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酒梨傳說(上)
人們通常叫那故事為,酒梨奇談。
鄉野如此稱呼那年輕農人李阿澄的故事,不是因為他有酒窩或者梨窩。雖然他確然
是兩者都有,又用經年的風霜把天生討喜的面容洗得一片粗礪。不過,當中緣故還
在他栽植出來的三株梨樹。都說那三棵樹結出的梨子肉帶有酒香。
故事的起頭是在一個深秋午後,李阿澄頂著斗笠,走在生滿梨樹的坡上平台,細細
為梨樹剪枝。秋冬之際白晝苦短,日照又斜,道上儘有騷人墨客藉秋愁起興,他不
同,他只管種樹,大字不識,連自己的名字也會錯寫成「木燈」,更別說有一根半
根的風雅骨頭。
他剪得很起勁,對心愛的梨樹叮嚀著快高長大,於是也沒留意七八丈外有個青年已
注視自己許久。
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騎著黃毛瘦馬,身後馬背馱著大批傢生用具。瘦馬不配
鞍,他卻坐得閒適,一大壘砂鍋鋪蓋也紮得穩妥,好似作足準備,這一去便是天涯
海角。他一身勞動人的粗作短袍,和短袍同色的石綠色褲管捲至膝下,雙足套著一
雙破草鞋,肩上還用麻繩掛了兩對新草鞋。
他偏著頭瞧了阿澄好一會兒,赤裸的小腿在馬肚上輕輕一挾,瘦馬便載著他晃晃悠
悠地踅過來了。
「你在做甚麼?」他很有興致地問。
阿澄抬起頭,兩滴汗水從眉毛落了下來,迎上青年靈活目光。「修整我的梨樹。」
青年說:「你怎地把長得好的那些都剪掉了?」說著指指地下粗大的枝條,又狐疑
地望著留在樹梢的秀氣新枝。
阿澄心想,這青年不知農事,便解說:「這不是甚麼長得好的。我施肥太勤,梨樹
生出一大堆不結果的枝條,等於和那些會結果的枝條搶飯吃,自然要剪了。」
青年拍掌道:「真是學問!冬天這就要到啦,你的梨樹怎麼還光禿禿沒收成呢?」
阿澄微微一笑:「天冷才能逼出果子來呀。梨樹喜歡日照,卻經凍!冷到它發急了
,才會在春天開花結果,傳宗接代。就像人,怕煙火斷了,急著生孩崽!你聽過炎
熱地方長得起梨嗎?」他看青年風塵僕僕,大概是要討梨吃,便補一句:「我沒果
子招待你,茶喝不喝?」
青年有些靦腆:「謝謝大哥啦。我只懂吃梨,不懂種梨。我是做手藝的,不知道種
果子的門道。」
阿澄又是一笑,遞了一大碗熱茶給他。與體溫近似的熱茶至解渴,這是長年揮汗勞
作的人都懂的道理。青年連忙下地稱謝,咕嘟咕嘟灌下了茶,仔細端詳了那陶碗一
陣,抬頭說:
「這位大哥,我向你打聽塊地方。人說這附近有一位李氏高人,栽種一種酒梨,你
認識不認識那位高人?」
阿澄不禁失笑,「甚麼高人?我便是李阿澄。你眼前這三棵最靠近道路的,是酒梨
的梨樹啊。你前山那條村來的,是不是?」
青年眼睛一亮,隨即現出失望,說:「這麼說,我是嚐不到了。」
由此處翻山過去,是另一條村莊,兩村隔山相望,被當地官府劃作同一個鎮。兩村
貨物時相交流,李家的梨也是前山山村市集上的常客。可是,阿澄從不變賣祖先傳
下種子的酒梨,他的酒梨大都釀成了梨醬。
每逢朝廷徵兵,鎮上居民要離鄉北上,定會途經此地。有這麼一說:出發前能吃上
李家的酒梨,便能安然回歸故里。過往徵兵都在春天,梨子已然收成,鄰里子弟團
團坐在梨園前分啖酒梨,一邊對栽梨的人道謝,一邊就感到邊關異地不那麼可怕、
家裡的父母妻子也不那麼引人牽肚掛腸了。從前栽梨的是李阿澄的一代又一代父祖
,如今是他。
連李阿澄在內,誰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梨中酒香催動了戰士的熱血,或是故園的物
產撫慰了遠遊心情?
他略一發楞,問道:「你這是去——」
青年點點頭,想一想,又搖搖頭:「我不是去打仗的。聽說邊地缺少陶匠,徵召我
去做鍋碗瓢盆。這一去可不是一年半載回得來,不知道蠻荒之地是怎麼一副光景,
活不活得了人,因此...就想嚐嚐你家的酒梨,討個好采頭。」
阿澄應了一聲。青年又說:「我是七星兒,再怎麼練武,從小打架還是十次裡要輸
六七次,從軍養活自己是沒指望的,讀了兩年書,家裡又沒錢了,所以家父才讓我
拜師學做陶器。沒想到我也有報效邦國的一天。」頓了頓,很開心地說:「你都不
知我等這時機了多久!我都二十啦,以為這輩子不用想了呢。」
七星兒即是懷胎七個月生下的孩子,常因未足月而身體羸弱。阿澄看了看青年,見
他骨架確實略顯單薄,斜陽下臉色蒼白,然而胸膛手臂卻是肌肉隆起,想來是對自
己的身子骨不服輸,硬是鍛鍊出來的。他說:「我明白了。讓我想個辦法送送你。」
青年問這名比自己壯健許多的農人:「我看你大好體魄,怎麼不到邊關去殺敵?」
阿澄坦然道:「殺敵有甚麼好?要是我戰死了,阿爹留下的祖產不就荒廢了?」
青年一愕,登時不以為然:「你這是獨善其身的想法。外敵來打咱們,倘若人人都
和你一樣想,咱們的家鄉便給敵人佔去了。」
阿澄不懂他說甚麼獨、甚麼身的,料想不是好話,仍平心靜氣地道:「邊關外頭那
些人,吃的、穿的都和咱們不一樣,不吃大米、不穿絲綢,佔據咱們家鄉有甚麼用
?他們對打仗不怎麼來勁,倒是朝廷一天到晚發兵,去搶奪人家的礦藏。」
青年聽阿澄說了一番教,搖手說道:「太迂腐了,太迂腐了!你別怪我說話直接,
你這樣想呀,在戰場上不到半天便給人殺死了!」
阿澄又剪去一大段粗枝,用腳把地下的枝條攏了攏,擦擦汗,淡淡地笑開:「邊關
有甚麼稀奇?我就去過,可也活著回來。你看看這些。」摘下斗笠,露出額角一道
傷疤,拋去了大剪刀,挽起兩臂衣袖。「殺敵有甚麼了不起?我也殺過。」
青年又瞧見阿澄的右臂上有一條蚯蚓般的暗紅突起傷疤,左前臂則以奇特的角度向
外彎曲。這幾處傷雖不太過刺眼,但阿澄刻意舉起雙臂,又側頭讓橘黃日光照在額
上,看著便有些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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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篇只有曖昧的短文。這種淡過清水的東西能不能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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