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喝酒,還是喝酒保?這是個問題。(2)
午夜前的雨細涼輕軟,像一塊放不乾的濕布。
Walker站在酒吧前,金髮沾著傘邊滲下的水氣,踟躕片刻,才推門進去。
門鈴一聲輕響,酒吧內沒幾個人,只餘微微的燈火在玻璃杯上打轉,宛如一場迷你的舞會
。Walker看見了他——安靜得像不存在的年輕酒保,Jameson,今天穿一身黑,膚色白得
近乎虛構,正在將波士頓雪克杯歸位。
Walker的記憶像酒味倒流——
上星期,Walker終於鼓起勇氣吻他心愛的小酒保。
Jameson沒有拒絕,由得他品嚐舌尖的滋味,
最後用一根手指,慢慢地,輕輕地,推開
Walker胸膛,乾淨得像推開一扇窗。
然後轉身收拾杯子,繼續上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這一次,Walker帶了一盒巧克力。
高級品牌,包裝過於體面,像他不敢說出口的情話。
「出差買的。」他說,語氣有點不自然,整張臉紅得太過誠實:「不是賄賂,是……對你
胸前那性感小玩意兒的致敬。」
Walker指的是對方襯衫縫隙間露出的乳環,Jameson今天也戴著,那好像已經成為身體的
一部分,一動不動像傷痕。
Jameson沒有笑。
一般人收到禮物都會禮貌性的笑一下,但他沒有。
連眉毛都不曾動過。
他靜靜收下巧克力,放進吧檯下方,像藏起一段沒被提起的過去。
Walker有點不安,他摸不定自己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他的手肘抵著木桌,眼神在玻璃瓶間游移,不敢太快去看那個站在調酒器後、總透明得不
屬於這間城市的人。
「今晚……店裡人好少。」他說。
過了一陣子,Jameson才冒出一句回答。
「地板濕,人就懶得出門。」
聲音不大,像從杯壁傳出來的。
手卻一直動著,擦杯、擦桌、擦光指痕,執著得幾近殘忍。
Walker乾坐了一會兒。
他從不是膽小的人,但在這裡,每一次開口都像得從體內挖出什麼。
他忍不住問:「Jameson,這是你的真名嗎?」
聲音剛落下,就像一顆石子投進寧靜湖面。
酒保的手頓了一頓,然後才緩慢地放下杯子。
「我以前不叫這個。」Jameson說。
Walker輕笑了聲:「那你原來叫什麼?其他威士忌的名稱?Macallan?還是Glenlivet?
」
Jameson仍沒有笑。
說來不可思議,Walker好像真沒見他笑過。
明明是服務業。
Jameson的目光棲息在眼前琥珀色的酒液,
那光太像黃昏與舊傷的混合物。
「父親習慣用Jameson叫我。」
Jameson語調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拔出來的鐵釘。
「他酗酒。」
這次他停頓了許久。
「喝醉會叫錯。」
那一瞬間,Walker彷彿看見了安靜以外的情緒,隱藏在Jameson體內。
一種過於深沉的裂痕。
玻璃瓶飛來的聲音像交響曲,
黑髮小男孩滿頭鮮血地站在牆角,
亮晶晶的碎片卡在頭髮間,像是小小的玻璃冠冕,
頭皮很痛但他沒有哭。
他知道最正確的態度就是保持安靜。
耳邊碎裂聲與怒吼糾纏不清。
他木然地望著眼前的醉漢,被錯叫的名字像錯置的命運,
一次次落在耳膜上,砸進心裡。
有時他會想,這個人真的知道自己孩子叫什麼名字嗎?
還是,那是一種刻意的傷害?
不然怎麼會連一次都沒有叫對過呢?
Walker沒說話。
他只是注視那張總是太冷的臉,
第一次覺得它不是冷,而是太努力地不再發燙。
「你呢?」Jameson難得反問。
「Walker,是你真名嗎?」
「是的。」Walker有些訝異:「你怎麼知道不是我老婆的姓?」
「你不是那種人。」Jameson淡淡說:「有老婆還來酒吧混的人。」
這句話像是微風輕輕撩過襯衫縫隙。
Walker心裡某處忽然發熱——那是被信任的悸動。
「我其實……有點喜歡你。」
Walker喝了幾口酒後終於說出來,語氣像少年撒嬌時不自覺的唸叨。「你知道嗎?」
Jameson把手裡的抹布折好,開始慢慢擦桌面。
他的手臂細長,有一種不屬於男體的優雅,宛如玻璃刀雕出來的弧線。
Walker的手忍不住覆上去,握住還擦著桌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微微發熱,有些粗糙,
那是經過晨跑與勞累的男人皮膚。
Jameson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回應。
他只是望著被握住的手,表情淡然,
似乎正凝視一場將熄未熄的火。
「你喜歡的,是我給你的威士忌。」
Jameson聲音平緩,卻像刀鋒從酒中淬出。
Walker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太快了,又或是哪裡太慢了。
Jameson再開口時,聲音仍然很輕——
「我不接受任何酒客告白。」
語氣平穩得像一杯常溫白開水。
沒有驚濤,也沒有任何一絲潤色的留情。
Walker一怔。
那一刻,Walker從美夢中被踹醒。
手指鬆開,餘下些不甘與醉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狼狽,像年少時認認真真寫了一篇報告,興奮地交出去,卻只
換來老師一記冷淡的眼神。
他本來想再說什麼,或再靠近一點。
但Jameson的手落在他結實的胸肌上,輕輕推開,
像是將某種更重的東西一併推走。
空氣裡殘留著一點酒味,一點濕意。
Walker覺得自己是個自作多情的白癡。
他沒再說話,只把椅子拉開一點、站起來。
轉身時,差點撞上吧台邊的玻璃盞。
沒有人追上來。
也沒有人叫他名字。
他走出酒吧的時候,夜風比他想像中還冷。
街燈的光斜斜地落在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像一個伸手要抓什麼卻抓不住的人。
他一直以為,事情正在往某個甜的方向進行。
碰觸了舌尖的吻,視線裡藏不住的悸動,
唇與唇之間壓抑不住的喘息聲……
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說服Jameson跟他走一場認真的戀愛。
我不接受任何酒客告白。
那句話一出來,什麼都碎了。
Walker一邊走,一邊在腦裡罵自己。
他怎麼會那麼急?
拿大學時代追啦啦隊女友那一套老招出來,根本沒屁用,
怎麼會以為一切順利到能直接吻下去?
Jameson是那種輕易被親的人嗎?
還是他喝酒喝傻了,才把一時的欲望當成真情、把片刻當成未來?
他走得很快,直到冷風把額前的汗吹乾,才摸到外套口袋裡,好像有什麼硬硬的東西。
他低頭從口袋裡掏了掏——然後愣了一下。
是一顆巧克力。
是他送給小酒保那盒貴得要命的巧克力之中的一顆。
推回酒杯似地,退回一顆。
剩餘的,被收下了。
像是……交換。
或回應。
靦腆的、避重就輕的回應。
Walker望著手中那顆巧克力,
忽然不確定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他把巧克力收回口袋,像收下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瞬間,他知道Jameson不是拒絕,大約是害怕。
小酒保不想跟喝醉的人建立什麼,
也許是曾經有過什麼不好的經驗吧。
也或許只是從沒被一個好的對象真正地喜歡過。
Walker忽然想,他就不該趁著醉意鼓起勇氣。
他應該清醒的,正正經經地,試圖吻他。
那一夜Walker坐在河堤邊吹風到星星滿天,
掌中只有那顆巧克力。捨不得吃。
城市燈火像泡在河裡的星星,他低聲笑了一下。
然後嘆息。
「媽的,Jameson,我不需要什麼巧克力。你該還我一個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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