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2568 番外4:比如傍晚(04)
沉默瀰漫在空氣中,周煦的身體交疊在他身上,臉還埋在肩頸之間細細親吻,樊少勳
卻一點都沒有以往與戀人合而為一的滿足感。他盯著米色的天花板,注意到有一塊角落的
油漆剝落了,是他在這裡過夜多次都沒有注意到的小小瑕疵,現在佔據他的視線。周煦的
吻落在他的胸口,他卻覺得那裡是空的,曾經被同一個人所填滿,現在被同一個人用最親
密的方式掏空。
他有種茫然地,不知道該對誰生氣的憤怒感,無助又徬徨,一瞬間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就像他在山上明確意識到自己迷路的那個瞬間,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這種感覺彷彿睡了很久,在傍晚醒過來,那一刻會感到十分困惑,無法分辨清楚時間
,即使望向窗外,看見斜照進房間的日光,可是那究竟是晨光還是夕照?光線下的景色依
舊,所有的事情會在下一刻改變,變亮或變暗,陽光持續升起或是落下,即將會擁有光明
還是進入黑暗?答案在下一刻將會揭曉,然而這一刻是迷惘的。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和周煦的這段感情將會走到哪裡去。周煦對他避不見面,又在他
找上門時毫不猶豫與他如此親密,這些相互的擁抱和佔有他曾經得不到,現在顯得沒有意
義。
樊少勳不明白周煦到底要推開他,還是希望他留下來?
眼淚奪眶而出,然後就停止不了。
「少勳?你……不要哭了。」
周煦略帶遲疑地幫他擦眼淚,臉上的表情複雜,顯而易見帶著慌張和錯愕,以及些許
心疼,大概沒想過他這個時候會哭,可是有更多讀不出來的東西在那雙眼眸裡面,沉得太
深,一如以往。
「周煦,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覺得做愛就
能夠解決我們的問題。」樊少勳推開周煦的手,起身套上衣服褲子,他背對周煦,一顆一
顆將襯衫的鈕扣扣上,自虐地想著或許周煦以前都是用同樣的方法解決問題,這個念頭一
出,他也覺得訝異。說不出口的話太過銳利和殘酷,然而說出口的話一樣讓他自己感到疼
痛。「我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了,而且一點都不想放棄。不管花多久,我都想讓你相信
我。可是你拒絕讓我懂你。我以為我們已經越來越好,可以跟對方分享喜怒哀樂,一轉眼
你又琢磨不清也看不透,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啊!」
「少勳,你沒有做錯什麼──」
周煦試著打斷他,樊少勳不想給機會,他知道自己會心軟,會天真地想著一切都沒有
問題,然而周煦還是什麼都沒有交代清楚。他追求的是一段長久的關係,既然還想跟對方
一起走下去,就必須做好準備,彼此都是。周煦還沒準備好,現在的他也需要時間。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想跟你好好談談,可是……」他拎起背包,依然沒有回頭
看周煦,「這段時間先不要見面了。」
樊少勳跨出公寓大門,深吸一口微涼的夜風,眼淚不知道何時乾在臉頰上。
安靜的夜晚,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裡只留了小燈,光線昏暗,樊少勳對著手機上的
未接來電出神。那一天周煦沒有追出來,他反而將其視為一個好的跡象,至少周煦沒有試
圖以空泛又膚淺的言語和行為將他留下,是否能看作對方願意思考他們之間爭執的象徵?
幾天後周煦打了一通電話,那時候父親剛發生二次中風,家裡兵荒馬亂,他確實沒有心力
去接那通電話;第二通在昨天打來,晚上九點半,一個完美的時間點,既晚得足夠確保他
已經下班、回到家、洗完澡,也早得不至於打斷他的睡眠,這份貼心太過周煦,幾乎讓他
生氣。
沒有人料到父親會二次中風,原本重新調整過後的日常又要變動,他們將父親送進醫
院時,醫生稱讚他們的用心,因為父親本來就有半側身體失能、語言不流暢的問題,很少
家屬能夠察覺到跡象。他疲憊地接受醫生的讚美,和樊少慈討論接下來的陪病安排,父親
年紀大了,身體差,必須在醫院療養一段時間才能回家。他反射性地想要尋求一些建議或
者慰藉,而那個人並不在他身邊,樊少勳突然想不起來,過去沒有周煦時,自己怎麼撐過
這些痛苦?
病床上的父親發出聲音,樊少勳收起手機,攙扶父親下床,去廁所解放。父親其實穿
著紙尿布,但尊嚴讓他無法任由自己在床上便溺,即使比起過去更加行動不便,除非真的
來不及,也堅持要走到廁所去。
現在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是母親和看護照顧父親,六點到十二點則是樊少慈,凌晨
到早上八點就是樊少勳,這段時間他下班就忙著先吃飯洗澡,盡可能在和姊姊換班之前睡
一下,周煦的第二通電話打來時他正睡熟,但即使能接,他也沒有心力處理他們之間的問
題。
讓父親重新入睡,他應該趁現在多少補個眠,但怎麼也睡不著。樊少勳試圖想清楚他
和周煦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狀態,卻翻來覆去地想也無解,他思索著這段時間的相處,確
實能感覺到自己成為周煦心中某個特別的人,可是這次的事情,讓他甚至有一瞬間出現了
懷疑的心情。他嘆了口氣,正打算收起手機,在隔天上班之前或多或少睡幾小時,手機無
聲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名稱是陳舜清。
陳舜清,周煦在北埔開民宿的朋友。他感到疑惑,當時雖然交換了聯絡方式,但僅是
禮貌上的,對方並沒有找他的理由,更何況現在是凌晨三點,一個無論如何都不適合敘舊
閒聊的時間。
他看了看病床的方向,父親已經睡熟了。樊少勳壓低音量接起電話,線路那頭的人大
大方方報上自己的姓名:「樊先生你好,我陳舜清。」
「我知道。陳先生好久不見,請問有什麼事?很晚了。」
「我跟石桓禹來高雄找周煦,我們在外面喝酒,他喝醉了,樊先生能來接他嗎?」
他還沒有回答,對方又強調:「周煦喝得爛醉,站不起來,也叫不醒,我沒辦法只是
把他丟上計程車,石桓禹也喝醉了,我一個人無法照顧兩個人。能夠麻煩你嗎?」
樊少勳確實有一瞬間的遲疑,如果是過去,就算是凌晨三點,他也會毫不猶豫拿上車
鑰匙出門,更何況,周煦向來不是會喝得很醉的那種人,而是喝得很節制,頂多也就是潤
潤喉的程度。可是……他再次看向父親的病床,內心掙扎不已。
「我現在不太方便,可以麻煩陳先生聯絡周澈嗎?」
電話那頭一陣靜默,樊少勳聽得見隱約的交談聲,猜想他們大概還在酒吧,這幾秒的
時間差點又讓他改變心意,他想見周煦,卻也不想見他,如果周煦真的喝醉到無法自己回
家,就給了他一個見面的理由。
「樊先生,我知道有句話我或許問了會太過僭越,但你跟周煦……你們吵架了嗎?」
比起問題本身,更讓樊少勳意外的或許是陳舜清將這個問題問出口。他記得去北埔玩
的那一次,對陳舜清的印象是個極有分寸感的人,不冷不熱,不刺探隱私,只有面對他的
伴侶石桓禹時有可見的不同。另一方面,他也因為這個問題而感到刺痛,他知道陳舜清是
周煦的摯友,但是周煦寧願和別人談及他們的感情,也不肯和自己好好談論嗎?
「周煦說了什麼嗎?」
「不,他什麼都沒說。他今天晚上一句話都沒有提到你。先前你們來北埔時,我說會
到高雄遊玩,你客氣地說會和周煦一起招待我們,但今天卻不見你的人影,周煦也沒有解
釋,我猜你們或許出了點狀況。」
「陳先生……」
「樊先生,我想你知道周煦他父親生前的情況,所以周煦不是會讓自己喝醉的人,我
認識他以來,他從來沒有喝醉過。你對他來說……」
「陳先生,」樊少勳加重了語氣,「我父親住院了,所以真的抽不開身,請你打給周
澈好嗎?剩下的,我想我不能回答什麼。」
接下來的對話有些模糊,大概是陳舜清道了歉,並承諾會打給周澈。他再次收起手機
,閉上眼,躺在單人病房裡的沙發上,假裝在上班前睡一下,但心知肚明自己到天亮為止
都睡不著了。即使有周澈照顧,他依然擔心周煦的狀況,以及他會不停地想著陳舜清沒有
說完的話。可是無論陳舜清本來要說什麼,他都該從周煦那裡聽見,而不是旁人。
隔天下班樊少勳接到周澈的電話,他聽著對方明亮的嗓音,突然想念起周煦低沉好聽
的嗓音。周澈聽說了他父親住院的事,詢問有沒有可以幫上忙的地方,他簡單說明父親的
狀況,接受對方幫忙的心意,婉拒實質的協助。他想問周澈,周煦怎麼樣了?問題在舌尖
卻無法吐出,一向滔滔不絕的周澈竟然也三緘其口。當天晚上他看顧父親時又接到周澈的
電話,說是買了宵夜想送給他,要麻煩他到醫院門口拿。醫院附近的深夜道路有種巨大的
不現實感,周澈騎著摩托車,送來兩碗蓮子湯,蓮子湯顧胃,對日夜顛倒的人來說有益又
好消化,說完便離開。
他拿著宵夜走回病房,幾種情緒在腦中糊在一起,他喝著溫潤味道的湯水,知道周澈
並不是會在自己繁忙時期還想到要送宵夜的人,但周煦會。這碗蓮子湯的味道他很熟悉,
是他和周煦兩個人常去的店家,他們通常點一碗蓮子湯、一碗冷凍芋分食,然後外帶薏仁
牛奶。
樊少勳掏出手機,螢幕的光亮在病房裡格外顯眼,現在太晚了,不能打電話,他可以
傳訊息給周煦。可是他要跟周煦說什麼?父親的病情讓家裡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也耗盡他
的心力,事實上連吃飯都不怎麼有胃口,而周煦不再打電話給他,沒有訊息,只讓周澈過
來送宵夜。
他依然不知道周煦在想什麼。
把手機收起,他仰頭喝盡碗裡最後一口蓮子湯,將剩下那碗放進冰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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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10/29 08:22,
3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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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糾結是必要的,直面關係中的問題在短時間會帶來痛苦,
但長久而言卻可以讓兩個人磨合得更好,提升關係本身的品質。
推
10/29 16:26,
3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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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他們之後會好好談開!
總是要讓彼此冷靜一下,談話才有意義嘛!
推
10/31 20:42,
3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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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20:42, 3F
(為z大端上蓮子湯)
※ 編輯: saxonwing (125.229.124.145 臺灣), 11/01/2024 22: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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