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等歸人(上)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silvia紗)時間2周前 (2025/07/16 22:44), 2周前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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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天空,像被揉皺的宣紙,墨雲一層壓過一層,突如其來的大雨灑落在捷運站出口。 林殊雁站在屋簷下,略顯煩躁地皺著眉。 他不喜歡雨天。雨總是來得毫無預兆,像他這幾天頻繁出現的夢境一樣——零碎、潮濕, 且總伴隨一股說不清的焦躁。那夢裡總有淺淺湖光,碎落的花瓣,還有一道白影,在風雨 之中轉瞬即逝。 「……又來了。」他低聲嘆氣,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勢,原本只是計畫出來買杯咖啡,結果 不只忘了帶傘,手機也因為更新卡死無法使用,簡直衰到極點。 「這樣下去恐怕今晚要濕身走回家了……」他剛低語完,一道淡影忽地撐傘靠近,遮住了 他頭頂落下的雨。 林殊雁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去。 那是一把油紙傘,傘面是老式的湖青色,邊緣繡著極細的金色流雲紋,傘骨泛著微光。很 古老,卻沒有一絲舊氣。傘下之人穿著白襯衫與淺藍牛仔褲,簡單卻異常乾淨。眉目深而 靜,像極了從畫中走出來的人。 「……撐傘?」林殊雁語氣中透著疑惑。 那人輕輕笑了笑,聲音低柔卻熟悉得令人心顫。 「你討厭下雨吧?」他說。 「……你怎麼知道?」林殊雁眉頭微蹙,有些戒備。 「因為你每一世都不喜歡。」對方語出莫名。 林殊雁怔住,正欲反問,對方卻將傘柄遞來,一句話不緊不慢地接上: 「這傘給你。」 「這……不太好吧?」林殊雁下意識退了半步,「我們……認識嗎?」 對方卻沒有強塞傘的意思,只輕聲道:「傘本就是留給你的。你拿著吧。」 林殊雁下意識轉動傘骨,在傘內圈的一段細線中,看到一道若隱若現的刻字—— 眾浮生若雨,只為君停歇。 他指尖一顫,彷彿什麼東西在那一瞬輕輕鬆動。那些夜裡夢見的白影、湖水、花與霧氣, 突然與這句話兜成一個圓。 他望向那個人,那人也在靜靜望著他,眼神溫和得像是認識他很久很久了。 「……你是……?」 「以後你就知道了。」那人輕聲說道,語氣裡帶著某種遙遠的安心。 「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雨仍在下,卻像被這傘圈住了一整片靜謐。 林殊雁撐著傘走入雨幕,腳步卻忽然有些不穩。他忍不住回頭,卻只見路邊空空,剛剛那 人彷彿從未出現過。 他低頭,看著傘骨上的那行字,喃喃出聲:「……眾浮生若雨……」 ——只為君停歇。 那一瞬,他的心跳忽然亂了節奏。 最近,林殊雁睡得不安穩。 不是因為工作,不是因為生活,而是那些反覆出現的夢境。 夢裡常有斷裂的聲音,像是水流滲入屋檐,低低地滴落。他站在荒蕪的山路上,濃霧將腳 踝吞沒,遠處似有一隻白狐躲在草叢裡,雙眼泛著微光。 牠看著他。 不逃,也不來,只是靜靜看著。 有時夢境中會出現火光、雷聲、鐵索與血,他跪在什麼高聳的大殿前,被誰狠狠斥責—— 但他聽不清內容,只知道心裡難受得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人。 他醒來時總會怔怔望著天花板,額角發涼,手裡總握著那把油紙傘。 那傘不知怎的,他不怎麼用過,卻總出現在枕邊。 而那墜著一小撮白絨的傘尾,最近總讓他覺得熟悉。 某天下午,他終於坐在電腦前,開了瀏覽器,在搜尋欄裡打下一行字: 「夢到白狐一直盯著自己,代表什麼?」 結果跳出來的答案五花八門,有人說是前世戀人,有人說是狐仙索債,有人建議他去拜個 土地公。他盯著畫面半晌,關了網頁,覺得自己太無聊。 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不同的夢。 夢裡他站在某處古老神殿之外,雨下得很大。他想進去,卻怎麼都推不開門。 他著急,彷彿裡面有人在呼喚他。 那聲音低哑又熟悉,在他耳邊一遍一遍地喚著他的名字—— 「……殊雁……」 他回應了:「我在。」 門忽然打開了。 一道白影從神殿深處飛奔而來,月光打在那尾巴上,銀白如緞。他正想靠近時,夢境卻崩 塌了。 他在凌晨兩點醒來,靠在床頭坐了很久。 他不知道那是誰,但胸口像是空了一個洞,風一吹,就痛。 ——他得知道這夢裡的狐狸是誰。 而他從未察覺,窗外的屋簷下,一隻真正的白狐正靜靜蜷伏在夜色裡,耳朵靠在披著銀光 的狐尾上,目光熾熱。 雨滴落在狐的鼻尖,牠卻沒有躲,只望著屋裡燈還未滅的窗,一動不動。 他終於開始回憶了。 也許,再不久,就能想起他了。 大雨傾盆,街道被濕意模糊成水墨畫般的景致。 林殊雁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順著人潮緩慢行走,步伐卻異常沉悶。他 不知自己為何走得這麼久,只覺得胸口有股說不上來的悶意,在這雨聲中一點一點被放大 。 他不喜歡雨,總覺得會在雨天遇到不好的事情。就像現在某些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在濕 氣中蠢蠢欲動,企圖破土而出。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討厭的不是雨,而是雨天裡那份莫 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走得越遠,心頭越亂。無意識地,他已經繞過好幾條街。 就在那份不安即將湧至喉頭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的街角,有間不大不小的茶行。木窗掩映,檐下垂著幾串搖曳的風鈴,門口小石階上 擺著兩盆青翠的石竹,與四周喧鬧格格不入。茶行像是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靜靜守著自 己的時辰。 林殊雁望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站在門前。他遲疑地抬手,指腹輕輕掠過門框 一角,那裡斑駁的木紋觸感竟讓他心跳略快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店內溫暖乾燥,檀香與茶香混合成一種令人安定的氣息。他甫一進門,視線便被泡茶桌後 的身影吸引——那人穿著淺色襯衣,長髮束起,神情安然,正在慢條斯理地斟茶。 林殊雁心頭微震。 那人抬起頭,四目相對。對方的眉眼與那日遞傘之人如出一轍。 「是你?」他脫口而出。 那人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傘下之人,也該來喝杯茶了。」 林殊雁怔在原地。 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覺得這間茶行、這人、甚至這味道,像某段他曾經熟悉到骨子裡的記 憶,全都被這場雨引了出來。 他走過去,在茶席對面坐下,看著那人動作從容地為他斟上一盞熱茶。 「你怎麼會開茶行?」他問。 對方低頭,語氣淡淡:「有個人教過我怎麼泡茶。我學不太會別的,但這件事,記得特別 清楚。」 林殊雁沒有再問,只是靜靜看著那盞茶,眼底氤氳不明。 他還不知道,這人曾等了他三世。 他也還不知道,這場雨,是為了讓他再次遇見。 店內,雨聲隔絕於外,只餘細水沿瓦流淌的滴答。 林殊雁指尖貼著茶盞,茶香沿著氣息緩緩繞入肺腑,暖意逐漸從胸口散開,卻也喚起難以 名狀的波瀾。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這杯茶安撫了,還是更混亂了。 他開口:「你說那人……為了教會你泡茶,泡不好浪費茶葉還會罰你繞中庭?」 男子抬眸,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映著燈光與水光,帶著些玩笑意味地說:「當然,他可記仇 得很。不過他泡茶的樣子,特別認真。我就……一直想學會,希望有天也能泡給他喝。」 林殊雁不語,只是低頭,看著茶水中倒映的燈火,仿若有些熟悉又遙遠的身影在其間翻騰 。 男子也不催,只是又添了水,將茶葉再度潤開,這一次,泡得更久。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他輕聲問。 林殊雁愣了愣,緩緩搖頭:「我……應該記得你嗎?」 男子低笑一聲,語氣溫柔卻輕得快散在茶煙裡:「沒關係,第三次相遇,我早該習慣。」 這句話不知為何刺了林殊雁一下。他抬頭,想說些什麼,卻看見對方露出一個微小卻難掩 哀傷的笑。 他忽然感到空氣變得濕潤起來——不是雨,是某種情緒。像是舊日未盡的夢,穿過記憶的 裂縫,在這盞茶的縫隙中,悄悄滲入了骨血。 他想起昨夜的夢。 夢裡有一場雨,一隻白狐蹲坐雨中,尾巴濕透,眼神倔強又難過。還有一個白衣男子蹲在 狐狸旁,在他耳邊輕輕說: ——以後沒人可為你停雨,這把傘便給你了。 「你……那天,為什麼給我傘?」林殊雁終於問。 男子垂眸,笑了笑:「因為那天你沒撐傘,而我手裡剛好有一把。」 語氣平淡,卻又像藏了太多話沒說。 林殊雁望著他,突然喉頭一緊。他想起初見時那股悸動,想起每一場雨中難以名狀的不安 ,想起不知為何熟悉得可怕的茶香與話語。 有什麼東西,正在他心底甦醒,悄悄敲門。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抬眸,答得極輕:「雲崢……華雲崢。」 「雲……崢。」他默念了一遍,忽然覺得這名字,像雨聲、像山煙、像夢裡那雙眼,熟悉 得過分。 那一刻,某處天光乍現。 他還沒記起,但他已經,在路上了。 夜雨漸歇,天際仍繚繞著未散的雲意。 林殊雁靠在床頭,指尖還留著茶香。他失眠了,卻不知自己為何失眠。那間茶行、那個人 、那句「傘下之人,也該來喝杯茶了」……彷彿有什麼被輕巧地揭開,卻又尚未觸及核心 。 終於在夜半時分,他沉沉睡去。 夢境來得無聲無息。 他走在一處霧氣氤氳的山徑上,雨後濕氣凝重,空氣中混雜著松針、泥土與甘泉的氣味。 他不知為何而來,腳步卻本能地向前。 霧後,一處湖畔慢慢浮現。 湖邊有塊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石台。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蜷臥其上,濕潤的尾巴略 帶些泥痕,雙眼緊閉,像是陷入沉沉夢魘。 林殊雁怔了一瞬,走上前去,蹲下身,小心地伸出手。 白狐驟然睜眼,銀亮瞳仁閃著驚意,本能地退後,尾巴猛地一甩。 「別碰我!」 聲音稚嫩,卻極具戒備,帶著狐妖獨有的清亮與傲氣。 林殊雁一時怔住。 那聲音竟這樣熟悉,像是某段時光裡他無數次聽過的碎語,被封存在風裡雨裡,在這一刻 被重現。 「我……不是來傷你的。」他低聲道,語氣異常溫柔,連他自己都訝異。 白狐仍警戒地看著他,尾巴緊緊繞在身側,眼神卻開始動搖。 「……你來晚了。」牠咬字輕輕,像是嘆息,「每一次都太晚。」 林殊雁心口忽地一悶。 「什麼意思?」 白狐沒有再說,只慢慢站起身來,身形在月色中浮動,居然漸漸變得模糊。牠似乎想走, 又像在等他說點什麼。 「你……是誰?」林殊雁忍不住問出聲。 白狐停住腳步,卻沒回頭,聲音在空氣裡幽幽蕩開:「你明明說過,不管幾世,都不會忘 記我的。」 那一瞬,山風驟起,霧氣翻湧,白狐的身影被捲入光霧之中,像從未來過。 林殊雁驚醒,滿身冷汗,胸口急促起伏。 窗外雨已停,一輪微月斜掛天邊。 他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指尖緊緊攥著棉被,彷彿還留著白狐剛才的體溫。 ——那不是普通的夢。 他知道。某種說不上來的感情,自心底漫起,像潮水一般,一點一滴淹沒了他。 「……我真的見過你,是不是?」 他低聲呢喃,聲音顫得像風中落雨。 翌日,天氣放晴。 林殊雁走進茶行時,陽光正透過木格窗斜落在室內,灑出片片溫色。風鈴輕響,空氣裡浮 動著熟悉的茶香,像極了那場夢境的尾韻,未散。 華雲崢依舊坐在桌後,手中正研磨茶葉。他今日換了淺灰色長衫,長髮未束,只隨意披在 肩頭,少了些昨夜的疏離,卻多了一分隱隱的閒適與恬淡。 「來得早啊。」華雲崢抬眼看他,語氣仍淡,卻帶著點意外。 「睡不著。」林殊雁走近,拉開椅子坐下,語氣懶散,眼神卻始終落在對方身上,「昨晚 夢見了一隻狐狸。」 華雲崢手中動作一頓,隨即淡淡問:「狐狸?你怕嗎?」 「不怕。反而有點……熟悉。」他頓了頓,垂眼掩住眼底細微波動,「夢裡的牠受傷,脾 氣還大得要命,一直趕我走。」 「這麼兇?」華雲崢嘴角微彎,像是忍笑,「那你應該夢到的不是狐狸,是貓。」 「不像。」林殊雁望著他,眼神靜靜的,「那狐狸有白毛、銀眼、聲音還特別尖。說我每 次都太晚。」 華雲崢不語,只垂眸斟茶,指節無聲地握緊茶壺。水聲潺潺,打破一瞬沉默。 林殊雁接過茶盞,卻沒喝。 他看著那人分明平靜的神情,卻突然問道:「你相信輪迴嗎?」 這回,華雲崢抬眼了。 「你怎麼會問這個?」 「……昨晚的夢太真了。」林殊雁語氣低下來,「醒來的時候,我甚至記得牠額上那抹淺 紅。像是曾經在哪見過的印記。」 他說得太具體。 華雲崢眼底掠過一絲光影,卻不動聲色,只將茶盞推向他面前。 「夢都是反的。說不定牠趕你走,是怕你再晚一次就沒命了。」 「你說得好像很懂。」林殊雁輕笑,聲音低緩,像無意又像有意,「你以前,也夢見過什 麼嗎?」 華雲崢垂眸不語,指尖輕掠過桌面,像是掩飾,又像逃避。 「有些夢……不該記得。」 氣氛短暫凝住。 窗外有風拂過,掀起門簾一角。茶香忽而更濃,像是有什麼埋藏在光與氣味中的記憶,悄 悄浮上水面。 林殊雁沒有再問,只將茶盞緩緩送至唇邊,熱氣裊裊,眼神卻靜得像水底的星辰。 他知道華雲崢在躲,但也隱約覺得——這場躲藏並不是真正的拒絕。 只是還沒等他記起來。 自那日之後,林殊雁便養成了一個習慣—— 每天下班後,不論天氣晴雨,他總會拐進那條並不順路的小巷,在那間幽靜的茶行門前停 下腳步。 有時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明明只是個素昧平生的茶行老闆,甚至談不上多熱情,可偏偏讓他心神不寧。明明說不上 來哪裡特別,卻總在下雨時想起他,在喝水時想起他,在每個空檔,都想見他。 ——這合理嗎? 林殊雁皺著眉,盯著茶行那塊斑駁的木招牌,百思不得其解。 他向來冷靜,自認審美也不至於出了什麼差錯,可這種近乎走火入魔的牽念…… 他忽然想到某個荒唐又合乎邏輯的答案。 ——這該不會是,被狐妖迷惑了吧? 那天夜裡,茶香縈繞。 華雲崢照例在小巧茶席後為他斟茶,指節修長,袖口翻起,壺口蒸氣輕揚。 林殊雁看著,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是狐妖嗎?」 華雲崢手中動作微頓,隨即輕笑了一聲,像是早就等著他問這句。 「你怎麼會這麼問?」他聲音低柔,眼尾微挑,「是因為你最近做了夢,還是因為你總想 見我?」 林殊雁被他這麼一說,竟有些臉紅:「你別轉移話題。我是認真的。」 「那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我……」林殊雁一噎,「我只是想確認,我現在的狀態,到底是不是正常。」 華雲崢低頭倒茶,語氣不急不緩反問:「那你覺得你對我著迷,是因為我的術法,還是因 為我本人?」 林殊雁張口欲言,卻發現根本回答不了。 他不確定自己是中了妖術,還是中了情。 華雲崢笑了笑,語氣像哄騙小孩:「放心,我若真是狐妖,也不會害你。最多……是想你 多來幾次。」 那一夜,林殊雁沒再多問。 但自那以後,他看華雲崢的眼神,更像是懷著某種難以說明的執念。 像是想證明什麼,又像是怕證明了什麼。 而華雲崢,只在他轉身那刻,低聲笑了一句—— 「我是啊,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小狐狸啊等啊等 等他的主人想起他~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192.92.23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52677042.A.143.html ※ 編輯: silviainkyu (123.192.92.238 臺灣), 07/16/2025 22: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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