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2568 番外4:比如傍晚(09)END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玫瑰與狐狸)時間2天前 (2025/02/19 15:34), 2小時前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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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少勳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就算啟程前周煦向他說明過,遇上這個情況該如何應對 和自保,那一瞬間他不只身體反應不過來,大腦思緒也完全打結。他整個身體向下滑,拼 命想用腳撐住,卻只換來失速感,慌亂中有人抓住他的手,然而滑落的力道太大,兩個人 又往下持續滑落了幾公尺,才停下來。他來不及抓住原本套在手腕上的登山杖,只能眼睜 睜看著它跌落數百公尺的石瀑。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高山上本來氧氣量就低於平地,而樊少勳 現在覺得自己彷彿溺水,就算大口呼吸,進入肺裡的空氣還是不夠。心跳聲在血管裡震動 ,他全身都與之共鳴,耳膜因為這個巨響而劇痛,他緊緊抱住周煦溫暖的身體,才發現自 己的體溫是如何冰冷。恐懼依然像隻鷹隼盤旋在他的胸口,那裡像被尖銳的利爪或喙刺穿 ,有什麼東西不停流洩出去。   他們差一點就失去彼此。   周煦有力的臂膀支持著他,讓他仍能站立,樊少勳知道他得從雙腿發軟的狀態盡快恢 復過來,畢竟他們還沒有脫離險境,只是停下來了而已。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用發抖的手 握住周煦的,低聲說:「我沒事了。」   這是個謊言,但在此刻應該被允許。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走過去?」   樊少勳稍微鎮定下來之後環顧四周,很快就知道為什麼周煦叫他不要過去。對方的其 中一支登山杖掉在上方,而且立著,往下傾斜,代表雖然周煦踩在鬆動的石塊上,但僅僅 滑落兩、三公尺就靠著自身肌力和登山杖撐住,尋得落腳點,是為了抓住他才跟著又往下 掉,如果不是他不自量力,他們此刻不至於淪落到這個情況。   「往下一點似乎比較穩固,我們先稍微下降幾公尺,再繞回上方的路,等過了這一段 就有樹木可以抓,比較安全。」周煦的嘴唇微微顫抖,他抿了抿,聲音仍然有些緊繃。「 你別動,我去探探看。但我們也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明明要上升,卻得先下降嗎?」   「爬山就是這樣,為了登頂,很多時候必須繞遠路。」   樊少勳小心翼翼放開周煦的手,確認自己有能力獨自站好,不會再向下滑動。原本是 晴天,此刻卻開始起霧,雲霧從谷底一路瀰漫上來,慢慢吞噬掉底下的景色,如同一頭貪 婪的巨獸,大口將翠綠的山巒變為一片白茫茫。他看著周煦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中,必須要 抓緊自己的手腕,才能忍住不試著叫喚對方。   他並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照理說時間不會太長,經過剛才的危機後卻一分一秒都顯得 煎熬,霧氣已經慢慢上升到他的腳邊,奇特的是,看不見下方的深谷後,反而不像剛才那 麼害怕,對於高度的畏懼被隱去,剩下的是憂慮能否順利通過崩壁的不安。   周煦從霧氣中現身,樊少勳先聽見的是對方踩在碎石上的腳步聲,謹慎而穩定,朝著 他的方向走來,然後才是有顏色的影子慢慢浮現。周煦向他說明了接下來的路徑,他跟在 對方身後一步步行走,濃霧越過了他們,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他只能以周煦的背影作 為燈塔,指引方向。   「你做得很好了,少勳。」   他屏氣凝神,心有餘悸,腳步追不上心跳的節奏,他或許不知道走在鋼索上是什麼感 覺,從此以後卻可以用走在崩壁上形容讓他膽戰心驚的一切。突然聽見周煦的話語聲從前 面傳來,他愣了一下,知道對方是在安慰他。   「我下次會更好。」   周煦的笑聲輕輕飄在霧氣之中,樊少勳著迷地聽著,遲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 已踏上堅實的地面,不再是隨時可能會鬆動的碎石,苔蘚、草、樹根緊緊抓住土地,縱使 土壤是鬆軟的,至少不會墜落。腳軟的感覺一瞬間回到腿上,他無力地蹲下,無法想起自 己剛才是怎麼一路走過來。他撐著僅剩一支的登山杖搖搖晃晃站起,忍不住靠在周煦身上 。   就差那麼一點點。如果周煦沒有抓住他呢?   相比之下,六月中在山上迷途的經歷幾乎不值一提,然而這是周煦每一趟上山都必須 面對的危險,他差點脫口而出要周煦在平地帶團就好,但是他忍住了,淚水已經充盈眼眶 ,這是劫後餘生的恐懼在作祟。然後他又想起周煦無聲無息消失的那段時間,沒有任何方 式可以聯絡,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尷尬而迷茫地卡在一個夾縫之中,不知道下一刻是好是 壞。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恐懼,周煦說過他也害怕失去,光是想像失去就感到痛苦,被腦海 中的刀割傷還是會感到疼痛。   「這趟下山後,你該不會又要消失好幾個禮拜?」   周煦的手臂在樊少勳的肩上收緊。   「不會了。」   好不容易接回古道上,驟雨降下,沒有給任何反應的時間,甫落下就是豆大的雨滴, 雨勢來得又急又猛,頃刻間,滿山皆是雨落的聲音。他們焦急地在一棵扶疏老樹下打開背 包翻找雨衣雨褲,枝葉並不能為他們擋去多少雨水,等到穿戴好後,裡面的衣服也差不多 大半都濕了。   氣象預報明明是晴天。   古道的路寬不適合紮營,也不可能再回頭,大雨之下去走崩壁是自找死路,他們只能 繼續往今天預計住宿的山莊前進,但還要花好幾個小時,近乎一半的路程。周煦說過前往 山莊的路上林相優美,高山花卉盛開,步道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松針,且路途平緩,並不是 那麼辛苦。然而大雨和霧氣遮擋了所有可供觀賞的景觀,山勢壯闊的大山只能靠投射在霧 氣上的想像補足。   樊少勳覺得不太舒服。接近三千公尺的海拔高度讓氣溫比平地低了十幾度,陽光被遮 去後更增添寒冷,濕涼的衣服貼在皮膚上,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向拖著泥水前進,邁不開腳 步。   一到山莊他們就換下濕衣服,穿上備用的保暖衣物,他蜷縮在睡袋裡,疼痛從太陽穴 開始伸出它的觸手,蔓延到每一個角落,他昏昏沉沉地睡,隱約記得自己告訴周煦不吃晚 餐,沒有食慾又覺得反胃,也依稀有印象周煦把自己叫起來吃藥,讓他依靠在身上,但整 個過程十分模糊。夢境比現實更清楚,他夢見蔚藍晴空,綿延不絕的山脈,彼方淡藍色的 稜線幾乎像畫作,箭竹夾道的山徑盡頭是一頭長有雄偉鹿角的水鹿,遠遠地凝視著他,而 他與周煦並肩偕行。   第二天醒來,頭痛沒有好轉,猶如巨手抓住他的頭顱,擠壓著快要爆炸。陽光穿過山 屋的窗戶,照射在木質地板上,灰塵在空氣中飛舞,昨天的雲霧與雨水彷彿幻影,消失在 朗朗日光下。但他瞇著眼,避開過亮的光線。周煦盤腿坐在他身邊,臉上表情和語氣都很 冷靜。   「我們必須下山。你應該是高山症發作了,雖然昨天我讓你服用丹木斯,可是發作才 吃的話只是聊勝於無……」   「不是高山症!」樊少勳打斷周煦的話,他撐起半邊身體,在疼痛中尋找身體不釋的 藉口,「我們第一天就算高度適應了,不是貿然衝到這個海拔,不會是高山症。昨天淋雨 ,我只是有點感冒,不需要為此下山。」   他不想下山,這是周煦為了他安排的旅程,也是他少有的任性。他還想走完接下來的 旅程,不願中斷在地圖上畫出的軌跡,這五天是奢侈的,所以不能捨棄。如果下山了,忙 碌的他們下一次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再有這樣的機會?   「少勳,你為什麼不想下山?」周煦微微皺起眉,那雙微揚的眼睛現在沒有笑意,在 樊少勳臉上巡視著,尋找任何一點線索。「高山症唯一的解方是下降高度,如果沒有及時 下撤,你可能會腦水腫或肺水腫。幸好今天是晴天,走起來會比較快,我們必須在你的症 狀更嚴重之前回到海拔低的地方。」   他閉起眼睛,知道周煦說得對。   「我不想放棄,周煦。」   溫熱手掌撫上他的臉頰,周煦的體溫慢慢沾染在他皮膚上,手指觸碰著他,細緻而緩 慢,一一確認他的眼耳口鼻,彷彿需要確認他是否安好。   「你沒有放棄,少勳。一、兩次的下撤並不算什麼,登山者誰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因 為天氣下撤、因為路況不好下撤、因為身體因素下撤,登山的人會猶豫,但我們最終會做 出正確的決定,山永遠在那裡,可是如果不及時回頭,我們就失去了下一次登頂的機會。 」   「周煦……」   「這不是一趟失敗的旅程,我們沒有失敗。」周煦安撫似地淺笑,但不容拒絕。「我 說要帶你私奔到兩千公尺的高山上看星空,這個目標已經達成了。我們下山吧。」   周澈的婚禮在九月初,由於只宴請兩家的至親好友,桌數不多,主桌是一張沒坐滿的 二十人大圓桌,座上賓客皆是近親,但新郎這邊只有周煦和樊少勳兩個人,其他都是新娘 雅琪的親友。不出意料,自然有人問起樊少勳的身分,畢竟另外兩桌開給周澈和雅琪各自 的摯友,他坐的卻是主桌。周澈對於這個問題顯然早就想過,他氣定神閒地回答:「少勳 哥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乾哥,他跟我哥……不對,他比我哥對我更好。」   樊少勳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他知道周澈將他放在家人的位置,卻沒想過會這樣 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乾哥」這個身份解釋了他坐在主桌的理由,也是周澈對他展現自己 的態度。他表面上帶著在分行櫃檯的職業笑容點頭,然而忍不住分神想著自己永遠無法給 周煦同樣的身份地位。假如有一天樊少慈找到了適合的人,在婚禮上,不要說她不可能宣 告周煦是「乾弟弟」,或許周煦根本無法出席,他的父母會因為自家兒子帶著「朋友」出 席姊姊婚禮而感到困惑。   這個念頭刺痛了他。他知道隱瞞彼此的關係比起開誠布公,對父母來說比較容易,老 一輩的人寧可相信兒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踏入婚姻、傳承香火,也不願接受兒子的另一半 是個男人,但這代表周煦永遠都在陰影底下。他以前或許沒有想那麼多,現在卻渴望能夠 給彼此的關係一個正式名稱。   周煦在桌子底下突然握住他的手,那雙眼半彎望著他,過於明亮和清澈,也過分漂亮 ,搭上對方今天為了弟弟婚禮穿上整套西裝、梳整瀏海的模樣,樊少勳幾乎不能呼吸。他 聽見周煦帶著笑意,低聲說:「周澈那個叛徒,他還在記恨我要他跑腿的事。」   不久以前的爭執、冷落與嘔氣,現在想來感覺有些遙遠。   婚宴進行地很順利,唯一的問題是雅琪的小舅舅是個酒豪,而且不接受只有自己喝, 非得要別人一起喝才行。既然是婚宴,首當其衝的目標當然是新郎周澈,小舅舅一杯又一 杯地斟酒,沒有喝乾就不准放下,放下了就會再斟滿,第三杯紅酒下肚,蒸石斑魚還沒上 桌之前,周煦接過酒杯。   紅蟳米糕出場後周煦已經滿臉酡紅,但對方繼續勸酒,甚至說出了「你不喝我就不讓 雅琪嫁給周澈」這種玩笑話,傳統習俗上母舅大過天,小舅舅在家族中說話極有份量,周 煦不希望周澈未來在雅琪家被刁難,於是在水果盤上菜的時候醉態可掬,眼睛幾乎睜不開 。   周澈將樊少勳悄悄拉到一邊,塞給他一張房卡。   「少勳哥,我請櫃檯幫我在樓上多開一間房間,婚宴差不多結束了,剩下交給我們就 好,你扶我哥先上樓休息吧。雅琪也很抱歉她小舅舅那麼固執。」   他接過房卡,攙扶著周煦進入飯店房間,正要把人安放到床上時,被拉著一起倒下。 帶有酒味的吻纏了上來,他並不打算推拒,而是加深這個吻,嘗到周煦嘴裡的酒味,讓他 也覺得微醺,直到兩個人都需要空氣才分開。一抬眼,就對上一雙清醒的眼睛。   「我以為你喝醉了?」   「裝的。是喝醉了,但沒有醉到走不動路。」   周煦拉開領帶,解開前兩顆扣子透氣,因酒意潮紅的臉頰看起來十分誘人,樊少勳覺 得自己的慾望正在蠢蠢欲動,但也注意到周煦帶著幾分緊張的表情。周澈的婚宴順利結束 了,還有什麼值得不安的?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等待解答。   房間裡一陣靜默,樊少勳聽見自己的心跳,因為對方的表情也跟著緊張起來。他正襟 危坐,周煦從西裝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放在他掌心。鑰匙一共有三把,拿在手裡有點重量 ,刻痕也比較複雜,其中一把看起來是黃銅製,不是一般喇叭鎖的鑰匙。   「這是公寓的鑰匙。」周煦慎重地說,垂著眼睛,指向不同的鑰匙,聲音顯得有些緊 繃。「公寓大門,還有我家的兩道門鎖。」   他的身體一僵,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曾經呆坐在公寓的台階上,孤獨地數著陽光從樓梯 間漸漸退去,一階、兩階、三階……,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夜色降臨後的公寓有股 灰塵的氣味。他被困在周煦的大門之外,只能等待屋子的主人有一天為他敞開。   「你擁有自由進出的權力,少勳。我不會收回、不會換鎖,如果有一天……那裡對你 不再有吸引力,就把鑰匙還給我。在那之前,它們都屬於你。」   周煦的聲音很低,語氣卻堅定,像是某種誓言。   「我希望你收下。」   樊少勳艱難地試圖找回說話的能力,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竟如此笨拙於言語,無法將內 心那些交雜的情緒正確地命名。他的手微微顫抖,心跳如雷,甚至讓他誤以為自己又回到 接近三千公尺的高山上,空氣稀薄,如果不用力喘氣就無法呼吸。   「周煦,我收下就不會還給你了。」他開口說話才發現自己哽咽著,眼淚不聽使喚從 眼眶中奔逃。「你也不要想拿回去。」   「好啊。」他再次吻上他的唇,語氣曖昧又旖旎。「都是你的。」   周煦終於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 終於完結啦!謝謝一路走來陪伴的讀者們! 後記在此 https://paste.plurk.com/show/cT8OFQnjemjoDcynW7yx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5.229.124.145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39950470.A.D0D.html ※ 編輯: saxonwing (125.229.124.145 臺灣), 02/19/2025 16:20:37

02/20 17:32, 1天前 , 1F
謝謝好文,推推
02/20 17:32, 1F
謝謝e大<3 ※ 編輯: saxonwing (111.241.3.20 臺灣), 02/21/2025 22:26:34
文章代碼(AID): #1djOc6qD (BB-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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