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霹靂《輕喜劇》（三十八）（失赤）
三十八、家人
「失路英雄，吾有話對你說。」
惜夫人帶他來至銀瀑雲榭的水亭之上。水亭四面通透，一覽無餘，倒是個商量機密的
好所在，全不用擔心有人竊聽。
百韜略城的建築，看來沒一處不是煞費苦心，失路英雄心中暗歎。
「赤子心之事，夫人可是有了眉目？」
「不錯，吾這幾日查閱城中典籍，亦著人多番探聽訊息，雖無十分把握，究竟是理出
了兩條線索。」
惜夫人在亭中坐下，將手中紈扇放在桌上，見失路英雄仍然站在一旁，不由微微一笑
：「失路英雄，坐吧，你也不算外人，無須如此拘謹。」
不算……外人麼？
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其中若有似無的一點深意卻讓失路英雄半是尷尬半是欣喜，連
帶手腳都有些無措起來，低聲謝過方才坐下了。
惜夫人將他的反應一概收入眼內，心頭暗笑，口中卻說著正事：「現下有兩個方向可
查。其一，之前江湖上有傳說丘伯等正道人士被死國操縱一事，既然都是死國手筆，也許
有所關聯；其二，書典記載，道門絕學六陽退魔真印專門驅退附體邪靈，與晏兒的情況似
乎剛好對症。」
「道門絕學？」失路英雄想起一個人來，「不知劍子前輩是否修習過此術？」
「這吾就不知了，不過劍子先生既是道教頂峰，道門之術向他詢問總是無錯。只是聽
聞他先前受了重傷，此刻正在寒光一捨療養，要他親自出手只怕不便。」
「總是一試。那吾便走一趟寒光一捨。」失路英雄起身告辭。
「失路英雄……」還未走出幾步，惜夫人忽然叫住了他。
階下的少年回過頭，見她起身緩緩走到亭邊，似是頗多感慨地一歎，方道：
「能夠有你相伴，真不知是晏兒幾世修來的福氣。」
嗯？
迎上那飽含著讚許與認同的慈愛雙眸，失路英雄呆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是……
有什麼東西如同希冀的萌芽一般從他的心壤裡冒了出來，即使被主人不可置信的手掌
努力摁了回去，仍然不肯服輸地向上頂著，尋找那一絲微弱的陽光。
惜夫人彷彿看透了他驚疑不定的情緒，微笑著加了一句：「吾知你孑然一身，失路英
雄，待到晏兒的事情結束，你願不願意，做我們的家人？」
家人。
這個詞語彷彿在他暗沉的心間灑下的救世之光，那株幼苗如同受到感召一般迅速地生
長壯大，開出絢爛的花朵。
家人。
這是他做夢也不曾奢望過能再擁有的東西。
自從久遠以前他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他曾經以為自己可能會孤獨一生，即
使赤子心給了他暌違已久的溫暖和希望，即使他重新感受到前輩們對他的愛護和關懷，即
使在並肩作戰時體會到戰友們的情誼與信任，他也從未想過會有一天，有人微笑著對他說
：
失路英雄，你願不願意做我們的家人？
一個家庭正在對這個漂泊無依的遊子敞開懷抱。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感動充斥著他的四
肢百骸，冰封的面容已經解凍，身軀在微微戰慄，失路英雄卻仍然在努力抓住最後的一絲
理智：「可是，城主他……」
惜夫人狀極無奈地搖了搖頭：「城主就是這麼個性子。你看他對晏兒就知道，明明心
裡愛得極深，嘴上卻還是要罵幾句的。城主他其實早就接受了，只是強撐著，不肯承認罷
了。」
啊……
最後的疑慮也消去了，失路英雄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早已燒得發燙。他慌亂地低下頭
去，應當是極歡喜的事，卻又覺得鼻頭一陣陣酸澀，想要應承什麼，又開不了口。
惜夫人寬容地等著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再抬頭的時候，失路英雄的臉上已不再是萬
年如一的沉靜表情，而是多了一點柔軟，一點依戀。
「夫人錯了，」少年的眼裡滿是無言的允諾，「應該說，遇到赤子心，才是失路英雄
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惜夫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地一笑：
「還喚吾夫人是嗎……這次就算了，下一次，失路英雄你可要記得改口才行。」
寒光一捨的前院裡，千百道劍氣沖天而起，半片樹林的紅葉都在隨之舞動，姿容絕美
，卻不帶絲毫殺氣。
這是有人在練劍嗎？
失路英雄來至半山腰，被那劍式的氣勢一震，隨即收斂心神繼續向前，遠遠望見山門
之內，有兩道一模一樣的紫衣身影一閃而過。
「唉，用『劍影雙分』來冒充『一人三化』果然還是不行嗎？」
待到近前，就見頭戴蓮冠的持劍之人正在埋頭苦思。
「你是……素還真？」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啊，是失路少俠，劣者有禮了。」素還真化去了般若劍，拂塵一揮，略施了半禮，
「少俠到此有何要事？」
「吾有事想向劍子前輩請教，聽聞他在此養傷，特來探望。不知是否方便？」
這麼看好像又沒什麼異常之處了。失路英雄收起了疑惑，說了來意。
「這嘛……」素還真聽了此言，目光些微閃爍，面上卻作沉吟之色，「劍子前輩傷勢
沉重，恐怕不宜會客。少俠有事不妨直說，說不定素某能助少俠一臂之力。」
失路英雄見不著劍子，又想起眼前這位名人也曾數度於生死之間往返，或有經驗也未
可知，便將情形大略告訴了素還真，只將城主詐死一節隱去不提。
素還真聽了，笑道：「素某之前聽聞少主死訊，甚為惋惜，也曾上略城致祭，卻不想
少城主福澤深厚，竟還有此等復生機緣。少俠不必打擾劍子前輩了，這六陽退魔真印，素
某也會啊。」
「當真？」失路英雄眼睛一亮，「有勞素賢人指教一二。」
素還真微微搖頭：「指教不敢當，只是這六陽退魔真印乃是道門絕學，少俠非是道門
中人，身上並無半點道基，就是學會了，恐也難以驅動。」
「這該如何是好？」方才升起的一點希望又復破滅，失路英雄有幾分著急。
他定神思索了一番，又道：「既如此，能否請素賢人親自出手？」
素還真一聲長歎：「非是素某有意推脫，只是近來諸事繁雜，素某是實實的走不開啊
。」
言罷，面上亦添了三分憂思。
失路英雄聞言默然。他也聽說了梵天入魔之事，不需提四面環恃的虎豹餓狼，只此一
件便足夠讓素還真焦頭爛額了，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想至此，失路英雄不免開口：「素賢人若有用到在下之處……」
「少俠的好意，素某心領了。」素還真拂塵輕掃，恢復了之前的儒雅淺笑，「少城主
的生機耽擱不得，這份承諾暫且記下，待少城主復生之後，劣者再向兩位一併討還如何？
」
失路英雄沒去理會那半開玩笑的「討還」說辭，直接抓住了重點：
「言下之意，素賢人有其他辦法相助赤子心？」
「然也。少俠是否曾聽聞半月前丘伯、伏首神龍、戎馬無疆等同道曾為死國操縱一事
？」
「略有耳聞。難道說……」
「不錯，若素某所料不差，這與天者操控少城主的方法應是同樣，即所謂寄體附身。
」素還真微微頷首，又是一歎，「當日是吾親自與這幾位俠士對決，戰至最後，幾位同道
都已奄奄一息，卻在宏大正氣感召之下恢復了片刻神志。想來是寄體之靈見宿主生機斷絕
，便早一步斷開附身逃命去了。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清醒的時間只有那短短一瞬，尚來不及救治便隨即化作了煙塵，否則當日
自己也許能夠多挽回幾條性命。
「所以只要少城主的身體表現出傷重瀕死的狀態，那死國惡靈定會自行逃脫。至於細
節方面，就看少俠如何處理了。」
失路英雄猶豫了一下。擎海潮前輩的周天三丹是幾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若是安排
得當，倒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只是……
想到上次那人受傷時，明明疼得極狠卻還嘻皮笑臉地強作無事的樣子，真的滿心不願
他再受任何傷痛。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或者……還是請素賢人撥冗一試？其餘雜事，在下可替素賢
人代勞一二。」
「失路少俠，」素還真有些無奈，「先不說素某委實抽身不得，便是能夠親去，也並
非就有萬全的把握。死國中人到底不是普通魂靈，六陽退魔真印效用如何，並無先例在前
。若是一試之下未盡全功，叫那邪魔察覺了，下次要另尋他法，便失了先機。反倒是吾之
前所說的方法，一則有丘伯眾人為證，二來打那人一個措手不及，雖看似凶險，實際上卻
是穩妥得多啊。」
見失路英雄還在猶豫，素還真忽然喝道：「失路英雄，你的心，還如從前一般堅定麼
？」
「吾……」
失路英雄心神一震。
是啊，這般畏縮不前的小兒女態，哪裡還像他臨敵之際一往無前的作風？是不是心中
有了掛礙，才這樣拖泥帶水起來？只怕赤子心知道了，也會笑話他的吧。
「失路英雄，失路大俠，你是失路壯士不是失路姑娘呢，像這樣扭扭捏捏的是要給誰
看？」
耳邊廂幾可聽到熟悉的調侃話語。
失路英雄下定了決心。
「吾明白該怎樣做了，多謝素賢人指點。」
素還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他似曾相識的慈愛表情：「失路少俠但放寬
心，依少俠專業救人的輝煌戰績來看，素某敢打賭，少城主絕對不會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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