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魯賓遜-03-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hyden (雪杉)時間14年前 (2011/11/07 22:01)推噓4(4推 0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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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缺不缺室友？」「……咦？」事出突然，我只能發出囈語般模糊的聲音。事實上，我根本聽不懂學長在說什麼。「我那裡有間空房，聽你這麼一說才發現，一直空著似乎有點浪費。」學長一邊說著，一邊垂下眼簾，隨手翻起手中的書頁。「不過離學校有點距離就是了。要過橋，過了橋還得走段路。優點是很安靜，也不大會遇到同校的人。怎麼樣，有興趣嗎？」「咦？這……我……」這個時候，我的腦細胞總算開始緩慢運轉，將學長所說的一字一句轉化成我駑鈍的心靈所能接收並理解的訊號。所以，學長是在邀請我同住？這、這怎麼可能？「沒興趣？」學長打量了我一下，隨即又低下頭，擺弄手中的書本。「嗯，果然還是太突然了吧……」「咦？」我大驚，急忙想解釋，偏偏我愈急舌頭愈是打結，連句話都沒法好好說：「不、不是的，學長我……」「房租的話，不用擔心，是我家裡的房子。」家裡的房子？我一聽，更加慌亂了。「那、那怎麼好意思……」「不會啊。」學長心不在焉的撥弄著書本封面邊緣破損翹起的包膜。「房子是我上大學時家裡買的，就我一個人住。房子裡有很多書，很亂，我又懶得整理，但要多住一個人應該沒問題的，我想。」上大學時……家裡買的？我頓時覺得胸口梗了塊什麼，呼吸滯了一滯。這麼說來也對，學長都能開LEXUS那種百萬名車了，家裡財力想必是相當雄厚的。人長得帥，家裡環境又好，天底下還真的有這種讓人無法不羨慕的人存在呢…… 「你決定好了嗎？還是需要時間考慮？」學長從長褲口袋裡掏出手機來遞給我。是輕薄的智慧型手機，一支要價上萬元的那種。「留一下手機號碼吧。如果你有興趣，就撥個電話給我。」我接過手機，手機躺在我掌心裡，幾百克的重量卻極具份量感。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要回絕嗎？還是要直接答應？啊，我的手機號碼是…… 我慌到差點記不起自己的手機號碼。要不是學長還站在我跟前，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丟臉下去，我大概會當場蹲下、抱住頭，整個人縮成一團，保持這個姿勢就這麼懊悔一輩子。不甚熟練的輸入完號碼，我按下觸控螢幕上的撥號鍵，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隨即傳來震動感。這麼一來，學長就有我的手機號碼，我也有學長的手機號碼了。在今晚之前，我們還只是僅僅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呢，真是不可思議。「那麼……」學長收回他的智慧型手機。「就等你消息了。」「呃，嗯……」「再見。」「學長再見。」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關鍵時刻沒辦法明快的做出決定，就只有道別的時候表現得好像特別果決的樣子呢？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但學長已經轉身離開，腳步顯得有些匆促，似乎巴不得趕快離開這裡。說不定學長已經後悔邀我這麼一個怪咖同住了。我懊惱的想。趁著週末沒有排班，我決定回老家一趟。儘管來回的車資對我來說是好幾頓飯的飯錢，每次回去我也只能忍受待上個一兩小時，但若是好幾個月沒回去，我內心的不安就會衝破我努力設下的防線，轉化為不時出現在日常生活中干擾我正常作息的焦慮，令我坐立不安，夜難成眠。為此，我買了火車票，公車火車交錯搭乘，總共換了三班車才回到家。一進門，我就踢到滾倒在大門後方的空啤酒瓶。門邊專門放置垃圾的角落立著十幾只相同的空啤酒瓶，深色玻璃的那種，其中還間雜著幾只高粱酒的空瓶，瓶身材質是透明玻璃。我彎下腰，把被我踢得咚咚滾遠的啤酒瓶撿回來，放在門邊立好，感覺胃裡像是卡了塊石頭，隱隱生疼。我拉開紗窗門，小聲的說了句：「我回來了。」簡直像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我立在原地幾秒，沒聽見從屋子的哪個角落傳來任何聲響 ──怒吼、咆哮、咒罵、呻吟，或隨便什麼都好──我什麼都沒聽見。這是個好的開始。我墊起腳尖，躡手躡腳的走向父親的房間。房門是虛掩的，我聽見電視的聲音，還有父親的鼾聲。我小心翼翼的將房門推開一條縫，一股臭酸味伴隨著潮濕的熱氣撲鼻而來。我看見房間裡有更多的空酒瓶，以及吃到一半隨手擱在地上的便當；父親人就在床上，上半身赤裸，挺著個經年累月培養出來的啤酒肚，呈大字型仰躺，對著在電視螢幕上大放厥詞的名嘴打鼾。我鬆了口氣，悄悄的將房門帶上。我在家中巡視了一遍。浴室外的洗衣籃堆了大量的髒衣服，我把這些衣服全都扔進洗衣機。經過廚房時，我順手打開冰箱，毫不意外的發現裡頭只有兩三瓶啤酒，還有一個吃了一半已經發霉的罐頭。我把罐頭拿去扔，又清了垃圾、掃了地，這時衣服洗好了，我又忙著晾衣服去。做這些事情沒花我多少時間，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裡曾經是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家，曾幾何時卻成為我亟欲逃離但又無法乾脆掉頭就走的地方。離開前，我打開昔日房間的房門，不為什麼，就只是想看看，畢竟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我用得上的了。房裡跟我記憶中一樣的凌亂，唯一改變的大概只有灰塵的厚度。當初被父親砸得散架的椅子殘骸至今仍散落在地板上，垃圾桶東倒西歪，裡頭的垃圾和滿地的紙張書本混在一起，已經分不出彼此。大一新生訓練結束後，我回到家，發現父親發酒瘋，把我房間砸了，之後這裡就一直維持當時那彷彿颱風過境的樣子。父親一直很氣我，就跟他氣多年前離家出走的母親一樣。也許正如許多電影以及書籍所言，父親氣的其實是他自己，但大多數時候，承受他怒氣的往往是無法一走了之的我。母親離家出走後，父親結束當時已無力經營的工廠，成天喝酒、看電視、發酒瘋，剩餘的時間才去附近工地繞繞，看看有沒有臨時工可做。我嘆了口氣，空氣中的塵埃因此被我擾動，開始騷擾我的鼻尖。我忍住打噴嚏的衝動，隨手撈起一本放在門邊五斗櫃上的小說。說不完的故事。上一次讀這本小說，是幾年前的事了呢？我想起故事裡的小男孩，不斷用幻想來填補現實的空虛。有的時候，保有幻想的空間的確是一種幸福。從父親房間傳來的鼾聲像針尖一樣戳了我一下，我大夢初醒，趕緊把書放回原位，走出房間。多年來的經驗告訴我，趁父親還在熟睡的時候離開是最好的。離開前，我隨手翻了一下放在室內電話旁邊的記事簿。父親總是會將工作的時間和地點用紅色的簽字筆寫在這本記事簿上，證實他在沉淪於酒精之際多少還是保留了一點清醒。記事簿光滑的紙頁在我指間翻落，隨著日期向未來推展，本就稀少的紅色凌亂筆跡逐漸失去蹤影。我想起除了啤酒之外別無他物的冰箱。掏出皮夾，裡頭只有一張千元鈔和一張五百元的紙鈔。加油站的薪水要等到月底，在系辦打工的薪資則要等到下個月月初；眼下還有住宿的問題需要解決，而且下個月底就要繳學費了，等開學後還有教授指定的原文教科書要買……。我咬緊牙關，從皮夾裡抽出那張五百元紙鈔，一邊在心裡盤算五百元夠我吃多少頓自助餐，一邊將紙鈔夾進記事簿裡。掏錢給父親無異於把錢砸進水裡──不，根本是砸進酒瓶裡。但不這麼做，我的良心又會過意不去。反正不管掏不掏錢，我的心都在淌血，要掏多少錢則又是另外一種掙扎。回到學校宿舍後，我坐在床鋪上發了一會兒呆。近日來發生的種種在我心頭盤旋纏繞，糾結成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混亂；愈是去想，胃裡的那塊石頭就愈是沉重，令我第一百零一遍厭惡起自己選擇念大學的決定，甚至是厭惡起自己的人生，厭惡起自己。這樣下去不行。我告訴自己。總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的。現在還不到解決不了的時候。等到真的解決不了的那天，再來放棄也不遲。或許死不放棄正是我的優點，但也有可能就是這點讓我一直受苦。我想起了程瑞熙學長，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學長的確說過不用擔心房租這類的話，沒錯吧？為此打電話給他實在是……，但我別無選擇。我找出學長的電話號碼，按下撥號鍵。單調的鈴聲響起，是最傳統的那種，看樣子學長並沒有使用來電答鈴的習慣。我的心臟怦怦跳著，隨著響鈴的時間逐漸拉長，我的心跳聲愈來愈大，呼吸也愈來愈困難。看樣子學長是不會接電話了，我心想。也許學長當時只是一時興起，現在已經後悔，不接電話正是一種委婉的拒絕。這也不能怪學長。畢竟連我自己都認為學長何必平白無故對一個陌生人這麼慷慨了，學長本人或是學長的家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我又憑什麼期待學長一定會對我伸出援手呢？只能靠自己，我向來只能靠自己…… 「喂？」電話忽然接通，一個聽起來相當不耐煩的聲音從手機竄出來，嚇了我一大跳。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是學長的聲音。學長……接電話了。但是他聽起來非常的不高興。果然我不該撥這通電話的，對吧？「學、學長，不好意思……」我努力把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該怎麼道歉才好？為我天真的想法和駑鈍不知人情世故而道歉…… 「你是……？啊，是你啊……」學長嘆了一口氣，聲音緩和了下來。「抱歉，我剛剛在睡覺。」電話那頭的學長打了個呵欠，還發出像是在伸懶腰的聲音。所以，剛才學長的聲音之所以聽起來那麼不悅，是因為起床氣的關係？不，應該說是我打斷了學長的睡眠才對…… 「學長，那個，我……」「啊，我知道，是要來看房子對吧？」學長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愛睏，我幾乎可以想像學長邊講電話邊揉眼睛的模樣。「現在嗎？OK啊，我在家。」「呃，不是的，學長我……」「地址是XX路XX號五樓。找不到再打電話問我吧，掰。」學長完全不給我解釋的機會，逕自講完就切斷通話。我想，學長八成還沒完全清醒吧？說不定電話講完就又倒回床上繼續睡……不知為何，學長那直來直往毫不遮掩、堪稱神經相當粗的反應，讓我緊繃的神經得到大幅的舒緩。不知不覺間，胃裡那塊石頭似乎變輕了，呼吸也順暢了起來，我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好半晌過後我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一直在傻笑。 --- 不好意思啊，隔好久才更新...^^;;;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9.14.5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