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紙上遊戲14
阿銳離去以後，楊思默逐漸平靜了自己的慾望。他想了想，從包裹中重新抽出那張名為《
荒原》的EP，撕開膠膜，看見紙殼內頁印著美國詩人T. S. Eliot長詩《荒原》開頭第一句
譯文：
「四月是最殘酷的季節，滋長 / 紫丁香以死土，混合 / 記憶和慾望，攪拌 / 廢根以春雨
。」
翻到封底，另一行字則是從詩句裡得來的照樣造句：「你，偽善的聽眾，我的情人，我的
共犯。」他將CD放進音響，空心吉他清朗的聲音細膩地奏起。Ray那令人聽過一次就難以忘
懷的沙啞嗓音跟著低沉唱來，「你在大雨裡的城市，光是最黑暗的地方；溺死只需一根菸
的憂傷……」。
歌詞本裡同樣是凌亂的手寫影印，主唱、吉他：Ray。貝斯：小羅。鼓手：衛可。Ray的歌
詞時而嘲諷，時而如此自溺，時而佯裝快樂，這是張絕望而敏銳的作品，四首歌曲〈最後
一根菸〉、〈糖果〉、〈荒原〉和〈走過那座橋〉串成輪迴般的旅程，風格揉合龐克和
grunge的青花每首歌都各有新意，編曲簡單卻動人，令音樂聽得相當多的楊思默也感到驚
豔。
繁美人間即荒原。阿銳太懂那首詩。
他不知道究竟該拿阿銳怎麼辦。他喜歡阿銳過人的才華，以及和才華相稱的思考深度，卻
也覺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他不是未滿十四歲的茱麗葉，不會對羅密歐一見鍾
情。阿銳顯然是情場老手，甚至比那更多，詞句裡的黑暗太深。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被玩
弄感情的難堪。
楊思默煩躁地瀏覽著一個個關於青花的網頁，忽然找到兩天前才出刊的一篇評論，來自一
份頗有聲望的藝文雜誌。樂評人寫了一個回顧專題，正是青花樂團。
「青花的解散是去年台灣樂團界最大的遺憾。這個很懶得錄音的年輕樂團只出過一張EP，
創作才能卻比檯面上所有老團都強上百倍。小羅和衛可都組了新團，一向惹人非議的靈魂
人物Ray卻人間蒸發，不過相當可信的傳言是他去當演員了，正是當紅的張銳桐──我們怎
麼可能認不出他呢。Ray被許多傳聞圍繞，包括嗑藥、飆車、打架還有濫交等等，有真有假
，可是你無法討厭這個人，他是一個沒有退路的藝術家。青花常被喻為台灣Nirvana，同樣
是三人四件編制，Ray的偶像也正是Kurt Cobain，他本身絕對配得上『台灣的Kurt
Cobain』這個稱號。《荒原》這張EP完美表現了一個毀滅性的吉他英雄對生命的詩意沉思
，這樣的他，也會死在27歲嗎？……」
楊思默是一個評論者，他清楚藝術創作背後的代價，那也是為何他選擇待在評論這個安全
的位置。
現在這顆漂亮的糖果在眼前向他招手。要，或不要？
那篇評論卻悄悄引起了一場風暴。
國內龍頭八卦雜誌X週刊的年輕記者陳小禾一週前就已敲定了張銳桐的專訪，他私下是個搖
滾樂迷，早聽說過Ray的傳聞，無意間看到這篇評論，讓他喜出望外。他打算挖掘更多張銳
桐的過去，讓即將到手的獨家更加精采。
專訪那天，他們約在張銳桐所屬的經紀公司。陳小禾抵達時，張銳桐正在門口抽菸，他趕
緊上前遞名片。
「喔，你好。」俊俏的臉龐笑得很陽光。他不禁懷疑起，眼前這人真的是出了名的暴烈、
最會惹是生非的那個Ray嗎？
上樓到小隔間坐下，經紀人秀苓端來茶水，又交換一次名片和寒暄。陳小禾設定好錄音筆
，拿出紙筆，張銳桐沉默地轉著一支筆把玩。
「從第二部電影開始，你從小眾形象走到主流了，可以談談這一路的感想嗎？」
「就是好好拍片而已，第一部電影還是對我影響最大。」他答。
「官方說法是說林艾原在賽車場遇到在打工的你，你原本是玩車的嗎？」
「有接觸重機，但主要是幫忙朋友。我大學沒唸完，到處打工維生。」
「為什麼沒唸完？」
「就突然不想唸書了啊。」他笑嘻嘻地答。
「不拐彎說，就我所知，你以前是玩樂團的，青花的主唱兼吉他Ray，對吧？」
阿銳收起嬉皮笑臉的神情，遲疑了一下。「嗯，我曾經是。」
秀苓抬眼，詫異地看他一眼。
陳小禾興奮得想吹口哨，表面上仍平靜。「為什麼放棄音樂？」
「我有說過放棄了嗎？」阿銳挑眉反問。
「但你現在很投入演藝事業。」陳小禾小心翼翼地說。
「我需要錢。」
「成名會令你感到不自由嗎？」
「只要不被媒體窮追猛打的話都還好。」他開起玩笑，卻也是暗示。
「音樂和電影，你現在能選擇的話，選哪一個？」
「…音樂。如果還能拿回當時的勇氣，我會放棄一切回去玩團。」
又幾個問題之後結束訪問，阿銳沒有笨到不知道記者會再去找別的資料來源，掀出他過往
是個什麼樣的人。身分要曝光了，但阿銳並不感到焦慮，就像林艾原所說，醜媳婦早晚要
見公婆。
經紀人秀苓皺了皺眉，對陳小禾說：「張銳桐以前有些不好的傳聞，但我們公司簽他之前
有調查過，那些傳聞都是不可信的消息來源，也沒有證據。我希望你認真查證，不要毀了
一個有才華的年輕人。」
陳小禾感覺自己手心冒汗，半晌答道：「媒體人該做到的，我都會做到。」
「秀苓，讓我來說吧。」阿銳溫和地說，「你一定會問到有人說我飆車又濫交，搶過朋友
的女朋友好幾次之類的。我就在這裡講清楚吧。」
「玩車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是林艾原寫阿鳳這個人物的藍本。搶過朋友的女朋友倒
是真的，但說搶也很怪，是女孩子自己移情別戀，可不是我主動。濫交的定義就很模糊了
，和多少人上過床才算濫交？還有，我也是會挑的。」
陳小禾僵直著背不敢動，秀苓嘆了口氣，「小禾，阿銳因為遭人嫉妒，才有這些謠言。關
於這一點，公司會全力保護他，請不要忘了。」
記者離去以後，盡力做到溫柔恐嚇責任的秀苓白了阿銳一眼：「我以為你會否認的。」
阿銳聳聳肩，「否認也一樣會被查出來，再演下去就不像了。我會告訴以前玩團的兄弟，
請他們別對記者說太多。」
「必要時我會請老闆花錢壓住。」秀苓說，「我本來就知道你不是個正經的東西，但你這
兩年來真的表現非常優秀。還有哪些落人話柄的前科，你就一次跟我說清楚吧，我好好處
理掉。」
阿銳表情轉為凝重，深沈地看了秀苓一眼。「首先，玩藥的人不會彼此出賣，畢竟一個被
抓全部遭殃，所以嗑藥的前科不用擔心。至於和我上過床的人，實在多到我自己也記不得
，妳無從幫起。」他從皮包裡摸出身分證，「或許能處理的是這個。我的本名是最大的祕
密，我跟妳提過吧？我國高中的歷任導師都多少知道我在幹嘛，別讓任何媒體問到他們。
」
秀苓點點頭，「我只能盡力而為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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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非常久沒更新的方面...
如果還有朋友沒忘記他們兩位，真的很感謝，以及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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