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何處覓殘春][楚玉楚]星日難為二至六 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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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歸
段一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聽見了雨聲。
  
  楚銘遠是被隱忍的悶哼聲吵醒的,醒來時的景色有些古怪,尚未熱烈的陽光,此刻只
是未成形的朝霞,床簾遮掩過大部分的光線,只留下一束流淌,滴滴答答漂在被衾。
  
  楚銘遠稍微作勢要起身,便理解過來,奇怪的並非景色,而是視覺外的一切,他推開
本不該放下的床簾時,受到微弱到幾近無從意識的窒礙,他朝旁望,五指間纏繞著細碎的
青絲,繼續溯源,是躺著背對自己的身影。
  
  在遲歸的夜鷺鳴叫裡,細碎的輕哼悶在料子、枕頭裡。
  
  楚銘遠費了一些時間反應現在的狀況,幾分不願與好奇,他仍是伸手將人的臉挪到光
能照見的地方,俊秀的面容曾經帶著幾分憨傻,玉霖此刻的蹙眉卻與過往的橫眉豎目極度
不同,楚銘遠心中最鮮明的情緒是訝然,底下幽微流動的、卻並非厭惡。
  
  為何並非嫌惡,反而是一種、果真如此的釋然,楚銘遠沒有餘裕思量,眼見玉霖難受
的模樣,無論出於何種心思,他都該選擇先將玉霖送往醫修處。
  
  而且只能完全歸附自己、別無二心的醫修。
  
  楚銘遠將人抱起來時,玉霖軟軟地靠向他,饒是修道之人聽力過人,楚銘遠仍舊耗了
一些心力專注,方且聽出玉霖是在喊疼。
  
  霎時清晰的念頭閃過,直到玉霖退燒後,楚銘遠才在醫廬外想起當時自己的心到底在
低喃什麼。
  
  ──你怎麼又把弱點交給我了?一點長進也沒有啊。
  
  許是因此,當玉霖迴避他的碰觸,面牆說:「無論師兄怎麼利用我都可以,用得上的
地方,我都願意配合,但……倘若師兄願意,只有一個請求,即便師兄當是乞憐也可以。
」
  
  「什麼請求?」
  
  玉霖沒有回應。
  
  那隻總在玉霖身側的黑鳥總算歸來,玉霖伸出手臂,讓鳥爪站上。
  
  楚銘遠不曉得自己心中那股異樣的不悅從何而來,他凝視著默然不語的玉霖許久,連
自己也不確定是告知或詢問的句子已經脫口而出:「我會擇良辰,你與我結為道侶。」
  
  玉霖撫摸著烏黑的鳥羽,頭也未曾抬過。
  
  
  
  
  
  
段二
  
  結侶大典如火如荼地籌辦著,九霄門門生弟子們除了對楚銘遠報以異樣的眼光外,也
用半是同情半是不屑表情對著玉霖,楚銘遠自己是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了,卻並未為玉霖分
辯,而玉琳則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彷彿永遠神遊天際,只有楚銘遠喊他的時候,他才會回
神看他。
  
  楚銘遠無法理解玉霖。
  
  心思細膩如他,打從玉霖違背他的命令、沒有對薛千韶的離開做任何反應開始,就很
清楚玉霖不可能真的如面上看上去的平靜癡傻,然而無論玉霖是恢復或者走火入魔,不變
的是,玉霖的底子仍在,門內也多半會在明面上給他面子,他那樣心高氣傲,如何可能委
身於自己?
  
  楚銘遠並不會讓自己完全醉得人事不知,況且再怎麼醉,他也不會不記得自己做過什
麼,是以他很確定,那日的燕好,自己沒有受到玉霖的抵抗。
  
  即便玉霖這些年從未行差踏錯,楚銘遠也因此並未究責過玉霖反過來襄助薛千韶與隳
星魔尊的事,這並不表示他猶能對玉霖報以同以往般的信任。
  
  玉霖知道的事情並沒有詳細到可以扳倒自己──無論推算過幾次,楚銘遠對此都是同
一個結論,然而玉霖的靜默讓他十足不安。
  
  楚銘遠思來想去,既信不過玉霖在他醉酒時說的想要,也信不過玉霖古井無波的表情
。
  
  在玉霖墜落高處後,靠著照料玉霖,楚銘遠為此得了不少好處與人脈,也順勢剷除了
好些不全然服膺自己的內部勢力,好沒容易才得到祖父的倚仗與屬於自己的威勢,他不能
任由玉霖在此橫生枝節。
  
  即便如此,楚銘遠想不透,玉霖的一切他都想不透,他甚至因為與現在的玉霖相處得
太久,早已想不起來該怎麼緊抓玉霖的軟肋。
  
  ──不,他從來沒有真的壓過那個天之驕子。
  
  楚銘遠輕蹙眉心,在快要無法按捺住焦躁之際,推開了玉霖院落的房門。
  
  隨後,楚銘遠一愣。
  
  玉霖披散著頭髮在餵鳥,他放下撩開髮根、露出額角的手,朝楚銘遠望過去,神色訝
異卻也泰然。
  
  大概也是因著心性無法繼續佯作平穩,楚銘遠脫口而出:「你門房的禁制,為何不防
我?」
  
  
段三
  
  完了。
  
  明明不該這樣問。
  
  換作平時,他分明可以平心靜氣地一點一點磨下去,好讓別人放鬆戒心,不由自主將
最脆弱的一面脫口而出。楚銘遠知道自己慌了,那有些像是面對薛千韶的時候,薛千韶分
明應該是擅長權衡利弊的人,權衡之後,薛千韶卻總是為了隳星選擇利益以外的答案。
  
  他不是因為薛千韶而不信真有人會把他放在首位──他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放在首位過
。
  
  玉霖也不可能會。
  
  楚銘遠正要定心挽回頹勢,玉霖突兀地打破沉默:「師兄,我沒有要離開你。」
  
  「玉霖、」楚銘遠下意識喊了玉霖,卻無以為繼,斟酌不出下一句應當是什麼,誠然
他也可以想成,在局勢逆轉的現在,於玉霖而言,待在自己身邊確實是最好的選擇,然而
早在演變成如今局面以前,玉霖真沒試過突破現階段的困境嗎?
  
  玉霖有沒有想過,要是楚銘遠安分守己、要是楚銘遠不存在、要是楚銘遠死了……?
  
  越思考這些,楚銘遠越陷進去,他搖頭,嘆了口氣,扶著額頭想:他是太累了。
  
  自從那天醒來,過往累積的疲憊全都被緊繃與猜疑吊住,他總是睡不滿一個時辰便被
驚醒,確實是太累了。
  
  楚銘遠收手後說:「抱歉,你休息吧。」
  
  楚銘遠剛踏過門檻,玉霖隔著一臂之遙問:「師兄需要雙修嗎?」
  
  「什麼?」楚銘遠回眸,玉霖並沒有在看他,而是對著捏在指尖的髮梢,楚銘遠跨過
兩人之間的距離,輕柔而耐心地哄玉霖放過他的髮梢,玉霖熾熱的目光落在楚銘遠身上,
灼燙得讓楚銘遠暴露在空氣中的頸項生疼。
  
  楚銘遠緩緩鬆手說:「抱歉,我習慣了。」
  
  「師兄可以繼續習慣。」
  
  楚銘遠低吟片刻後,伸手握住玉霖的指尖問:「玉霖,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玉霖垂眸側著頭,楚銘遠不清楚自己的懇切,玉霖能聽進去幾分,他迫切地需要一個
答案,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唯有玉霖開口,楚銘遠才有下一步的憑依。
  
  良久後,玉霖靠過來,在楚銘遠耳邊低語:「我想要師兄休息。」
  
  玉霖的話讓他的思緒停於一剎,楚銘遠愣愣地抬頭,玉霖以男性而言略顯精緻的眉眼
間,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如扇撲稜,楚銘遠發覺自己越來越難想起來玉霖以前的模樣,現今
的玉霖安安靜靜的,對自己低眉順目,對他人冷傲難近。
  
  反而是過往的畫面浮上心頭:當時玉霖受毒浸蝕,即便醒轉,也無法移動雙腿,甚至
臉上留下了需要靜養的傷時,玉霖焦慮得經常扯著髮尾的習慣,總讓楚銘遠一次次勸執著
而呆傻的他放手,早已成了習慣。
  
  「師兄不用強迫自己靠近我,我希望的是師兄好好休息。只要你需要,我就不離開。
」
  
  由於從來未曾有人對他說過這樣溫柔的話,楚銘遠殘餘的思緒全集中在找出玉霖身上
任何一點不自然,好讓自己安心。
  
  幾度張口欲辯,楚銘遠只感到喉中乾痛如要裂開一般,擠不出任何一聲質疑。
  
  玉霖遲疑地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楚銘遠忽然覺得很累,眼皮沉甸甸的,逐漸掀
不起來,玉霖將他放在床邊,柔緩地讓楚銘遠躺在自己床上。
  
  楚銘遠在全然入睡前一瞬,好沒容易捕捉住的,是那夜玉霖難耐而脫力的呻吟裡,雙
手始終沒有貼上他的背或手臂,反而扯下了床簾,將一切鎖進床帳中。
  
  
段四
  
  玉霖靠在床柱上睡著。
  
  楚銘遠掩著氣息,以未曾有過的專注,反覆琢磨著玉霖的五官。
  
  玉霖好像很久沒笑過了。
  
  打從醒來開始,楚銘遠就一直在想。
  
  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忽然關注起這種事,可能是積勞成疾讓他短暫地想軟弱,想放棄
思考,直接相信玉霖的話。
  
  ──我想要師兄。
  
  玉霖當時是用什麼表情說出這句話的,倘若他還清醒,就能藉此生出應有的應對了,
然而自己清醒的時候,要和玉霖靠那麼近,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即便對修道之人而言,三年原並非很長,玉霖主動靠近自己,卻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
一般。
  
  自從九霄門的遮羞布被拿掉,也已經三年了,連那位當時鬧得天翻地覆,硬是將聖淵
開了四十九日的隳星魔尊,也已經守了沉睡的薛千韶三年了。
  
  嚴格說起來,自己之所以會開始在宴飲外的夜晚也飲酒,是因為自從被拒絕那日算起
,也一千日了。
  
  他想接著走下去,擺脫夜深人靜裡持續思量著自己究竟是何處不如隳星魔尊的自己。
  
  而楚銘遠刻意逐漸疏遠的玉霖,似乎總是守在他附近,即便隔著一段絕不能說是親近
的距離,也是直到那夜,玉霖才真的靠近到能觸碰的距離。
  
  床上的楚銘遠伸手輕觸著玉霖的臉頰,從玉霖神識不清開始,只要楚銘遠這麼做,玉
霖就會安靜下來,帶著些微委屈的神情瞅他。
  
  換作是以往,楚銘遠並不會多在意,只是玉霖沒有拒絕結縭的提議開始,楚銘遠也不
由得思索,應該更慎重看待玉霖的事情。
  
  楚銘遠張口頓了片刻,方發出聲音相詢:「你因何要佯睡?」
  
  玉霖睜開曾經璀璨過星光的眼眸,眼神平靜地回:「不想吵到師兄。」
  
  心頭那陣如饑饉般的焦躁,促使楚銘遠終究是說了先前準備過攏絡玉霖的說詞:「你
將要成為我的道侶,無須待我這般慎重,我們之間不會有他人插足,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在
你現在的位置,這是我對道侶的承諾。」
  
  玉霖動搖得很明顯。
  
  楚銘遠一面觀察玉霖的反應,一面反思莫非自己真的想錯了?
  
  玉霖遲疑地伸手碰觸楚銘遠近在頰邊的手腕,聲線裡有幾不可聞的顫動:「不勉強師
兄。」
  
  楚銘遠搖頭回:「不勉強。」
  
  玉霖閉上雙眼,低喃著祈求:「我不奢求其他,唯有一事……玉霖希望師兄能允我。
」
  
  
段五
  
  收到薛千韶醒來後所寄的信件,是在兩個月後,玉霖凝視著薛千韶落款的字跡,思緒
輕易飄回三年前,薛千韶當時走向隳星魔尊的步履堅定,玉霖望著他的背影,原本就不太
對其他人開口的他,基於過往楚銘遠安排計畫的縝密度,短暫地思量過,自己該不該勸?
  
  玉霖搖頭。
  
  莫說自己勸不勸的選擇,薛千韶當時又未嘗不是做好心理準備才朝前走的?不過是求
仁得仁──只是倘若沒有楚銘遠做手,或許這兩人的結局能再多改動一些。
  
  玉霖自庭院走入書房,楚銘遠坐在書案後,低頭看著黃曆上用朱砂筆圈起的幾個日子
,直到玉霖走近他方抬眼,問了句:「怎麼了?」
  
  楚銘遠這樣問不無道理,玉霖往日如果楚銘遠沒有吩咐,並不會踏足書房。
  
  「薛掌門醒了。」
  
  玉霖看不懂楚銘遠的反應,即便他也不認為自己看懂又能如何,楚銘遠點了頭,從左
手邊堆疊的箱子中抽出一個雕了牡丹與鴛鴦的精緻木盒,交給玉霖。
  
  「雖然時間尚早,未免臨時有什麼材料短缺,你先看一下婚服款式有沒有中意的。」
  
  玉霖垂首凝視著雙掌中的木盒,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再說點什麼,飛來停在肩上的黑鳥
整理著牠的羽毛,展開翅膀的聲音太近,以至於玉霖沒有聽見楚銘遠的話,直到楚銘遠走
近,玉霖抬頭望他,他無奈地笑問:「怎麼還那麼容易分神?」
  
  玉霖沒有解釋的意圖,楚銘遠將木盒拿開,遞給玉霖一疊銀票,玉霖不明所以地等楚
銘遠的指令。
  
  「雖然不便以九霄門的名義前往賀喜,送禮也可能不妥,這些蓋的是我私庫的章,你
回信的時候,一併幫我寄過去太鯤山好嗎?」
  
  玉霖緊握著拳,輕輕「嗯。」了聲。
  
  額頭稍微受到重量推搡後,玉霖才意識到楚銘遠將額心貼上來,楚銘遠溫熱的吐息近
得彷若能感受到實體,玉霖的心跳頓時失序。
  
  「七夕快到了,你那天有安排嗎?」
  
  玉霖對著楚銘遠過近的眼睛提議:「師兄若以個人名義……」而很快被打斷。
  
  「想來薛掌門應當也告訴你,他和魔尊好事將近,要是我去了,反而對他們之間關係
有礙。況且,」楚銘遠頓了下,「你沒回答我。」
  
  「……玉霖一切聽憑師兄安排。」
  
  楚銘遠放輕了喃喃:「我想和你更親近些,這算為難你嗎?」
  
  「不為難。」
  
  楚銘遠微笑著回:「婚服就交給你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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