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戀愛伴旅 S1-EP6 聖誕特輯 (4)
回國後,大部分的人先回家睡了個飽,姚錦書沒那麼好命。
為了彌補耽誤造成的損失,他主動跟公司和節目組提出,想將去法國拍好的新歌MV再
剪一個節目宣傳版。
對此,製作單位雙手雙腳翹尾巴贊成,公司這邊有些為難。
新歌<重感冒>是一首以噴嚏聲開場,曲風活潑輕快,歌詞講述分手心情的反差情
歌。如果要用來當節目宣傳曲,歌詞勢必得重寫。當初為了這首姚錦書很喜歡的曲子,提
前一年向某知名作詞人邀稿,截稿後又等了他三個月,差點延誤錄製。如今要再寫另一
版,顯然沒有一年多可以再等。
幾番溝通後,姚錦書決定自己來。
楊友誠抓了抓頭,飄落幾根白髮。「想幫公司省錢也不用這樣。不然,叫他們企劃自
己寫……」
姚錦書安撫經紀人,「阿誠哥你忘啦?以前Dumbera的歌詞有一半是我寫的。」
「那一半裡面有哪首是情歌你自己說?」講起這個,楊友誠更擔心,「當初說寫不出
情歌的是誰?說跟STAR一起配唱會失常,堅持要分開錄音的又是誰?啊?你說!」
「是我是我都是我……」姚錦書把經紀人拉到休息室的小沙發上,將剛出爐的鹽可頌
塞到他手裡,「西瓜排好久才排到的,趁熱吃。」
怒氣沖沖地嚼著排隊名店沒兩個小時買不到的人氣麵包,楊友誠越吃越氣,「我說你
也很傻。延誤成這樣又不是你的錯,頂多請個客送個禮,有機會幫忙宣傳幾句,以後優先
合作就好,你費那麼多心力,把自己搞得那麼累,黃擁蘭他們又不是第一天出來混,哪有
那麼容易被你收買?這麼多年了,你就是、咳咳咳……」
姚錦書及時奉上紅茶,「阿誠哥小心點,別嗆到。」
楊友誠一口氣灌下半杯,瞪姚錦書,「已經嗆到了!」
姚錦書只能乖巧微笑。
叩叩。
休息室的門被人推開,一顆閃著光澤的光頭擠進來。
可以去選健美先生的肌肉壯漢用軟軟萌萌的嗓音細聲說:「阿誠哥,老闆找你。」
「……有沒有說要幹麼?」
肌肉壯漢西瓜君回答:「只說要聊MOMO哥的事。」
果然。
楊友誠將紅茶一飲而盡,像在喝赴刑場的斷頭酒。
「姚錦書,我下輩子不要再當你經紀人了!」
姚錦書苦笑,「阿誠哥,別這樣。你這輩子還很長。」
楊友誠怒哼一聲,抱著投胎的覺悟去見閻王了。
確認經紀人離開,姚錦書朝站在門邊的助理招手。
「老闆心情怎樣?」
「不知道。」西瓜說:「我送麵包過去的時候,他有客人,我被葉子姐攔下來,叫我
回來叫阿誠哥過去。」
姚錦書繼續打聽,「知道客人是誰嗎?」
西瓜很猶豫。
「我聽他們說,是……」
姚錦書催促,「是誰?你直接說。」
「雖然戴著墨鏡,但葉子姐說,那個人化作PM2.5她都認得出來。」西瓜按住姚錦書
的肩,怕他太激動,「葉子姐說,進去的是STAR。」
「……哪個STAR?」
「藝名鄒星圖,本名鄒興欣,粉絲叫他STAR的──」
姚錦書甩開西瓜飛奔出休息室,衝到走廊要去董事長辦公室,瞥見電梯門關上,有個
眼熟的背影一閃而逝。
「鄒星圖!」
電梯下行,目的地是一樓。姚錦書拍了另一座電梯,它停在頂樓沒動。
姚錦書打算跑七層樓去追人。
「姚錦書?」
一隻手握住安全門的門把,姚錦書回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西裝筆挺頭髮灰白的墨
鏡男子。
姚錦書收回手,「……老闆。」
銀河音樂的董事長叫董礪民,尊稱董董叫起來彆扭,董總也很怪,江湖人稱董爺。
董爺問:「匆匆忙忙,去哪?」
「走、走個樓梯,練肺活量。」
男人又問:「公司五間健身房不夠用,還是設備不夠好?」
「沒有!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大概是見過老闆把人揍得滿臉血,加上他背過人命坐過牢的傳言沒斷過,姚錦書每次
見到董爺,都覺得自己像在森林裡遇到熊,除了傻住沒有第二種反應。
男人意有所指,「天冷,沒事還是待在公司。」
姚錦書點頭,「好的,知道了。」
臨走前,董爺又問:「麵包哪買的?」
「我會把地址給葉子姐。她沒空的話,可以叫我去買。」
男人笑了聲,擺擺手往吸菸區去了。
要不是不抽菸,姚錦書現在也很想來根菸壓壓驚。
每次見老闆都有種壽命縮短一個月的感覺。
被這麼一攪和,他懶得再走樓梯或等電梯,想起可以打電話,發現手機忘在休息室,
乾脆回去。
回到休息室,西瓜不在,楊友誠坐在沙發上等他。
「跑哪裡去了?手機也不帶。」
「上個廁所。」姚錦書搪塞過去,把手機收回口袋,「阿誠哥,老闆找你說什麼?」
楊友誠板著臉,「你先告訴我,你現在跟鄒星圖到底是什麼關係?」
「嗯?」
「別給我裝傻。」經紀人認真起來的時候,還是挺有威嚴的。「我用身家性命幫你們
掩護了兩年,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就怕一覺起來你們被拍到,我被老闆吊死在公司大門
口。然後鄒星圖給我的回報是不續約,跑去美國。這樣也好,我總算不用拿安眠藥配飯
吃,結果他又回來了!而且一回來就跟你拍節目,聽說還是搶了人家趙小硯的位子!他知
道周總是什麼人嗎?是他能得罪的嗎?我以為他會跟以前一樣和你裝不熟,沒有,他只差
沒有全天巴著你不放,在你身上寫『STAR專用』!」
楊友誠喝了口水,繼續唸:「拍攝期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你也勸不動。既然
回來了,我就必須問清楚,姚錦書,你到底想怎樣?」
這問題,姚錦書想了很久。
當年國內還沒有大規模的練習生制度,多半是唱片公司經過星探、人脈或自薦,找潛
力股培訓,銀河那時也這麼做。
他們鎖定四十個十六到二十歲的大男生,預計透過一年密集訓練與考試,篩選出四人
組團出道。
那年姚錦書十八歲,下課跟同學窩在速食店看書,被星探發掘,經家長同意後決定去
試試。同樣十八歲的鄒星圖則是有太多選擇,覺得按部就班考大學的人生太無趣,寄了一
段三分鐘的舞蹈影片去銀河,順利入選。
多年後,鄒星圖被問到當初五大唱片公司裡,為何挑了銀河?鄒星圖告訴主持人:
「因為我喜歡Milky Way唸起來的韻律感。」
銀河音樂的英文名稱用字是「Milky Way」。
很少人知道,在姚錦書和鄒星圖的關係裡,主動開口的是姚錦書;壓根沒人知道,姚
錦書對鄒星圖是一見鍾情──包括鄒星圖本人。
鄒星圖是出生抽到SSR的人生玩家。頭腦好、長得帥、身材也好,運動神經一流,家裡
有錢父母疼愛,十八歲以前的人生不能說是一帆風順,他坐的是豪華郵輪。
這樣的小孩只要沒去殺人放火已是祖上積德,鄒星圖的個性不算太差,頂多有點中二
病。這種出身與環境養成,讓人雖不滿意但勉強能接受。
中二病患者的症狀之一是唯我獨尊,甚至有點沙文主義。
鄒星圖第一眼就看不起長得比校花還漂亮的姚錦書,覺得他靠著那張臉收買人心,搞
不好一個不如意就會梨花帶雨哭倒長城。
姚錦書則很清楚鄒星圖不喜歡自己,盡量避免招惹對方。可是,這跟他喜歡鄒星圖那
張臉是兩回事。姚錦書自覺可能有點M,喜歡一個討厭自己的人,但這份喜歡藏在心裡沒
人知道,反正不犯法,便將錯就錯下去。
這一錯,就一輩子。
培訓時期的姚錦書和鄒星圖真正王不見王,因為舞蹈考試時,鄒星圖永遠第一名,姚
錦書也是,倒數的。
隨著人數愈來愈少,考試要求與評審標準也愈來愈嚴。業界有名的舞蹈老師只負責講
評,不負責照顧玻璃心,每次評分,當場落淚或事後崩潰就此退出的參加者不在少數。
每次,鄒星圖都覺得姚錦書會被罵哭,但他始終很堅強。
有一回,公司特地請來海外歸國的世界級舞者當評審,對方把每個人評得一無是處,
包括最高分的鄒星圖也被挑了很多毛病,讓他難得懷疑起自己的程度。他的表現都遭遇如
此評價,萬年墊底的姚錦書更慘。根據對方的說法,姚錦書根本不配站在這裡呼吸,刻薄
程度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聽不下去,想出聲阻止,鄒星圖卻看到姚錦書朝他這裡看了一眼,
而後抿了抿唇,低聲回應:「謝謝老師指教。」
大概是從那次開始,他稍微對這個看起來很脆弱的花瓶同學改觀。
培訓經過半年,扣除成績三次不達標或單次太低分、違反培訓諸多規定以及禁不起評
審毒舌或競爭壓力的參加者,剩下十一人。
六月天,天氣漸熱。宿舍沒有冷氣,被熱醒的鄒星圖起床喝水,發現水又被室友喝
完,只好拎著冷水壺去走廊找飲水機。
凌晨兩點半,走廊盡頭的小練習室仍有燈光。
他走近一看,是每次跳舞不是肢體不協調就是慢半拍的姚錦書。
那個靠著臉很漂亮,才留到現在的花瓶。
姚錦書在練最近教的排舞,其中有個動作要倒在隊友身上,由隊友反推,他回正站
好,再往前滑跪。
這時間沒人會陪他練習,即便他的人緣不錯。人們總對漂亮的事物較寬容,如果沒有
威脅性,更是如此。
姚錦書把三張椅子疊成一人高,在側邊放了緩衝墊,一次又一次練習斜倒的動作。
死氣沉沉的椅子與軟墊無言接收他的投懷送抱,毫無反應。
鄒星圖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看門裡的姚錦書一次次撞上椅子,因為沒有力量回饋,無
法順利站穩,歪歪扭扭地往前滑跪,姿勢難看到不行。
雙膝跪地的聲響砸在木頭地板上,打破大半夜的寧靜。
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
忽然,又一次滑跪失敗的姚錦書沒爬起來。
盯著微微起伏的背影,鄒星圖心想:總算是哭了吧?
懷著自己也不清楚的詭異心態,他走進練習室。姚錦書回頭,日光燈把溼亮微紅的臉
蛋照得清清楚楚,上頭只有汗,沒有淚。
鄒星圖順著姚錦書的手往下看,發現木頭地板的一角破損,木屑刺進他的膝蓋,他正
在徒手將木刺拔出來。
「你是笨蛋嗎?」
罵完,鄒星圖走到角落的矮櫃拿出醫藥箱。
練舞受傷是常態,即使是練習室,也備有醫藥箱以防萬一。
看鄒星圖拎著醫藥箱走來,姚錦書加快動作拔出木刺,將汙血擠出。
「不用。」姚錦書拒絕。
鄒星圖拒絕他的拒絕,打開醫藥箱,拿出消毒藥水和OK繃。「手拿開。」
姚錦書的手虛掩在膝蓋上,「不用麻煩。」
鄒星圖瞪他,「如果你想因為傷口感染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最後截肢,一輩子都不能
跳舞,就繼續。」
「……你太誇張了。」姚錦書小聲說。
鄒星圖用鑷子夾著沾好藥水的棉花球,「好啊,來賭。反正爛掉的是你的膝蓋。」
姚錦書跟這個半年來頭一回私下跟他說話的人對瞪,最後,一把搶過對方手上的鑷
子,往傷口處抹。
簡易醫藥箱裡沒有碘酒,只有消毒力跟疼痛程度成正比的雙氧水。
「嘶……」
姚錦書再抬頭,眼底發紅。
鄒星圖故意說:「哭吧,我光看就痛。」
姚錦書沒哭,抿著唇沒再吭聲,清潔完傷口貼上OK繃,站起身一拐一拐地將醫藥箱歸
位。
「謝謝。你可以走了。」
坐在原處的鄒星圖指向牆上掛鐘,「快三點了,你這樣還練?明天八點要上編曲,你
打算幾點睡?」
其實這不關他的事,但鄒星圖的態度太理所當然,姚錦書一瞬間有種被老師抓包的心
虛。
他別過頭,沒說話。
「你這樣練,練到下輩子也沒用。你跳不好是因為沒人接你,站不穩滑跪當然會歪
掉。」鄒星圖下令,「回去睡覺。明天午休,我陪你練。」
姚錦書小聲嘟噥:「剛剛不是還罵我笨蛋?」
鄒星圖沒想到經歷過諸子百家毒舌地獄的姚錦書會在意他隨口吐槽的一句話。
他笑了。
「是啊。但看到努力的笨蛋,我偶爾也會大發慈悲,幫他一把。」
性感教練線下特訓,於公於私,姚錦書沒理由拒絕。
他回過頭,正眼看鄒星圖。
「……那就拜託你了。」
在那之後,他們的距離肉眼可見地接近不少。
經過鄒星圖的惡補,姚錦書的表現慢慢從萬年倒數第一,進步成倒數第二或第三。鄒
星圖沒有每次教新舞都幫忙,如果姚錦書沒開口,他可以看著姚錦書重複錯一個動作錯一
下午,直到姚錦書開口求救。
鄒星圖承認,他享受被姚錦書依賴的感覺。
從夏天到秋天,姚錦書的舞蹈成績已經可以穩定留在中段班了。
名師指點加上大量練習,姚錦書身上的瘀青紅腫大小傷沒斷過,但哪個跳舞的身上沒
傷?鄒星圖自己也是傷痕累累,每次換衣服都驚起一片抽氣聲。
一半是羨慕他的好身材,一半是訝異於他看似輕鬆,其實練得比其他人更多。
舞蹈是他的強項,他就要做到最好。
最終評比成績揭曉,第一次考試之後,公認會留到最後的鄒星圖確實留下了。
姚錦書的舞蹈仍是他在唱歌、跳舞、樂器、綜合能力四項中最低的,也是最後四人的
舞蹈成績中最爛的,但他還是擠進成團出道的窄門。
剩下兩人,一個叫林宇宴,綽號小鳥,是個清秀內向的長髮男生。無論常見的鋼琴、
大中小提琴,還是吉他、貝斯、爵士鼓,或古箏、琵琶和二胡,他一學就會,高階檢定一
考就過,在樂器項目的成績向來笑傲江湖。
最後一個是每個團體都需要的開心果,徐費雪。父親姓徐,母親姓費,出生於一個難
得北部下雪的冬日,故名為雪。冬天出生名為雪的小男生陽光開朗,是四人年紀最小的,
剛滿十六歲,個子也最小,號稱一百六十公分。英文名字直接叫FISH的他是個六邊形戰
士,唱歌可以跟姚錦書、鄒星圖比肩,跳舞跳不贏鄒星圖,但比另兩人強,樂器方面追不
上林宇宴,但能看到他的車尾燈,甩另外兩人至少半圈。加上一張娃娃臉討喜得很,除了
同期也很討評審老師的歡心。
公司讓他們自己選隊長,大家以為徐費雪是當然人選,小男生卻把這頂皇冠交給姚錦
書。
「出道後一定會常常被罵,MOMO那麼好看,大家會嘴下留情。」徐費雪天真地說。
姚錦書無言幾秒,「我把你當弟弟疼,你就這樣回報我?」
徐費雪做了個鬼臉,躲到林宇宴身後去。從小認識的鄰居兼竹馬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蒼白瘦弱的林宇宴當不成擋箭牌,低聲擠出兩個字保護摯友:「附議。」
姚錦書的目光轉向還沒發表意見的鄒星圖。
舞蹈擔當聳了個肩,「隨便。反正最帥的是我。」
看來,他的中二病仍未痊癒。
林宇宴這個社恐就別提,姚錦書確實捨不得讓年紀最小的徐費雪去面對往後比刀槍更
致命的媒體,儘管他很清楚對方不是真那麼柔弱。
費時一年的血腥征途,能走到終點的人,沒有弱者。
姚錦書看著三個隊友,將象徵隊長的白曇花胸章往襟口一別。
他承諾:「以後,隊長保護你們。」
「耶!MOMO隊長好帥!愛你喔!」徐費雪瘋狂示愛。
「嗯。」這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的林宇宴。
看著姚錦書一路努力爬到山巔的鄒星圖罕見沒說話,只看著他笑。
那天晚上,為了每天要量體重,飲食控制許久的四人在經紀人特許下吃了一頓久違的
垃圾食物大餐,算是告別。畢竟,要當偶像的人,跟肥宅水或快樂餐是澈底無緣了。
幾個大男生鬧到凌晨一點多開心又感慨地散會,臨走前,姚錦書把最後一塊雞塊藏進
口袋拿回房間,以為沒人看到。
從四人一間的宿舍搬進公司為他們準備的家庭式公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
鄒星圖洗完澡,脫掉衣服躺下沒多久,門外有人。
「STAR?叩叩叩叩叩。」
有門不敲要配音,也是很閒。
鄒星圖有點懶,依然躺在床上,「誰啊?」
來人沒回答,繼續問:「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
「又沒下雪哪來的snowman?」鄒星圖吐槽歸吐槽,還是坐起身,抓過衣服套上,打
開床頭燈,「門沒鎖,自己進來。」
姚錦書穿著一套帶兔耳朵的絨毛睡衣,手上拿著一朵紅玫瑰。
「兔子同學,你半夜拿紅玫瑰,是要cos採花賊嗎?」
姚錦書抓下帶著兔耳朵的兜帽,有點尷尬,「這是我媽寄給我的,說冬天很暖。」
習慣裸睡的鄒星圖點點頭,捧場道:「看起來很暖。然後?」
其實已經換好睡衣準備入睡,某個要命的念頭卻像吃錯藥的瘋兔在腦中蹦來蹦去,姚
錦書才會衣服都沒換,帶著貢品,又摘了餐桌上的裝飾假花來敲門。
「我、我想問……」姚錦書將暗藏的雞塊和假花往前遞,「我是說,我很喜歡你。如
果你也不討厭我,可以,跟我交往嗎?」
鄒星圖第一時間沒說話。他起身繞過姚錦書,走到門邊,打開房裡的大燈。
餘光瞄到鄒星圖光溜溜的下半身,姚錦書連忙撇過頭。
鄒星圖注意到了。
「說喜歡我,連看我都不敢?又不是真沒穿。」
「不一樣。」姚錦書咕噥。
「哪裡不一樣?」
「你先回答我啦!」
鄒星圖坐回床邊,盯著面壁的姚錦書,「你覺得我平常對你怎樣?」
「很好啊。」
「哪裡好?」
「就、很照顧我,很體貼,很溫柔……」
鄒星圖感慨,「原來我也有被人誇獎溫柔的一天,嘖嘖。」
遲遲沒等到回答,姚錦書有點慌,「你給我一個答案就好,不管結果怎樣,跟我們
之後的相處都沒關係,你放心。」
鄒星圖沒被他牽走,又問:「那你覺得我對另外兩個怎樣?」
「也不錯呀。」
鄒星圖瞇了瞇眼,「但很好跟不錯不一樣吧?」
「嗯。」
鄒星圖嘆了口氣,收下他刻意讓給姚錦書吃的雞塊和假玫瑰,將花插進床頭的玫瑰香
氛瓶裡。「所以說,你怎麼還會問出這個笨問題呢?兔子同學。」
姚錦書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我也喜歡你。」鄒星圖笑,「我以為這種事不用按照步驟寫情書告白,又不是少女
漫畫。」
姚錦書摸摸鼻子,「儀式感很重要。」
「好的。那現在我答應,OK了?」
姚錦書朝鄒星圖伸手。
鄒星圖下意識把手覆上去,嘴巴才跟著問:「幹麼?」
姚錦書笑了,「你跟男朋友牽手都這樣?」
「喔。」大概有點丟臉,鄒星圖補了句:「我之前沒交過男朋友。」
「女朋友呢?」
「也沒有。」
姚錦書說:「我想也是。」
「什麼意思?」
「看不上凡人。」姚錦書笑咪咪地回。
鄒星圖沒計較,順勢把他拉到床邊坐下,「你咧?」
姚錦書眨了眨眼,很純情地說:「你是第三個。」
「……你不是才十八?」
姚錦書小聲解釋:「我國中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了。」
鄒星圖棒讀,「這樣喔,好棒棒。」
姚錦書晃了晃牽著的手,「我現在喜歡的是你。」
鄒星圖皺眉,「你怎麼好像很會的樣子?」
姚錦書一本正經地回:「戀愛是人類的本能。」
「最好是。」資深中二病患者不以為然。
姚錦書只是軟軟地笑,看著他。
鄒星圖覺得這樣下去不太行,又不想趕人,把收下的雞塊塞進姚錦書嘴裡。
雞塊是鹹的,而且已經變冷發軟不好吃,姚錦書嚼著嚼著,卻笑得更甜了。
吃完雞塊,姚錦書吸了一口氣,「好啦,我該走了。」
「就這樣?」
「不然呢?」
「都交往了,起碼來個晚安吻吧?」
姚錦書瞪他,「交往不到一天就要親,太快了吧?」
「……你半夜穿睡衣跑來我房間,不怕我獸性大發,把你吃掉?」
姚錦書認真地回:「你才不是那種人。」
一瞬動過這念頭的某禽獸只能深呼吸,揮揮手,「算了,小兔子晚安。」改天再吃掉
你。
走到門邊,姚錦書想到,「對了,我們交往的事,先別告訴別人。」
「蛤?」
「公司不是有禁愛令嗎?我不能害你。」姚錦書說。
鄒星圖不知道該哭該笑,「隊長大人,你辛辛苦苦一整年總算留下,再辛苦一年就可
以發片出道,結果在明知公司禁止我們談戀愛的情況下跑來找我告白要交往,你這是自殺
式攻擊還買一送一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姚錦書低下頭,「我只是怕來不及……」
「什麼來不及?」
姚錦書抬頭,盯著鄒星圖的帥臉,「我怕之後出道,你會被別人搶走。」
「你……」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也可以接受我,我不想
讓其他人搶走……」姚錦書抿了抿唇,板起漂亮的小臉重申:「鄒星圖,我真的很喜歡
你。」
鄒星圖一口氣憋在喉頭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最後只能深深嘆息。
「我交了第一個男朋友,高興不到一個晚上,就要變地下情,會不會有點慘?」
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姚錦書也沒辦法。
他咬著牙,「……你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慢幾秒理解姚錦書的話,鄒星圖從床上跳起來,衝到門邊抓住姚錦書的肩,「男子漢
大丈夫,誰跟你後悔?你也不准後悔!」
被嚇了一跳的姚錦書呆呆看著他,慢慢地,點頭。
他輕聲說:「好,我們都不要後悔。」
房裡很亮,所以姚錦書眼底隱隱的水光,應該只是反光。
即便如此,鄒星圖的心尖有些酸軟。
他收回手,低聲問:「對不起,有沒有抓痛你?」
姚錦書推開他,「沒事。我真的該走了。」
「那兩個也不能講?」
「我怕FISH會說漏嘴。」
一旦他說漏嘴,就是全世界都知道。
至於林宇宴,不用擔心他會跟別人說,可以的話,他能整天不開口。問題是如果
他知道,徐費雪知道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我們是隊友,還住在一起,不可能瞞得過吧?」
「……那就打死不承認,他們也不能怎樣。」
鄒星圖只能妥協。
他推開房門,確認門外安全後,還是沒忍住,用指側輕輕刮了下姚錦書的臉頰。
觸感一如想像美好。
姚錦書看他一眼,學著他的手勢,摸了回去。
「Okay, bye . 」
「bye.」鄒星圖回。
直到後來被抓去陪看電視重播的<冰雪奇緣>,鄒星圖才知道,在那個告白夜,姚錦
書是用怎樣的心情與勇氣來敲他的門。
如果說之前培訓考試的排程已是地獄等級,準備出道這一年的生活就是在地獄第十八
層。
大到唱歌跳舞的份內事,小到表情管理飲食作息,鉅細靡遺。
為了徵選晚一年考試的姚錦書和鄒星圖在百忙中去考了個大學,雙雙上榜。當年的考
生還有林宇宴,他和姚錦書自知沒有鄒星圖能輕鬆兼顧學業的能耐,開學當天就交了休
學申請。
再苦再累再難熬,他們撐過來了。
金秋十月,首張同名專輯發行,Dumbera強勢出道。
出道後的日子像是八倍速快轉的連續劇,知道有事不斷發生,卻無法清楚理解每一個
細節。
發片三天,他們衝上銷售週冠軍,打敗已霸榜半年的流行天王,自此,但凡Dumbera發
片,就沒拿過第一名以外的成績。
雙白金的慶功宴上,許多看他們一路走來的工作人員哭了,易感的林宇宴躲在角落偷
偷掉淚,徐費雪用袖子幫他擦。姚錦書抓著麥克風發表感言的手明顯在抖,眼角有點紅,
但沒哭。
鄒星圖把準備好的面紙包塞給徐費雪,省得他因為弄髒表演服又被服裝師唸。
第一場演唱會結束,大學沒考好獨秀才藝又出包的徐費雪下臺就大哭,林宇宴和姚錦
書陪著他,安慰說自己也出了很多狀況,越講越難過,三個抱成一團。整場下來跳錯幾個
動作的鄒星圖也很悶,站在旁邊,對著側拍鏡頭擺臭臉不說話。
他們聚在宿舍客廳開了一整晚的檢討會。
姚錦書依然是情緒最穩定的人。他像牧羊犬般把東倒西歪的隊友趕回柵欄睡覺,再一
個人收拾滿客廳髒亂。
鄒星圖一直悶悶不樂,無法接受自己會在準備那麼久的舞臺上出錯。姚錦書明裡暗裡
勸了幾次沒用,找了個沒通告的平日跟經紀人請假,把他拉出去玩。
說要出去玩,按照他們的走紅程度哪裡都去不了。
姚錦書訂了一間郊區度假酒店的套房,為了壯膽還假裝熟練地先去頂樓的花園酒吧喝
一杯。
他幫鄒星圖點了一杯藍色珊瑚礁,原因無他,看起來好看,跟鄒星圖一樣。
鄒星圖幫他點了一杯環遊世界,祝福兩人美好的未來。那時鄒星圖不知道這是有名的
失身酒。
他們分完兩杯調酒,牽著手踩著雲朵進房間。
鄒星圖在那晚失身於姚錦書,隊長大人奪走他的初吻和初夜。
說來可恥,但鄒星圖確實站起來了。各方面來說。
人紅是非多,有人愛他們,就有人恨他們。
姚錦書信守承諾,不管面對長槍短炮的攝影機或把麥克風戳到臉上的記者,還是大聲
辱罵潑灑不明液體的瘋狂黑粉,隊長永遠站在第一線,擋下有形無形的各種傷害。
午夜夢迴,鄒星圖常會想,姚錦書這麼好一個人,憑什麼要讓那麼多神經病糟蹋?
某一日,另外兩個有別的通告,晚上不回來,宿舍裡難得只剩他們。
姚錦書被求了老半天,鬆口同意鄒星圖在宿舍房間來一次。事實證明,一是個虛數,
鄒星圖做了三回。
渾身無力的姚錦書窩在鄒星圖懷裡,昏沉地想了想,笑容帶著不自覺的誘惑。
「大概因為……我有點M吧?」
他不是有熱血理想明星夢的人,只是單純覺得答應人家的事要做到。不管是當初決定
試看看的偶像事業,或是成為隊長要保護隊友的承諾。
鄒星圖無言片刻,親了他一口,將手伸到他身下。
「嗯?不是結束、嗯啊……」
鄒星圖抽出溼淋淋的手指,「我發現跟笨蛋講不通,還是用做的吧。」
「說好只做一次!你、嗚──」
鄒星圖一邊吻一邊把人壓進柔軟的羽絨被裡,扶著自己輕易被挑撥的慾望,在姚錦書
耳邊說:「姚錦書,咬緊啊。」
「……你這個、渾、啊!」
雖然做完之後,鄒星圖被踹下自己的床,姚錦書氣得真正三天沒跟他說話,鄒星圖還
是覺得很值得。
遺憾的是,就算在房裡做過,姚錦書依舊小心翼翼,連去他房間純睡覺都不願意。就
怕到時候離開被撞見,有理說不清。更何況,他們理虧。
出道第二年春天,他們發行第二張專輯,同時宣布展開巡迴。這次演唱會的主題是馬
戲團,顯然公司非常看好他們的潛能,致力讓他們退休能去太陽馬戲團發展,要求他們去
學各種高難度的特技。
徐費雪已經挫折到哭不出來了。
姚錦書最慘,他是主唱兼隊長,其他三人表演時他也不能閒著,等於一個人打四份
工,還只領一份薪水。
被黑粉嘲諷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花瓶偶像再度展現他驚人的毅力,在日夜苦練三個月
後,完美演出。
除了期間因為太緊張,換裝時把衣服拿成徐費雪的,穿著唱完三首歌。幸好,除了服
裝師只有鄒星圖發現,氣得把他抓去廁所親到休息時間結束。
七場巡迴從島內唱到海外,最終場選在臺北小巨蛋,就在徐費雪考完大考隔兩天。
整晚順利,直到最後一首歌。
姚錦書在定格動作時,撐地的手掌被舞臺地板的汗水,滑了一下。
他反應很快,改用左手撐住,改換動作的瞬間不到三秒,滿場歡呼和掌聲讓謝幕動作
持續三分鐘。
起身離場時,姚錦書發現他動不了。
鄒星圖若無其事地,用一種好兄弟的姿態攬住他的肩把他拉起來,跟歌迷揮手,把同
樣保持笑容的隊長帶回後臺。
經過檢查,姚錦書的左手可能骨裂,建議馬上送醫。
他們還有安可。
鄒星圖在腦中迅速把安可三首歌檢查一遍,前兩首慢歌沒問題,最後一首快歌也沒有
強度太高的手部動作,應該還能撐。
幸好姚錦書的演出服是長袖。
他的左手在噴完止痛噴霧後,被醫護用夾板固定,換上最後一套唱安可的衣服。
「隨便跳,少你一個沒差。」
鄒星圖臉上沒有常掛著的痞笑,冷臉朝姚錦書丟下這句,就去跟工作人員確認場地安
全了。
「STAR好凶喔,你都受傷了。」徐費雪幫姚錦書打開礦泉水瓶蓋,遞水給他。
冷汗滑過額角,姚錦書緩慢地用右手擦了擦,接過水瓶。「我沒事。」
林宇宴盯著姚錦書垂在身側的左手,「真的?」
姚錦書拎著礦泉水瓶,輕敲林宇宴的肩,「走,去把安可唱完。」
不少歌迷發現,第三首快歌很多動作變了。有些是位置變化,有些是舞擔搶了隊長的
動作。部分粉絲覺得是最終場的驚喜改編,少部分的人產生不安的猜測。
最明顯的是最後結束時,慣例站在正中間的姚錦書被擠到右邊,鄒星圖一人站在中
央,高舉雙手宛如眾星拱月。
在滿場歌迷喊到沙啞的喝采中,演唱會結束了。
表演結束不等於營業結束,還有媒體聯訪和慶功宴。鄒星圖不管公司仍在討論是要叫
救護車順勢刷一波敬業印象,還是低調點用保母車送醫。他打完一通電話,跟隊長不在時
就負責對外發言的徐費雪交代幾句,用自己的大外套裹著渾身冷汗的姚錦書,把人帶去停
車場。
楊友誠攔不住,只能任他去。
來到停車場,眼前是姚錦書認得出的保時捷和沒見過的短髮女子。
「我媽的秘書,夢娜姐。」鄒星圖介紹雙方,「我男朋友,姚錦書。」
姚錦書呆呆地點頭問好,夢娜為他拉開後座車門,溫柔地說:「先上車吧。」
待車子離開地下停車場,閉眼休息的姚錦書用氣音埋怨:「你太誇張了。」
「我誇張?」
姚錦書靠著他,偏頭蹭了蹭,像是安撫又像撒嬌,「只是手斷,又不是快斷氣。」
「斷了?!剛剛不是說骨裂而已?」
「應該斷了,我覺得。」
「手都斷了你還跳完,你是、」
「噓……我現在是傷患,很脆弱。」
鄒星圖氣得吼他:「閉嘴!」
「不能閉嘴。好痛喔,跟我聊天。」
聽姚錦書帶著哭腔,鄒星圖說:「想哭就哭,這裡沒外人。」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才不哭。」
鄒星圖冷冷地接:「只因未到傷心處。」
「唉呦,不錯嘛。」
「我好歹拿過全校作文第一名好嗎?」
姚錦書拍拍鄒星圖的肩,「那下張歌詞就全、噢!」
小心捧起姚錦書受傷的手,鄒星圖無情評價:「笨蛋。」
「很痛耶……」
鄒星圖把人半攬過來,低頭在姚錦書頭頂落吻。
「再忍忍,快到了。」
經過診斷,姚錦書確實是掌骨斷裂,得長期休養。
好幾個月的行程受影響,公司只能公開實情,演唱會結束後舞擔想竄位的揣測不攻自
破。
哪怕經過這次事件,在鏡頭前,隊長與舞蹈擔當仍是關係欠佳零互動的兩人。
身邊的人或許有察覺不對勁,但沒人點破。除了楊友誠私底下找過姚錦書,被迫成為
共犯。
隨著他們愈來愈紅,粉絲也愈來愈瘋狂。國中生和高中生為了夜排演唱會集體蹺課的
事鬧上新聞,家長不指責不守本分的學生,而是責罵這些認真工作的偶像,認為是他們帶
壞自家小孩。
輿論壓力下,銀河祭出禁止夜排的公告,加強巡視,並開記者會道歉。
既不是酒駕撞死人,也沒有劈腿婚外情,只因為太紅就必須謝罪實在太荒謬,鄒星圖
發了一頓火,拒絕出席。
林宇宴和徐費雪也覺得莫名其妙,但他們沒有鄒星圖的脾氣,也沒有鄒星圖的底氣。
最起碼,當經紀人拿違約金威脅他們的時候,鄒星圖他家有錢付,他們沒有。
姚錦書作為隊長,擔負團體榮譽與未來發展,他唯一的救濟手段是越級找老闆申訴。
被叫進辦公室時,他正好目擊老闆徒手把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打得滿臉是血,兩顆牙
齒滾到他腳邊。
向來只有在大場面才遠遠見過幾面的董爺難得沒戴墨鏡,長長一條刀疤橫過左眼,姚
錦書相信自己是鼓足半輩子的勇氣才沒軟腳,口齒清晰地把話說完。
「道歉不會少塊肉,以後他們就不敢吠了。」
或許是手上沾了血,董爺跟印象中的說話方式也不同。
姚錦書回去轉達老闆的意思,另外兩人妥協了。
只剩鄒星圖在抵抗。
他看準隔天一早要開記者會,跑去夜襲姚錦書。
他以為只要姚錦書起不了床,就不會參加那個智障記者會了。
隔天醒來,枕邊沒有人。他打開電視,新聞臺即時轉播他的隊長與兩個隊友向鏡頭九
十度鞠躬。
鄒星圖氣得摔爛遙控器,也只能如此。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鄒星圖以為這樣胡鬧之後,姚錦書可能得氣上一個月不跟他說話,但開完記者會的姚
錦書沒多說,反而更拚命工作。
他們沒聊起這件事。
出道第三年夏天,Dumbera發行第三張專輯。十月就是他們的出道紀念日,正當歌迷
們興奮期待為他們規劃下一個三年甚至十年時,離歌的前奏已偷偷奏響。
第一個知道的是姚錦書。
鄒星圖挑在跟姚錦書請假出去開房間,大戰後汗水淋漓的時間點,告訴他的隊長他不
續約。
姚錦書沉默很久,久到鄒星圖以為每次跟他上床體力都很差的姚錦書不小心睡著,才
聽到姚錦書低啞的聲音。
「……我好想揍你。」
鄒星圖抓著他的手,往自己溼亮的蜜色胸肌上擺,「你揍,我不還手。」
「不要。會痛。」
「心疼啊?」鄒星圖嘻皮笑臉。
姚錦書軟綿綿地瞪他,「我、的、手、會、痛。」
「喔。」鄒星圖抓著姚錦書的手親了一口。
「我現在沒辦法思考。」姚錦書的語速很慢,彷彿下一秒就會睡著。「我只知道,我
現在,很討厭你。」
「……嗯。」
鄒星圖反常的平靜讓姚錦書清醒不少。
他吃力地翻過身,盯著鄒星圖不管何時都能讓他心跳加速的臉。
「說話。」
「說什麼?」鄒星圖的笑容揚起一下,很快消失。「我現在說什麼都不對。」
姚錦書閉上眼。
「打算去多久?」
「三五年吧,不知道,看狀況。」
「準備好了?」
「差不多。只剩……」鄒星圖猶豫著,把吻印在姚錦書臉頰上,「只剩你。我想帶你
走。」
「走不了。我們三個都續了。」
關於續約這件事,他們四個沒事先討論過。沒有人會刻意討論明天太陽時否升起。他
們都是等簽完新約,順口問起不在場的鄒星圖,才知道他還沒簽。
「續約這種事也不等我回來……」那天臨時有個外景通告的鄒星圖吸了一口氣,不想
追究公司到底是有意或無意。「合約可以談,只要你願意。」
「……讓我想想。」
姚錦書想了兩天沒結論,楊友誠等不到鄒星圖點頭,害怕生變,找了個藉口約他們
四個到公司開會,當面問。
鄒星圖直說他想去美國學舞,不想續約。楊友誠從公司重金栽培他們的遠古時代開始
說,講到激動處差點哽咽。不說還好,這一細數,出道以來被掩蓋在檯面下的種種不堪就
被翻了出來。
姚錦書養傷時要吊著斷手去參加談話節目或不用跳舞的綜藝通告,公司趁機幫他接了
止痛藥和復健器材的代言。林宇宴的爺爺急病過世,他哭到失聲在靈堂趕新專輯的編曲,
經紀人還要他自拍影片給粉絲看,美其名報平安。開朗陽光的徐費雪其實沒那麼開朗陽
光,被瘋狗黑粉網路轟炸、寄發臭的死魚到公司,公司不想得罪粉絲態度敷衍,放任的結
果就是他長期焦慮失眠,必須去看身心科。
相較下,鄒星圖只是重感冒頂著寒流去戶外泳池拍性感寫真,被網友批評胸大無腦、
舞跳得沒誰誰誰好還敢出來獻醜、或是挖出富二代身分順帶臭罵家人……跟隊友的遭遇比
起來根本是人間天堂。
雖然鄒星圖中二病未癒,但他很清楚不是自己太優秀,而是他不好欺負。不管是他個
人還是他的家庭。
一天當四十八小時用的行程、把人當商品恣意詐取商業價值的公司、全年無休惡意攻
擊的瘋狂黑粉……哪怕是偶像,也是人字旁的兩個字,有血有肉。
一來一往,難免講到那場道歉記者會。儘管那只是導火線。
期間,姚錦書無數次插話想幫公司辯解,都被鄒星圖嗆回去。
楊友誠看連姚錦書這隊長都勸不動,情急使出大絕招。
「這業界本來就是這樣,這是你們當偶像就必須接受的現實!」
導線燃盡,炸彈引爆。
鄒星圖一腳踹翻楊友誠身旁的空椅,頭也不回走出會議室。
姚錦書紅著眼追出去,被圍觀的職員拍個正著。
就算那時,姚錦書也成功忍住,沒有哭。
隔天,鄒星圖被叫去老闆辦公室談了十五分鐘。
姚錦書緊張地守在門口,一看到鄒星圖出來,不管在人前保持距離的原則,把人拉去
小休息室,關門上鎖。
鄒星圖心情不錯,吹口哨調侃他:「這麼急?可是我沒有帶、」
姚錦書氣得拍了他的手臂一把,忙著問:「老闆怎麼說?」
「問我為什麼不續約啊。」
「你怎麼說?」
鄒星圖拉他在小沙發坐下,「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這理由很中二,很鄒星圖。
面對姚錦書的無言,鄒星圖笑了笑,「其實老闆沒那麼恐怖,他可以講理。」
「你跟他講了什麼道理?」
Dumbera的成績屢創紀錄,被媒體封為有史以來最強男團。銀河音樂是上市的大公司,
去年有三分之一營收來自Dumbera。姚錦書不信有任何真理能說服一個商人放棄賺錢。
「我跟他說,不管是Dumbera還是我,甚至你,都不是不可取代的角色。沒必要搞那
麼難看。」
「就這樣?」
鄒星圖點頭,「他抽了半根菸,說『也對』,就揮手叫我滾了。」
姚錦書仍存疑,「你沒被逼著簽下保密契約賣身條款,還是吞了毒藥裝了炸彈吧?」
鄒星圖敲敲姚錦書的腦袋,「叫你少看一點狗血小說就不聽。按照老闆的等級,需要
那麼麻煩嗎?」
「……是不用。」
鄒星圖揉揉敲過的地方,親了姚錦書一口。
「你呢?跟我走嗎?」
姚錦書低下頭,「他們兩個的約還在這裡。」
鄒星圖懂了。
「保護大家的隊長,嗯?」鄒星圖勾起姚錦書的下巴,「那誰來保護你?」
姚錦書微笑,「我可以保護自己。」
鄒星圖撞上姚錦書的額頭,叩一聲。
「我問最後一次,要不要跟我走?」鄒星圖低聲誘惑他,「你又不是喜歡被大家看著
的人,趁現在有點錢,試看看不一樣的人生?」
「別說喜歡,我現在甚至有點怕別人看我。」姚錦書苦笑,「可是……」
鄒星圖把他按進懷裡,不逼他了。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鄒星圖說:「我們,還繼續嗎?」
「……我對遠距離沒信心。」姚錦書小聲說。
鄒星圖閉了閉眼,覺得心跳慢了些。
他還沒想到該怎麼辦,懷裡的姚錦書又說:「可是我好喜歡你。」
小兔子睜開他的懷抱,用純潔的眼神望著他,「我想繼續,你呢?」
鄒星圖感覺心跳正常了。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那就繼續。我忙到一段落,就回來看你。」
「好,我等你。」
七月初發行第三張專輯後,Dumbera展開十二站世界巡迴演唱會到九月初。巡迴結束,
銀河音樂正式宣布鄒星圖不續約,姚錦書和徐費雪單飛,林宇宴轉幕後。
Dumbera要解散了。
歌迷心碎崩潰,許多人將社群平臺大頭貼換成黑白照,哀傷與憤怒癱瘓官網與官方粉
絲頁。針對鄒星圖的謾罵與攻擊三年來首度超越徐費雪,鄒星圖竟然還拿這點開玩笑。徐
費雪默默吃著當天晚餐後的藥,木然地看著他,想想氣不過,將吃空的藥袋揉成團丟他。
鄒星圖嘻嘻哈哈地撿起來,跟徐費雪互砸,直到值日生姚錦書洗完碗,看到客廳被兩
個小學生丟到滿地紙團,出聲制止。
「你不阻止他們,還用手機拍?」姚錦書不可思議地看向林宇宴。
「紀念。」林宇宴回。
姚錦書嘆了一口氣,「我來拍,你去玩,幫我砸大力點。」
他們鬧到半夜,鄒星圖趁著姚錦書被他指使去廚房泡阿華田,鄭重跟其他兩人道歉。
「對不起,是我沒有遵守約定。」
「什麼約定?」徐費雪問。
「就是……」
鄒星圖回想,他們還真沒什麼閃耀青春光輝的約定。姚錦書說要保護隊友是他的事,
像那種「一起當大明星」「站上小巨蛋」之類不管抽象或具體的目標,他們從沒講過。
只是萍水相逢,再互相扶持走到這天。
鄒星圖笑了笑,「不管怎樣,是我辜負你們。」
說沒怨氣是騙人的。但鄒星圖這幾年來確實也盡力做好每一件工作,除了那次記者
會。如今他想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作為同期與同事,沒資格阻止。
徐費雪擺擺手,「算了。之後混不下去的話,我家車庫可以借你睡。」
林宇宴接著說:「有困難,找我。」
姚錦書端著四杯熱騰騰的巧克力牛奶走出廚房剛好聽到這段,生平頭一回覺得阿華田
的香氣,略催淚。
最後一個月,他們發了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精選輯,舉辦三場告別演唱會,上了數不
清的通告。
十月二十一日,Dumbera解散。
鄒星圖早在一週前就搬離宿舍。
由於只要當四個月的兵,他申請優先入營。半年後,鄒星圖的兵當完,美國那邊也安
排妥當。
出發前兩天,他約姚錦書出來。
姚錦書以為按照他的作風,大概會在豪華套房裡沒日沒夜,竟然錯了。
鄒星圖意外純情。
他包下一間遊樂園,拉著姚錦書從中午玩到天黑,直到在摩天輪上看完閉園煙火。
「交往三年,沒跟你約會過,趁現在補給你。」
鄒星圖笑著,身後的玻璃窗映出滿天花火,像極偶像劇場景。他本人確實也演過偶像
劇男主角。
姚錦書說不出話,只能抱住他,把頭埋在他懷裡。
約會結束後,鄒星圖把他帶進遊樂園附設飯店的總統套房裡。
顯然,豪華套房已經不能滿足這個偶像劇男主角了。
姚錦書看著灑滿玫瑰花瓣的大床,忍不住說出常用句:「你太誇張了,這要花多少錢
啊……」
他想像中的約會,只要牽著手去超商買一杯熱可可就行。
光明正大牽著手。
鄒星圖搖頭,「不用錢啊。這我家的,講一聲就好。」
姚錦書瞪他,「我又想揍你了。萬惡的富二代。」
鄒星圖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姚錦書,把人扛上玫瑰花大床。
「我勸你省點力氣吧。」鄒星圖勾起唇角,像個稱職的偶像劇男主角,「今晚不讓你
睡了!」
姚錦書只記得最後有印象時,絲絨窗簾外的天很亮,遊樂園的開園歌曲熱鬧歡樂,唱
著羊咩咩、咕咕雞的可愛歌詞,跟他們在房裡各種十八禁要打碼的互動,形成強烈對比。
鄒星圖離開時,姚錦書沒去送機,他有工作。
他們退追彼此所有社交帳號,姚錦書不希望有別人去打擾鄒星圖。
他信守承諾,乖乖地等,等鄒星圖回來看他。
第一年,鄒星圖沒回來。
鄒星圖要進的MLD舞團固定在每年四月初招考新人,他退伍時已四月中,到美國是五
月底,注定錯過。
他報了一個最知名最嚴格的舞蹈班,埋頭苦練。
期間有好幾次,他想回去看姚錦書,但想到自己沒考進舞團沒臉見人,用各種藉口推
託,沒回去。
他們維持一個禮拜至少聊一次的頻率,偶爾視訊。彼此都忙,也不是剛談戀愛,姚錦
書覺得沒問題。
第二年,鄒星圖仍沒回來。
兩年不見,他想念他的男朋友。
姚錦書不知第幾次提出要去看鄒星圖,被室友傳染重感冒導致舞團考試落選的鄒星圖
沒有同意。
向來注重形象的鄒星圖頭髮散亂,戴著口罩遮了半張臉。他狂咳一陣後,沙啞地說:
「我咳得快死了,你別來。」
「你有沒有按時吃藥啊?有人可以照顧你嗎?」姚錦書很擔心。
「吃了,苦得要死還沒用。」他轉頭又咳幾聲,「過陣子我好了,就回去看你。
乖。」
姚錦書很想現在就買機票飛去,但他明天要進組,而且是跟徐費雪合作的偶像劇,他
不能缺席。
姚錦書只能隔空親了一口螢幕,心疼地說:「快點好起來。」
鄒星圖還沒回應,那頭傳來另一個男聲,用英文問鄒星圖晚上要吃什麼。鄒星圖像是
怕被人發現,匆忙跟姚錦書道別蓋上筆電。
視訊沒成功切斷,姚錦書聽到鄒星圖用完全不沙啞的性感男中音跟室友討論要不要吃
上次那間墨西哥菜。
怎麼想都不是適合病人吃的晚餐。
姚錦書感覺指尖發涼。
他聽到鄒星圖走出房間的腳步聲,接著傳來關上另一扇房門的聲音。
姚錦書抖著手,關閉視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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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9.129.140 (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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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goldenink (1.169.129.140 臺灣), 01/27/2025 06: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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