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AIR-Summer篇》 第 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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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AIR-Summer篇》 第 參 章
時間: Mon Dec 23 10:48:00 2002
作者: UlyssesLin (正因不會發生,才叫奇跡) 看板: JPC-Game
標題: 《AIR-Summer篇》 第 參 章
時間: Sat Oct 26 19:26:44 2002
第參章 靈 山 /柳也
月光灑落了下來。
讓這片無名的森林的所有角落都充滿著淡淡的光輝。
我回想了起來。
那悶熱的社殿裡的夜晚。
以及神奈的呢喃。
「余好想見見余的母親…」
一切都是從那一晚開始的。
從那天之後,大約過了一個月。
靈峰高野山。
我們現在正在金剛峰寺的深處。
神奈:「根本就沒看見什麼寺廟嘛。」
神奈:「再怎麼走都是看過的森林而已。」
神奈:「風景都沒變好無趣喔。」
柳也:「…閉嘴快走。」
所謂的金剛峰寺,是指在高野山上幾百間寺廟的總稱。
而連高野山也和金剛峰寺一樣是個集合名詞。
柳也:「應該已經進入高野的範圍內了。」
即使有警衛人員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神奈:「總覺得從剛剛開始就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圈耶。」
柳也:「妳想太多了,安靜點快走。」
神奈:「…姆。」
從剛剛開始重複了好幾次同樣的對話。
連我也開始覺得很奇怪了。
會在山中迷路,是因為太過依賴周圍的景物。
我一直都是看著月亮來走的。
所以方向不應該會錯的。
但總覺得有點詭異。
月亮放著在夏夜不常出現的皎潔光芒。
整個月亮差一點就是滿月了。
殿後的裏葉,突然停了下來。
柳也:「怎麼了?裏葉。」
裏葉:「柳也大人,請看這個。」
我一看,是根粗杉樹的樹幹被綁著麻繩。
而繩上等間隔地垂釣著白色的紙。
柳也:「是稻草繩嗎?」
裏葉:「似乎被張了結界呢。」
神奈:「結界是什麼?」
裏葉:「就是一種防止不乾淨的東西入侵而設的,像屏壁一樣的東西。」
神奈:「所謂不乾淨的東西是指?」
柳也:「就是像鬼啊,還是怨靈啊或是吃很多的翼人啊之類的吧。」
神奈:「誰吃很多啦?!」
柳也:「我完全沒說是妳啊。」
裏葉:「請保持肅靜。」
我被她尖銳的聲音給制止,趕緊忙著遮住嘴。
裏葉則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前方的黑暗看著。
看起來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之後終於輕輕抬起手,指著某個方向。
裏葉:「請往這邊走。」
柳也:「妳知道路嗎?」
裏葉:「勉勉強強。」
她稍微笑了笑。
我忍不住和神奈對看了一下。
裏葉的行為舉止依然帶有很多謎點。
但卻讓人可以相信依賴。
我們便順著裏葉的指路而前進。
途中看見了好幾個稻草繩。
月亮則時而在左,時而在右。
順著我的感覺走的話,或許只能在同一個地方繞圈子而已吧。
之後突然地,月亮被雲給遮住了。
森林的樣子也變了。
一副像是人煙希罕的原始森林模樣。
茂密濃郁的樹枝,充塞在前進的路上。
帶著濕氣的濃霧,像綿屑般漂浮在空氣中。
和剛剛一直走著的森林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神奈:「感覺滿詭異的呢…」
神奈的聲音意外地令人感到不悅地響著。
腦海中有一種嚴重的壓迫感。
連自己是不是站得直直的都不能確定。
柳也:「怎麼回事…?」
裏葉:「我們應該已經進入了結界的正中央了吧。」
柳也:「結界的,正中央?」
我試著踏出一步。
那泛濕的羊齒草像是咬著我的腳一般地覆蓋住,讓我難以移動。
柳也:「該往哪裡走啊?」
正當我這麼說時。
我聞到了一絲味道。
遲緩運作的頭響起了警報。
只有這個味道我還不會搞錯。
是在燒著某物的味道。
是生鏽的鐵器和火把,汗濕的麻跟革,以及血的味道。
柳也:「停下來,不要發出聲音。」
神奈:「發生什麼事突然要這樣?」
柳也:「前方發生了戰爭…」
從濃霧的另一端聽得到高昂的聲音。
欽…鏘…
是刀架在一起的聲音。
柳也:「很近…不,還是很遠嗎?」
連聲音來源的距離也完全無從得知。
這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裏葉和神奈從我的兩側靠近了過來。
不能讓她們感到不安。
明知如此,但我卻想不到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
眼前的黑暗像軟泥般融化掉落。
有種彷彿空間被撕裂般的強烈迥異感衝了過來。
我硬將快閉上的雙眼撐開。
我看見了人影。
同時也看見了閃閃發光的刀刃前端。
柳也:「快跑!」
我推了神奈和裏葉一把,把她們推向濃霧之中。
柳也:「裏葉,保護神奈!」
裏葉:「是!」
我看見裏葉從懷中拔出了短刀。
同時我也拔出了刀。
出現的人影有…三個。
每個都是身高近六尺的巨大男子。(譯註:1尺=0.303公尺)
穿著灰色的僧衣,帶著黑鞘長刀。
從整個包住頭的頭巾外,只看得見他們銳利的眼神在看著我們。
柳也:「是高野的僧兵嗎…」
那是群守護著金剛峰寺全部領域,穿著僧侶打扮的粗獷傢伙。
以勇猛聞名,相當擅長在山岳的戰鬥。
更糟的事,他們還相信即使死了也會有神佛的加護。
要是可以的話是盡量不想扯上關係的對手。
他們的武器有長柄大刀兩把和長刀一把。
僧兵:「是鄉下來的武士嗎?從哪裡混進來的!」
持有長柄刀的其中一個人,隔著頭巾用豪放的聲音說著。
柳也:「似乎是隨意信步在夜路上時,被狐狸給騙了吧。」
柳也:「不,或者該說是狸貓吧?」
僧兵:「你說什麼…!」
火大的僧兵往前走了過來一步。
我將刀握住放在身體中段部分。
在手中將刀身反轉,將刀背向上。
是因為那個不殺生的誓約。
雖然變成混戰時會很奇怪,但還是盡量用刀背打撐過去吧。
我盯著對手的舉動,沈著平靜著呼吸。
放鬆全身的力量。
讓自己保持如微風吹拂的絹布般柔軟。
突然,感到氣流變亂了。
僧兵:「殺啊啊啊啊啊~~」
握著長柄刀的僧兵砍了過來。
在這種森林中不可能揮舞這種長柄刀的。
他是確實地在瞄準用刀很難擋到的腳踝部分。
我踹了一下地面,往斜前方跳去。
我的腳剛剛還站著的地方,被三日月型的刀刃給整個挖空。
我趁勢一口氣拉近距離。
要跟長柄兵器作戰的話,獲勝的方式只有一種。
只要可以衝入對方的懷中,在刀柄處的刀刃根本沒有殺傷力。
那僧兵被突然發生的事嚇得眼神變了。
我用刀背,往他的身體用力掃了下去。
…咚!
僧兵:「咕嗚…」
他那高大的身材整個跪了下去,然後癱到地面。
風在剩下的僧兵間輕輕吹起。
僧兵:「還挺有一手的嘛。」
僧兵:「真是礙眼的鄉下武士!」
僧兵:「這傢伙似乎不是吾妻那邊的人。」
他們注意著我的舉止,說了。
僧兵:「你到底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很遺憾,我的教養差得很。
沒給什麼褒獎我是不爽告訴你名字的。
柳也:「我的名字不值一提。」
僧兵:「你說什麼?」
柳也:「上了!」
我趁對手怯懦的一瞬間,進行了下一個動作。
目標是敵方的前衛,第二個用長柄刀的。
僧兵:「…去!」
我往旁邊一跳,閃過他迅速的突刺。
之後便順勢轉入狙擊他的死角。
對方雖然也對應著我的動作,但卻因附近的樹阻礙而無法揮動長柄刀。
但這次敵人也更強了一點。
就在我拉近距離的一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捨棄了長柄刀。
並順勢摸出他腰際的刀。
而且還拔得挺快的。
我沒有揮刀。
只是順勢往敵人的肩膀撞去。
下一瞬間。
僧兵:「嗚嗚…」
我的刀柄已經陷入了那僧兵的心窩中了。
敵人露出苦悶的表情,蹲跪地癱了下去。
只剩一人。
他誇張地揮舞著刀,到處觀察著四周。
似乎是還不相信在一瞬間同伴們都被幹掉了。
僧兵:「嗚…」
僧兵:「嗚啊啊啊啊啊…!」
他自暴自棄地從我正前方劈砍了過來。
連用刀擋的必要都沒有。
我用身體架開了對方的刀。
並在擦身而過時,用刀背打擊了他的脖子。
柳也:「…嘿!」
最後的僧兵還來不及發出哀嚎的聲音就昏倒了。
…呼!
我習慣性地揮了一下刀,揮去沒有沾到的血跡。
之後收起了刀。
柳也:「呼…」
我吐了口氣。
那三個僧兵像被全身剃毛的熊般地癱在地上。
大概暫時沒辦法好好活動了吧。
柳也:「做得有點太過火了呢。」
我瞄了僧兵一眼,便離開了那裡。
往神奈她們應該前往了的黑暗中。
腳下的草踩起來跟泥土一樣,非常難跑。
裏葉說過『這裡是結界的正中央』。
我是聽過有可以封鎖住空間的咒術。
那是法師或陰陽師所操弄的力量。
霧太過濃密,使得前方的視野很差。
完全搞不清楚我是在往哪裡跑。
簡直像是在發高燒時所做的惡夢一般。
終於。
完全出乎意料地突然感覺到了人的氣息。
是從背後傳過來的。
我拔出刀,轉了過去。
霧已經散了,視野中又出現了森林。
沒有任何人。
不對。
裏葉和神奈的背影靠在一起地站著。
而兩個僧兵擋在她們前方。
僧兵:「那邊的女人,高野是禁止女人進入的!」
他粗魯地伸出手,要抓住神奈的衣袖。
神奈:「不要碰余!汝這無禮的傢伙!!」
他那清澈響亮的聲音,在一瞬間鎮壓住整個場面。
伸出手的僧兵被嚇到停住了手。
僧兵:「不要這麼粗魯。」
另一個僧兵用頗具威嚴的聲音制止住了同伴。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的面孔。
僧兵:「您、您該不會是…」
裏葉:「神奈大人,快點離開!」
裏葉把短刀架在眼前,用身體擋在神奈前面。
沒有時間猶豫了。
柳也:「神奈備命隨身護衛柳也,參上!」
我將刀高高地揮舞著,並大聲吶喊。
為了能把敵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我順勢踹了地面,往敵人之中撲了過去。
那兩名僧兵分別拔出了劍。
那是在劍柄尾端垂有獨特裝飾的直刃劍。
柳也:「殺!」
我伴隨著一股氣勢,砍出第一刀。
…欽!
兩把武器的刀峰交接,放出青白色的火光。
僧兵:「…哼!」
另一個僧兵則揚起袈裟砍了過來。
我避開他那龐大的身軀。
但第一個僧兵馬上又衝了進來。
…欽…鏘…欽!
柳也:「咕…」
這樣短兵交戰對對方比較有利。
我滑下刀尖,順著對方的刀身劃了下去。
僧兵:「哈!」
隨即便有一道從一旁戳過來的一刀。
我往後一跳,閃過那一戳。
僧兵:「…你還滿有兩下子的嘛。」
從那頭巾裡傳來他低沈的聲音。
我也調整一下呼吸,重新握好刀。
…很棘手。
我可以感覺到我的頭上正流著汗。
從背後還可以感覺到神奈她們的氣息。
柳也:「不要往後看,快跑!」
我繼續面對著僧兵大聲往後叫。
耳邊傳來帶著猶豫的腳步聲開始動了起來,逐漸離我遠去。
僧兵:「你去追神奈備命。被她穿過結界就玩完了!」
看來似乎比較年長的僧兵對另一個僧兵說。
柳也:「才不會讓你得逞!」
我從正要離開的僧兵的斜後方砍去。
僧兵:「不要在那邊礙事!」
他轉身一突刺,擋掉了我的刀。
我們繼續持續著二對一的激烈對抗。
他們跟剛剛那幾個僧兵明顯實力完全不同。
這樣下去根本沒什麼勝算。
既然這樣…
我把刀架好在上半身。
沙、沙、沙…
我穩著腳步慢慢橫移著。
那兩個僧兵也隨著我的移動而變換位置。
我們的頭上充滿著沙沙作響的樹枝。
等到到了我預定的位置後。
我馬上出手決定勝負。
柳也:「殺啊…!」
我彷彿要劈斷空氣般地靠蠻力用力揮著刀。
但我的刀什麼也沒砍到,只有尖端砍起了一些土。
而在這一瞬間,我的頭部變得毫無防備。
而敵人應該是絕不會錯失這個良機的。
僧兵:「覺悟吧!」
他用直刃劍從上方劈了下來。
…喀!
一個沈重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著。
僧兵的動作停了下來。
原本應該擊斃我的劍卻卡在在我頭上的粗樹枝裡。
…咻!
我的刀的刀背,對準僧兵毫無防備的身體橫掃了過去。
僧兵:「太大意、了…」
他彷彿像在唸咒語般地說著,單腳跪了下來。
他那龐大的身軀從肩膀開始癱入地面。
只剩失去主人的直刃劍還掛在樹枝上。
只剩年長的僧兵而已了。
我的長刀和對手的直刃劍。
彼此維持尖端距離兩尺(一尺=0.303公尺)靜靜地對峙著。
那僧兵保持著架勢低語著。
僧兵:「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僧兵:「我不會讓你們見到八百比丘尼(註1)的。」
…八百比丘尼?
我還來不及思考,他就靠了過來。
那腳步簡直不符合他那龐大身軀,像溜冰似地衝了過來。
對他沒辦法玩小花招。
但是只要速度比較快就可以贏。
僧兵:「努…!」
柳也:「殺…!」
下一瞬間。
瞄準我心臟的直刃劍,從我左邊的袖子穿了過去。
而我的長刀則砍到了對方的側腹部。
這並不是因為劍技的優劣。
而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瞄準要害,所以比較快。
就只是這樣而已。
僧兵:「咳…」
僧兵隨著混濁的咳嗽聲癱在地上。
僧兵:「咳咳…」
他邊露出苦悶的表情,邊轉過身變成仰躺。
雖然說是打中肋骨以下,但等於是直接打擊內臟。
應該連呼吸都會很困難的。
但那僧兵卻還能問我。
僧兵:「…為什麼要手下留情?」
他那認真的聲音蘊含著驚愕。
似乎覺得自己沒被宰掉挺不可思議的。
柳也:「我不是手下留情。」
我這麼回答。
那僧兵的眼神看起來似乎在微微笑著。
他那包在頭巾下的嘴似乎在詠唱著什麼。
不像是念經聲或是詛咒聲,反而像是蚊子鼓動翅膀的聲音。
僧兵:「看見黑暗了喔。」
柳也:「什麼…?」
我正問到一半時。
…鏘!
突然有股激烈的頭痛傳來。
從我腦海中的最深處。
如污泥般的某個東西浮現了出來。
這是…
對了。
我有看過像這樣的光景。
晴朗蔚藍的天空。
只響著蟬聲的山路。
孩提時代的我。
被踐踏的祈禱。
躺在血泊中的老僧的屍體。
哭鬧著的我。
染血的刀。
應該被殺掉的我。
明明可以殺,卻沒被殺掉。
之後變成獨自一人的我…
突然傳來的殺氣,把我拉回了現實。
另一個僧兵正把卡在樹上的劍給拔了下來。
並趁勢砍了過來。
僧兵:「受死吧…!」
但那僧兵的腳步還步履闌珊。
這一擊勉勉強強地擋了下來。
我往對方的眉間回砍了過去。
但在那一瞬間。
我注意到自己是用刀刃揮下去的。
若就這樣會下去,那僧兵會被擊斃的。
『凡汝仍侍於余,禁止從事一切殺生之舉』
柳也:「咕…」
我扭起雙手,硬改變揮刀的路線。
這是非常愚蠢的舉動。
這樣一瞬間的遲疑。
會讓自己送命。這點我應該早就瞭解的很透徹了。
刀刃就這樣擦過僧兵的肩口,揮空了。
而且我的姿勢也跟著整個崩潰。
變成我整個人背向了敵人。
僧兵:「哼…!」
而邊傳來撕裂絹布及血肉的刺耳聲音。
那如同火燒般的衝擊感,在我背上斜斜地跑了起來。
而這樣我也同時得知了對方和我的距離。
我便轉身順勢揮掃刀背。
柳也:「…殺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全身湧起的氣勢,刀子往僧兵的肩口敲去。
僧兵:「咕喔啊…」
那僧兵翻了白眼,當場昏倒。
但應該還沒掛才是。
不殺生的誓約。
我和神奈定下的,不可違背的誓約。
背後彷彿燒起來般地灼熱。
我站不太起來。
不追上神奈她們不行。
我雖然拚命這樣想著,但意識卻逐漸遠去…
………。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神奈:「裏葉,在這邊!快過來!」
裏葉:「…柳也大人,請您振作一點!」
…這些傢伙又跑回來了嗎?
我明明說過那麼多次要好好照我的話做的…
神奈:「柳也、柳也!柳…」
裏葉:「神奈大人,您這樣會礙事的!」
耳邊傳來了撕破絹布的聲音。
大概是打算幫我止血吧。
我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神奈的面孔。
柳也:「…我可、沒有殺任何人喔。」
神奈:「柳也,沒事吧!?」
柳也:「傷勢沒有像看起來得那麼誇張啦。」
柳也:「不用、太擔心…」
但我感覺得到和我的話相反地,血不斷地流著。
對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場合了。
柳也:「等一下再處理就好了…」
柳也:「快逃。因為、我沒有宰掉他們…」
已經有兩個僧兵在另一端的地面動著了。
似乎已經快要可以爬起來了。
裏葉:「神奈大人,請您幫個忙!」
裏葉捲起了衣服的袖子。
神奈也跟著這麼做。
那兩人的手抓著我的衣服的領子。
我就這樣被兩個女人給拖著走。
真是挺沒面子的…
柳也:「笨蛋!我就說等一下再管我了…」
我看見那年長的僧兵拚命撐起了身體。
僧兵:「…等一下,不能讓你們再往前走了!」
他似乎對著我拚命地喊了些什麼。
僧兵:「你們想要釋放出八百比丘尼嗎?…」
又是『八百比丘尼』嗎?
那是指什麼東西啊?
僧兵:「你們這樣也不可能全身而返的…」
早就不是毫髮無傷了…
想到這邊,我的意識又遠去了。
我聽到了展翅的聲音。
是隻展著光輝羽翼的鳥。
緩緩地飛向穹蒼。
留下了我。
到了我絕對到達不了的地方。
到了那遙遠的高處。
而我則在後面追逐著…
之後,我才發現是我在做夢。
我緩緩睜開雙眼。
是在森林的深處中。
沙沙作響的樹梢。
陽光為繚繞的薄霧遮蔽得朦朧模糊。
周邊是一片靜謐。
在清新的空氣之中,帶點微微的水氣。
這裡是…
人家說的人間淨土嗎?
附近沒有人的氣息。
裏葉:「您醒了嗎?」
柳也:「………」
這傢伙不是人吧?
柳也:「早安。」
我被橫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睡著。
背後傳來了陣陣的刺痛。
對了。
我被僧兵給劈了一刀。
而被裏葉和神奈拖來這裡…
柳也:「…妳們有把血跡消掉嗎?」
裏葉:「啊」
她一副愣住的表情看了過來。
柳也:「要是被追兵給順著血跡跟過來的話…」
我正要撐起上半身時,一陣激烈的疼痛傳了過來。
柳也:「喔嗚!」
裏葉:「請不要太逞強。」
裏葉:「傷口才剛癒合而已。」
柳也:「可是…」
裏葉:「在這裡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裏葉:「這裡已經跨過了結界了。」
昨晚廝殺的記憶,斷斷續續地回到了我的腦中。
「你去追神奈備命。被她穿過結界就玩完了!」
是說連僧兵也不行進來這邊嗎。
我重新看了一下自己的樣子。
上衣被脫了。
上半身是被純白的布包了好幾層。
我謹慎地撐起身體。
我轉頭看看,在群樹的另一端有個平緩的山陵。
在接近山頂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裏葉:「神奈大人的母親就在那裡。」
裏葉依著我的視線,靜靜地說。
柳也:「為什麼妳會這樣想?」
裏葉:「直覺。」
她用一副沒什麼的表情說著。
柳也:「這樣啊。」
柳也:「裏葉的直覺一直都滿準的。」
我沒有繼續深究下去。
柳也:「神奈呢?」
裏葉:「在泉水那裡取水。」
柳也:「泉水?」
裏葉:「在那裡。」
我摸了一下地面,我的刀被放在右邊。
我用刀鞘當柺杖撐著站了起來。
裏葉雖然伸出手想幫我,卻被我揮手阻止了。
柳也:「這點傷沒什麼啦。」
我趕緊把被痛楚扭曲的面孔擠出笑容。
手指、手掌、手腕、腳,到處都可以正常地活動。
似乎沒有被傷到脊髓。
只要傷口沒裂開的話,勉強還可以走。
裏葉:「柳也大人,是不是請您到泉水那裡洗一洗傷口會比較好呢?」
柳也:「妳能幫我洗嗎?總覺得有點綁手綁腳的。」
裏葉:「請您自己洗。」
她冷淡地回應。
柳也:「好歹我也是個傷患吧?」
裏葉:「我要忙著縫衣服。」
我一看,裏葉正把我的衣服攤在膝蓋上。
背部和袖子的部分整個裂開了。
裏葉:「這麼高級的縫製卻變成這樣…」
柳也:「妳對衣服倒挺溫柔的嘛。」
裏葉:「因為衣服的破損不會自己癒合。」
柳也:「………」
泉水就在附近不遠處。
湖面照映著天空,宛若藏匿於林間的鏡子一般。
神奈佇立在湖畔邊。
神奈:「啊…」
看得出來她在猶豫著不知是否該跑向我這邊。
柳也:「妳似乎挺有精神的嘛。」
我一走近,她就小聲地問我。
神奈:「已經可以走了嗎?」
柳也:「我只是來洗一洗傷口而已。」
神奈:「不嫌棄的話,余來幫汝吧。」
柳也:「不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我穿著褲子走進了泉水中。
水冰到讓人感到刺痛,深度大約到膝蓋。
那浸入的冰凍感,讓我剛醒過來的頭整個完全清醒了過來。
柳也:「回去裏葉那裡吧。我不會在洗傷口時動刀的。」
雖然我這麼說,但神奈依然沒有要離開岸邊的樣子。
神奈:「汝也會不好意思在人前赤裸上身嗎?」
柳也:「那當然會啊。」
不過倒也不是會害躁,只是不想讓神奈看見傷口而已。
在我背上還有許多其他傷口。
全都是從戰場上逃走時所受的傷。
…結果我還是會感到害躁吧。
神奈:「這樣子啊。」
神奈:「余也是一樣…」
她低著頭呢喃了些話後,輕輕抬起了頭。
神奈:「柳也。」
柳也:「幹嘛啊?突然這樣。」
神奈:「余是命令過柳也汝『不准殺任何人』。」
神奈:「現在想想,那是余…」
柳也:「不要再說下去了。」
『立下不殺生的誓約,是余的過失。』
只有這句話我不想讓她說。
我絕對不會讓這個少女說出『汝即使殺了人也無所謂』這句話的。
即是會因此而讓我多受幾次傷。
柳也:「昨天我只是稍微大意了一下。下一次我一定…」
神奈:「不要逞強!」
在她大聲喊出的同時,她的眼睛也困惑地睜大了。
看起來似乎是很訝異自己的激動語氣。
神奈:「嗚,抱歉。」
神奈:「只是,余…」
神奈:「…汝還記得離開社殿的那天晚上的事嗎?」
柳也:「啊啊。」
神奈:「當時先違反約定的是余。」
柳也:「那種事已經不重要了啦。」
神奈:「當時,余是以為柳也汝會被殺掉。」
神奈:「但是,現在…」
神奈:「…余的心情和當時已經不一樣了。」
神奈:「這可不是以身為主人的身份說的喔。」
神奈:「余…」
神奈:「………」
神奈:「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神奈:「只是啊,只是…」
神奈:「如果柳也汝死掉的話,余…」
神奈:「余…」
之後的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那天真爛漫的面孔,在站在水中的我的正前面。
我對著她那如波紋般搖曳不定的雙眸笑了笑。
柳也:「要我不死的話很簡單。」
柳也:「只要神奈妳命令我『不要死』就可以了。」
柳也:「因為我是忠臣。」
柳也:「我會遵守主人任何吩咐的。」
神奈:「那麼,余在此命汝…」
她用平常的語氣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似乎是在想些什麼。
然後便緩緩地說了。
神奈:「這不是命令,而是余的請求。」
神奈:「柳也。」
神奈:「余希望汝不要死。」
柳也:「啊啊。」
柳也:「我會遵守約定的。」
這並不是主僕間的誓約。
而是神奈發自內心的請求。
是我和神奈初次做的約定。
這是…什麼感覺呢?
一股我一直以為在以前就忘卻了的,被溫暖給包覆住的感覺。
這股感覺在我心中,總是和黑暗接鄰在一起…。
我想到這裡時,神奈猶豫地說了。
神奈:「說些什麼吧。」
柳也:「啊?」
神奈:「汝剛剛不是停頓了一下嗎…」
她繼續低著頭,似乎在生氣般地說著。
柳也:「是嗎?那…」
柳也:「是滿無聊的故事,要聽嗎?」
神奈:「余會洗耳恭聽的。」
我被她如同往常般的笑容帶起了話題。
柳也:「我不記得我父母的面孔。」
神奈:「…為什麼?」
柳也:「大概因為我是棄嬰的吧。」
柳也:「在我在路邊哇哇大哭時,被雲水給帶走了。」
一說出口,感覺那像是已經很遙遠,已經褪色了的回憶。
神奈雖然沈默了一陣子,但之後輕聲地問了。
神奈:「雲水是什麼?」
柳也:「是指雲遊四海的和尚。」
柳也:「講好聽一點就是四處化緣,但實際上跟乞丐沒啥兩樣。」
柳也:「我們就這樣兩個人在各種地方旅行著…」
倒也不能說是像扶養我長大的人。
我也只記得他是個相當嚴峻的人。
我也搞不懂為什麼他要救我。
除了誦經的時候,他從不多說廢話。
連他的法號也一直到死都沒跟我說。
柳也:「那是我大概五歲時的夏天。」
柳也:「我們在山路上被山賊襲擊了。」
柳也:「雲水他被一刀斬死。」
神奈睜大了眼。
有陣強風吹起,攪亂了湖面。
柳也:「雲水他在被斬了之後依然祈禱著。」
柳也:「祈禱著『殺了自己的人也能前往淨土』。」
柳也:「之後便倒在血泊中死去。」
柳也:「而我則雖然因為『連變成刀鏽也不值』而沒被殺掉…」
之後我又變成被遺棄在路邊了。
只是個連被殺的價值也沒有的小鬼罷了。
從那之後,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活。
為了能活下去我什麼都幹了。
偷了刀,參加戰爭。
也殺了人。
我從來沒想過祈禱可以傳達給神明這檔事。
直到我遇見了眼前的這個少女。
神奈只是沈默地佇立,並凝視著我。
之後她說了。
神奈:「那個山賊一定相當後悔吧。」
柳也:「嘿?」
神奈:「因為他殺了品行高潔的高僧,會後悔是應該的吧?」
柳也:「說是品行高潔的高僧似乎有點奇怪吧。」
神奈:「有什麼奇怪的?」
神奈:「不就是因為雲水的祈禱傳達到了,山賊才沒有殺掉柳也汝啊?」
柳也:「不…」
我想繼續說明時,卻不自覺地猶豫了一下。
神奈的眼神相當深邃。
那是對所說出的話毫無疑憂的眼神。
柳也:「原來是這樣啊…」
有種從未想過的感情從黑暗的深處發出光芒的感覺。
沒錯。
說不定錯的是我。
或許當時我是被拯救了也說不一定…
柳也:「要是我能再早點發現這件事的話…」
我不自覺地說出口。
柳也:「我一定會走上另一個人生的。」
神奈:「這樣余會很困擾的。」
柳也:「為什麼?」
神奈:「這樣的話余就不會遇到柳也汝了。」
柳也:「說的也是。」
柳也:「我也覺得能遇到神奈妳真是太好了。」
神奈:「柳也…」
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之後陷入了沈默。
似乎是在下定什麼決心後。
她將她那纖細的身軀靠近了我。
這時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神奈是打赤腳的。
她的臉微微地泛紅。
而且不自覺地連雙眸也濕潤了。
神奈:「柳也,那個啊,耶。」
神奈:「那個…」
柳也:「幹嘛?」
神奈:「余不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好。」
神奈:「所以啊…」
神奈:「接下來的步驟就拜託汝了。」
柳也:「什麼步驟啊…」
耳邊傳來衣服滑落的聲音。
神奈在我眼前鬆開腰帶,露出肩膀。
之後就這樣靠近了我。
就在她的腳要碰到水面時。
神奈:「啊…」
似乎是踩到了裙子了。
她整個人倒坐在地上。
神奈:「余很不好意思啦。」
神奈:「快點啊。」
她閉緊雙唇。
往上看著我的臉。
她那白皙滑嫩的肌膚,為環境的寒氣所顫抖。
那尚未發育成熟的兩顆膨脹物。
以及該在背後而仍被收起來的羽翼。
雖是這樣,看起來仍是令人覺得純潔美麗,是上天的使者。
當我伸出手時,神奈縮了一下身體。
神奈:「要…碰我嗎?」
柳也:「不碰的話什麼事都做不成吧?」
我這麼一說,她便似乎死心般地正面對著我。
那動作讓人越看越覺得可愛到想緊緊摟住她。
俗話說:「送到嘴邊的肉還不吃就不配稱為男人了」。
但是,可是啊…。
柳也:「妳知道我接下來要幹什麼事嗎?」
保險起見還是問一下。
神奈:「不、不要把余當白癡。」
神奈:「余早就了然於心了。」
…看起來完全不像這麼回事。
柳也:「再怎麼說,至少也要脫光衣服全裸著喔?」
神奈:「那、那也是沒辦法的啊。」
柳也:「我會撫摸、搓揉,或是舔妳的身體喔?」
神奈:「會癢嗎?」
柳也:「這個嘛,應該會吧。」
神奈:「不嚴重的余還可以忍耐。」
柳也:「…就算妳忍耐也會很不喜歡吧。」
神奈:「那、那到底該怎麼辦?」
看著她那意外的身影及束手無策的樣子,看來是還沒搞清楚狀況。
柳也:「就算妳說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也:「…我先說好,會痛喔。」
神奈:「怎麼?會痛嗎?」
柳也:「這個嘛,剛開始啦。」
神奈:「姆…」
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些什麼後,她開了口。
神奈:「…余是聽說『會感覺像升天一樣』,那不是真的嗎?」
柳也:「那如果是這方面的高手的話也許會吧。」
神奈:「果然還是需要修練嗎…」
神奈:「難怪總覺得似乎太過容易了。」
這是我要說的話。
神奈:「那,大概要練習多久才會覺得舒服啊?」
這種事問男的是怎樣啦?
仔細一想,神奈對誘惑別人簡直是令人訝異般地晚熟加無知。
所以不可能會自己主動勾引男人的。
這麼說來。
一定是有告訴她這檔事的高手在。
柳也:「妳說『會感覺像升天一樣』是聽誰說的?」
神奈:「當然是裏葉啊。」
相當乾脆地暴露出了幕後黑手。
柳也:「她是怎麼說的?全部說來聽聽吧。」
神奈:「嗯…」
神奈:「其實是余昨天問了裏葉。」
神奈:「余說如果柳也死了的話,余也不想活了。」
柳也:「………」
神奈:「當然,不是因為沒有了護衛這麼簡單而已。」
神奈:「而是因為,那個,對余來說,柳也…」
神奈:「………」
柳也:「反正就是妳在擔心我就對了。」
神奈:「嗯。」
神奈:「余這樣表明了之後,裏葉說了。」
神奈:「請忘記您的立場與身份,向柳也坦承妳的心情。」
柳也:「到這裡還算是挺正確的忠告。」
神奈:「而且在那時候絕對不可以罵他『傻瓜』或是『笨蛋』。」
柳也:「怎麼覺得好像有種『現在才說』的感覺啊。」
神奈:「要是順利的話,柳也他會說出以前的事,到時候就乖乖聽完。」
柳也:「…她怎麼會知道我會這樣做?」
神奈:「她說『像柳也大人這樣的人,一定會對喜歡的女人說以前的故事。』」
柳也:「………」
竟然被完全看穿了,真是令人相當懊悔。
神奈:「等柳也說完以後,緩慢地褪去衣服前面的部分。」
神奈:「這個時候特別要注意胸部要若隱若現。」
還連細微動作都指導過了。
神奈:「再來就交給柳也就可以順利完成了。她是這樣說啦…」
神奈:「余有哪裡做錯了嗎?」
妳問裏葉就已經是個致命的錯誤了。
神奈:「還是說…」
神奈:「柳也汝是喜歡男人嘍?」
柳也:「等一下!」
神奈:「錯了嗎?那…」
神奈:「喔喔,是這樣子啊。」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地拍了一下手。
神奈:「汝是就算喜歡女人也力不從心…」
柳也:「不要把別人說得這麼難聽!」
這個時候就算有什麼東西被捲進來我也不管了。
柳也:「真是的,那個女狐狸…」
裏葉她就算有兩、三條尾巴我也不會吃驚。
神奈:「果然還是衣服脫太多了嗎…」
柳也:「…這傢伙也還在碎碎念。」
柳也:「………」
柳也:「好,我知道了!」
柳也:「我就讓妳見識一下我好歹也是個男人吧!給我做好覺悟了!」
我用可以響徹林間的音量大聲發表宣告。
神奈:「柳也,汝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喔…」
柳也:「先引誘我的可是妳,妳就乖乖被我的毒牙侵犯吧。」
神奈:「柳也汝有毒嗎?」
柳也:「只要是男人都會有啦。」
神奈:「余、余可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
柳也:「其實妳還不知道的東西可多著呢。」
神奈:「什、汝在說什麼…」
柳也:「我就用妳的四肢和胸腰好好教教妳吧。」
我用力地一把抓住她那纖細的肩膀。
神奈:「啊,住、住手啦…!」
她整個臉紅紅地,激烈地甩動身體。
但是,只要男人是認真來的時候這樣是不可能甩開的。
神奈:「住手啦…住手…」
柳也:「說住手就不幹的就不是男人了!」
而我到這個地步也快忍不住…
柳也:「…裏葉!反正妳一定是躲在這一帶偷看吧!給我出來!!」
我邊來回看看,大聲嚷嚷著。
裏葉:「在您正快樂的時候打擾了。」
柳也:「快樂的只有妳吧!」
裏葉:「神奈大人,您沒事吧?」
她跑向放鬆了的神奈,迅速地幫她穿好衣服。
神奈:「…不知道為什麼不太順利耶。」
裏葉:「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那真是可惜呢。」
柳也:「太假了吧?」
無視我的抱怨,裏葉往森林深處指著說了。
裏葉:「我已經在那邊為您準備好了餐點。」
神奈:「這樣啊,。辛苦了。」
神奈快步地走了過去。
…這麼簡單就被食物引走啦?
神奈:「柳也。」
柳也:「幹嘛?」
神奈:「那個…」
她的頭髮還亂亂的。
似乎還沒平息剛剛的心情起伏般地,她的臉還微微地泛紅。
神奈:「…余有讓汝生氣了嗎?」
柳也:「我沒有生氣啦。」
神奈:「那就好…」
她鬆了一口氣般地將手放在胸口。
這讓我不自覺想起在她手下面那小小的隆起。
我開始相當後悔沒有趁勢把她「推倒」了。
裏葉:「來來來,神奈大人請您快一點。」
神奈:「嗯。」
這次換我對從背部把神奈推走的裏葉出聲了。
柳也:「…裏葉。」
裏葉:「請問有什麼事呢?」
柳也:「妳是看準我絕對不會下手的吧?」
裏葉:「雖然是個賠率挺高的賭注。」
柳也:「………」
接不上第二句話的我,和跟平常一樣的裏葉。
柳也:「…世上可再也沒有像我這樣人畜無害的男人了。」
裏葉:「應該說是沒路用(註:台語)吧。」
柳也:「吵死了。」
神奈完全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我們。
裏葉:「那麼我們先走一步了。」
裏葉:「之後我會教神奈大人房事的。」
柳也:「拜託別幹傻事了。」
神奈:「房事是什麼?」
柳也:「…妳也不要多問!」
太陽已經越過了正南方。
日落的森林中,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熱了。
連從吹過來的風中都可以感覺到秋天的氣息。
寒蟬在叫著。
彷彿在對天空傳達自己所在的地方一樣。
裏葉:「夏天也結束了呢。」
柳也:「的確…」
越過樹梢,可以看見那和緩的山峰的影子有點模糊。
等太陽下山後,我們三個就要往那座山峰前進了。
神奈正在睡著。
躺在裏葉的膝蓋上安詳地睡著。
裏葉則安穩地微笑著。
她邊用手梳著神奈的頭髮邊輕聲說著。
裏葉:「神奈大人她昨晚完全都沒有睡…」
柳也:「是嗎?」
裏葉:「因為她一直掛心著柳也大人的事。」
柳也:「這樣啊…」
我看著神奈的睡臉,不經意地說了。
柳也:「這樣一看,她倒也是挺漂亮的。」
才剛說完就被裏葉瞪了一下。
裏葉:「神奈大人原本就是驚為天人的美女。」
裏葉:「如果在下流份子對她動歪腦筋前不先灌輸她一點那方面的事的話…」
柳也:「就算是這樣也犯不著拿我當練習對象吧?」
裏葉:「您是在說什麼事呢?」
柳也:「不要給我用正經的表情打哈哈。」
神奈則是完全不知道地繼續睡著。
柳也:「這傢伙還只是個少女而已。」
柳也:「連玩娃娃或拋砂包滿足過的經驗都沒有。」
神奈:「嗚…嗯…」
似乎快醒了,神奈的身體動了一下。
裏葉則輕輕地摸著神奈的頭,慢慢地重新調好在膝蓋的位置。
她那小巧的嘴,似乎很幸福地動了。
神奈:「…母親大人…」
裏葉只是溫柔地繼續撫摸著她的頭髮。
再會的時刻近了。
而同時,別離的時刻也近了。
太陽一下山後,我們馬上出發了。
明明看起來也沒什麼雲,但就是沒月亮。
即使是這樣,森林中還是有些微微的光亮,所以倒也不會走得很辛苦。
神奈的腳步也很快。
大概是急著想和她母親見面吧。
反而是受了傷的我現在變成殿後。
然後…
我們到了山頂。
在群樹的中央,有個像小山一樣的東西。
許多長了青苔的石頭,疊得高高地,高度約為人高。
看來是相當老舊的東西了。
柳也:「石墓?」
…那也太大了一點。
這樣看來,就算裡面有個房間也不足為奇。
裏葉:「柳也大人,看這邊。」
有個格外顯眼的大樹,佇立於石墓旁的樹林中。
在那樹幹的中央,綁著個如臉般大小的圓形物。
柳也:「…鏡子?」
我轉頭看著裏葉問她。
柳也:「妳覺得這是什麼?」
裏葉:「這樣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一種咒術的媒介吧。」
神奈:「可以從這裡進去耶。」
從石墓的側邊,傳出神奈的聲音。
柳也:「等一下!」
我在她正要進去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領口。
神奈正要衝進去的,是個勉強可以讓一個人通過的洞口。
有著像在冰室一樣的寒氣,從洞內的漆黑處傳出。
柳也:「先由我去看看情況…」
我還沒說完,就有個嚴厲的聲音發出了。
神奈:「不行。」
神奈:「余白天說過了吧?」
神奈:「要是汝有了什麼萬一,余也活不下去了。」
柳也:「………」
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但確認危險與否是我的任務。
再怎麼說…。
囚禁在這裡的有可能是『惡鬼』也說不一定。
裏葉:「都已經了這裡了,我們就三個人一起感情融洽地進去吧。」
連裏葉也說這種悠哉的話。
…妳應該是負責在我發生什麼事時讓神奈能逃走的任務吧?
但是,神奈和裏葉似乎都沒有想退讓的樣子。
柳也:「…知道了啦。」
柳也:「但是,我要走前面。」
神奈:「好。這點就讓給汝吧。」
裏葉:「那麼,進去吧。」
我踏入了洞穴中。
眼前彷彿被灌了墨汁般地伸手不見五指。
我邊一步步小心地確認腳下邊謹慎前進。
從吹拂過臉頰的風,我知道前方會有空洞。
但是再怎麼走都沒有到了的感覺。
這種洞穴不可能很深的。
還是說這也是一種咒術嗎?
聲音:「…停下來。」
不知從何處響起了聲音。
聲音:「不要再往前走了。」
是個很有威嚴的女性聲音。
聲音:「要是想和妾身挑戰的話,是不可能活著走出去的。」
我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那些話中藏不住天生的威嚴和氣質。
我擺正了姿勢,對著黑暗中吶喊。
柳也:「我是神奈備命的貼身護衛,名叫柳也。」
裏葉:「同樣為護衛的裏葉。」
柳也:「抱歉冒犯了,但我們認為您應該是神奈備命的母親大人…」
聲音:「神、奈…?」
神奈:「是…母親大人嗎?」
一聽到神奈的話,那女子的聲音又充斥了緊張。
聲音:「汝等是說帶來了妾身的女兒嗎?」
聲音:「這次又想從妾身這裡騙取什麼了嗎?」
聲音:「妾身沒有女兒。」
聲音:「妾身的女兒早就…」
裏葉:「神奈大人,請把證據給…」
她像平常一樣冷靜地說。
耳邊傳來沙沙的褪衣聲。
我花了點時間才知道這是在幹什麼。
之後我單腳跪在地上,當場行了禮。
附近充滿了光芒。
整個洞穴都泛著純白色。
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鋪著石頭的地板上搖晃著。
等我眼睛習慣了光亮後,我畏縮地抬起了頭。
在我的眼前。
有著羽翼。
神奈脫下了衣服。
毫不猶豫地裸著身體。
她抿著嘴。
在那背上。
有著一對往左右展開的白色羽翼…
我回想起初次和神奈間的對話。
『這個嘛。再怎麼說都是神的使者。』
『唐天竺稱之為『鳳翼』,又名『風司』。古名則為『空真理』』
『其肌白似天鵝絨,其眸類於瑪瑙,其淚恍若金剛石。』
『那高貴之姿宛如天仙。』
這些話實在很陳腔濫調。
神奈的身體佇立於充滿神明般的光輝之中。
太美了。
我只能這麼說而已。
在洞窟深處有著森嚴的雙重鐵欄。
在那裡面囚禁著一個高貴之者。
她出神般地盯著神奈看。
那無色的粗糙衣物包覆著她瘦弱的身軀。
她的眼神沈澱著憂愁、她那憔悴的面孔、失去光澤的秀髮…
但不會錯的。
她是神奈的母親。
神奈裸身轉了半圈,對母親展露自己的羽翼。
神奈:「這是余的羽翼。」
神奈:「雖然無法展翅遨翔,也無法高飛。」
神奈:「但如果汝也持有相同的東西的話…」
可是,她卻沒有回話。
在神奈身邊蹲著的裏葉,注意到我的視線。
裏葉:「來,神奈大人。」
裏葉彷彿在收起寶物般地幫神奈穿起了衣服。
雖然說看看也不會少什麼,但在母親的面前也是無可奈何的。
周邊回復了黑暗。
聲音:「真是因果循環。」
聲音:「沒想到還會有再次見到妾身的孩子的時候。」
聲音:「見到妾身那取名為『神並不存在』的孩子…」(註:『奈』和『無』同音)
聲音:「神奈。」
聲音:「汝長得相當亭亭玉立了呢。」
神奈:「母親…大人。」
…叩!
神奈:「…好痛。」
裏葉:「神奈大人,您沒事吧?」
中間隔了個鐵欄,是不可能可以接觸到的。
必須先將她母親帶出這裡。
正當我這麼想時。
母:「名叫柳也的人啊。」
柳也:「是,我在此。」
母:「帶著神奈,馬上下山。」
神奈:「…為什麼?!」
神奈:「是因為余不會飛嗎?」
神奈:「是因為余的羽翼無法順利展翅嗎?」
我伸手制止了拚命反問的神奈。
…(摸)。
神奈:「…汝在摸哪裡啊?」
柳也:「大概是胸部吧?」
柳也:「…反正廢話等一下再說啦。」
我是不知道發生過了什麼事啦,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柳也:「神奈,妳想和妳母親在一起嗎?」
神奈:「………」
柳也:「妳想跟妳母親在一起嗎?」
神奈:「…想啊。」
母:「不可以!」
那尖銳的聲音,讓神奈嚇得退縮了一下。
她被預料外的母親的回絕給壓下了氣勢。
柳也:「我再問一次。」
柳也:「妳,想跟妳母親在一起嗎?」
迄今我們旅途的目的,以及我們的心願。
我蘊含住這些,問了神奈。
神奈則斬釘截鐵地說了。
神奈:「余想和余的母親在一起。」
令人滿意的答覆。
對我,和對裏葉都是。
柳也:「就像您所聽到的一樣。」
我對著黑暗的前方說了。
柳也:「恕我冒昧,我們是神奈大人的貼身護衛。」
柳也:「所以非得遵守神奈大人的心願才行。」
母:「…汝等想將妾身怎麼樣?」
那問題裏葉回答了。
裏葉:「將母親大人您帶出這裡。」
裏葉:「然後再讓您和神奈大人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可以感覺得出來在黑暗的彼端的人啞口無言。
母:「柳也殿下。」
柳也:「是。」
母:「汝似乎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和話語的內容相反地,她的聲音相當柔和。
柳也:「我也被神奈大人這樣訓示過了。」
母:「裏葉殿下。」
裏葉:「是。」
母:「守護神奈很辛苦吧。」
裏葉:「您這樣說我不敢當。」
母:「要是這世上多點像汝等一樣的人的話…」
母:「妾身們的命運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或許那是既非憧憬也非洩氣的話。
『汝等』和『妾身們』。
人類與翼人。
以及翼人們的命運…
裏葉:「柳也大人,請快一點!」
被裏葉一催,我回過了神。
我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碰到了鐵欄。
看樣子似乎是彎不了也砍不了了。
裏葉:「不能把鐵欄整個移開嗎?」
但整個石壁堆積只有用原木撐著而已。
柳也:「這是設計成硬拆的話,會連天花板一起癱下來的。」
裏葉:「都到了這種地步了…沒有什麼辦法嗎?」
柳也:「大概只能用銼刀慢慢銼啦。」
但這樣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得以完成。
裏葉:「這種玩意而就『哈!』地劈開不就好了。」
柳也:「不要說些不可能的事啦。」
裏葉:「耶耶!這個沒用的傢伙!」
柳也:「不要這樣叫我!!」
正在此時,母親靜靜地說了。
母:「在出了這個石墓的森林中有面鏡子吧。」
裏葉:「是的,的確有面鏡子。」
母:「將它歸還給水吧。」
母:「這樣月亮也會回來的。」
我們三人留下母親,離開了石墓。
我們站在被掛在巨木上的圓鏡。
柳也:「將鏡子還給水 嗎?」
柳也:「是說將鏡子丟入泉水中嗎?」
裏葉什麼也沒說。
明明就沒月亮,那鏡子的表面卻閃閃發光著。
神奈:「還挺亮的呢。」
邊說著,神奈伸出手摸了一下鏡子。
但卻如有水滴落下一般地激起了漣漪。
神奈:「…嘶!」
她慌張地抽回手。
神奈:「怎麼會這麼奇怪…」
柳也:「這是…」
我轉身看看裏葉,她露出一副這就是正確答案的表情。
柳也:「神奈,讓開。」
我拔出了刀。
雖然背還會痛,但還不至於妨礙動手。
我小心地放下刀身,放鬆腕力。
吐了口氣後,停了下來。
柳也:「哈!」
我往鏡子的中心突刺下去。
明明該是青銅製的鏡面卻整個彎曲了下去。
之後化作了水,往地面灑落。
從樹枝間照映入了銀色的光輝。
滿月正在天空中央發光著。
森林整個變成像是另外一個地方似地。
不,或許該說我們之前都在其他場所吧。
我收起刀,轉向後面。
石墓消失了。
一名身穿純白衣物的女性,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
母:「走吧。」
她打著赤腳走著。
那腳步看起來頗危險的。
或許是因為從被囚禁以後就沒在野外走過了吧。
裏葉:「請您牽著我的手…」
母:「不要靠過來。」
她對走過去的裏葉用凜然的聲音說了。
母:「妾身的身體已經充滿了污穢。」
神奈:「什…」
她也對著不禁發出聲音的神奈嚴厲地看了一眼。
母:「神奈,汝也是。」
母:「不可以碰觸妾身。」
我們四人離開了山頂。
我們沒有衝下山。
我的傷口突然發作了起來。
彷彿全身浸泥般地遲滯沈重的痛楚從我背後蔓延著。
母親的樣子也不如所預料。
即使我或裏葉說要扶她,也都絕不讓我們幫忙。
神奈則不發一語。
看起來似乎比獨自一個人待在社殿時還令人擔心多了。
但只要離開這裡的話,母親的警戒心也會下降吧。
母子間的交流等到那之後再說也不遲。
我是這麼想的。
到了下面,樹林的枝條變得更茂密,透過樹枝的月光變得微弱多了。
這時候,母親被樹枝絆到了腳。
她搖搖晃晃了一下後,當場跪了下來。
神奈:「母親大人!」
母:「不要靠過來!」
她自己站了起來,又繼續前進。
神奈則緊咬著嘴跟在她身後。
裏葉:「恕我冒昧進言。」
裏葉當場趴了下來,擋住母親的前進。
裏葉:「我希望您能和神奈大人牽著手。」
她那聲音凜然到不像是在對高貴者說話的態度。
但母親完全面不改色。
母親:「妾身應該說過辦不到了。」
裏葉:「我知道或許是有無可奈何的理由。」
裏葉:「可是…」
母:「汝有孩子嗎?」
裏葉:「不…」
母:「那汝就不能體會妾身的心情了。」
之後便用一隻手的袖子遮住臉,表示話已經說完了。
但裏葉還不死心。
裏葉:「我是不懂母親大人您的心情。」
裏葉:「但是我卻很瞭解神奈大人的心情。」
裏葉:「神奈大人她在旅途間一直都…」
柳也:「安靜點。」
我叫住了難得激動到忘我的裏葉。
因為我感覺到頭上有東西飛過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有銳利的笛音響徹著夜空。
神奈:「…是鳥嗎?」
神奈抬起頭看了一下,這麼問著。
柳也:「不對,是哨箭。」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彷彿是在呼應第一枝箭般地,不斷地有數支跟著發射。
以前聽這聲音都聽到煩了。
這是作戰的信號。
嗚喔喔喔喔喔喔…
彷彿撼動地面的低沈聲震動著夜晚的空氣。
聽起來是數千人大軍齊發的聲音。
柳也:「…是高野被攻打了嗎?」
裏葉:「如果是因為結界破損的因素的話,是很有可能。」
站起來的裏葉,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著。
我吞了一下口水。
在我還在思索時,心中就有股巨大的某種東西在鼓動著。
柳也:「快走吧。」
正當我要走時。
母親揚起了手,指向反方向的林間。
母:「這邊」
也不等我提問,她就走了起來。
我們也跟在後面。
母親所選的路,草長得很茂密而相當難走。
突然覺得似乎她們的速度變快了。
…不對,是我變慢了。
裏葉:「柳也大人,您的臉色相當難看呢…」
雖然裏葉悄悄問了我,但我沒體力回話。
每走一步,身體都在絞痛著。
等我注意到時,我已經把左手撐在刀鞘上了。
走了段路後,眼前視野突然開闊了。
在林間剛好有塊小小的空地。
有大大小小的石頭沿著路上的斜坡堆著。
是個相當老舊的石垣。
月光明亮地照耀著。
彷彿是在照出這個舞台一般。
連個遮蔽處都沒有。
登。
林中傳來了撥弦的聲音。
接著是拉弓的聲音。
我背上冒著大量的冷汗。
柳也:「快散開!低下身子…!!」
我邊叫邊拔出刀,站在那三人的前面。
裏葉邊勉強拉倒神奈後也當場蹲下。
咻!咻!咻!咻…!
箭像雨般地撒落了下來。
我光是把最近的一隻箭給劈落下來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母:「嗚…」
耳邊傳來了沈重的叫聲。
母親的胸口被兩枝箭深深地插入。
雜兵:「…成功了!」
雜兵:「什麼!是我的箭先射到的!」
響起高亢的聲音在爭功。
就在那一瞬間。
聲音消失了。
連蟲聲或風吹葉子的聲音都沒了。
在一層透明薄膜的外側。
風發狂般地咆哮著。
趴著的雜兵們伴隨著樹葉一起被捲到了空中。
有的人身體被撕裂,有的人被撞在一起…
被剝蝕下的裝備和血跟肉片不斷地旋繞著。
而母親在那其中。
彷彿像是她將憤怒化做力量讓它嘶吼咆哮一般。
柳也:「…不要看!」
裏葉拚命用袖子遮住睜大了眼的神奈。
這就是會被說恐怖的真正原因嗎?
在我心中的某處一直響著『快逃』的警報。
為了活下去而練出來的直覺不斷地持續呼喊著。
喊著『這根本不是人』。
之後,聲音又回來了。
到處飄著血的味道。
大約十幾人的弓箭手有一半都直接滅口了。
剩下的也都喪失了戰鬥意志。
雜兵:「咿…!」
雜兵:「怪、怪物啊…!」
他們丟下弓和箭,往林間深處逃走了。
母親只是靜靜地站著。
讓衣服的袖子為晚風嬉戲,自己注視著遙遠的滿月。
之後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緩緩倒了下去。
神奈:「…母親大人!」
柳也:「不可以拔出來!」
我制止住正要伸手拔箭的神奈。
神奈:「汝這是甚麼話!」
柳也:「這樣…只會讓血噴出來而已。」
一隻在右肩。
另一隻在心臟。
是用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鳥的羽毛做的粗糙箭矢。
在戰場上就是這種箭幾千隻地飛來飛去讓無名的雜兵們像蟲子般死去。
柳也:「該死的!!」
柳也:「竟然、竟然被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給…」
母:「汝…不需要、感到懊悔。」
母:「因為原本在這山上化為枯朽、就是妾身的命運…」
這時候我才領悟到。
是母親她自己暴露在箭雨中的。
彷彿從最初就希望事情會變成這樣一般。
神奈:「母親大人…」
母:「不要…碰妾身。」
母:「咳、咳…」
隨著她的咳嗽聲,血從她嘴裡吐了出來。
神奈:「…不要!」
神奈突然叫了起來。
神奈:「余不要這樣!不要不要!!」
她激烈地搖著頭。
之後神奈穩穩地抱起母親的肩膀。
神奈:「母親大人、母親大人…!!」
她們彼此互碰臉頰。
母:「啊啊…」
從她失去血氣的雙唇,吐出溫暖的氣息。
那包含著哀傷和歡喜。
母:「…妾身忘了好久呢。」
母:「人的肌膚是如此地溫暖…」
她虛弱地動著左手,撫摸女兒的臉。
母:「如果這是因果報應的話…」
她那纖瘦的手,不靈巧地撫摸著神奈的頭髮。
母:「神奈…好好聽著。」
母:「聽好原本應該伴隨著妾身一起腐朽的古老祈禱文。」
母:「妾身現在就告訴汝吧..」
母親的身體被風纏繞著。
她和神奈四目相視地,開始詠唱了起來。
母:「……力…風…吾等之…今即…」
母:「………事物…承襲…星……」
她順著獨特的節奏,高高低低地唱著。
母:「即使…悠久…何物…相符…」
母:「…的人……啊……寄於羽翼上…勇敢地……用…方法……」
那節奏逐漸加快,最後完全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了。
她將失去的言語包裝了許多層,在淡淡的光輝下託付給了神奈。
像是在傳授給她這世上的萬事萬物一般。
之後,母親的詠唱結束了。
母:「原諒母親吧。」
母:「因為這是妾身們的義務…」
神奈什麼都沒說。
她那在月光中眨著的眼睛,看起來一副彷彿束手無策的樣子。
母:「來,神奈。」
母:「這次…該汝了。」
母:「汝是度過了什麼樣的旅途呢?」
她那安穩的,澄清的笑容。
彷彿刺入心臟的箭頭沒有什麼關係似地。
神奈:「余…可以說嗎?」
看著神奈畏畏縮縮的樣子,她笑著點點頭。
我看得出來。
現在的母親,就像風中殘燭。
是為了孩子而使勁燃燒著自己的全部…
神奈開始說了。
剛開始還有點結結巴巴的,後來逐漸越說越順。
在社殿的生活。
出發的晚上。
在夏天的山野旅行。
換衣服的騷動。
以及,在市場的騷動…
母親的話語已經不多了。
光是偶而短短地應和一下,有時笑笑就已經是很盡力了。
神奈:「…余從未見過那樣粗糙的鳥兒呢。」
神奈:「余本來還想拔一根羽毛來讓母親大人瞧瞧的…」
母:「不可以…欺負雞喔。」
神奈:「既然母親大人這樣說,余絕對不會再這樣做了。」
她被溫柔的聲音訓斥後,乖乖地點點頭。
神奈:「還有啊,裏葉她找到了核桃喔。」
她拚命地找話題,像是想塞進母親耳朵般地說著。
神奈:「不只是核桃喔,只要是余說想要的東西,她都一定會找到的。」
神奈:「余從未見過有像裏葉這樣盡心盡力的人呢。」
神奈:「雖然偶而也會發怒,但那都是因為她擔心余。」
神奈:「多虧有裏葉在,使余在社殿時也不會很寂寞。」
母親:「那真是、咳…太好了。」
她勉強地抑制住咳血。
神奈:「…母親大人,您不舒服嗎?」
母:「不會,繼續說吧。」
神奈:「是嗎?剛剛說到核桃了嘛。」
神奈:「余正困擾著剝不開殼,結果柳也就用刀劈開了喔。」
母:「…唉呀,用刀?」
神奈:「而且啊,還是把核桃丟到空中從中間一刀兩斷的喔。」
她誇張地舞動身體比畫著說。
被看到了啊?
那個黃昏昏暗的林中。
閃閃發光的神奈的響無鈴…
神奈:「雖然是這樣的高手,但柳也絕對不會殺人的。」
神奈:「像柳也這樣,才是真正的臣子。」
神奈:「才是真正的忠臣呢…」
神奈繼續擠出聲音說下去。
裏葉動也不動地盯著這幅母子對話的景象。
沒錯。
我們的旅行。
都是為了今天的此刻。
只是。
在旅行的終點所得到的,是個未免太過短暫的時間。
裏葉:「…神奈大人,可以插一下話嗎?」
神奈:「嗯。什麼事?」
裏葉:「您不是有東西想披露給您的母親大人看嗎?」
神奈:「不要說啦!那是余特別想留著最後說的。」
裏葉:「但是母親大人似乎有點疲勞的樣子,或許現在就披露會比較妥當…」
她的聲音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地平靜。
母親看出裏葉的意思,也笑著說。
母:「妾身也想現在瞧瞧呢。」
神奈:「嗯。既然母親大人這樣說的話…」
神奈邊說著,邊從衣服的懷中取出某物。
神奈:「母親大人有見過這種東西嗎?」
母:「是用來『拋石頭』用的砂包…吧。」
神奈:「什麼,母親大人您也知道啊。」
母:「妾身、沒有玩得很漂亮…」
神奈:「是嗎?!那更好。」
神奈:「因為余已經決定了。」
神奈:「在見到母親大人之後,一定要表演給您看的。」
神奈說完後,邊將手放到母親身後,讓她可以靠著石垣。
之後背對著森林,坐在讓母親可以方便看到的位置。
微微傾斜的月光,明亮地照著神奈。
第一個砂包開始飛舞在空中。
一個。
兩個。
但第三個卻從神奈手中滑下,掉到地上。
神奈:「余是真的辦得到的!」
她撿起砂包,再一次擺好架式。
我回想了起來。
想起神奈第一次接觸到砂包的那天。
神奈:「母親大人,下一次一定會很順利的。」
神奈:「耶…!」
『…余也辦得到嗎?』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只要稍微學一下,您一定也可以相當精湛地舞弄砂包的。』
『那麼,就現在開始教余吧。』
砂包又從手中滑落。
神奈:「這次一定要!」
她馬上撿起來,又拋回空中…
『自己一個人很無聊的。』
『那裡不是有一堆玩具嗎?』
『膩了。』
『妳似乎只有砂包玩不膩哪…』
神奈:「啊…」
兩個砂包在空中相撞,掉到神奈頭上。
母親則笑笑地看著。
似乎很耀眼般地瞇著眼看著心愛的孩子。
神奈:「這一次,這一次一定會順利的。」
神奈:「耶…!」
『…余還想變得更厲害。』
『只要妳每天練習的話,一定會變成高手的。』
『…汝還會見識余表演丟砂包嗎?』
『啊啊,要是妳覺得我夠格的話,隨時歡迎。』
神奈:「啊…」
再怎麼試,砂包都飛得不是很順利。
神奈:「為什麼用不好!」
神奈:「都已經是在母親大人的面前了,為什麼就是玩不好!」
她靠近撿起來的砂包,拚命想讓它們聽話。
神奈:「余練了好久。」
神奈:「為了今天,余一直在鍛鍊著。」
神奈:「為什麼…就是動不好!」
但她依然咬緊牙根地繼續拋砂包。
神奈:「耶…!」
連姿勢和呼吸都不去調整了。
她彷彿像是被附身一樣,只是重複著同樣的失敗動作。
神奈應該也已經感覺到了。
能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一點點了。
裏葉不斷地顫抖著。
她在拚命壓抑住想衝上去幫忙的自己。
我們什麼都不能做。
必須讓神奈自己一個人辦到才行。
神奈不靈巧地拋起砂包。
那樣顫抖的雙手,不可能舞弄得好的。
那樣濕潤的雙眼,是不可能看見手的位置的。
所以我只能像砂包祈禱。
拜託。
算我求你。
只要一次就好。
為了神奈而飛舞吧。
到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挑戰時。
母親的雙唇動了。
母:「玩得真好呢…」
母親:「汝真的…很…努力了呢…」
伴隨逐漸虛弱的話語,她的眼皮無力地掉了下來…
神奈:「母親…大人?」
聽到了女兒的呼喚,她再一次睜開了雙眼。
母:「繼續吧。」
她調整一下痛苦的喘息,一副真的真的很幸福的樣子低語著。
母:「妾身會一直看著的…」
神奈:「知道了。」
她安心似地點了點頭,又繼續拋砂包。
母親彷彿作夢般地繼續看著神奈的身影。
或許已經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吧。
她稍微動了動指尖把我和裏葉叫過去。
母:「裏葉殿下。」
母:「不要…認為…妾身這個母親…很無情。」
裏葉:「是…」
裏葉專注地低下了頭。
母:「柳也殿下。」
母:「不用…忌弔妾身了。」
母:「絕對不要碰觸妾身的身體,就這樣棄置在這裡就好…」
我根本無言以對。
像這樣的人根本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化作腐朽。
持有羽翼,相當高貴的一族末裔。
我見證著她的最後一刻。
母:「妾身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在月光的照映下,看得出來她的臉色逐漸泛白。
母:「只是…很想和她互相溝通。」
母:「能和這孩子…一起飛舞…」
母:「在夏日的天空…」
母:「妾身打從、心…底…」
她閉上了眼睛。
母親的旅程已經結束了。
三個砂包整個掉在地上。
神奈:「…?」
神奈:「母親…大人?」
她瞪大的雙眼轉化成驚愕。
但神奈卻還是依然把手伸向砂包…
我再也看不下去,往神奈衝去。
柳也:「神奈,夠了。」
柳也:「已經夠了…」
神奈:「放開!放開余啦!」
她甩開我的手繼續準備撿砂包。
神奈:「母親大人不會說謊的!」
神奈:「母親大人說余玩得很好了。」
神奈:「要是余做不到的話,會變成母親大人在說謊的。」
神奈:「不辦到不行。」
神奈:「母親大人、母親大人她在看著余的。」
神奈:「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余的…」
在拋砂包的期間,母親大人一直看著。
若是能拋得好的話,她會再一次張開雙眼…
裏葉:「神奈大人!」
…啪!
裏葉一巴掌打了下去。
然後,神奈才回復正常。
我正面看著神奈的雙眼,坦白地說。
柳也:「母親她已經仙逝了。」
神奈:「才沒有呢!」
柳也:「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神奈看著母親的臉。
月光照映著她失去血氣的臉。
她的臉已經開始出現和土地相同的顏色了。
然後,神奈領悟到了。
母親已經到了某處了。
神奈:「她已經不會張開雙眼了嗎?」
神奈:「已經再也不會對余微笑了嗎?」
神奈:「即使是余的命令,母親大人也不會再醒過來了嗎?」
柳也:「這個命令沒有人可以達成。」
神奈:「那即使是余的心願呢?」
神奈:「即使余再怎麼期望,也無法實現嗎?」
我只能這樣回答。
柳也:「也是有、無法達成的心願的…」
月光滿溢著整座森林。
神奈對母親的屍體做最後的道別。
她拔起了插著的箭。
她用衣服的袖子拭去母親沾血的唇邊。
之後神奈將三個砂包放在母親胸口。
母親那潔白的表情訴說著這樣就很夠了。
之後神奈站了起來,面對著我。
神奈:「柳也殿下。」
她潤了潤喉,對我說。
那是母親想傳授給神奈的。
溫柔,堅強,以及持有羽翼者的驕傲…。
神奈:「真是辛苦汝的守護了。」
神奈:「雖然時間不長,但余…」
神奈:「余…」
神奈:「………」
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神奈:「柳也…殿下…」
神奈:「嗚…母親…大人…嗚嗚…啊…」
神奈:「嗚嗚…嗚…哈…嗚…」
神奈哭了。
她抱住我大哭了起來。
我可以感受到胸口傳來她溫暖的淚水。
柳也:「神奈…」
我用右手撫摸神奈的頭。
輕輕地摸著她那如絹絲般地烏黑秀髮。
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神奈一直哭著,她那纖細的身軀不斷顫抖著。
她用力地抓住我的衣服。
背後長著羽翼的少女。
彷彿像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姑娘。
風颯颯地吹起。
戰鬥的聲音彷彿在撼動山嶺般地依然存在著。
嗚喔喔喔喔喔…
荒野的樹靈持續增加著。
那死亡之地的氣息讓我背後的傷隱隱作痛。
彷彿在鞭斥著我的無用。
我用力地抱緊神奈說了。
柳也:「…事情還沒結束。」
沒錯,還沒結束。
到把神奈救出這裡為止。
到引導這名少女到幸福為止。
我已經不記得是往哪裡怎麼逃的了。
我們被火把和腳步聲阻擋了好幾次。
柳也:「…這邊!」
許多次後,我們像在山中的黑暗裡繞路一樣。
裏葉的表情很僵硬。
感覺很敏銳的裏葉,或許感覺得比我還清楚也說不定。
已經沒有可以逃走的路了。
之後大家一起當場坐了下來。
已經再也逃不了了。
裏葉:「柳也大人,請用。」
我拒絕了她遞過來的竹筒。
柳也:「我沒差啦,給神奈吧…」
三個人之中最喘的是我。
我背上的傷口裂開了。
應該是負責守護的卻變得礙手礙腳,讓我十分難耐。
神奈:「這是余的命令,喝下去。」
她伴隨著粗魯的聲音把竹筒伸過來。
我收下後搖一搖,輕輕搖就挺響的。
柳也:「水只剩這些嗎?」
裏葉:「是的。」
柳也:「知道了,三個人一起喝吧。」
我們輪流喝著僅剩的水。
等注意到時,我們三個人已經並肩地靠在一起。
這地方沒什麼樹枝,視野挺好的。
在對面的山腰上有群金剛峰寺的寺院群。
沐浴著月光,彷彿人間淨土地清飄著煙。
裏葉:「像這樣三個人一起靠在一起,簡直像是…」
柳也:「…感情很好的家庭一樣呢。」
我這麼一說,裏葉轉頭看了看我。
柳也:「…妳這是什麼表情?」
柳也:「說『靠近到令人呼吸困難的才是真正的家人』的不是妳嗎?」
裏葉:「您說的正是呢…」
我邊悠哉地聊天,邊注意周圍的氣息。
現在落於寂靜的夜氣裡,混雜著松脂及煙火的味道。
到軍隊攻至這裡不需要太多時間。
就在此時。
神奈突然意外地說了。
神奈:「汝等有什麼心願嗎?」
柳也:「願望嗎?」
柳也:「說的也是…」
我思考了一下,下定了決心。
即使是用我的生命來替換,也要突破這個包圍。
至少也要讓神奈能活著逃出去…
裏葉:「我有。」
裏葉:「我想和神奈大人和柳也大人永遠在一起生活。」
…還是一樣悠哉悠哉哪。
但我卻用別的話代替了這樣的想法。
柳也:「聽起來似乎還不賴嘛。」
裏葉:「在某個寂靜的土地,住在一間小小的寺院。」
柳也:「那吃的就由我盡量想想辦法啦。」
柳也:「看是要耕田還是狩獵…」
裏葉:「要是近海的話,也可以捕魚呢。」
柳也:「海嗎…」
柳也:「真要有的話,還是西方溫暖的海比較好呢。」
裏葉:「似乎是相當是合居住的好地方呢…」
裏葉陶醉地說著,彷彿現在就已經在那座寺廟前一般。
這個時候,神奈問了。
神奈:「海是什麼啊?」
柳也:「怎麼?妳不知道啊?」
神奈:「是聽說過是個遼遠無際的水窪。但卻從來沒親眼見過。」
柳也:「雖然說是水窪,但全部都是鹽水喔。」
神奈:「…汝又在騙余了吧?」
裏葉:「是真的。」
柳也:「而且,海大概和天空一樣遼闊吧。」
神奈:「竟然會這麼…」
裏葉:「而且也可以吃鯛魚和鮑魚吃到飽喔。」
神奈:「真的嗎!?」
柳也:「…妳這樣問去抓的人會讓他挺困擾的耶。」
裏葉:「就把它們圍繞著圍爐插好,加鹽燒烤吧。」
神奈:「那冬天就可以吃在屋簷上的雪了嘛。」
柳也:「…要吃是無所謂,可別搞壞肚子了。」
我們邊珍惜著這短暫的時間,邊繼續幸福的對話。
而我也感覺到彷彿在趁著這個空隙,四周傳來了接近的腳步聲。
是朝廷的軍隊嗎?還是高野的僧兵?或是吾妻武士呢?
我用眼神打PASS給裏葉。
這次就算我倒了下去,也絕對不要回頭。
帶著神奈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裏葉繼續說著夢想代替告訴我下定了決心。
裏葉:「海邊的村子也會有夏日祭典吧。」
柳也:「啊啊,哪裡都會有啊。」
裏葉:「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跳舞吧。」
柳也:「說的也是。光看實在很無聊呢…」
我悄悄地伸手握住刀。
裏葉也用右手找尋懷中的短刀。
不能讓神奈發現我們的憂懼。
所以我在心中描繪著。
那大概是個月亮泛著光輝照映著的夏日夜晚。
許多的人們和熱鬧的攤子。
以及升往天上的火焰及笑聲。
神奈拚命地跳著舞。
但實在是太笨拙了,所以看不下去的裏葉伸出手跟她一起跳著。
而我只是笑著,放鬆身體隨著音樂起舞…。
神奈:「這都是一場夢。」
神奈的聲音讓我回過了神。
神奈站了起來,離開了我們。
神奈:「是余的夢想…」
她大大地用展開的袖子往天空繞一圈抱住。
彷彿像是想把在這裡交談的話語全部收入自己體內一般。
神奈:「夢不是只有痛苦的夢而已。」
神奈:「余相當快樂呢。」
柳也:「神奈?」
她的樣子怪怪的。
神奈:「絕對不准離開這邊也不准動。」
柳也:「…什麼不准動,喂?」
在我站起來的同時,裏葉也靠了過來。
神奈:「和柳也殿下汝在一起,會讓余忘卻余是有羽翼的。」
她脫下衣服,將它落在地上。
讓微風包圍住她的裸身。
她的唇親吻著我的唇。
神奈的溫暖伴隨著顫抖傳給了我。
神奈:「…這樣可以嗎?」
她沒什麼自信地問著在一旁看著的裏葉。
裏葉:「雖然不是很正確…」
邊這麼說著,邊點了點頭。
「我想和神奈大人和柳也大人永遠在一起生活。」
當裏葉這麼回答時,她應該已經發現到了。
接著神奈會到某處去。
神奈:「這是余最後的命令。」
神奈:「永遠地」
神奈:「幸福地」
神奈:「活下去…」
伴隨著光輝,她展開了雙翼。
風以神奈中心,形成了漩渦。
上天的使者。
名符其實的這股光輝。
以及以身為超越人智者君臨的那豔麗雙翼。
風逐漸變強,連張開眼睛也滿辛苦的。
風飛舞著,肆虐著,壓制著周圍。
群樹或大地都忍不住發出哀嚎。
雜兵們毫不留情地被捲往天空。
風化作障壁,緊緊圍住我和裏葉。
柳也:「神奈!」
就算我大喊著,卻連自己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我只能呆呆地看著而已。
看著緩緩飄離地面的神奈的身影。
軍隊為撼動山林的狂風給嚇退了。
之後神奈在低空緩緩地飛著。
彷彿像是在讓愚昧的人們見識羽翼的威嚴般地。
之後我注意到了。
神奈是在做我做過的相同事情。
她要以自己當作誘餌,讓我們可以逃走。
柳也:「…可惡!!!」
裏葉擋在正要往前衝去的我眼前。
裏葉:「柳也大人,不可以追過去!」
柳也:「什…」
裏葉:「神奈大人是打從心裡希望著。」
裏葉:「希望柳也大人可以活下去。」
我被這句話給刺得驚惶失措。
柳也:「我…我可是神奈的隨身護衛耶!」
裏葉一直盯著我看。
裏葉:「已經不是這樣了。」
裏葉:「對神奈大人來說,柳也大人已經…」
之後裏葉將目光投向天空。
在天空中央有著滿月。
神奈銀白的羽翼在月光沐浴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輝。
神奈緩緩地飛向天空。
從對面的山陵上響徹著低沈的詛咒聲。
是數百位僧侶齊聲詠唱著降服的咒語。
為了再次封印被解放的惡鬼。
風衰弱了起來,羽翼的光輝痛苦地鼓動著。
雖然彷彿像剛離巢的小鳥般不穩,但神奈依然繼續飛著。
在地面上擺好陣勢的雜兵們手持弓箭擺好架式。
聲音:「…就是現在,射下去!」
聲音:「…這該死的妖怪!」
弓箭彷彿從地面往天空降下的雨般地飛出。
羽毛隨著光芒灑落,神奈的身體微微傾斜了。
聲音:「…中了!」
聲音:「…那傢伙居於劣勢了!快射!射啊!!」
柳也:「神奈!!!」
我忘我地大聲呼喊。
柳也:「再飛高一點!!再飛高一點啊!!」
神奈往天上飛去。
為了向上天傳達無法實現的願望。
而咒術聲如同追著她的枷鎖一般地跟著高昇。
之後…
光激烈地亮起。
羽毛整個散落下來。
之後神奈一動也不動。
彷彿在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中凍結了一般。
羽翼的光輝逐漸衰去。
之後什麼也看不見了。
高野整個燒了起來。
並列著的寺院和尖塔都整個燒著熊熊烈火。
大概是攻入的軍隊放的火吧。
但詛咒聲仍持續著。
即使是拚上自己的性命,僧侶們仍持續儀式。
為了讓翼人的災難不會傷害到世人。
我的叫喊也已經不成文章。
我不可能會知道倒底是誰對誰錯。
我失去了該守護的少女。
而那對我來說是人生的全部。
在我佇立於山中時,早晨來臨了。
在曳入林間的陽光的另一側,夏天的天空彷彿理所當然般地開始展開。
母親所冀望的天空。
奪走了神奈的天空。
我耐不住它的蔚藍,我跪了下來。
蟬開始高聲叫了起來。
我耳邊還殘留著神奈的話語。
『像柳也這樣,才是真正的臣子。』
『才是真正的忠臣呢…』
我用力打了地面一拳。
柳也:「我哪裡算是忠臣了啊…」
金剛峰寺似乎在昨晚陷落了。
伴隨廢棄建材的燒焦味,還可以聽到有刀互砍的聲音。
雜兵們的小規模互戰似乎還在持續著。
我站了起來,拔刀出鞘。
我要斬殺敵兵,盡我身為神奈臣子的義務。
我要盡可能地多帶幾個讓神奈變這樣的傢伙們一起下地獄。
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
我尋找著要毀滅的對手。
裏葉:「…柳也大人。」
一直默默不語的裏葉,突然叫住了我。
她那看透一切的聲音,對現在的我來說是負荷不了地沈重。
柳也:「我要在這邊和妳分別了。」
柳也:「忘記我和神奈的事。」
柳也:「平安地活下去吧。」
裏葉什麼都沒有回。
她只是像鳥一般展開雙手,擋住我的去路。
柳也:「不要擋路,不然我就宰了妳。」
但裏葉卻一步也沒退。
裏葉:「那就請您斬了我吧。」
我把刀的刀刃反過來,往裏葉喉嚨頂過去。
這和在社殿的試探不一樣。
不讓開的話我真的會刺下去。
但裏葉卻使出我意料外的手段。
她兩手握住我伸過去的刀。
她用力握緊研磨過的刀身。
只要我稍微動一下,裏葉的手指就會斷掉。
裏葉:「那就請您斬了我吧。」
柳也:「我這不是在嚇唬妳而已。」
裏葉:「我也不是在嚇唬您而已。」
裏葉:「神奈大人絕對不會樂見化身為惡鬼的柳也大人的。」
柳也:「神奈已經不在了。」
裏葉:「但是柳也大人還在這裡。」
裏葉:「如神奈大人所願,柳也大人您還確實地活著。」
確實我是還活著。
但現在只剩下被失去神奈的事實給撕裂身心的後悔。
拜託體諒我一下吧。
我已經不想再這樣帶著恥辱活下去了…
但裏葉看著這樣的我微笑著。
裏葉:「事情還沒結束。」
裏葉專注地傾聽著在蟬聲及葉子摩擦聲的另一端。
裏葉:「我可以聽見神奈大人的聲音。」
裏葉:「神奈大人正在啜泣著。」
裏葉:「雖然相當細微,但我真的聽得見。」
柳也:「裏葉,妳…」
我以為她瘋了。
但我一看她的雙眼,卻確實還有著光芒。
有著在那一晚最後散失的羽翼光輝。
我的怒氣消了下去。
柳也:「…妳還真是不死心哪。」
裏葉:「唉呀唉呀,柳也大人。」
裏葉:「原本女人就是很不會死心的生物啊。」
柳也:「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柳也:「但妳不放手我沒辦法收刀的。」
裏葉:「我不要。」
她繼續緊握著刀,若無其事地說著。
裏葉:「請您發誓。」
裏葉:「發誓說您的生命絕對不會讓它毫無意義地流逝。」
裏葉:「要到最後的最後也為神奈大人盡力。」
這樣看起來不知道是誰在威脅誰了。
而且這次輸的又是我。
柳也:「…我知道了。」
柳也:「我的命就託付給妳了。」
我一收起刀,裏葉的淚便湧了出來。
裏葉:「謝謝…您…」
那邊笑邊流出的淚水。
那是堅強的裏葉初次讓我看到的,壓抑不住感情的一面。
柳也:「妳在哭什麼?」
裏葉:「因為…我很高興。」
裏葉:「我…和神奈大人一樣。」
裏葉:「要是沒有柳也大人,就沒辦法…活下去。」
柳也:「太誇張了。」
裏葉:「就算真的是太誇張也無所謂…」
柳也:「裏葉。」
裏葉:「是的…」
柳也:「走吧。」
裏葉:「是的,我會跟隨著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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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八百比丘尼有兩種解法。
(1)八百歲的比丘尼(比丘尼=尼姑)。
(2)根據版友rsd的資料:
這裡要先提到的是日本的人魚.
日本人魚(Ningyo)和西方的人魚(Mermaid)是不一樣的.
西方的人魚印象中多半是上半身有美麗的女性身軀, 善於歌唱.
日本人魚通常是人面, 猿猴或是其他獸類的上半身, 加上鮭魚或大型鱒魚的身體合成的.
日本文獻當中最早的人魚紀錄, 是在推古天皇時代, 補到過人面的怪魚.
此外, 在九州地方也有補到人魚的傳說.
人魚的肉吃起來相當的美味, 而且據說能長生不老.
將魚肉脂肪塗在身上再冷的天氣也會感到暖和.
所以就有吃了人魚肉, 結果化身為年輕少女的八百比丘尼的故事.
在故事裡面, 神奈的母親可能因為是被誤認為長生不老, 所以叫做 "八百比丘尼".
當然, 這也有貶低的意味.
關於人魚的故事想看看相關作品的, 可以找找高橋留美子的人魚系列來看.
想知道更多的去找找這本吧: 幻想動物事典(新紀元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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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溫柔,就只有那麼一點點...
因此,若是對別人溫柔,就得傷害我自己...
若是想對自己溫柔,就必須傷害他人...
所以,過去我一直迷惘著...直到我遇見了妳...
現在,我已經決定了,要將我僅存的溫柔全部獻給妳。
縱使必須傷害世人,縱使會讓我傷痕累累... ~ UlyssesL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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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巴哈姆特<bbs.gamer.com.tw> ◆ From: 61-230-35-235.HINET-IP.hinet.ne
※ 修改: 2002/10/26 19:27:3 [61-230-35-235.HINET-IP.hinet.ne]
※ 修改: 2002/10/26 20:5:15 [61-230-35-235.HINET-IP.hinet.ne]
※ 修改: 2002/10/27 22:3:30 [61-230-40-121.HINET-IP.hinet.ne]
※ 修改: 2002/10/27 22:4:15 [61-230-40-121.HINET-IP.hinet.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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