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影父(H)

看板BB-Love (Boy's Love)作者 (伊藤雪彥)時間8小時前 (2025/10/15 21:46),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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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   劉拓是隨著長大慢慢記得它的。   黑得濃郁,由夜色凝縮而成的一坨暗影,立在走廊盡頭。靜穆的人形。月光穿不透, 光在它腳邊打轉,思考這究竟是不是「人」。   他並不害怕。   那時他小,不明白什麼是死,這團陰影早在很久以前,就從殯儀館的冰櫃,一路忠實 地跟著他的人生。   劉拓母親懷孕時,丈夫死於交通意外。綠燈過馬路,他走在人行道上,被轉彎公車輾 過。輾就算了,公車還倒車再輾一次,生生把人輾斷了氣,血肉模糊得連棺木都不敢打開 讓人看最後一眼。司機完全沒有道歉,沒有上香,被問到為什麼要倒車時,僅說我也不知 道為什麼我要倒車,眼神空洞宛如被什麼東西操控。   入殮那天,她伏在棺木上痛哭,聲音尖銳而淒厲:「你不是說過,要陪他長大?」   「你走了,我怎麼辦……我一個人……我怕我顧不住他啊!他如果跟你一樣出意外怎 麼辦?」   當時風大得離奇,把葬禮花籃全吹倒了,白百合散落一地,對母親的哭聲作出回應。 那風挾雜說不出的陰冷,讓在場所有人打了個寒顫。   劉拓長大一些,才發現不是每個人都有執念般的黑影陪著上學。   第一次思考「家庭成員」這個詞的時候,劉拓在幼兒園畫畫。老師要求畫一家人。他 畫得很快,媽媽在中間,自己站她身邊,另一側是一團模糊的黑影,有肩膀、有手腳,臉 是大片的黑橢圓,他覺得自己畫得不錯。   老師對其他小朋友的畫笑瞇瞇,走到劉拓身邊,笑容不見了。她停下來研究劉拓那張 畫很久,終於彎下腰問他:「小拓,這是……誰?」   「爸爸啊。」他理所當然回答。   老師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角落聊天的媽媽,皺著眉,想問些什麼。劉拓乖乖收起蠟筆 ,把畫紙拿到前面放到交作品的桌上。   「劉拓媽媽,你們家小拓老是在畫黑影……孩子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老師的談話 聲壓得很低,劉拓仍聽見了。   母親沉默好久,眼中淚光婆娑,她答:「劉拓他爸爸……走得早。」   老師沒再問。那種眼神劉拓記了一輩子,記到幾乎產生恨意。混合了同情、疑惑和恐 懼的眼神,她看劉拓,總是小心翼翼,當眼前是脆弱的玻璃。   從那天起,劉拓沒有再提過:有影子在後面。   他不笨,如果再說的話,大家恐怕會大驚小怪,把他送去看醫生。黑影奇怪,他很清 楚,只是劉拓太習慣了。那影子無時無刻不分晝夜都在啊,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無聲隨他 回家。   劉拓小時候有試過,去牽黑影的手,黑影卻飄遠了。黑影不會幫他提書包,沒什麼特 別的作用,始終在那兒,化作空氣中專屬他的壓力感。那種感覺很微妙,完全不會恐懼, 有種被注視著的安心。   他習以為常。   直到國中那年,他才意識到這影子的能力超乎他的想像。劉拓某天騎著腳踏車,剛從 補習班趕回家,滿腦子都是明天考試。下坡很陡,風呼嘯而過,吹得他的校服獵獵作響。 速度越來越快,他按了兩下煞車,發現完全沒反應。   來不及了。   前方是轉不過去的急彎,正衝水泥護墩,幾根施工中的歪扭鋼條,尖尖地朝劉拓的方 向等待。撞上去的話,身體與頭殼會像鳥蛋撞石頭,瞬間折損洞穿。劉拓閉眼,牙齒咬緊 ,手指死命掐住把手。等撞擊、等濺血、等報紙的社會版。他對不起媽媽,媽媽一直很怕 他出交通意外,一再叮嚀他騎腳踏車要小心。他覺得他要害媽媽傷心了。   冰涼的力量猛地從左側拽他。他橫摔進一旁草叢,車子砰一聲摔在護墩上,車輪飛了 出去,鋼條刺穿車身,腳踏車宛如受難的怪物。金屬撞擊聲在水泥護牆迴盪,驚起一群棲 息在樹間的鳥群。   劉拓滿身草屑,驚魂未定地爬起來。他清楚看見破車旁有黑影,跪在地上,手臂不自 然地扭曲,替他擋下那一劫。影子在顫抖,承受巨大的痛苦。   附近的路人來關心劉拓,沒人發現那影子。醫生說那是高意外率的死亡路口,他運氣 太好,竟然沒事,僅有皮肉傷。劉拓低頭,摸自己皺巴巴的衣領,領口被人死命攫住、幾 乎扯散的鬆弛掉了,怎樣摸也平不回去。布料殘留陰森微涼的觸感。   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他一直沒談這些事。   交通意外後他開始沉默,耳機掛著不摘,對誰都冷淡。他同班同學,賴冠宇,次次考 輸他,心裏不舒服,喜歡找他麻煩,每次經過非要碰歪他桌子才甘心,劉拓不介意,眉毛 動都沒動,把書桌挪回原處繼續寫練習題。   導師擔心他與同學有距離感,同學則說他是一座移動的圖書館。其實他一直擔心,黑 影總站在他三步外。不近不遠,不言不語。履行著一份無人知曉的契約。劉拓不確定自己 交朋友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   有時他走得太快,影子會稍稍飄近;有時他停下,影子就站定,化作一根被釘死的碑 。國中畢業典禮的時候黑影也在,站在禮堂後方的角落裡,安靜沉默地注視著他。   賴冠宇拉著劉拓的領口,用油性簽字筆寫下一串手機號碼,字跡歪歪扭扭。並將熱熱 的唇貼上劉拓閉得死緊的嘴巴。那個吻很潦草,劉拓感覺一點點溫暖的舌尖在舔他的唇縫 。   「三年了,整整三年,你一直都不理人,到底在臭屁什麼!你真的很混蛋你知道嗎? 」賴冠宇吻得臉紅紅的,瀏海凌亂,咬牙切齒,他咒罵完劉拓,便把劉拓胸前的鈕釦給拔 走了。   劉拓望著賴冠宇氣呼呼的背影,總覺得被拔走的不僅是鈕釦,而是其他難以形容的什 麼。也許是因為一直緊閉著的牙關,被人用力撬開了一線。   劉拓高中時,照樣成了優等生。黑髮過眉,眼神冷淡,功課穩定,話少到不需要朋友 。他很難真心微笑,因為知道這世界的邏輯不容許他說真話。   他不能說「黑影陪我上學」,導師會驚恐萬分地安排他去輔導室。不能說「出意外時 有人拉我」,同學會笑他唬爛,神經病。劉拓再也不敢在畫畫時,畫出那團黑影。沒有任 何人能讓他傾訴。從小他一直都不是一個人。   說了母親會難受。她已經夠辛苦了,一個人拉扯他長大,在工廠做三班制的工作,回 家時累得連襪子都懶得脫就在沙發椅仰著頭睡著。   賴冠宇在隔壁班。他們成績原本就相近,考進同一間高中很正常。每次考試,賴冠宇 就拿著校排名的成績單來跟劉拓比較,中午也提了餐盒來劉拓班上吃午餐。他開朗風趣, 五官生得也順眼,很快就跟隔壁班同學混成一片。大家還打趣說賴冠宇已經是寄生在他們 班上的座號0,SSR隱藏人物,社交王。   劉拓沒怎麼搭理賴冠宇,他們面對面吃飯時很安靜,偶爾劉拓的視線會穿越賴冠宇, 注視角落靜默的黑影。賴冠宇被看久了,耳朵便慢慢地紅起來,心中燃起了若有若無的希 望,畢竟劉拓沒有追究關於初吻的事情,或是直接叫他滾。但劉拓一直沒有打過賴冠宇留 給他的號碼。   劉拓真正認定黑影是父親,出於一次偶然。   母親夜班,劉拓發現梳妝台有一張沒見過的光碟,標籤模糊。他好奇地塞進老舊的放 映機。畫質很差,不過他看見了,只存在婚紗照的父親,在影片裡活生生地動了起來,父 親穿著白西裝,英俊挺拔,站在禮堂中央。母親挺著孕肚,開心極了,她的眼神有種從未 在他記憶裡出現過的嬌柔,那種柔情讓劉拓險些認不出,那是他終日疲累的母親。   主婚者說:「你是否願意一生守護她,無論順境逆境……」   父親低頭,看向母親腹部。眼神綿長,穿透時間與血肉,望見劉拓,那時尚未成形的 劉拓。然後,他說的不是誓詞常見的我願意。   他說,我會盡一切力量,守護他長大。   畫面就在那裡斷了。   劉拓摸著變黑的螢幕。他理解了什麼。黑影是諾言的殘骸,一抹死後不願離開的愛。 父親全心全意對未出生孩子許下的承諾,如此堅定,連死亡都無法阻止。   那年暑假,中度颱風過境。劉拓不想浪費學習時間,半夜繼續認真聽英文雜誌,風聲 淒厲,吹得恍如哀嚎。窗框震的厲害,咖啦咖啦作響,冷風一陣陣灌進來,他站起來準備 關窗。   拉了一下,楞是沒拉上。   剛探出上半身想查窗外是不是卡到什麼,頸後一隻涼手,用斷腕般的力道,將他整個 人狠狠拽進房裡。下一秒,冷氣室外機從高處直墜而下,砸在劉拓家的三樓窗檻,碎鐵四 濺,玻璃飛散。聲音巨大到房間都在震動。   他癱坐地上,瞥向書桌旁的更衣鏡。那黑影,就站在他身後。肩膀微顫,頭歪著,斷 了脖子那樣,正一抽一抽凝視他。姿態充滿痛苦,明明看不見表情,劉拓卻覺得那目光肯 定是溫柔的。   劉拓流淚了。既徬徨,又難過。影子的痛令他難受。每次自己逃過一劫,那影子就虛 弱一分,執著地推開一場又一場葬禮,直到魂薄如煙。   劉拓哭著哭著,望向母親幫他裱框在房間的制服上衣,領口歪歪扭扭寫著賴冠宇的手 機號碼,那是他最近似朋友的存在。他打過去,賴冠宇接起來一時不知道是誰,還以為有 人惡作劇。   「劉拓?」他胡亂猜測,聲音中不抱期望。   「是我。」劉拓有些哽咽。   「怎麼了?你聽起來……你哭了?」賴冠宇瞬間變得緊張。   「沒事。就是……」劉拓頓了頓:「想打給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賴冠宇知道肯定是有事的。否則怎麼早不打晚不打,挑這麼一 個颱風天打?他說:「我現在過去找你。」   「外面下雨。」   「我知道。但我要過去。」   半小時後,被橫向吹拂的雨絲打得渾身濕透的賴冠宇,出現在劉拓家門口,手裡提著 家裡帶的泡麵和飲料。   「吃點東西?」賴冠宇說,雨水從頭髮上滴落。滴在他蒼白漂亮的鼻樑上。   「我家也有泡麵跟飲料。」   「喔。」賴冠宇臉一下子紅透了,覺得自己做了多餘的事情,有點尷尬。   「我去煮熱水。」劉拓取了一條浴巾給賴冠宇擦水。   他們坐在客廳。劉拓拿了吹風機,在賴冠宇吃泡麵的時候,自顧自地幫忙吹頭髮,吹 著吹著賴冠宇叫他不要吹了,吃個麵頭髮在前面亂飛好麻煩。賴冠宇尋釁地將臉龐揚起, 氣呼呼說話的時候讓劉拓想到畢業典禮那個吻。   劉拓把吹風機往桌上一放,臉對臉靠過去,靠得太近,直到呼吸噴在彼此鼻尖。賴冠 宇眼睛閃爍著不安,臉頰飛紅。那樣纖細的眉眼,怎麼曬都曬不黑的白皮膚,給人某種永 遠乾淨的微妙感。明明薄唇吃得油亮,嘴角還掛著斷掉的麵條。   劉拓張開嘴,把賴冠宇唇角殘留的小半截麵渣吃掉了。   賴冠宇看起來就像被雷打死了一樣。那碗泡麵泡到整碗膨脹,他還在發呆。劉拓把冷 掉的噁心的麵移過來默默吃掉。等賴冠宇好不容易回神,兩人才開始聊無關緊要的話題。   賴冠宇沒有問劉拓為什麼哭,他知道劉拓大概率不會講。   「我們報考同一所大學吧。」賴冠宇鼓起勇氣:「我想繼續跟你同校。」   劉拓陷入沉思,那對眼睛是賴冠宇最最喜愛的。   深邃,隱隱有光,氣質安靜,如老家山崗上那輪靜謐的滿月。   不光是眼睛,賴冠宇喜歡聰明人。劉拓在這一點從來都是贏過他的。   劉拓整個人的邊緣背光,在昏暗的燈下微微發亮。   賴冠宇忐忑不安地等待答案。   「好。」劉拓答應了。第一次對選校有了期待。   高三那年,他們熬夜苦讀,做考古題,寫複習卷,模擬考後訂正答案。賴冠宇在劉拓 累的時候買咖啡給他,劉拓則在賴冠宇不懂的題目上反覆講解。晚自習下課,他們並肩走 在空蕩蕩的街道。   賴冠宇換邊揹書包,然後大著膽子握住劉拓的手。   「我喜歡你。」他在夜風中說話:「從國中就喜歡。」   劉拓沒有掙脫,看著前方走路:「知道。」   「那你呢?」   劉拓沉默了很久,久到賴冠宇感覺自己的信心開始顛簸。   他慢條斯理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害到你。」   「什麼意思?」   「我身邊總是發生意外。好幾次,差點出事。」   「那我更有理由陪你了。」賴冠宇笑嘻嘻提醒他:「你不用一個人扛著所有事情,我 能幫你注意啊!」   劉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過,他稍微握緊了賴冠宇的手。   身後那團黑影似乎退後了,騰出空間,讓劉拓能有足夠的位置接受別人靠近。   等劉拓明白「守護他長大」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是與賴冠宇一起考上T大,去學校住 宿的那年。   成年後,影子開始變淡。他以為自己看錯了,接連好幾天,影子僅剩下一抹氣息,沉 在水底的一縷炊煙似的。存在感越來越弱,有時完全感覺不到。   某天深夜,他忙分組報告忙到一半,起身去飲水機裝水,經過交誼廳的鏡子時,忽然 停住腳步。   熟悉的、淡淡壓迫感的氣場消失了。   不再有誰跟在後方、不再有誰在黑夜為他站崗。   鏡中的自己,獨自一人。   影子不見了。   劉拓在鏡前站了很久,久到眼眶泛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種失落感是如此巨大,挖空了胸膛那般,   彷彿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當晚,他做了個夢。夢裡他仍小,跑著跑著往前一摔,跌在夜色裡。影子站在他身後 ,一如往常,沒說話。僅伸出一隻手,慢慢、緩緩地摸他頭髮。那隻手很涼,蘊藏了無瑕 的溫柔。   劉拓沒有回頭,他悄聲說了句:「您走吧。我會活得很好。」   手掌離開頭頂時,劉拓知道父親放心了。   不需日日夜夜,替孩子把命守著。   他活得夠大了,夠堅強了。   能自己走完餘生了。   住在男生宿舍的期間,劉拓與賴冠宇終於發生了親密關係。他們開了房間空調,趁房 間裡僅剩他們的時候進行,被窩瀰漫著緊張感和荷爾蒙氣息,令人脈搏加速。   賴冠宇在劉拓的身邊,兩人膝蓋輕輕碰在一起。   「你還在想那個影子嗎?」他問。   「它不見了。」劉拓落寞地說。   「也許因為它知道,現在有我陪著你。」賴冠宇摸了摸劉拓沮喪的眉毛:「你不用再 一個人了。」   劉拓心中某個一直拴著的瓶塞彈開了,他不知道胸膛內翻騰的氣泡般的觸感是什麼。 他只是有種必須的衝動,俯身吻住賴冠宇,這次的吻不像國中畢業時牙關緊閉青澀得要命 。這次的吻帶有目的性,且無比渴望。   他們的舌尖糾纏在一起,唾液混合呼吸於狹小的口腔越來越熱。賴冠宇的手,那是一 隻精緻而罪惡的手,探進劉拓的T恤裡作亂,撫摸著結實的胸膛,指腹揉過怕癢的乳頭時 ,劉拓忍不住發出低吟。   「我想要你。」賴冠宇在他耳邊說話,眼神期盼:「我想了很久了。」   劉拓心神震動,他把賴冠宇掀在床上,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渴望。他們笨拙脫掉彼此的 衣服,肌膚相貼時滾燙的觸感讓兩人羞赧起來。   劉拓的手在賴冠宇身上游移,從脖頸到鎖骨,從胸膛到腹部,每一寸皙白的肌膚都如 此可愛。當他的手指探入賴冠宇後穴時,對方忍不住抓緊床單,有些害怕。   劉拓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賴冠宇的側腰:「既然想要,我們就試一試吧。」   花了很長時間擴張,劉拓才進入賴冠宇的身體。緊致的包覆感讓他差點失去理智,他 繃著臉,強迫自己放慢速度,不想傷害對方。   「動吧……」賴冠宇喘息著說:「我可以的。」   於是劉拓真的動了。汗水從他們的身上滑落,床墊開始暴動。賴冠宇雙腿環住劉拓的 腰,緊緊地緊緊地。他們花了半年時間,彌補過去所有冷淡的時光似的,日日交纏在一起 。   劉拓終於慢慢敞開心房,之前他對賴冠宇只簡單提過影子。這次他決定認真的告訴賴 冠宇關於影子父親的事。他說得很詳細,從小時候第一次看見黑影,到被救下的意外,再 到影子最終消失。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唐。」劉拓說:「可是,這是真的。」   賴冠宇猶豫了。   他想相信,真的想相信。   理智不斷告訴他這不可能。   「也許……也許那是你的潛意識在保護你?」他小心翼翼地說。   劉拓大失所望。   「你不信。」   「我……」賴冠宇想解釋,話到嘴邊卡住了。   他就是不信。   他沒辦法欺騙愛了那麼久的人。   那道裂痕就這樣出現了。像是新的影子。   看不見,摸不著。   存在著。卡著。   之後的日子裡,他們還是照樣發生關係,吃飯約會看電影,相處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 了。劉拓不再主動提起影父的事,一次也沒有,他整個退縮回去。像他發現幼兒園老師拿 那種目光瞧他,恨得要命的那種同情的目光瞧他,他就將真心藏起,藏到極深極深之處。 魚忽然發現海已經變髒,拒絕繼續生存那樣。   鄰近畢業,他們見面次數少了,漸行漸遠,最終成為熟識而相互關懷的朋友。分手的 時候沒有激烈的爭吵,兩個人坐在咖啡廳,點了杯拿鐵,心存感謝地說了再見。不管真正 相愛的時間多長或多短,他們對待彼此一直溫柔而恰當。   正因如此,告別青春的時候,沒有留下一絲怨恨。   了無遺憾。   「謝謝你陪我走過學生時代。」劉拓說。   「我也謝謝你。」賴冠宇紅著眼眶,他一直是愛得比較深的那一個:「我們還是朋友 ,對吧?」他微微抬頭並微笑,祈禱眼淚不要奪眶而出。   「當然。」劉拓說。好像那樣就成真。   他們彼此都明白,別離的時刻,真正分離的時刻,已經完成。   後來很多年,劉拓成了一名父親。他娶了一名婉約的女人,她相信他關於影父的故事 ,或者說,她選擇相信。結婚三年後,可愛的女兒出生了,黑髮微卷,眼睛圓滾滾的,笑 起來溫暖如曬在陽光下的麥穗。   影子不僅僅陪他長大,還教會劉拓什麼是愛,什麼是守護。消失很多年了,它留下的 溫暖從未離開。是它讓劉拓有能力用同樣的方式,去愛下一個人。黑影活在劉拓記憶裡, 活在他對女兒學習新東西的每一次感動裡。   死亡從不是終點。   深愛過的人即使離開,也能以某種方式繼續投射。也許一場夢,一種模糊的擱淺的感 覺,某個瞬間,冥冥之中,劉拓總想起賴冠宇。   劉拓從未有一刻遺忘過他。   回想便隱隱發疼的,取走他初吻的,在記憶中燦爛的男孩。   不求回報,不問歸期,一如影子默默跟隨,   直到確認劉拓能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賴冠宇。   冠宇待他那麼好,真的已經盡力。   是劉拓自己選擇退縮的。  他不可以後悔。   膝蓋上的女兒戳了戳沉浸在回憶中的劉拓,問他:「爸爸,你怎麼不怕黑?」   劉拓思索片刻,輕聲回答:「因為我從小就知道,」   「黑裡,還藏著光。」   女兒似懂非懂點頭,然後說:「爸爸,我也不怕黑。因為你在。」   啊,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溫暖。   劉拓忽然一陣難過。   他緊緊抱住女兒。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7.229.1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760535997.A.2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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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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