想,我要追上那個太陽。」
相隔十公尺的距離,但是尹伊晟知道邵雪看著他,切切實實地看著他。
這時,幾位吉他社社員從兩側上台,擺設鍵盤,連接麥克風;舞台後方也架
起了一組鼓。
「演出之前呢,我要先介紹我今天的夥伴。今天我找來兩個人,真的要非常
謝謝他們,利用零碎的,常常是很突然的時間陪我練習。」
邵雪往他們的方向眨眨眼,袁懿芯鬆開尹伊晟的手,理順裙子站了起來。
尹伊晟詫異地看著她,袁懿芯靠向他耳邊說:「抱歉啦,尹伊,瞞了你這麼
久。」
「第一位是我高一一年七班的班長,也是我最好的夥伴,袁懿芯。她是今天
的鍵盤手。」
袁懿芯走出座席,在同學的歡呼聲下繞道走向舞台左手邊的鍵盤後方,坐
下。
「第二位呢,是今晚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舞台底下,坐在最前排位子的吉他社社員熱烈鼓掌,爆出一聲聲歡呼,口哨
聲不斷。尹伊晟覺得他已經知道這第二位瞞著他的人是誰了。
「他答應能幫忙時我也很驚訝,因為我真的沒想過他會答應。今天非常謝謝
他,我們吉他社的老大,社長,汪澤。」
邵雪笑笑看向舞台後方的鼓區。燈光打下來,汪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鼓的
後頭就位,還是那副酷樣,微微點頭示意。
「好了,不知不覺說了太多,今天這首歌,獻給我的太陽──」邵雪前後與
袁懿芯和汪澤對視,最後將視線轉回觀眾席,像是投注了所有注意力在尹伊
晟身上,說:「〈帶我走〉。」
燈光驟然暗下。
偌大的空間凝結在這一瞬的寂靜。
彷彿只剩下舞台上那個令他瘋魔的人,和他胸口怦怦急奏的心跳聲。
這就是了嗎?他漫長等待的答案。
尹伊晟感覺眼眶炙熱,心緒恍若決堤。
像土壤抓緊花的迷惑
像天空纏綿雨的洶湧
帶我走
就算我的愛 你的自由
都將成為泡沫
我不怕
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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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裏寫字 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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